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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陸懷卿聽到後面逐漸傳來氣喘籲籲的聲音。

這個聲音讓她有些許熟悉,但她一時沒能想起來是誰。

那人粗喘着氣,用手一個勁兒地擦着汗,似乎是不想丢了自己讀書人的身份。

他逐漸靠近,陸懷卿也就看清了他的面容。

杏眼薄唇,瞧着約莫比傅葭臨大一兩歲,卻不大成熟穩重,帶着股涉世不深的傻氣。

最紮眼的是少年的脊梁,挺得格外的直。

但因他實在太過端着,并沒有讓人覺得像潇潇君子竹,反而讓質樸的傻氣更重了。

他頗為有禮的後退一步,雙手平舉交扣,向他們行了大禮。

陸懷卿被這書生的舉止吓得咽了咽口水。

這人是哪裏冒出來的酸儒生,怎的會這般過于迂腐。

傅葭臨倒是沒有太多反應,他冷冷掃了眼這人:“什麽事?”

那人醞釀了一下:“在下南州人士……”

“酸儒生你快些說,我們是真急着走,沒閑工夫和你耽擱。”王垠安像是受不住這人吞吞吐吐半天的作态。

“請問諸位能捎我一程嗎?我去長安,諸位不必一直捎着我,只要帶我進南州城就好。”這書生道。

“可以。”傅葭臨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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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書生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傅葭臨又道:“十兩。”

陸懷卿聽到這話都懵了。

十兩?

這都夠尋常人家吃大半年了,傅葭臨還真是鑽錢眼裏了。

傅葭臨臉色不大好,看起來陰沉沉的。

陸懷卿只當這人是不想多管閑事,也就沒有阻攔他去要錢。

“這是自然……”那書生應道。

“駕——”書生剛坐正,話都還沒說完,傅葭臨就用力一甩辔繩,驅趕着馬車迅疾奔馳。

那書生颠簸了一下,像是都沒有反應過來,差點就掉下馬車去了。

幸好陸懷卿眼疾手快捉住了他。

“多謝姑娘。”書生驚魂未定撫了撫胸膛,他看清陸懷卿的臉後,眼中閃過驚豔之色。

他毫不吝啬誇贊:“姑娘,當真是人美心善。”

陸懷卿是個俗人,聽到這人如此誇她,她自然是歡喜得很,笑着應下了。

但王垠安卻看到了傅葭臨緊緊攥住辔繩的手,隐隐有青筋暴起,指尖也泛着白。

王垠安見那書生還想再說什麽,連忙推了他一下。

兄弟,快別說了!小心被記恨。

書生莫名其妙被王垠安推了一下,白淨秀氣的臉上閃過些許不解,随即像是恍然大悟:“原是我不懂規矩……”

王垠安以為這白面書生終于知道閉嘴了,誰知道他居然規矩坐好,向他們執禮:“在下南州江蓠,多謝兩位異姓兄弟……還有這位娘子相助。”

王垠安真的被這書生氣到。

這人連家門都報了,是不是生怕傅葭臨不找他麻煩啊?

“江蓠?”陸懷卿驚喜擡頭,“哪個蓠?”

江蓠腼腆一笑,撓了撓頭:“家師說‘年年秋江上,多生蓠草,香遠益清’。我是九月九生的,故贈我江蓠一名t。”

真的是江蓠,或者說江德忠才是陸懷卿更熟的那個名字。

如果說王垠安是個手段陰狠、嗜殺毒辣的鷹犬;那江德忠無疑就是笑裏藏刀、兩面三刀的牆頭草。

他在傅葭臨造反時,推開宮城門,讓傅葭臨輕松奪走了帝位。

他也會在傅葭臨失蹤時,跟着謝相一起擁立幼帝登基,只為了能夠成為大權在握的九千歲。

而當他發現謝相想除掉他時,他又會毫不猶豫重新倒戈傅葭臨……

所以,對于江德忠這個人,世人大多評之八個字。

“奴顏媚骨,無德小人。”

陸懷卿曾聽江德忠說過——

“奴婢從前也是個讀書人,只是出了些意外,才沒入宮中為奴。”

陸懷卿一直沒真相信這話。

但當此刻,江德忠出現在她面前,陸懷卿心裏突然有了個想法。

難不成,江德忠真的不是世人以為的那樣,最初,他真的是個有骨氣的人?

陸懷卿往前挪了挪,打算好好看看這人究竟是不是江德忠。

傅葭臨看到陸懷卿的動作,想起這人與他初見時,也是這樣盯着他看的。

原來,陸懷卿對誰都是這樣嗎?

“這位娘子你這樣不妥的!”江蓠因為陸懷卿猛地靠近,向後挪了一步。

江蓠結結巴巴道:“我想這位娘子應當是因為不在大燕長大的緣故,才會如此行為舉止不當。”

陸懷卿連忙坐好,笑着道歉:“對不住,是我忘了。”

她只是沒想到從前熟悉的人,居然在年少時,都與她記憶中的模樣有所不同。

陸懷卿想起江蓠剛剛說他要去長安的事情。

“你想去長安,可以和我們一起。”陸懷卿道。

“傅葭臨你說可以不可以呀?”陸懷卿轉過頭去看傅葭臨。

雖然說這兩人是負責護送她的,但兩人這一路都很是辛苦,還是得問問他們的意見。

傅葭臨的态度莫名冷了許多,他淡淡應了一聲:“你想好了就行。”

不知道為什麽,陸懷卿總覺傅葭臨這句話不像是什麽好話。

她又偏過頭去看王垠安:“你呢?”

“我覺得啊……”王垠安觀察着傅葭臨的神色,也琢磨不準這人的想法。

他這到底是生氣,還是不生氣呢?

“這樣,給兩百兩路費行不?”王垠安讨價還價。

“我……”江蓠正要說話,卻被他直接打斷。

“不要嫌貴,這荒郊野嶺的,你嫌貴,我還嫌貴呢!”王垠安看準這書生是個好欺負的,“你就說,行不行嘛?”

“不許欺負人家。”比起江蓠,陸懷卿還是更讨厭王垠安,她開口安撫“你給二十兩銀子就好。”

這馬車是傅葭臨和王垠安在駕駛,她要是真一文錢不要,也對不起這兩人。

“可以嗎?”陸懷卿問。

江蓠:“十五兩可以嗎?”

王垠安沒想到這小子這麽窮,不過有總比沒有好,他點了下頭:“好,十五兩就十五兩,來給錢吧!”

誰知道江蓠扣扣嗖嗖在袖子裏翻了半天,才湊出九兩銀子。

他怯生生道:“你先拿這點去?剩下的到了京城,我師姐會給你的!”

王垠安沒想到今日會遇上這麽個窮鬼,他不知從哪掏出支筆,嚷嚷道:“過來寫借據!”

陸懷卿見王垠安按着江蓠的手簽字畫押,還和江蓠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巧了,這倆前世也是互相看不慣的,沒想到今生居然能聊到一塊去。

陸懷卿看了會兒,察覺到傅葭臨好像是在看她。結果擡眼看過去,卻發現傅葭臨目不轉睛地駕着車。

等到晚上吃飯時,她捧着麥餅啃着,想和傅葭臨說話,結果他居然目不斜視走過去了。

要是放在剛重生時,陸懷卿一定會生傅葭臨的氣。

但這一路東出路上,傅葭臨對她的照顧,她也不是翻臉不認人的性子。

陸懷卿想了想,難不成是傅葭臨吃不來麥餅?

“傅葭臨,”陸懷卿搖了搖靠着樹,閉目養神的傅葭臨,“你不愛吃麥餅啊?”

傅葭臨本就是想故意離陸懷卿遠一點。

他悶悶的“嗯”了一聲。

陸懷卿最讨厭別人看不上漠北的東西,他知道這樣能把陸懷卿氣走。

反正那麽多人在意她,不差他一個。

“喏,”誰知道陸懷卿拿出一袋鼓鼓囊囊的碎銀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再去買些糖糕好不好?”

“記得給你自己也買一份哦。”陸懷卿笑着。

她記得今日的糖糕,傅葭臨可是全都吃光了。

傅葭臨感受到了奇怪的感覺又漫上了心頭。

他知道他和陸懷卿不是一路人,他也不該再放縱這樣奇怪的感覺蔓延。

但是……

“好。”傅葭臨斂了斂眸,終究還是妥協了。

算了,等到了長安,陸懷卿自會知道他是個多不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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