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章

第 67 章

陸寒尋坐在床邊，沉默着看玉嫤收拾着自己的細軟。

玉嫤收拾東西是要回洛陽，因為玉婵玉媛除夕前要成親，她這兩天就得走，要不然就趕不上玉婵玉媛的婚禮了。

陸寒尋坐在床邊看玉嫤收拾行禮，他一直默不作聲，直到玉嫤拿着一對耳飾轉身問他：“這對耳飾搭紫色的衣服好看嗎？”

陸寒尋點點頭，微笑：“好看。”

玉嫤看陸寒尋雖笑，卻有勉強之意，她有點困惑，收攏起東西坐到他面前。

“怎麽了？”

陸寒尋凝睇着她關切的眼神，忍了許久，終于握住她的手，鄭重說：“玉嫤，如果你不願意去，你可以不去的。”

這是陸寒尋今天真正想跟玉嫤說的話。

玉媛玉婵的喜帖，陸寒尋已經看了，看到這倆人夫君名字的時候，陸寒尋不知道怎麽的，就生了玉瀾的氣。

玉媛玉婵的夫君都是玉瀾給選的，一個來自博臨張氏，一個來自溫川趙氏，都是幾百年的顯赫世家望族，位列如今大殷的四大世家，這兩人的夫君都品貌不錯，也都在朝中擔着不大不小的閑官。

總起來說，玉瀾待這兩位皇妹十分厚道，給她們選了富貴人家不說，還給選了世家裏品貌都不錯的公子，讓這兩位公主婚前婚後都受盡人間富貴。

也因此陸寒尋很為玉嫤鳴不平。

陸寒尋知道，玉婵玉媛這倆人可不是善茬兒，這倆人比玉嫤小不了幾歲，當初是一起住在公主苑的。當初玉婵仗着自己母妃張貴妃是先帝寵妃，在後宮橫行霸道——玉瀾她不敢惹，就格外欺壓母妃沒什麽背景性子溫軟的玉嫤，可以說是肆無忌憚。

而玉媛這個人就是個牆頭草，誰得勢她就當誰的馬前卒，上官皇後在時她貼靠玉瀾，張貴妃得寵時她跟玉婵親密無間。當初玉婵欺壓玉嫤，玉媛自然是各種幫玉婵的忙。

這倆公主在陸寒尋眼裏，要才貌沒才貌，要人品沒人品，就算沒有玉嫤，陸寒尋對這兩位公主也百般瞧不上。若不是因為和玉嫤成親，陸寒尋瞧不上也就瞧不上了，還不會有怒氣。而如今他和玉嫤成為夫妻，他因為心疼玉嫤，就對玉婵玉媛嫁了好人家這事格外惱怒，連帶着也遷怒了指婚的玉瀾。

玉瀾肯定是知道這兩位公主是什麽本性的，但她卻給兩人指了這麽好的人家，玉婵玉媛何德何能啊！

陸寒尋這樣想着，自然不願意玉嫤去參加她們的婚禮，那倆人喜柬送過來，本來就是朝着玉嫤顯擺的，就這樣玉嫤還回去，他舍不得玉嫤回去看着那倆人成親添堵。

玉嫤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一雙小鹿眼将他望着，陸寒尋以為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張口正要解釋，玉嫤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鑽進陸寒尋懷裏，陸寒尋手臂自然的搭上來攬住她的腰。陸寒尋聽到玉嫤輕輕的說：“沒關系，我沒有生氣，我也沒有心裏不平衡。”

陸寒尋還在替玉嫤憤憤，也訝異她此刻的安詳，他皺皺眉輕聲說：“她們就是覺得自己嫁得好，才發喜柬過來跟你炫耀的，你要是如她們願去了，她們到時候為難你怎麽辦？”

陸寒尋說着越來越不放心，接着說道：“就別回去了，就說路途遙遠你趕不及，想來長公主也不會介意的，至于那兩位公主，她們就算介意也無所謂。”

玉嫤知道陸寒尋是為她着想，她在陸寒尋懷裏笑了笑：“她們要是想讓我難受，前提是我真的心裏不平衡，可是我并沒有覺得心裏不平衡啊。”

說着，玉嫤從陸寒尋懷裏坐起來，輕聲說：“我嫁的人比她們的都好，我有什麽心裏不平衡的？”

玉嫤這話說得陸寒尋心跳一滞，呼吸紊亂了。

他發現自從和玉嫤約法三章後，玉嫤确實比以前敢說話了，連這樣親昵的情話她都說得這般順溜。

而且玉嫤說這樣的話，不似其他女子一樣神态輕佻眼神挑逗，她說這話時語氣輕柔又理所當然，一雙小鹿眼微微彎着将他望着，眼神和神态都無比認真自然，自然得仿佛這般情話于她而言只是唠家常，認真得讓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喜歡是真的喜歡，沒法懷疑。

明明沒有一絲媚态，甚至還有那麽一點嚴肅，但陸寒尋太吃她這套了，因為從玉嫤的神态裏陸寒尋完全能确定，她就是這樣想才這樣說的，她不會也不屑于拿這般情話來诓騙他。

陸寒尋招架不住，因為她這一句話臉都紅了，他那麽高的個子，聽了玉嫤的話竟然局促起來，害羞的耳根子都紅了。他忍不住把人抱進懷裏，口是心非地埋怨她：“你現在怎麽能這麽一本正經的說這樣的話？”

玉嫤有點奇怪，笑着說：“我說的是真的啊。”

玉嫤其實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對陸寒尋說的就是情話，或者說她覺得說這般話也沒那麽大效力，不過是把她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而已。

她越真，陸寒尋就越動心，抱着她舍不得撒手，兩人剛好了這麽短時間玉嫤就要回洛陽，陸寒尋本來就舍不得，她這一番無心的溫言軟語催了他的情動，陸寒尋忍不住低頭尋她的唇，這一來自然又是好一頓耳鬓厮磨。

第二天，玉嫤坐車輿回洛陽，車輿不比騎馬，總歸要慢一些，這一趟回去又得好多天，路途遙遙，思鄉情切不可回莫過如此。

陸寒尋在陸府門口送她，自玉嫤嫁來陸家，兩人還從來沒分開這麽久，再加上兩人剛剛解開心結，陸寒尋自然更加不願她走。他趴在車輿的小窗口百般囑咐她路上小心，末了也不知道是安慰玉嫤還是安慰自己：“等除夕我也回去了。”

玉嫤答應一聲，看陸寒尋眼睛的不舍，她心裏微微一動，想起陸寒尋與她約法三章時說，若她想做什麽，便不要有顧慮。

“陸寒尋。”玉嫤輕聲叫他。

陸寒尋剛答應一聲，突然覺得唇上一軟。

玉嫤一雙翦水瞳含着羞赧的笑意別過頭去。

她借着車輿裏無人，小窗又小，這般悄悄吻了他。

像是蜻蜓點水一般，卻是玉嫤難得的勇敢和主動。

時至十一月，天氣漸寒，玉嫤這小動作讓兩人都有種心如擂鼓的悸動。陸寒尋緩了下神，他忍不住笑了，強自鎮定的摸摸玉嫤的頭，又用力捏捏她的手，輕聲說：“路上小心。”

玉嫤慢騰騰走了許多天終于回了洛陽，到了洛陽自然先去拜會玉瀾。

玉瀾很高興玉嫤回來，只是她理政這些年習慣了不動聲色，面上并未表露開心，但卻囑咐雲舒安排晚膳，做的都是玉嫤喜歡吃的。

近一年未見，玉瀾能看出玉嫤身上明顯的變化，那個從前怯生生的一顆心都無法舒展的女孩如今言行舉止有了點少婦的韻味，但煙視媚行神态安然，必然是過得幸福的模樣。

玉瀾于是放了心，雖不直說，但心裏為玉嫤的際遇欣慰，想來玉嫤和陸寒尋自春日解開心結後，這大半年心心相印，情投意合，倒是感情彌堅了。

十二月中旬，玉婵玉媛出嫁，兩位公主同一天嫁人，洛陽城裏自然熱鬧非凡。神都天街十裏紅妝，兩位新郎各自從坊內騎着高頭大馬出來，帶着迎親隊伍去紫微城接自己的新娘。

這樣喜慶的大事，玉瀾玉嫤玉媱自然都會在紫微城。

玉媱婚後一反常态，穿着從原先的淡雅溫柔變成珠光寶翠煌煌燦燦，這次出現，她挽着高髻一頭金飾，寬袖長袍上繡着密密的金線，裝扮簡直比兩位新娘還要隆重。

而玉嫤倒是穿着尋常，只是為了配合今天的喜慶穿了一身胭脂紅，她皮膚白皙，胭脂紅很襯她的氣色。

兩人都注意到了玉媱的穿着，也都看出玉媱臉上那種略顯緊繃的架勢，她倆都很是奇怪別人的喜事怎麽到玉媱這臉上就變了味兒。不過玉媱向來如此，慣喜歡在盛大的場合不動聲色的搶風頭。

玉瀾玉嫤對望一眼，玉瀾先笑了笑，不以為然。玉嫤也微微笑了笑，不再理會。

反正添堵的又不是她們。

玉婵玉媛這門親事，玉瀾是給足了面子，天街十裏紅妝不說，洛陽城解除宵禁三日讓百姓與天家同樂。

玉婵玉媛嫁得也好，夫家百年望族根基深厚，丈夫也都算一表人才，兩人也都很高興自己的歸宿，是以這婚事熱熱鬧鬧，除了倆驸馬高興之餘憂心忡忡外，別人也都算開心。

玉嫤也開心，只是她的開心不是因為自己兩位妹妹出嫁，她的開心是因為自己回了洛陽，見了玉瀾，見了陸家人，見了自己長大的洛陽。

可她在高興之餘，清楚的記得，她在普天同慶的歡樂裏，在衆人歡笑裏，在十裏紅妝的浪漫裏，她擡起頭看這臘月初的暖陽，她笑容微斂，在喧嚣中心裏突然寧靜。

她在這片刻的安靜中想，不知道此刻，陸寒尋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