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章

第 63 章

陸寒尋還是頭回在玉嫤房內留宿。

他半撐着身體看着臂彎裏仍舊熟睡的玉嫤，忍不住低頭親親她白裏透粉的臉，玉嫤顯然沒睡醒，對陸寒尋的動作沒有一點反應。

她睡得這樣熟，陸寒尋還是很小心，他輕手輕腳的起身穿了衣服，又把玉嫤露在被子外面的一截玉臂放進被子裏掖好被角，這才放心的起床。

一開門，陸寒尋看秋芷秋棠坐在臺階上。

三個人一對視，陸寒尋臉皮厚本來就沒什麽，讓他意外的是，秋芷秋棠竟然也很鎮定，尤其秋芷，拿手肘頂了一下秋棠，秋棠向來是跟秋芷有樣學樣的，見秋芷跟陸寒尋行禮，馬上跟着。

陸寒尋跟她們點了點頭，囑咐她們等玉嫤醒了再進去，秋芷幹練的點頭應下。陸寒尋跟這兩位侍女本來就沒什麽交集，交接一下他就去了軍營。

但他今日回來得早，一是因為軍中無事，二是收到消息，說楚景宏要走。

陸寒尋回來，楚景宏正坐輪椅上跟玉嫤告別，他從二樓摔下來就骨折了，眼下得坐輪椅走動。玉嫤知道他現在行動不方便，一直在勸，楚景宏撫着玉嫤的手安撫，非常堅決。

陸寒尋看楚景宏摸着玉嫤手的動作，他眯了下眼。正好玉嫤注意到他了，直起身子望着他。

本來陸寒尋還以為昨晚過後玉嫤會因為害羞不願意立時見他，沒想此刻兩人一見，玉嫤臉微微一紅，卻還是對他露出一個笑靥，羞澀又自然。

她這般煙視媚行的姿态狠狠戳中了陸寒尋。

陸寒尋忍不住回以微笑，渾然忘了此刻不是笑的時候。

楚景宏眯着眼睛看着陸寒尋一路笑着過來，他笑得太喜慶了，怎麽看怎麽都像盼着他楚景宏趕緊走。尤其陸寒尋走進了也沒有勸他留下，只跟玉嫤說會護送楚景宏，楚景宏更這樣确信了。

楚景宏并不是離開靈州，只是住到靈州刺史那，陸寒尋知道，楚景宏在那一來是為了養傷，二來是盯緊靈州刺史趕緊完成震後重建。是以陸寒尋并沒有挽留，但楚景宏心裏不是滋味了。

他在陸寒尋護送他去靈州刺史府的路途中盯着陸寒尋看了一會，突然問道：“陸寒尋，我這是礙你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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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寒尋詫異：“七皇爺這是哪裏話？”

他倆年齡相仿，一同長大，獨處時不太拘泥禮節。

楚景宏冷笑，打量着他：“你昨晚上，是在玉嫤那留宿的吧？”

被楚景宏發覺并不奇怪，陸寒尋也沒有反駁，只是竟有點不好意思。他避開眼神的小動作被楚景宏發現了，楚景宏大為納罕，跟抓到他什麽小辮子一樣頓時來了興趣，他坐輪椅上也不安分，扭身朝着陸寒尋：“哎，陸寒尋，我就好奇一個事，你到底怎麽喜歡上我三妹的？”

陸寒尋有點被他“三妹”的昵稱膈應到了，但他從昨晚到現在都沉浸在和玉嫤感情升華的喜悅裏，難得有好脾氣願意回答。

“不知道。”

楚景宏：“……”

他捂住心口不敢置信：“你跟玉嫤也是這麽回答的？就不知道？”

“玉嫤從來不會跟我問這樣的問題。”

陸寒尋言下之意，覺得他這個皇子問的這問題挺沒水準。

楚景宏一時語塞，又不願意落下風，還在犟：“玉嫤現在不問以後就不問你？她都來這邊塞快一年了你們才剛圓房，等過段日子，玉嫤突然問‘陸郎，你是什麽時候對我情根深種的？’你怎麽回？你就回個不知道？”

楚景宏說道中間還加了一段模仿，陸寒尋覺得他掐着嗓子模仿玉嫤那段怪搞笑的，他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

楚景宏想說什麽，聽到陸寒尋又道：“不過，我一直記得那時候……”

“去年，玉嫤在這裏呆了三個多月後，突然找我，跟我說，希望我允許她能去軍營給那些邊防士兵代寫家信。”

“那時候天已經開始冷了，她穿着男裝來軍營當代寫書信的先生，冷得筆握不住，卻一點也不說累。她對那些士兵微笑，寫信的時候還會跟他們聊聊天說幾句勉勵的話。她的手凍得通紅，手指細細的捏着筆，忙得顧不上拿暖爐暖暖手，卻對着士兵笑得很親切。”

陸寒尋說這個畫面時眼神悠遠溫柔，唇角含着笑意，想來這個場景在他心裏已經輾轉許久，無法忘卻。

“你知道天香草嗎，”陸寒尋轉頭突然問楚景宏，楚景宏答不上來，陸寒尋也不介意，“一種在靈州和邊塞附近幾個州生長的一種小花。對土地幾乎不挑，韌性很強，花小小的，紫色，單片，因為花朵小，所以一根枝上許多小花長到一處，卻也是賞心悅目的。”

陸寒尋輕輕道：“當時我看着為戰士寫家信的玉嫤，我腦子裏就想到了那種花。”

那個在紫微城中活得并不快樂的小公主，來到邊塞之初依然遭到冷遇的小公主，明明不愛說話，不喜人多的地方，依然抱着對邊防戰士和對百姓的悲憫，堅持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她所做的事并不轟轟烈烈，卻細膩踏實，一如百裏香，花朵雖小，卻香氣悠遠。

陸寒尋遠遠看着玉嫤對着那些士兵親切微笑，他覺得那時候的玉嫤很動人。

也是自那之後，他開始去玉嫤院裏，有時是與她一起吃頓飯，有時僅僅是喝杯茶，還有時看她在院裏忙碌會幫幫忙。

對玉嫤知道的多了，了解的深了，他心疼玉嫤年少生活的壓抑，憐惜因此養成的消極避世的脾性，欽佩她在邊塞紮根下來撫慰百姓士兵。他對玉嫤一次又一次刮目相看，也在對她的欣賞和憐惜裏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可被楚景宏如此突然一問，陸寒尋想想，還真說不好是怎麽喜歡上玉嫤。

可在點滴的相處中，他無比慶幸能遇到她。

楚景宏看他那笑得便宜的樣子，有點懶得搭理他，他幽幽嘆了口氣：“當年檀喆跟嬌滴滴的玉媱傳出有交情，如今看他檀喆為玉瀾在朝堂殚精竭慮，想來也是對玉瀾有情的。你曾經喜歡不讓須眉式的巾帼女兒，如今卻愛着喜靜厭動繡花煮茶的玉嫤……應該是我年紀大了，我不懂。”

楚景宏說着不懂，實則自謙。他幼年的成長也不是一帆風順，心性比較早熟，他能理解陸寒尋話裏的意思。縱然玉嫤不是那般飒爽烈烈的女子，可她的本性和底色如此動人，灼灼發光，陸寒尋被她吸引着。這般靈魂與內核的吸引，超脫了凡俗的皮相。

思及此，楚景宏嘆口氣：“行了，別送了，那靈州刺史在那路口接着我呢，你趕緊回吧。”

說到這楚景宏話音一頓，有肅容看向陸寒尋：“不過陸寒尋，我得提醒你一件事，那天靈州城的劫匪你要小心。”

陸寒尋聞言點點頭。

送楚景宏與靈州刺史會和後，陸寒尋快馬加鞭趕回了陸府。

一進玉嫤的小院，就見玉嫤正在院子裏撒種。

陸寒尋見秋棠提了一桶水過來，做了個手勢，拎着那水桶過去。玉嫤不知道是他，頭也不回溫聲囑咐：“不用着急，種子還沒撒完呢。”

“這次是什麽種子？”

玉嫤一聽陸寒尋的聲音，嗖然回身，看陸寒尋雙眼含笑望着自己，她有點不好意思。

陸寒尋看她穿了一條素色布裙，興許是為了勞作方便，袖子被她束在身後固定，露出一截圓潤小臂。她發上沒有一點珠釵，只用一塊頭巾罩頭，如尋常百姓女子一般，但她肌膚白皙，倒也別有一番風韻。

那害羞似乎只是一瞬，玉嫤随即自然的問：“七皇兄安頓好了？”

“安頓好啦，”陸寒尋滿口答應着，他在此刻不太想提別人，只想與玉嫤獨處，伸手從她手裏接過種子幫她撒種，順口說道，“昨晚折騰一晚，今天做這個不累嗎？”

玉嫤聞言一怔，臉頰暈紅。陸寒尋以往是不會這樣調笑她的，但昨晚這一夜春風良宵，不知不覺讓兩人的相處與以往有些不同了。

陸寒尋也意識到自己這話有點唐突，心裏忐忑，偷眼看她，只見玉嫤抿抿唇，從他手裏又把種子搶過來，斂着眸子吩咐他：“你去澆水。”

陸寒尋一怔，放了心，乖乖拿水瓢把玉嫤剛才撒種的地方澆了水，兩人一前一後倒也配合默契。

陸寒尋打眼瞧她，心思百轉千回，想到楚景宏路上問他那話，他心裏躍躍欲試，于是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玉嫤。”

“嗯？”

“你……”陸寒尋盯着蓬松的土壤不看她，心裏七上八下，“你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啊？”

玉嫤自然不知道陸寒尋這小九九是因為楚景宏，她不防陸寒尋這樣問，不由得困惑的咦了一聲，仿佛在奇怪陸寒尋怎麽會問出這個問題。

陸寒尋自己也赧然，給自己打圓場：“沒關系，不想說就算了，我也……”

“是因為……”玉嫤輕聲一句就讓陸寒尋住了口。

玉嫤貝齒輕咬，眼波流轉。

“是因為那年，我看過你踏馬入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