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

第 35 章

當初嫁到邊塞前，玉嫤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陸寒尋跟她相敬如賓是應該的，但做不到也是意料之內。陸寒尋這人年少時就是洛陽城裏張揚肆意的人物，出身又是連父皇都要尊敬幾分的陸家，這樣的家世，這樣的性子，他想幹點什麽，只要不是亵渎皇家欺君瞞上的大罪，那都是正常的。

所以別看陸寒尋天天喊她公主自稱為臣，禮節上也周到，但實際還是看他想不想做。

就如當初，玉嫤嫁到陸家，陸寒尋新婚之夜和她喝了合苞酒後，就以軍務為由離開了。什麽洞房花燭夜，他不願意，就不會逼迫自己，也不怕玉嫤會怪罪。

就像現在，陸寒尋起了心思和興致，就能在這裏纏着她逗着她，也不會因為玉嫤是公主就完全恪守皇室禮儀對她敬而遠之。

這就讓兩人在這段婚姻裏按地位應該是玉嫤把控全局，但實際兩人不相上下，興許還得陸寒尋更強勢一點。

陸寒尋看玉嫤抿緊唇不答，心想這女子還真倔強。他自然也不會硬碰硬——既不能也犯不上啊，只是一想到她跟自己不交心，又如此悶不吭聲，難免心裏愁得慌，也覺得挫敗。

陸寒尋輕輕把玉嫤放下，對她輕輕笑了笑：“若以後公主想說了，臣一定聽。若公主不想說，那就算了。”

玉嫤沉默許久，終于出聲了。

“哦。”

跟随而來的秋棠秋芷給兩人鋪好被褥，秋棠看着鋪在地上的厚厚的被子欲言又止，被秋芷拉着出了門。

玉嫤陸寒尋都是和衣而睡，頭回兩人睡在一個房間，彼此都懷着心事，也就沒心情來個夜話了。

玉嫤幾乎是一夜無眠，臨到天蒙蒙亮時才勉強睡着，睡了沒一會，迷迷糊糊間聽到什麽響動，玉嫤睡得不安穩，動了動，随即感覺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那手寬大溫暖，完全将她的手裹進掌心，輕輕将她的手放進被子裏，那只手又拍了拍她的身側。

玉嫤短促地呼吸幾下，呼吸又平複下來，竟然沉沉的睡了下去。

等再醒的時候，玉嫤擡頭一看天色，覺得光照不對，她懵了一下反應過來，看着光照的日頭，怕不是巳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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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應過來後玉嫤吓了一跳，噌地坐起來，她還沒察覺到房內有人，已經有聲音在她旁邊響起：“小心小心。”

說着一只手托住了玉嫤後背，玉嫤回頭一看，正是陸寒尋。

玉嫤啊呀一聲，十分不好意思：“現在是什麽時辰？”

“巳時了，”陸寒尋還是托着她的後背，“放心，我跟阿娘阿耶說了，你這幾天一路颠簸疲乏得很，早膳和午膳都自己安排。”

玉嫤哦了一聲，心下稍定，但随即身體又是一緊。

她穿着單衣，往日從不在陸寒尋面前穿這麽少。陸寒尋手掌又熱，讓她無法忽視和陸寒尋的接觸，

玉嫤眼睛閃爍着，不着痕跡的扯了一下衣服。

陸寒尋看出了她的拘謹，也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玉嫤疏離的動作讓陸寒尋心中微哽，但還是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

玉嫤想洗漱穿衣，但看陸寒尋好像沒有走的意思，她有點為難了。直接開口吧，有點難為情，不開口吧，倆人這麽幹坐着好像也不是個事兒。

玉嫤正在糾結，殊不知陸寒尋也在思索。

陸寒尋從父母那裏回來就在這守着玉嫤，他昨晚就問過秋芷，知道玉嫤認床，換個地方睡第一晚不容易睡着。他不太放心，又看玉嫤雖是在睡卻睡不安穩，就在看她皺眉時拍拍她安撫一下。

他一個邊塞吃沙飲雪的将軍，向來粗糙慣了，看玉嫤睡夢中皺眉，輕拍時小心翼翼，唯恐一個手重就把玉嫤吓醒。但等玉嫤醒來，他也沒說自己坐在這是為了守着她的。

他只是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在邊塞這幾個月，玉嫤是給了他意外和驚喜的。起初他以為玉嫤一個皇家公主，必然嬌滴滴脾氣大，沒想到玉嫤到了邊塞不僅深居簡出諸事皆不挑剔，還很會給自己找樂子。他陷入在玉嫤的諸多巧思裏，又看玉嫤在邊塞住得有滋有味，刮目相看之餘也放了心。

而在邊塞陸寒尋對玉嫤的另一個印象，就是玉嫤沒有昨晚那般“悶葫蘆”。

陸寒尋還記得曾經又幾個夜晚，他們在房內圍爐煮茶，兩人看着屋外漫飛的雪，陸寒尋聽玉嫤閑談。

她語速不快，慢條斯理的，聲音淺淺，卻可以說很多話。

絕對不是現在這樣一問一個不吱聲。

想了一晚上，陸寒尋覺得這事兒不對勁。

玉嫤應該不是說不出來，而是不肯說，并且這事兒還是涉及到他。

那她到底有什麽關于他的事情卻不想告訴她的？

陸寒尋在心裏掂對了一個早上也想不出由頭，但他卻想通了另一件事。

昨天下午見玉瀾時，玉瀾雖是敲打他，但那句話玉瀾沒說錯，他和玉嫤之前确實需要多交流。

交流多了，接觸多了，玉嫤對他應該就不會這麽見外了。

更何況兩人已經結成夫妻，這門親事終歸是要往好了過的。

且時日還長，也不着急。

陸寒尋打定主意，自然也就不再糾結昨晚玉嫤無聲的拒絕。眼下見玉嫤有些不自在，猜到應該也是因為他在這。他看了看玉嫤單薄的背影，把手裏的書放下：“秋芷秋棠在外面等了許久了，我讓她們進來。”

玉嫤如獲大赦般松了口氣，對他一點頭，細聲細氣：“有勞将軍了。”

陸寒尋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嗯了一聲出了門。玉嫤臉上的變化卻是被他全然看在眼裏。

陸寒尋多少有點受傷和莫名。

秋棠秋芷得了陸寒尋的指令跑進來給玉嫤梳洗。秋棠到底年紀輕，加上她又是玉瀾派來的，說話比較少顧忌。跑到玉嫤床前，秋棠看了一眼門口，壓着興奮跟玉嫤小聲說：“公主公主，将軍今早從外面回來，可是一直守着你呢！”

這話換秋芷大抵是不會說的，她是個守規矩重禮教的人，不會如秋棠這般口無遮攔。但玉嫤也是因為她的沉穩十分器重她，聽到秋棠的話，玉嫤先是一愣，下意識的就扭頭看秋芷。

秋芷點點頭，表示秋棠這話沒毛病，還補了一段：“将軍知道公主認床，早上看公主沒醒，特意出去告訴陸老将軍給公主獨自用膳，又回來守了您許久。您好幾次睡得不安穩，他還握着您的手哄您呢。”

說着說着秋棠秋芷臉就紅了，她們也都是少女，對這般男女之事好奇又懵懂，說這些閨中趣事本就興奮又羞澀，也是對玉嫤和陸寒尋的感情樂見其成。

她們是離着玉嫤最近的人，知道若不是玉嫤對陸寒尋有情，是不可能在邊塞過上這大半年的。若不是對陸寒尋有情，玉嫤也就不會回洛陽後諸多為陸寒尋考慮

不知道陸母是怎麽知道她醒來的消息，陸府小廚房接着就送來了午膳，幾樣小菜都清淡可口，看樣子是顧及玉嫤起床晚，午膳兼顧了早膳的特色。

玉嫤剛吃了幾口，出去的陸寒尋又回來了。

玉嫤也不知道陸寒尋出去幹什麽了，但這麽一會的功夫，想來要麽是去找陸升，要麽就是閑逛了一會。

玉嫤倒是很熱情地招呼：“陸府的小廚房手藝很好，将軍要不要再吃點？”

陸寒尋本來是滿懷郁悶的，也确實如玉嫤猜測的，他剛才是出去溜達了，只是湊巧碰到了陸升正在院子裏溜達消食，陸寒尋又跟陸升聊了會天，只是聊得都是邊塞要事，談時謹慎克制，談完心裏也輕松不到哪去。

是以陸寒尋面容凝重地回了玉嫤住處，驟然見到玉嫤捧着小碗，笑眯眯地望着他，軟聲細氣地問他要不要再吃點的時候。陸寒尋委實愣了一下，卻難以抑制地心頭軟了下來。

許是因為今天是冬日難得的暖陽，日光微暖，冬風似乎涼意中都帶着微暖，也許僅僅是因為玉嫤那半張沐浴在陽光中的側顏。陸寒尋一顆心在冬日裏劇烈地跳了起來，而他能确定這絕對不是因為寒冷。

意識到這一點後，陸寒尋只覺羞赧。他比玉嫤大了六歲，以他的身份地位，本也是年少是見慣風月女色的人——這跟他是不是潔身自好反倒關系不大，哪怕他什麽也不做，不管是官家女子還是別的女子，也會對他投來幾抹欣賞的眼神。

平心而論，玉嫤的姿色在皇室裏算不上頂尖——皇室有被稱為第一美人的玉媱，有名震天下的玉瀾，就連那個張太後生的小女兒玉婵，也是被人誇贊的小美人。玉嫤在這裏面，無論美貌還是才能都沒打出名堂。

可那又如何呢。

陸寒尋看她圓圓的小鹿般含着笑意的眼睛，看她溫柔純真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來，想起她在邊塞時，坐在那個古樸的茶桌前，從一衆小碟小碗裏捏出各種茶料燒煮的模樣。她做得專心，卻在門口輕聲響動時擡起頭看向他，恬淡地一笑：“你來了啊。”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含笑朝她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