33 章

第 33 章

“臣幼時颠簸飄零，所幸母親頗懂醫理，就跟着學了點，”檀喆知道玉瀾在盯着他，他慢吞吞轉頭迎接她的審視，語氣一轉，有點無奈，“我就知道我說這話你會想什麽。”

玉瀾：“……”

她冷笑一聲轉回頭去不再看他，這時候除了冷笑她也有點不知道怎麽反應了。

檀喆的暗示她聽得明白，剛才她心裏确實浮起另一個念頭。

檀喆這麽一會功夫就能看出玉嫤，那肯定也能看出她。

這讓玉瀾心裏有點微妙。

玉瀾當年嫁給世家崔氏的纨绔公子崔炳，這是大殷百姓衆所周知的。畢竟張太後當初為了惡心她把婚事搞得十分盛大，洛陽城內十裏紅妝，還發敕令大赦天下。洛陽城內的天街紅綢從頭挂到尾，結果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新郎肥頭大耳不住傻樂。

玉瀾當時迫于形勢不得不遵從張太後的賜婚，心裏本就憋氣。更何況崔炳這長相太磕碜，她見了崔炳心裏就嘔得慌，是以婚後從不讓崔炳進她的的正殿，自然更不用說圓房了。

後來玉瀾監國攝政，為了跟崔家劃清界限，避免崔家以這門親事為由參政，一度梳未出閣女子發型，以暗示和崔炳那一年的婚事她未被染指。

玉瀾雖這樣做，但十分清楚這種梳未出閣女子發型的手段在政治鬥争中只是不足一提。是以她只是這樣暗搓搓的做讓別人揣測，但實際從來不會證明什麽。

包括對檀喆她也是這态度。

玉瀾喜歡檀喆，但還真不覺得該對檀喆解釋。

解釋什麽？解釋自己成婚一年仍舊完璧之身？

她訂過親，成過婚，這些經歷都是板上釘釘的。如今她擺脫一切孑然一身本就受了許多苦楚，若因此他介意，那她倒也不必強求他的回應。更何況這完璧之身又不是為他檀喆留的。

還有隐秘的一點，玉瀾總覺得若是她告訴檀喆，總顯得自己對他十分在乎。她本就出于各種原因對他多有包容，再讓他知道自己完璧之身，仿佛冥冥中被人抓了什麽小尾巴一樣處于弱勢。而她又是絕不肯自己落下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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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玉瀾在這事上從不來不提，甚至有時候讓雲舒安排，傳幾個男伶人給她吹彈奏樂玩鬧享樂，這事兒也不是沒有。甚至朝裏有年輕官員企圖借她的裙帶關系青雲直上，她看着模樣還行的叫來喝個茶飲個酒，這也已經稀松平常。

她這樣的作風一度讓人揣摩不透，看着很博愛，但那些想走歪路的也沒從她這得着好。但她又肆意縱情，甚至有時候夜夜笙簫，你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整出個什麽新寵，得了勢，成了她瞄準敵人的矛。

這是有先例的，玉瀾監國第二年，那會檀喆剛去吏部當了侍郎。坊間私底下已經流傳開了，說這個被玉瀾飛速提拔的吏部侍郎是長公主的心頭好。

話是這麽說，一點沒耽誤玉瀾那段時間頻頻密會扶然楊氏的給事中楊析。這楊析背靠世家大族，雖是五品官，但給事中事權甚重。而楊析不足而立，絕對是年輕有為。

這人本來是張太後一手扶持起來的，想來不僅是為了拉攏楊家，也是看中了楊析的年輕。玉瀾監國後大肆清洗了一波張太後的勢力，但不僅沒對他出手，反而示弱特意拉攏。

玉瀾可比張太後年輕，又貌美。要說楊析面對玉瀾的示好沒有非分之想，那不可能。楊析肯定想過，他要是成了玉瀾的驸馬，玉瀾又是手握實權的公主，到時候他肯定能乘着玉瀾的東風成為大殷半個掌權人。

但玉瀾怎麽樣呢？

玉瀾沒怎麽樣，她不過是借了楊析的手，挑起了雲陽崔氏、溫川趙氏和扶然楊氏三個世家大族的矛盾。你們亂套，我就安心了。

到檀喆擢升戶部尚書兼同平章事的時候，玉瀾已經靠着回纥一戰她聲望大漲的機會，重創趙氏和楊氏，幾個出自這兩個世家的品級頗高的官員都被她撤了，也借此敲打了雲陽崔氏。檀喆也是借着這個隙口被玉瀾提拔起來的，她培養了自己的勢力。

當初玉瀾和楊析聯系密切，密切到好多人都調侃玉瀾跟楊析到底是算第二春還是第三春。包括楊析後來都有點飄了，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來集仙殿見她，言行舉止頗有逾矩，和她這個攝政長公主有時說話甚至用平級的語氣，甚至還出言調笑過，俨然是把自己當成她玉瀾的丈夫了，或者說他覺得自己拿捏住了玉瀾。

玉瀾對此自然厭惡非常，在确定楊氏和趙氏元氣大傷後，反手就把楊析送到了嶺南當刺史，活不活得下來就看他造化了。

她跟楊析的風言風語同樣傳得甚廣，檀喆肯定也聽到不少。但檀喆心裏怎麽想的，玉瀾也從不問。更何況她雖一直說中意他，但他檀喆卻從未給過回應，問他你介不介意我跟楊析的事兒？這話玉瀾自己都覺得未免太自作多情。

你把我當成一個風流少婦也好，當成掌權後放蕩不羁的長公主也罷。我的辛勞謀劃你不知曉，我也不怪你。不過我喜歡你，我倒是想讓你知道，至于你願不願意接受，那是你的事。

這就是玉瀾的态度。

玉瀾也是沒想到，他檀喆還能懂點岐黃之術。不，她該想到的，只是被她忽略了。

兩個聰明人一看對方的眼神，玉瀾就知道檀喆的意思，但幾年政治旋渦中的生活讓她絲毫沒有害羞的心情，反倒心裏微微一跳，有種被人瞅到什麽軟肋的不安，下意識反駁道：“看面相這個也不準吧。”

檀喆的臉上沒有一點停頓怔愣，十分自然地點點頭：“不排除看走了眼。”

玉瀾不動聲色，但奇怪的，她心裏也沒有松口氣的釋然。

“但也不排除沒看走眼，所以安宜公主和陸将軍的這門婚事究竟是和順圓滿，還是內有隐情，這一切還都不好說。”

他神态語氣無辜且正經，仿佛剛才他漆黑的眼睛裏沒有任何別的心思，仿佛他們讨論的自始至終都是玉嫤。

要不是跟他相處這兩年，玉瀾還真可能以為自己剛才想多了。

但檀喆絕口不提，她自然更不會挑起，只是有些氣悶。

“明天，你和陸寒尋，都來這。”

檀喆哦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有心要開玩笑緩和氣氛，明知道她肯定是要談要緊事，還是裝作不知道，問：“這般家事我摻和進來不好吧。”

玉瀾瞟他一眼，都懶得搭理他這茬。只問：“一起用晚膳？”

檀喆看向珞明從食盤托出幾個精致小菜，他收回目光，一拱手：“臣老母尚在家中等待，容臣告辭。”

他的拒絕是玉瀾意料之中的。玉瀾神情微頓，但也沒說別的。

除了偶爾的看茶，檀喆從不在集仙殿跟她用膳。

陸寒尋本想讓玉嫤休息一晚再去陸府，玉嫤覺得這樣有點怠慢，饒是有些困倦，還是從玉瀾那回來就接着和陸寒尋去陸府了。

到了陸府，玉嫤還真有點意外。

當初玉嫤嫁給陸寒尋前，雖然陸家沒明确反對，但玉嫤知道，陸家是不願意的。

玉嫤十分理解，玉瀾也是。事實上朝野上下都清楚為什麽陸家不願意。自前朝到現在立下的規矩，驸馬是不能在朝中擔任要職的。陸寒尋前程和娶公主，任誰都覺得該選前者。

玉嫤知道，陸寒尋最終娶她，玉瀾做了不小的讓步，陸家其實也是。總之玉嫤當初成親雖然轟轟烈烈，但無論玉瀾代表的皇家還是陸家，那都是各懷心事。

因為知道陸家不太願意，玉嫤才沒想到她突然拜訪陸府，就能受到這樣的禮遇。

陸家簪纓世家，名門望族，陸寒尋又這樣手握兵權，連玉瀾都要小心對待拉攏，要真看玉嫤不順眼，讓玉嫤不舒服又挑不出理的手段多得是。

但陸家沒有，玉嫤和陸寒尋一進陸府大門，就聽到家丁一路飛奔向房內通傳安宜公主駕到。玉嫤看了看陸府的燈火通明，發現陸府上下裝扮一新，府中大門柱子上的花樣都重新上了一層漆。院內也都新栽了幾株紅梅，開得正盛，沁人的花香萦繞院內。

玉嫤正兀自困惑陸府是不是要迎接什麽人，就看到遠處陸升帶家眷前從正屋出來迎接。

陸升兩個兒子，陸寒尋守在邊塞，膝下就是小兒子陸寒旌陪着。陸升出來迎接玉嫤，旁邊陪着的自然是陸母，後面跟着的就是陸寒旌小兩口，人來得十分齊全。

陸升作為陸府主君給玉嫤行禮，雖也是遵循禮儀，但也把路上就忐忑的玉嫤駭得不輕。玉嫤連忙把陸升和陸老夫人攔住：“将軍莫如此，玉嫤擔當不起。”

她回頭看了一眼陸寒尋，有點求助的意思。陸寒尋收到信息，反應也快：“阿耶，阿娘，公主開恩不用行此大禮，外面冷，我們進屋說。”

玉嫤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陸府這上下的準備都是為了迎接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