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餐廳內很安靜,古筝樂聲都比人聲和腳步聲要明顯。

駱京書也不由自主地将聲音壓低了說話,“我本來以為喻導不會選我。”

“為什麽?”

“因為一些事情吧,反正不管我面試什麽劇組都挺不順利的。”駱京書把送上來的涼拌秋葵往陸約面前推。

駱京書的個人隐私,陸約沒深問。

“這家的寶塔肉不錯,嘗嘗。”陸約示意侍應生将菜式放到對面的人面前。

駱京書放下匙子,撿起筷子,“我以前來這裏吃過,學長也來過嗎?”

“......沒有,菜單上它的前面寫了推薦。”

“萬一不好吃......”

“下次再請你吃好吃的。”陸約接過男生沒說完的半句話,淡然道。

寶塔肉形似寶塔,油潤洪亮,駱京書只吃了兩口,下意識地把菜推開,“膩。”

他每樣各吃了幾口,貓咪一樣的胃口。

陸約作為連朋友都算不上的老板,只是随口問了一句,“你一直吃這麽少?”

“沒錢才吃得很少,不過不是因為飯太貴了買不起,而是因為适當的饑餓能讓人一直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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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種人跟學長這種人不一樣的啊,我們的人生是尖朝地的寶塔,搖搖晃晃,一個不慎就會轟然坍塌,但學長你們呢,你們是真正的寶塔,即使抽掉任何一層,依舊能夠屹立不倒。所以保持清醒對我們這種人很重要,我們要确保我們的每一個選擇的正确率都大于失敗率。”

男生的口吻沒有怨怼更沒有敵對,平鋪直敘得像在照着書念出。

陸約:“會餓嗎?”

駱京書彎唇一笑,“有時候還是會覺得餓的。”

吃完飯,陸約讓侍應生把桌子上沒吃完的都分開打包,“很多都沒怎麽動,你可以帶回去。”

打包的飯菜只是順便,陸約在結賬的時候又順手買下了兩盒餐廳推出的應季小蛋糕。

“能看出你妹妹挺喜歡美食的。”

“因為她胖?”

陸約:“......挺可愛的。”

走出電梯後,陸約又送駱京書回家,在車上的時候,駱京書系好了安全帶,忽然道:“我突然覺得,學長好像對我太好了點兒?”

“突然?”陸約注意着後視鏡。

“嗯?”

陸約将車開出停車位,“我是第一次當老板,沒經驗。”

“你以前的老板都是怎麽做的?”

“起碼會壓榨我一下吧,”駱京書思考着回答道,“但是為學長工作,讓我産生了你是我男朋友而不是我老板的錯覺。”

“這是你的工作範疇,也是我的角色人設,”陸約側臉輪廓分明,臉上沒有摻雜一絲私人感情,“如果沒有讓你産生這樣的錯覺的話,那只能說明你我的演技不過關。”

“......請我吃飯也屬于工作範疇嗎?”駱京書手指摸索着安全帶的邊緣,問道。

“促進了解,加深默契,以便更高質量的完成工作,不算?”陸約語氣平靜。

“我以為......”

“你以為什麽?”

“我以為學長想跟我做朋友呢。”駱京書眯着眼睛笑起來的時候,還是像狐貍,但讓人覺得他此刻毫無心計。

吃飯的地方距離駱京書的家步行也不需要多久,陸約将車停靠在小區門口的路邊,人與車一齊被掩匿在墨色般濃厚的樹蔭之下。

“你覺得是就是。”陸約的右手還搭在方向盤上,他扭頭看着駱京書,“而且我覺得,如果關系變成朋友的話,能夠讓我們的工作關系看起來更自然,你怎麽看?”

“可以啊,”駱京書當然願意,“能跟成為朋友,是我的榮幸。”

放在以前,駱京書怎麽也想不到自己能跟陸約這類人成為朋友。哪怕是表面的。

不過應該也不是表面的,陸約跟那些人不一樣,多數人口中的朋友只是工具的另一種說法。但陸約至今暴露在公衆視野裏他親口承認的朋友屈指可數。

陸約垂目,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他眼底仿佛用力地抽搐了一瞬,他奇異般地笑了一聲,他不常笑。

他捏住駱京書明顯比自己小了一個號的手,“合作愉快。”

握完手以後,陸約主動松開了手,幫駱京書按下安全帶的搭扣。

駱京書扭身去開車門,“學長,你忘記開鎖了。”

陸約将鎖打開。

“書書在家啊?我包了些牛肉餡的餃子,等會送你家去啊!”

一下車,門口就有同院子裏的長輩親熱地朝男生打招呼。

-

期末彙演的排練前,麥宵通知駱京書去拍他角色的戲份。

天色其實已晚。

但紅兔這個角色出現的畫面都是在晚上,麥宵在電話裏說過,拍攝順利的話,三個小時就能拍完紅兔所有的戲份。

麥宵這些天一直在琢磨着陸約到底是怎麽個意思,明明都亮明牌給駱京書撐腰了,卻沒說讓人家演個戲份多點的角色,或者讓組裏編劇給紅兔這個角色小改一下,比如把兩分鐘的時長改成二十分鐘什麽的。

養成系?

麥宵琢磨不出來人物動機。

“各單位準備!”麥宵手裏拿着對講機,“清場,演員就位。”

“第67場第2鏡第1次,AC——tion——”

鏡頭裏,原來還是個卷毛的鐘飲已經被人工将頭發拉直,他從褲子裏摸出半盒被壓癟的煙,抖出一根到手心,丢向對面。

煙輕的,但白蝶這個角色說一不二,丢的力道很重,駱京書飾演的紅兔不免得将頭一偏。

“真是,能別惹麻煩了嗎?”白蝶抓着頭發,再把自己兩個空褲兜翻出來,“我們這個月賺的錢全他媽拿來給你賠人家醫藥費了!”

白蝶說完後,頗為恨鐵不成鋼地揉了把紅兔的頭發,摔門離開。

紅兔總是在給隊裏惹麻煩,他經不起激,偏偏在魚龍混雜的酒吧駐唱,隔三差五就跟人産生沖突,老板拉不住,隊友拉不住,只有作為隊長的白蝶能拉得住。

他臉上時常帶着傷,創可貼快成為他的時尚單品和個人特色了,但這讓他更迷人,更引得顧客點名讓他出場。

只是他是個搞貝斯的,又不是下海賣屁股的,哪怕只是被人調戲兩句,他也能舉起貝斯朝對方的腦袋砸下去,他冷清得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令人完全意想不到他的脾氣居然能如此暴躁。

紅兔今年17,煙齡卻已接近六年。

他扭頭拉開背後的抽屜,在裏邊亂翻一通,找出一只将近報廢的打火機,他連打了兩次,都只是打出一星火點子,第三次才打燃,火苗微小。

這個鏡頭挺重要的,麥宵注重角色背後的故事,他不拍扁平人物,所以哪怕只是一個戲份一閃而過的角色,都得有所表達。

但給駱京書的劇本卻沒有寫明具體要怎麽表達,上面只寫了:抽煙,抽兩口後停下。

駱京書按着劇本說的只抽了兩次,還燃着的煙頭在他手裏轉了半圈,火星直接被他攥進了掌心裏。

“嘶——”

聲音是麥宵身後的助理發出的,她不僅不由自主發出了感同身受的聲音,還出現了痛苦面具。

麥宵卻是一臉驚豔和贊嘆。

這麽多年的被人砸錢捧的小年輕接觸下來,他差點以為全員漂亮笨蛋的漂亮爸爸了。

“OK,這條過了,我們接下一個鏡頭!”

駱京書撣掉了手心裏的煙灰,他用拇指搓弄着掌心不小心被燒到的小黑圈,沒破皮,就是燎了一下子。他在學校裏研究過怎麽攥能看起來很用力但又能讓火星不燒到自己的技巧,只是成功率不怎麽高。

剩下的鏡頭除了最後一個,全是打鬥戲,有紅兔打別人的,也有別人打紅兔的,群演不少,麥宵爬上一架梯子,舉着喇叭,他說開戰就開戰。

人一多了起來,想要把效果控制得好,難度也跟着增加不少。

“不是,那個白衣服的,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你兩個打人怎麽還手牽手?”

“小心摔倒,小心道具,我還要再利用的!”

紅兔戲份少,從頭到尾連衣服都沒換過,駱京書就也不用不停跑更衣間,他只需要補妝。

“哎呀,這不是咱們的血漿,這是真傷到了啊。”Max舉着粉撲,驚訝道。

駱京書:“沒事。”

紅兔的最後一個鏡頭,駱京書照舊一條就過了,他仰頭看向LED屏實際是綠幕的時候,眼中的祝福無比真切。

他此刻有多為曾經的隊友感到歡欣和高興,鏡頭外的觀衆就有多為他感到心酸。

麥宵敢打包票,這個讨人厭的角色最後肯定不會被觀衆罵活該,駱京書把他變得很豐滿很讨喜,說不定還能給這個角色圈不少粉。

拍攝過程比麥宵想象得要順利多了,也比駱京書想得要順利,劇組還要繼續拍,駱京書獨自在更衣室換了衣服,自己給自己卸了妝。

他離開的時候,鐘飲也正好離開。

後者一頭直發,比小卷毛的發型看起來要更成熟一些,只是表情......

“你在跟陸約談戀愛?”他吊着眼,傲慢得很,将駱京書攔在片場門口。

“還以為你跟我有什麽不一樣呢,結果跟我一樣,都是個賣屁股的。”鐘飲撇撇嘴。

“......”

駱京書不接他的招,更無視對面單方面的劍拔弩張,疑惑道:“我記得你家不是挺......”

“我家是我家,我是我,就算是我這樣的小少爺,要想擺脫家裏演戲,也是要做一些很惡心的事情才可以。”

“明白了。”駱京書輕輕點頭,他表面風輕雲淡,卻在心底忍不住感嘆,鐘飲好像不是惡毒反派,而只是一個壞脾氣的傻白甜。

“這麽晚了,陸約不來接你嗎?”鐘飲微擡起下巴,“他不是很喜歡你嗎?”

駱京書體貼道:“今天太晚了。”

“太晚了怎麽了?因為太晚了就不來接你,他以為這是工作嗎?還是你覺得他比你有錢,你不敢使喚他?”鐘飲逼問着眼前的男生。

駱京書有些不太明白鐘飲了。

“你為什麽這麽關心我呢?”他輕笑着問道。

“我的想法如果你看不明白的話就說明你不需要知道。”鐘飲擲地有聲道。

他當着駱京書的面,不僅不讓路,還大大方方拿出了手機,他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你們談的是什麽鬼戀愛。"

鐘飲不知道打了誰的電話,接通後,“這麽晚了,你不來接駱京書嗎?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就帶他去我家了。”

駱京書已經猜到了電話那邊是陸約,他目光微微一凝,在鐘飲挂了電話之後,才問,“你認識陸約?”

“我不認識,我金主認識。”

駱京書頭一次見敢把我有金主挂在嘴上說的。

圈內能混出頭的藝人,多多少少有點背景,但大部分人都不會提及,擔心被別人聽去拿了做文章。

“你為什麽要管這些呢?”駱京書好笑道。

鐘飲不喜歡駱京書笑,他太清楚駱京書有多好看了。路人甚至還專門出了對比視頻,鐘飲差點氣死了在了自己的粉絲廣場上。

“我還沒見過圈內有真愛呢,我不相信,我想見識見識。”

“那你今天估計見識不到了,”駱京書看了眼手機,已經淩晨兩點了,語氣略顯得遺憾,"今天太晚了,陸約應該不會來。"

“誰說的?”鐘飲抱起手臂,好像自己扳回了一局,“他說馬上來。”鐘飲得意道。

駱京書怔了怔。

馬上來?

他想要再确認一次時間,屏幕卻主動亮起,陸約剛剛發來的消息赫然出現在屏幕上:[在東郊公交車站或者就在片場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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