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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同後世派出所處理鬥毆一樣, 确認沒有出現死亡後,那個虬髯亭長就讓秦游和張阿兩夥人各回各家。
無論哪個朝代的打工人都是一樣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亭長不過是個鬥食吏, 沒必要那麽盡心。
甚至因為張阿是這鄉中名人的緣故, 連訓誡程序都省了。
那虬髯亭長明顯與張阿相熟,那做派也就是礙于秦游在, 不然能張阿留在亭部好好招待一番。
所以秦游也就沒有自讨沒趣, 而是像大部分被挑釁的少年人一般,裝出一副氣鼓鼓不願與人說話的模樣。
直到出了亭部, 方甲才心有餘悸地出了一口氣。民不與官鬥, 更不要與吏鬥是刻在他骨頭上的生存信條。因為商人位賤又有餘錢,最容易成為小吏的敲詐對象。
哪怕是鄉裏鄉親沾親帶故, 不好下重手,白吃幾個雞子的事總是有的。
他這種罷癃猶甚, 被欺負戲弄的經歷貫穿他的成長歲月,讓他見了這些小吏就腿肚子直轉筋。
把一顆心好好放回去之後,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的秦游。
他現在是真好奇秦游的膽子到底是什麽做的了, 這是生下來就不知道害怕,還是別的什麽毛病?怎麽表情一點都不帶變的啊!
方甲的腹诽并沒能持續多久,因為秦游突然開口了:“方君,另一位亭長你可識得?”
方甲一開始并沒有聽清秦游在說什麽,随意回道:“秦君你沒聽嗎?那人是本亭的亭長謝運, 他家裏是鄉中的大姓,有個從兄……”
“停。”秦游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 一字一頓說道, “我問的是那個站在謝君身邊的年輕人。如果我所料不錯,他應該也是一位亭長。”
頭戴赤帻, 是大漢亭長的常用打扮。而且此時還沒有後世那種必須當面交接工作的規定,官員都是升遷即走,事務由其餘人暫代,直到新官上任。
某些涼州、交州的郡縣因為路途遙遠,一年多沒有長吏也是常事。
在一個行政單位中,同時出現兩個理論上最高負責人,是件絕對不可能的事。
經秦游這麽一提醒,方甲才想起謝亭長身邊的确還站着一個更高、更年輕,同樣也是頭戴赤帻的人。
他是東鄉的老貨郎了,鄉中別說是亭長,就是各亭亭卒家中有幾口人,姻親關系如何都清清楚楚。
仔細想了一陣一無所獲後認真說道:“我未見過此人。”但他很快給出了自己的猜測,“秦君您方法待在屋內時,我和阿隆,就是那個個子特別高的亭卒說了幾句話。他也不知道那位的具體身份,只是在給一匹馬鍘草料,說是那位的。
我看那馬肩高闊胸,絕不是普通的馱馬役馬,至少得萬錢。秦君,那位說不得是效南陽文遠謀之舉的士子,想藉此揚名。”
文登太學生領袖,在天下都享有高名,更何況是在漢中這個家鄉。自打他辭三府征辟不就,回到漢中當功曹之後,郡中就多了不少自請低職歷練的士子。給出的理由也是一模一樣,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發于行伍。
不過這種跟風行為到鄉一級就止步了。自請當亭長,只能說很有想法……
畢竟大漢的官吏考核是很嚴格的,起始點太低,爬上去花費的時間也會更長。
秦游在思考的同時,方甲的話也沒停下:“咱們鄉中現在只有秦君您那的博亭還沒有亭長。如果那位真的是亭長的話,那就只能是博亭的新任亭長。
經苗亭可至博亭,說不得他正好今日是去博亭上任,恰巧遇到了咱們這件事,特地來湊熱鬧。”
這麽一說秦游就想起來了,前幾日馮旗的确對他說過本亭即将有一位新亭長,
方甲一番推斷是合乎邏輯的,但還是無法解釋那人為何會對素不相識的秦游散發出惡意。
秦游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幹脆也不去想。總之這小子如果真是新任亭長,那找馮家小哥兩問問就行了。
因此他對着方甲說道:“今日就先到這吧。你我各自散去,腳程快些,歸家還能混上熱飯。”
方甲自是一萬個肯的,跟着秦游混是真賺錢。也真提心吊膽啊。有命花比有命掙更重要。
秦游歸家之時,正值裏中炊煙缭缭。
秦漢之時平民還只吃兩餐,第一餐叫做朝食,約莫早晨九點左右。第二餐叫做哺食,大概下午四點左右。
不過秦游現在是個在鄉中販貨為生的貨郎,早出晚歸,所以燕芸的吃飯時間也就随着他變化,逐步有了點一日三餐的意思。
所以聞了一路飯香的秦游甫一開門,就被濃郁的藥香給替代了。這是燕芸正按着他這個半吊子家傳中醫所教的方法在炮制藥材。
對于秦游來說辯證下方是有極大困難的,但炮制藥材那就是行家裏手了,誰讓他才剛學會走路,就被支使着去翻曬着的藥材了呢。再長大些,就沉迷于搓丸子。
不過他并沒能夠第一時間就去到燕芸正在忙碌的竈房,因為燕芸最近去抱了幾只小雞回家喂養,此時正在院中漫步,清除所有能力範圍內的所以草籽。
發現秦游歸來,便一股腦湧到他的腳邊,争先恐後對着他的草鞋使勁。
“去去去,一幫貪吃的小東西。”自打家中養了雞,就是秦游這個負責磨麥的,把每日磨出的麥麸喂養給這些還在長身體的小東西,成功讓這些小東西形成了秦游=開飯的概念。
秦游這幾聲吆喝,成功把燕芸給召喚了出來。已經被喂得臉上多了不少血色的燕芸臉上綻放出一個由衷的笑容,快步向前幫秦游卸下擔子,口中說道:“游哥你今日怎麽回來的這麽早,我都還未來得及做飯食。”
秦游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兩人一道向竈房走去。感覺到自掌心源源不斷傳來的熱意,秦游只覺一顆心都被熨燙平整了,用輕松愉悅的語氣說道:“無妨,芸娘你給我備的蒸餅分量很足,我還不餓。”
在秦游這段時間的潛移默化下,燕芸已經不再抵觸四下無人時被牽着手,甚至反客為主把秦游的手給使勁搓了搓,覺得暖和些了才不再動作,口中說道:“游哥,昨日留下的竹片已經全數煮了,還需再制嗎?”
竹簡制作需要經過繁瑣的工序,第一道便是将破開的竹片與防蟲的草藥一起用沸水煮,防止蟲蛀。
這幾日都是秦游在清晨出門前把竹片破好,燕芸白日在屋中進行煮沸防蛀。至于之後的烘烤和刮青環節,随便出幾枚錢,甚至幾塊糖,就能招來大批的小孩乖乖在院中幹上一整天的活。
秦游心中早有成算,立刻說道:“不必。鄉中民口有限,如今踴躍從前沒有這般便宜的送信人。再過上兩三月,就賣不出去那麽多竹片了。”
燕芸也早預料到了這個趨勢,但聞言還是有些氣沮:“唔,可惜了。”
漫山遍野的竹子多賤啊,砍回來當柴火都要被嫌棄水分多不耐燒,但現在只要稍微處理一下,就能賣上錢呢。
好在她也已經做好的打算,小小聲說道:“那以後烘烤和刮青就我自己來幹,讓小孩……”
話音未落就被秦游沒好氣的打斷:“我寧可花些錢請孩子們來幫忙。”随後略帶懲罰性地按了按燕芸的指腹,“手不要了?田裏的活不幹了?”
燕芸疼得嘶了一聲,想把手抽出來,但沒抽動。想說些什麽,但終究是沒說出來。因為她指尖上的傷口就是前幾日逞強去破竹子被刺傷的。
秦游也是見好就收,把燕芸的手舉到唇邊,憐惜地吹了吹,溫聲道:“你我夫妻,同心協力,家中的日子只有越過越好的。不要舍不得那幾個錢,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
燕芸實在是受不了自家良人熱烈的直球,一張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胸口裏去。愈發惹得秦游玩心熾烈,還特地上手捏了捏富含膠原蛋白的臉蛋:“好不容易才養出來的肉,這要是再瘦下去,我找誰說理去。”
燕芸這下終于承受不住,別開臉尋找轉移話題的載體。
兀自在腳邊盤旋不休的小雞仔們給了她靈感。
她生硬地說道:“良……良人,這些小雞也日漸長大,須得用籬笆圈起來,不然就要啄草藥吃了。”
中藥的采制手法複雜多樣,連秦游自己都沒學完全,所以如今只教會了燕芸陰幹、曬幹、炒幹這三種最簡單,也是應用最廣泛的。其餘的像什麽蜜炙、鹽煎、酒炒,那是丁點沒教。
所以現在院子裏擺了好幾個正在接受陽光照射的草藥簸箕,也的确是有被小雞偷吃的風險。
就是這個可能性目前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秦游還沒有惡劣到再把這一點給挑明,所以口中連聲應是:“好,我等會就來弄。”
秦游說着就要去看看簸箕中曬的藥材如何,目光卻不經意間看到了另外的東西。
還未等他拿起細細觀瞧,就被燕芸眼疾手快地雙手搶過,結結巴巴說道:“別……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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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十年,致寧侯南笙獻萬勝紙,以竹麻為原料制之。
帝大喜,傳诏天下才志之士編纂籍冊,刊行天下。
設農、士、商、醫、工五科,醫科為後總攬,著有《針灸脈經》、《三百草本經》、《八十一方》等,共計一十七本。——亓無羁·《梁朝大事紀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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