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章

第 77 章

玉嫤和陸寒尋入了紫微城，這才發現參加這家宴的十分簡單。玉婵玉媛和玉媱都沒來，倒是來了三皇子楚景琰和四皇子楚景胤，兩人連家眷都沒帶，還有七皇子楚景宏這個老光棍。唯一帶家眷來的反倒是帶着陸寒尋的玉嫤。

玉嫤雖覺奇怪，但心裏又松了口氣。

玉瀾雖在這裏面排行第四，人卻是居于上首，三個皇子都在旁邊落座，見到玉嫤，楚景宏最先熱情站起來迎接。

楚景宏挺有心眼兒，他雖和玉瀾能玩兒到一處，這時候卻沒有坐在玉瀾旁邊，靠玉瀾最近的是楚景琰，再就是楚景胤——這兩位和玉瀾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血緣上總歸是比楚景宏更親近的。

且玉瀾監國理政這些年，不是沒有貴勳慫恿楚景胤和楚景琰奪權以登大寶之位，這兩位皇子都能穩住立場支持玉瀾，雖和玉瀾沒有同楚景宏那般熱鬧，但于玉瀾而言也是有莫大功勞的。

楚景胤和楚景琰也站起來同陸寒尋打招呼——這幾個人年歲差不多，陸寒尋又是貴勳之後，是打小就熟悉的。唯獨玉瀾是看着玉嫤的。玉瀾見玉嫤兩人過來，她還是心思細，看上臺階時陸寒尋扶着玉嫤胳膊，這小動作是極恩愛的，只是玉嫤身體微有搖擺，面容雖笑但眉頭微蹙，仿佛這臺階上的很費力。玉瀾打玉嫤臉上瞧了兩眼明白了什麽，伸手招呼她坐旁邊，由着幾個人寒暄去。

陸寒尋對玉瀾行禮，這家宴也就開始了，因為簡單，倒也沒那麽多客套。玉瀾在幽州暈倒那一下又颠簸了一路，身體始終不太舒服，話也不多。但有楚景宏在，這晚宴也絕不冷清。

但楚景宏不知道這些天玉嫤的經歷，見玉嫤一直不說話，怕冷落玉嫤，就笑着問玉嫤這些天在洛陽是不是擔心。

玉嫤沒料到楚景宏問到自己，先是愣了一下，沒想說玉媱的事：“挺好的。”

楚景宏倒也沒想那麽多，他扭頭又問玉瀾：“前兩天我看玉媱又跟楊深古鬧了，怎麽，她讓突厥給吓怕了？”

楚景宏本意，其實是想在這訓兩句玉媱的——他這個想法多少有在玉嫤面前刻意，想讓玉嫤知道他們對別的幾個妹妹并沒有偏心。他萬萬料不到玉瀾聽這話狠狠瞪了他一眼，楚景宏心裏一咯噔。

楚景宏心裏對玉瀾敬是敬，但他是不太怕的。因此玉瀾這一瞪沒讓他收住嘴，反而脫口而出：“她真和離了啊？”

玉瀾：“……”

一聽和離，玉嫤臉色微變，她這幾天哪有機會出房門啊，根本就不知道這事。

景琰景胤聽到這話更是又驚又疑，他們聽到了傳聞，但不知真假。

玉嫤遲疑地問：“玉媱皇姐和離……是什麽時候的事？”

玉瀾一看沒瞞住，忍不住嘆了口氣，又瞪了楚景宏一眼，這才不甘不願又雲淡風輕地說：“昨天玉媱跑來跟我說和離了。”

玉瀾這話一出，滿座寂靜，不過大家神情不同，景琰景胤和景宏雖然詫異但并不覺得難以接受，包括陸寒尋也覺得這個結果不奇怪——玉媱是個什麽性子，他們即便跟她接觸不深也是心裏有數的，那個在弘文館只知道譜曲寫詞的楊深古，怎麽可能鎮得住她楚玉媱啊。

唯獨玉嫤露出震驚的神情，似是想到了之前那件事與玉媱和離是否有關聯。

這裏面唯獨陸寒尋是警惕的。

玉嫤在路上跟陸寒尋解釋了那天的過程，玉嫤的态度很明确，她真不覺得這是什麽值得大書特書的大事。抛開江照的那些兵，那晚整個過程可以簡單稱之為姐妹倆胡扯頭花。

既然只是胡扯頭花了，那能有多嚴重呢？頂多是玉媱覺得受委屈，跑玉瀾這來告狀，玉瀾只要心裏有數，最多就是兩邊各打五十大板讓玉嫤玉媱都不要鬧。即便玉嫤真的有心偏心玉媱，玉嫤也做好心理準備了，她可以道歉，反正道歉這事她又不是沒做過。

玉嫤是這般打算的，也就這麽跟陸寒尋說的。她覺得這些不過小事，在陸寒尋看來也确實不是大事，唯有一點陸寒尋接受不了，就是玉嫤可能的道歉。

即便只是可能，也讓陸寒尋在聽到玉媱和離時警惕起來。

玉瀾看玉嫤神色，擔心她想多，她沉吟一下：“玉嫤，你之前是不是跟玉媱吵過一架？”

按理說，這時候陸寒尋不能也不該開口的，但他有點關心則亂，加上玉嫤幼時又不得重視，此刻一聽玉瀾這般問，陸寒尋以為玉瀾是要拿怪玉嫤，不等玉嫤開口，陸寒尋就先抱拳擋在玉嫤前面回話。

“禀長公主，玉嫤只是為了不讓靈犀公主在危難時刻縱情享樂為皇家蒙羞，本意是好。還望長公主不要計較。”

這話就等于是給玉瀾扣了帽子了。

說她斤斤計較。

玉瀾本來是想寬撫玉嫤，不料陸寒尋這番話對她反将一軍，玉瀾哪受過這氣，臉當即就變了。

玉瀾這臉一沉，這殿內氣氛都要冷上幾分。玉嫤雖未反應過來陸寒尋的話，但看玉瀾臉色知道大事不妙，她轉頭略帶責備地看了陸寒尋一眼，轉頭說：“皇姐，不是這樣的……”

一看玉瀾臉色不對，楚景宏連忙從自己座位上站起來，殷殷跑到玉瀾旁邊給她看茶，邊倒茶邊拿不大不小的聲音勸：“今天是家宴，大家都樂呵的，太醫讓你別生氣，你可得注意着。”

玉瀾還在盯着陸寒尋看，聞言冷笑：“我注意着呢，我也不想生氣，可是……”

玉瀾啪地重重一拍桌子，把所有人吓得一哆嗦：“我自己的妹妹，我還用他來提醒我對她好？！”

玉瀾這話明着是說給楚景宏聽的，實際上就是說給陸寒尋聽的。

玉瀾生氣的，從來不是陸寒尋給玉嫤出頭——有人興許以為，如今陸寒尋對玉嫤呵護備至關心之至，玉瀾這個曾經被陸寒尋喜歡着的人此刻看到吃味。實際上并非如此，玉嫤陸寒尋兩口子恩愛，玉瀾看得欣慰還來不及，哪還能吃玉嫤的醋。

玉瀾生氣的，是陸寒尋竟然如此不信任她，甚至覺得她是個不分青紅皂白拎不清的人，竟然以為她要責備玉嫤。這才是玉瀾氣憤的。

雲舒如今作為尚宮局女官，如今站在旁邊也能仗着身份說上幾句話，加上她歷來十分會看臉色。此刻她在旁邊說話了。

“陸将軍真是冤枉我們殿下了。昨天靈犀公主來找長公主哭訴，說道安宜公主去城外楊宅一事，殿下不僅沒有為靈犀公主說話，還反過來責備靈犀公主不該如此不通情勢。今日家宴，為了避免尴尬，長公主特地沒有讓靈犀公主她們過來，就是怕今日家宴添惱，這也是為了安宜公主啊。你說到時候靈犀公主怪罪下來，不還是我們殿下扛着……”

玉嫤聽雲舒這般解釋，先是一怔，心下大為感動，她本就是喜歡玉瀾的，又見玉瀾如此為她考慮，激動得睫毛撲朔着，臉頰都微微發紅。

一直默不作聲的景胤也微微笑了笑，卻是看着陸寒尋：“寒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陸寒尋倒也不犟，道歉也道得很快，也因此讓景胤幾人看出，陸寒尋應該是剛才開口前就知道可能得罪玉瀾，但還是為了玉嫤說了這話。

玉瀾舒了口氣，瞪了陸寒尋一眼，又看向玉嫤：“你應該知道玉媱回來找我，你為什麽不來解釋？”

一時所有人都看向了玉嫤，玉嫤少有如此被注目的時候，有點慌張，定了定心神低聲說：“起初我也慌亂，但随後我想，突厥侵入洛陽的當口，和玉媱皇姐的這番撕扯委實算不得什麽……”

玉嫤說這話時低眉斂目——這是她自小到大成長環境帶給她的自我防衛的小習慣。在做幾個人除了她都是玩朝堂政治的，玉嫤這話說完周圍一時無話，她這才擡眸望向他們。

只見幾人微笑颔首，對玉嫤笑得很是贊賞。

百姓有百姓的盤算，皇家有皇家的計較。玉嫤能想這麽開，在這幾位公主裏除了玉瀾當屬獨一份。

玉瀾點頭微微一笑：“你這般懂事，十分難得。”

她誇贊玉嫤，玉嫤害羞得低頭笑，不想陸寒尋又突然冒出一句：“長公主若早點知道玉嫤的好，興許能早點知道該疼哪位妹妹了。”

這話說完，玉瀾臉色又變了。

氣的。

“你……”

在座幾位其實能看出來，陸寒尋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嗆嗆玉瀾，并不是冒失開口——陸寒尋出身貴胄，是陸家着力培養的未來主君，可不是什麽草包莽夫。他說這話與其說是嗆玉瀾，不如說是說給在座所有人聽的。

在玉嫤自幼至今所受的苦楚中，你們都有份兒。

玉嫤受的那般委屈，陸寒尋未必一直陰陽怪氣，但肯定要說一次讓他們幾個人知道。眼下這個場合再适合不過。

玉瀾也看出了他的意思，也能理解陸寒尋在替玉嫤出頭，但依舊給氣到了。

玉嫤也沒料到陸寒尋說這話，又驚見玉瀾氣得輕咳，一時不顧，用力拍了一下陸寒尋的手背制止他：“陸寒尋也是關心我，皇姐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吧，回去我一定罰他！”

“罰”這個字打從玉嫤嘴裏吐出來本就十分稀奇，一時間在座幾人都微怔一下。陸寒尋扭頭看了玉嫤一眼，神情甚是驚訝。

玉瀾喘過氣來，也是存心要逗玉嫤，故意做出怒氣沖沖的樣子：“罰？你能怎麽罰？”

“我……我讓他……”玉嫤看了陸寒尋一眼，閉上眼大聲說，“我讓他回公主府在院裏罰跪一宿！”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話放玉嫤身上是很合适的，無論是她說話方式還是她的人生軌跡。

玉嫤這話說完，楚景宏先是一怔，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玉瀾轉頭瞪他一眼，見景胤和景琰也在低頭強自忍笑。

玉嫤沒別的意思，也是誤打誤撞。在座幾人都知道玉瀾剛監國攝政那會經常罰檀喆在集仙殿院裏跪着。玉嫤這一提，讓幾人都想到玉瀾對檀喆的小任性，一時間都忍不住笑了。

“你們笑什麽！”玉瀾板着臉，卻不是真的訓斥，反而讪讪地靠在椅背上。

她又覺得窩氣，支起身體指着陸寒尋罵：“別在我這跟我叨逼這個，你自己先練出指揮百萬級戰争的本事再說吧！”

正笑着的幾人聞言起初沒反應過來，等明白後都笑不出來了。

景琰又驚又疑看着玉瀾：“皇妹的意思是……”

玉嫤看看玉瀾，又看看怔住的陸寒尋。

玉瀾這才踏踏實實往椅背一靠：“怎麽，這很奇怪嗎？”

她旁觀衆人：“你們應該奇怪我不說這話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