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圓老師
第48章 圓老師
六月說起來算農閑時節, 平時去地裏鋤地薅草,照顧一下春地和夏玉米,主要侍弄棉花地, 薅草鋤地、打藥捉蟲、打邊杈以及頂心等, 另外就是組織社員挖河塘清淤泥漚肥,預備秋天種冬小麥用。
大隊沒那麽忙, 社員們也能請假走走親戚, 定親迎親的等不及年底也可以現在辦。
以往是這樣,今年前進大隊可不一樣, 他們忙着呢。
這不大隊長唐炳德又開社員大會安排了新活兒。
“集體去西山找小樹苗, 花椒、枸杞、酸棗、棉槐、荊條啥的都要, 還有誰家棗樹又脆又甜的、又大又甜的, 可以往大隊送樹苗, 都給記工分。”唐炳德把唐圓建議的幾種藥用果木都說了一遍, 還加了自己認為有用的枸杞。
每次劉光明從縣裏回來都給劉支書帶枸杞野菊花啥的, 說泡水對身體好。
那枸杞就是藥, 其實就是鄉下的狗□□灌木。
唐圓建議唐炳德把棉槐條子和荊條成片栽種在山坡、溝沿、河邊、地邊地頭、斷崖以及野外裸露的大方塘和大圓井的周圍。
這兩樣植物便宜好養活,還能固土護坡防治水土流失, 還有藥用、能當飼料喂養家畜家禽, 可以做綠肥,還能用來編筐子、簍子、籬笆等。
用途可以說非常廣泛了。
她這麽一說, 唐炳德就覺得這個主意好,這麽簡單的東西, 自己以前咋沒想到?
固土護坡防治水土流失真的太重要了,住在山下的人深有感觸。
還有對大方塘和大圓井進行圍護也非常有必要。
五十年代國家掀起了興修水利的熱潮, 前進大隊也不例外,他們在沒有自然河流的地方開鑿人工河、大大小小的池塘、大井。
有些大方塘和大圓井就那麽光禿禿地修在田地中間, 沒有任何防護,汛期都蓄水過半甚至将滿,那綠幽幽藍汪汪的一平塘水,看得人都直打突,每次路過心都忽悠忽悠的,生怕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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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修在田地間的,莊稼和大井之間就留很窄的過道,不能踩莊稼又怕掉井裏,那大井挖了以後就那麽原生态放着也沒有用石頭砌井牆,時間久了井沿還會塌下去呢。
反正每年總能聽說有人掉大井裏去的,不只是孩子,也有大人。
那種圓圓的大井,也沒有可以攀爬的地方,掉下去就很難上來。
真的很危險!
種上一圈防護,能自動隔離人和牲口靠近,還能保護井沿的土層不會滑坡。
整個前進大隊都掀起了收集樹苗、栽樹苗、播種的熱潮。
躍進大隊聽說以後,陳大隊長主動找上唐炳德,“唐大哥,我們有啥能幫忙的不?”
之前麥收下雨,陳發達好一個懊惱,不能收麥子的時候他就跑來給唐炳德道歉道謝,主動檢讨自己錯誤,讓唐大哥別生他氣,以後有事兒還帶他。
他聽說唐炳德又搞新動作,自然要來問問,幫幫忙,順便學學。
唐炳德也不藏私,就把自己打算說了,“我們不用你幫,你回去把你們的大井也圍一圍吧。”
陳發達自然答應,“對了,我們大隊有片山凹子,裏面長滿了棉槐荊條啥的,我讓人給你們送些來。”
唐炳德一聽也不客氣,“不用,我讓人直接過去割就行。”
這東西扡插就可以,用種子播種也行,沒必要連根刨。
陳發達見唐炳德沒有對他冷臉,徹底放心了,又沒心沒肺地哈哈笑起來。
他掏出旱煙包,想跟唐炳德抽袋煙,培養培養老哥們感情。
唐炳德瞥了他一眼,“你還不回去幹活兒?”
陳發達正掏弄煙絲的手一頓,只好放回去,“啊,那我就回去了。”
哎,老唐真是摳門兒呀,從來不招呼他回家吃頓飯。
他瞅着唐炳德把一沓子紙鎖進抽屜,想看結果沒看着,有點好奇。
那是唐圓給畫的前進大隊農田分布圖,被唐炳德視為珍貴文件。
生怕白紙太脆容易破,他還自己掏錢買了一卷宣紙給重新裱一下,再用鋼筆、紅藍鉛筆描一下,免得時間久了字跡模糊。
平時就鎖在抽屜裏不允許別人随意翻動,免得給看破看髒了。
唐炳德帶人忙得熱火朝天的,卻也有人不看好。
劉支書支持試種水稻,卻不同意農田裏栽棗樹。
他找到唐炳德:“唐老弟呀,這樹大招風,樹大根也大呀,樹底下咋能種莊稼?到時候不都被歇死了?”
樹根那麽大,把所有營養都吃光,哪裏還有莊稼生長的份兒?
唐炳德:“樹小的時候完全沒關系的,樹大了莊稼也會和樹隔開一點距離,也沒什麽影響。”
他把從唐圓那裏聽來的知識現學現賣給劉支書聽。
劉支書聽得眉頭緊鎖,“我聽着不像個事兒。”
各家都種樹,還特意不把樹種在地頭和菜園呢,寧願種在房前屋後和院子裏。
唐炳德也不想多費口舌,已經給生産隊長和小隊長們講過,他們都能接受,沒必要非得說服劉支書。
他又不下地幹活兒!
他直接搬出季宏岳:“這是季幹部的專業建議。”
他其實也約莫覺得季宏岳不是唐圓的魚仙人。
但是如果季宏岳不是,那就不好解釋唐圓的改變,所以他揣着明白裝糊塗,把事兒推給季宏岳。
反正季宏岳也不會澄清的。
果然,擡出季宏岳,劉支書就啞聲了。
劉支書嘆口氣,頗有點老态龍鐘的意思,“哎,我老喽,老啦,不中用了。”
說話人家也不聽了。
唐炳德:“劉大哥,我記得你親家村裏有一片果園的,那棗樹不錯,你要不要幫大隊去要點小樹苗?”
對,是要,不是買。
前進大隊窮,沒錢,能要就要,寧願以後還棗子也不給錢。
劉支書:“……”
唐老摳兒還是那個唐老摳兒。
他到底是沒拒絕,“行,我去問問,只要還能幫上大隊我肯定出力。”
唐炳德給他戴了頂高帽子,“支書不要說喪氣話,你是我們前進大隊的主心骨,是我們的黨政領頭人,大家都指着你呢。”
看他除了種地,其他方面還像從前那麽尊重自己,劉支書心裏又舒坦些。
唐香卻對此意見很大,她正想趁着農閑的時候請假跟宋華章幹點啥賺錢呢,結果大隊又讓挖樹苗子。
真誰出的蠢主意?
不會又是唐圓吧?
唐圓這是抽什麽瘋?又是撺掇大隊種水稻又是讓農田裏栽果樹的。
她就沒見果樹園裏種莊稼的,前世她跟着爸媽去果園基地采摘也沒見人家果園裏還種莊稼啊?
那個季宏岳什麽來歷,為什麽這麽幫唐圓?
她真是好奇死了,可惜前幾天她去試探沒成功。
她和佟雪去看水稻田,想往季宏岳身邊湊,他卻一副不肯和女同志靠近的架勢,躲得遠遠的。
她忍不住跟佟雪吐槽:“切,我看大隊那五十畝水田要白瞎了,這又折騰果樹配莊稼,回頭還得白瞎。”
誰都知道果樹會跟莊稼争養分啊,你現在沒有足夠的肥料,只能白搭。
佟雪卻對此完全不關心,她和唐香一起只是因為她不想多幹活兒,就比照唐香這個小姑子來。
她滿腦子都是如何回城,怎麽改變自己的境遇,至于大隊種地還是幹啥,她自覺與她無關。
聽唐香嘟囔,她笑了笑,“你嫉妒唐圓?”
唐香一愣,矢口否認,“胡說,我會嫉妒她?”
唐圓個炮仗有什麽值當她嫉妒的?
唐圓個子瘦高,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皮膚也不夠雪白細膩,頂多兩條腿長一點直一點,還有啥?
要說學習、聰明,那就更沒什麽值當自己嫉妒的了。
嫉妒她和封辰處對象?
她才不稀罕!
宋華章不比封辰漂亮?
宋華章是放到現代醫美愛豆圈裏都更亮眼的存在,而且他還不女氣。
封辰算……好吧,她承認封辰也是大帥哥,身材還更好,但是……他眼瞎呀!
她真懷疑唐圓是不是跟季宏岳學了什麽下蠱的手段,把封辰給蠱惑住了,要不就是封辰真的眼瞎。
她為了掩飾自己的異樣,鐵口直斷:“他們這就是瞎折騰,你等着看吧,水稻不會結穗,果樹莊稼也肯定長不好!”
她自打穿越後就有一種莫名的自信,或者說有一種不太确定的力量,她不喜歡的人和事兒,最終都會倒黴。
比如以前她就說過二哥有點神經偏執,要是一直那麽想老婆肯定會惹事,最後果然和佟雪鬧一出吧?
以前她說過唐圓性格太暴躁不夠柔和,肯定會惹事,最後也果然瘋了吧?雖然瘋得不徹底,但是總歸也是鬧過。
還有大嫂,她覺得大嫂表面大方實際算計小心眼,以後也會鬧的。
反正一樁樁一件件,都被她說中了。
那麽她說大隊的水稻不會結穗,果樹莊稼也肯定長不好,最後肯定也會說準的。
這話若是給唐圓聽見她也不會生氣,就算水稻可能不夠飽滿,那也不是唐香詛咒的,肯定是水土不服。
果樹和莊稼卻是一定會長好的,這是她親身的扶貧經驗。
她和封辰沒有給大隊幫忙找樹苗,而是準備回山裏。
季宏岳也想去。
大隊的水稻長勢良好,也不需要他天天盯着,他想去山裏瞅瞅。
主要是好奇唐圓和封辰在山裏幹什麽,咳咳,不是那意思,是看他們搞什麽秘密生産,有沒有他能學習的東西。
原本他尋思得跟封辰扯皮半天呢,結果這一次封辰很痛快答應了。
季宏岳有點不敢相信,突然這麽好說話?
等到了山底他仰頭一看,險些暈在當地。
不是吧!
從這裏上去?
這不是好說話,這是想要他小命兒吧?
好在大佬不是真想要他小命兒,雖然不至于像對唐圓那麽貼心,卻也不會不管他。
他和唐圓一樣的待遇,能用那套安全繩索裝置,可惜得唐圓先上去之後再給他用。
他擔心得不行,“封、封辰,我比圓圓重很多,這鎖套能拉住我嗎?”
封辰:“放心吧,這裏面有鋼絲加韌性很好的藤蔓,兩個你都沒問題。”
季宏岳懷疑這話只是為了安慰他,封辰在鄉下去哪裏弄帶鋼絲的繩索?
這繩子看着怪裏怪氣的,不像正經廠家生産的繩索。
怕是他的私貨。
不過到底是熱血青年,還被人追殺過,小時候也敢于冒險,現在不過是爬山而已,有什麽好怕的?
我爬!
當然,中間被封辰拽了好幾次,最後直接提水那般給他提上去的。
季宏岳癱在洞口,讓封辰幫忙把他往裏拖一拖,他手腳累到發軟沒有丁點力氣了。
“封辰,你能不能找個坡度略微大點的地方爬?這幾乎直上直下,太吓人了。”
封辰:“其他地方要麽懸崖,要麽更陡。”
把季宏岳拎上來,他還得下去拎一趟行李。
季宏岳瞅着直咋舌。
這體力沒誰了吧?
這要是去當兵,升職不得嗖嗖的啊?即便不能短時間當個團級,那也是個兵王。
他竟然甘心窩在山裏種地?
因為季宏岳同行,他們多耽擱了一些時間,等從北邊下去天都黑透了。
唐圓先下來的,提前在山洞旁邊燃了一大堆篝火,丢草藥把山洞熏熏,再去生火燒炕做飯。
果然,從洞裏熏出兩條蛇來。
好在是沒毒的菜花蛇。
現在有大佬打獵吃肉,還守着一個小湖泊能撈魚,唐圓就不想吃蛇了。
明天直接丢去旁邊山裏喂野雞了。
晚飯就是簡單的粗糧粥加上熏肉丁,再燙一小盆蔬菜。
這也是有碳水有蛋白質還有維生素,營養也算均衡了。
季宏岳下來以後雙腿還在打顫,都顧不得參觀山谷的變化,癱坐在火堆旁跟唐圓賣慘。
“有那麽一瞬間,我真的以為自己會摔死的。”
唐圓咯咯笑,給他舀了一碗已經放涼可以入口的粥,“趕緊補補。”
季宏岳好奇得很,“你不怕?”
唐圓:“我相信封辰,他很厲害的,只要他說行就肯定不會有危險。”
他毫不猶豫背着她爬高山,卻沒有随便帶着她過漲水的山澗。
季宏岳豎起大拇指,“你倆,不愧是天生一對!”
唐圓臉頰微紅,咳嗽一聲,大大方方道:“那是,我倆可是定了親的。”
她和大佬假定親,但是別人都以為是真的,她不能露餡兒。
季宏岳就朝封辰擠眼。
封辰看在他說天生一對的份兒上沒搭理他,洗手洗腳過來吃飯。
他看自己碗底有顆野雞蛋,又看看唐圓的碗裏沒有,就把雞蛋夾給她。
唐圓不肯要,“你爬山消耗太大,多吃點。”
山洞只有一顆雞蛋了,好在沒壞,她就給煮了。
封辰筷子微微一夾,把雞蛋夾成兩半,把蛋黃大的那半兒放在唐圓碗裏。
季宏岳瞪大了眼睛看着,又看看自己的碗,被排擠了!
這倆人太膩歪了!
不是假戲真做了吧?
吃過飯,封辰讓季宏岳洗碗洗鍋,讓唐圓收拾一下她自己的東西,他則幫忙把所有被褥都烘烤一下去去潮氣。
這些天又下了兩場大雨,盡管山洞不會進水,卻依然會有潮氣,畢竟山洞內部也會滲潮氣的。
季宏岳瞅着封辰那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樣,感覺有點錯亂。
在家裏也沒這麽殷勤啊。
不過他沒敢發表意見,免得封辰讓他去睡小山洞。
現在起碼還能混大佬旁邊的位置睡睡。
雖然爬山很累,但是他們都年輕,睡眠質量好,睡一覺精力就恢複了。
第二日天光熹微時唐圓就醒了,山谷裏鳥鳴陣陣,叽叽喳喳的,想睡都難。
季宏岳自然也沒的懶覺睡,封辰又不是讓他來睡懶覺的,天一亮就給他拍醒了。
季宏岳伸着懶腰走出山洞,看着眼前的山谷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這還是他之前來過的山谷嗎?
鳥鳴聲顯得山谷越發清幽,下面湖泊如鏡,水田阡陌,野花繁盛。
山洞這邊山泉溪流,小池游魚,下面還有菜畦,花圃。
那花圃看着很随意,像是随手刨出來的,裏面長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開着紫色、紅色、粉色、白色、黃色的花朵。
他忍不住開始大聲朗誦桃花源記。
封辰卻塞給他一把砍刀,“砍毛竹去。”
又不是讓你來游山玩水的。
這一次封辰為啥讓季宏岳來,自然是讓他來幹活兒啊。
唐圓制定了不少計劃,他們要移栽草藥、藥用樹木果木等,像枸杞、酸棗、花椒、油樹等等都要。
另外就是紮竹排下水。
現在他一點都不想讓唐圓幹這些粗活兒,越是了解她,他就越發覺得她像前世基地農學院那些研究員。
他們穿着白大褂,戴着智能頭盔,研究照顧那些珍貴的植物,從不需要涉足危險行業。
唐圓沒有智能頭盔,那就戴着草帽,圍着手巾,揣着她的本本和筆去視察就好了。
唐圓聽說他們要去砍毛竹紮竹排,她也不想自己在這裏做飯,便讓封辰帶上雙耳鐵鍋,再帶上适量的糧食,直接去現場做飯。
然後封辰就在竹林抓了幾只肥碩的竹鼠,直接處理幹淨炖上一鍋。
唐圓則在近處扒拉着采蘑菇。
夏季雨水豐沛,一場雨就是一場蘑菇大聚會,挨挨擠擠的,發現一朵就有一大片。
當地蘑菇品種不如南方多,但是野生蘑菇麽,都是很鮮美的。
唐圓只采自己确定可以吃的,不熟悉的不嘗試,避免躺板板,這裏可沒有萬能的雲南醫院。
除了蘑菇還有各種野菜,雖然大部分都老了,但是可以摘新生的嫩葉以及菜心。
野菜基本都是草藥,各有藥效,不是去火就是消腫,總有好處的。
他們花了兩天時間把竹排紮好,然後用藤蔓綁着再壓上重物泡在水裏漂兩天,等不散架沒有其他狀況以後才能下水試劃。
他們又去稻田忙了兩天,稻田裏雜草不多主要是伴生稗草。
稗草能搶奪水稻的營養,所以見到就要拔掉。
這個季宏岳也認識,他幫封辰檢查了一圈,沒讓唐圓下水。
之後他們又挖了一些需要的樹苗果苗埋在開荒的田裏,再在指定林藥混作的試驗田裏移栽一些草藥。
他們在這裏又找到幾棵野山藥,也都做了标記。
忙了幾天,給季宏岳累得感覺這輩子都沒這麽累過。
他躺在地上一邊大喘氣,忍不住感慨:“農民真的很辛苦。”
等他真正有實力執掌一縣的時候一定要對農民好一些。
不能因為農民沒文化少見識、沉默忍耐、被土地捆綁着不能脫身就輕視他們,随意壓榨他們。
農業是國之根基。
農民是國家的基石。
他發誓,不會背棄今日的誓言。
唐圓也坐在地上休息,她笑道:“各行各業就沒有輕松的,要開個訴苦賣慘大會,個個都一包委屈的。”
工人也苦,有些單職工養一家子,好幾口人擠在十平米的小屋子裏,他們覺得自己是世界最慘。
鄉下機關人員也苦,他們覺得自己上要頂住來自領導的各種壓力以及各種昏要求,下要跟愚昧不開化的農民打交道,還要下鄉蹲點,不是農民勝似農民。
城裏機關人員也苦,他們覺得自己幹得多,工資太低,還随時面臨被要求審查的危險。
誰都只看到自己的苦,也只有自己吃的苦才能真切感受,無限放大,別人的苦都是輕飄飄的一句話,一包淚兒,無法感同身受。
所以基層幹部要像季宏岳這樣深入農民,感受農民的苦以後才會體諒農民的不易。
做領導的能向下兼容,才是一個好領導。
只盯着上級的喜怒哀樂,那他只是一個好下屬而已。
唐圓戳戳季宏岳的頭,誇他,“季幹部,我相信你一定會是個為民着想的好幹部,未來彬州縣志應該有你一篇濃墨重彩的人物介紹。”
季宏岳:“先別誇我,我還啥也沒幹呢。”
唐圓:“我們大隊不是有水稻了嗎?那可是你的功勞。你不能嫌棄功勞小,有些幹部在其位不謀其政,當多少年也沒給老百姓帶來一點好處,淨是壞處,你卻給我們帶來了切實的利益。”
再小的好處,只要有人受益,那就是功勞。
季宏岳心氣兒順了。
唐圓這人真神奇,甭管他心裏有什麽憋屈,跟她聊着聊着心氣就順。
他感覺她能當他的老師。
封辰把最後一棵小酸棗苗栽上,對兩人道:“還有時間,我們去試試竹排。”
唐圓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高興地跟着他走了。
躺在地上的季宏岳決定收回剛才對唐圓的贊美,這姑娘太不講究了!
得虧封辰不在意細節,更看重她的內在,否則保管給人吓跑!
他爬起來,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土,也跟着去了。
坐在竹排上,唐圓再一次感慨大佬就是大佬,還有啥是你不會的?
砍竹子紮竹排,下水就能劃,能輕松控制速度和方向。
你咋這麽行呢!
她坐在竹排的小木墩兒上仰頭朝封辰笑,用力豎起大拇指!
封辰垂眸看她,彎了彎眼睛。
季宏岳:“……”
我跟着來幹嘛?
我不應該在竹排上,我應該在水裏。
過了一會兒他聽唐圓在那裏哼歌,“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兩岸走……革命重擔挑肩上,黨的教導記心頭……”
他拍手,“好聽,這是什麽歌兒?”
唐圓一怔,“你沒聽過?”
季宏岳搖頭。
唐圓知道了,看來《閃閃紅星》還沒上映,她便含糊其辭搪塞過去了。
季宏岳沒追着問,卻把那幾句歌詞記住了,聽得特有感覺。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他們就進山打獵,晚上唐圓做了不少幹糧,第三日一早天不亮他們劃着竹排順流而下。
最近汛期下了幾場大雨,遠處幾個水庫都在開閘洩洪,所以附近山澗的水都漲高很多。
這方便他們直接劃水去石板村那邊了。
就是順流而下得再拐個彎,沿着那邊山下的大河過去。
中途遇到湍急的水流有封辰在也有驚無險,晚上上岸在路邊對付了一夜,第二天傍晚太陽紅彤彤挂在西山将落未落時分他們抵達石板村山腳下。
這一次自然又受到路上村民們的熱烈歡迎,尤其是小孩子們,紛紛跑回家喊大人。
宋進寶飛奔下來接他鄭兄弟。
宋進寶曬得皮膚黝黑反光,襯得一口牙更白了,熱忱地招呼着:“鄭兄弟,弟妹,你們咋才來呀,收完麥子那會兒我就在山下等,結果白等好幾天也沒等着。”
封辰不喜歡閑聊,簡單解釋一下麥收下雨,後面又忙着耕地夏種脫不開身,這會兒稍微輕快點才能請假出來。
他又介紹季宏岳,不說身份,只說姓林。
季宏岳的媽媽姓林。
宋進寶笑着跟他們招呼,又問封辰:“你們大隊的麥子被淋了嗎?”
封辰:“淋了個尾巴。”
宋進寶:“那可真好,我去公社買東西,聽說不少村子的麥子都被大雨給拍了,他們那邊雨下得比我們可大多了,哎,湊不齊公糧,可可憐呢。”
跟封辰寒暄幾句,他才跟唐圓和季宏岳說話。
“弟妹,你今兒可來着了,這幾天我們村集體推磨磨新麥子面,包餃子、做上供的大饽饽,必須管你們吃飽吃好。”
唐圓笑道:“看起來你們麥子又是大豐收啊,恭喜恭喜。”
幾人說笑着進了石板村。
雖然宋進寶在笑,唐圓卻感覺村裏氛圍有點……奇怪。
上一次過來正是農耕大忙的時候,村裏社員們一個個看着也挺放松的,這一次怎麽看着路人都有點愁眉苦臉的,有幾個神色還挺緊張的?
村裏發生什麽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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