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36章

唐麗菓按下了音樂的播放鍵。

腳下是淺杏色的木地板,整面大鏡子對着人,駱京書赤着腳,他身體輕盈,不管是做什麽動作,翻滾、跳躍、旋轉...落地幾乎都輕輕的,比教科書上的圖畫更要流暢好看。

演員不僅要講究好看,還有身體和面部的情感表達,情緒也是考試中的一個考點。

陸約只拍了十秒鐘不到就将手機關了。

他倚在門框上,眸光淡淡地看着教室裏的男生。

音樂時長只有一分半,短暫得只來得及幾次呼吸。

靠近後門坐着的兩個女生終于發現了陸約,一仰頭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但對方此刻神情專注,無暇顧及其他人對他的打量與審視。

陸約手指輕輕敲擊着手機殼背面。

噠。

噠。

節奏和心跳,和音樂的鼓點,和駱京書踩在地板上的步伐相合。

駱京書輕松完成收尾動作,鞠躬謝幕時,一擡頭,從鏡子裏看見了在身後後門處的陸約。

他怔了一下。

唐麗菓叫了下一個學生的名字。

考試結束的時間不等于下課時間,但唐麗菓直接放人了,駱京書拎起地上的水杯,穿上鞋,等大家都走了,讓何風雪也先走了,他最後一個出教室。

“陸哥。”他有時候的嗓音聽起來……跟他身體一樣柔軟。

陸約看着對方毛絨絨的發頂,他手指摩挲着手機殼的邊緣,聲音低沉,“我需要你陪我去吃一頓飯。”

對方把工作說得很委婉動聽。

駱京書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練功服,“那我先去換個衣服。”

“好。”

駱京書轉身往他們這一層樓的更衣室走,他走了兩步,轉身,“陸哥等我,我馬上回來。”

陸約眼神深深地看着他,點了點頭。

駱京書的身影消失在一扇門後,陸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邁步走進了他們的教室。

在外面做觀衆和在裏面的感覺不太一樣。

導演系的學生也要學這些,不僅聲臺形表,還有攝影,美術,編劇......這個教室,導演系的也來上過課。

陸約在駱京書踩過的那幾個位置一一走了一遍。

“陸哥?”

駱京書扶着門,氣喘籲籲的,“走吧。”

還不是下課時間,路上沒什麽人,兩人一路走到停車場,上車後,駱京書才問吃什麽飯。

陸約說是陪他祖母吃飯。

見、見家人?

陸約祖母的身份在網上也是透明的,畢竟她兒子陸葦是公衆人物,如今陸約也是,陸家家中有幾口人分別從事什麽行業,也早就被扒了個幹淨。

在路上。

駱京書用手機一查就查到了,陸約的祖母是一位古琴藝術家,國內殿堂級別的演奏家,退休以前曾是國音民樂系教授,退休後,卸下所有職務,在家專注創作,代表作品在業內業外都享有盛名,只偶爾在各音樂大學開展一些講座,但一票難求。

浏覽完陸約祖母的百度百科後,駱京書的感受只有佩服二字。

也難怪陸約第一部電影作品現世就攬獲國內外不少電影獎項,他的成長過程與環境,一直在給他施澆着養分。

表面上看着是同樣還沒抽芽的樹苗,卻能長得比同一批的都要快,甚至超過前輩們,就是因為他的根系早已經在幼年以及少年時期被澆灌養護得粗壯無比。

“有什麽我到時候需要注意的嗎?”駱京書私以為,像陸約祖母這一類藝術家,或多或少會有一些獨屬于她的小性格小偏好。

陸約想了想,淡淡地瞥了駱京書一眼,“她可能會問我們什麽時候結婚。”

“?”

“你還這麽年輕。”駱京書不解。

陸約:“因為她覺得沒有人會喜歡我,所以有一個算一個,早結婚,早安心。”

駱京書敲着膝蓋說道:“結了婚也可以離婚啊。”

“我沒想過結婚後又離婚。”

“那要是對方想呢?”圈內結了離離了結結了又離的戲碼屢見不鮮,只是圈外人難以知曉,知情的人只當家常便飯,不稀奇。

“他想,我就得離?”陸約說到這裏,又瞥了駱京書一眼,沒什麽多餘的情緒,僅僅只是一句不解的反問。

駱京書卻莫名的心虛,把視線放到了車窗外面,看着窗外已經變得陌生的街道和景物。

“快到了?”

“還有一會兒。”

-

陸約祖母獨自帶着兩個保姆居住在遠離市中心的別墅區,這一片別墅區出了名的綠化率高環境好,香樟白楊白桦栾樹各樣綠樹促成林,昂貴的造型樹修造出一片接着一片的景觀園林,車窗不時被柔軟的樹枝掃到,密林後的湖面,幾只黑羽天鵝在探頸啄食着食物。

車開進別墅側面的車庫。

剛下車,牆壁上的可視門鈴響了一聲,一位阿姨的笑臉出現在屏幕裏。

“少爺回來了!”

轉到車庫的院子裏,擋在中間的栅欄門自動朝兩旁分開,一道黑白相間的影子就一個漂移從遠處跑了來。

駱京書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東西,腰忽然被旁邊的陸約一把箍住,他整個人雙腳都離了地,栽進了陸約的懷抱裏。

很快,駱京書聽見了氣喘籲籲的吐息聲,還有淩亂的腳步聲。

他從陸約的懷裏将臉掙紮着看向身旁。

是一只興奮得恨不得跳上天的阿拉斯加。

它趁亂舔了駱京書的手背好幾口。

“朱麗葉!”阿姨拿着一圈繩子小跑過來,利索地給狗上了繩子,拉到一邊。

阿姨:“估計是好久沒看見你了,太激動了……欸?這位是?”話說着說着,阿姨的目光就被駱京書吸引了。

“阿姨好,我叫駱京書,是陸約的男朋友。”

一聽見是男朋友,阿姨的眼睛都笑沒了。

哎喲。

長得比花園裏那些開得跟彩虹一樣的月季還要好看。

陸約在駱京書看向他之前,放開了駱京書,他神态自然,“朱麗葉是我祖母養的狗,性子很跳脫活潑。”

“沒關系,我不怕狗。”駱京書看着那只剛出來就狂吐舌頭的阿拉斯加。

它比他見過的所有阿拉斯加的體型都要強壯魁梧,黑白的毛色在太陽底下閃爍着金銀的光點,毛量旺盛,額骨寬闊,四肢粗壯,不過看起來沒什麽攻擊性,眼神很清澈。

駱京書伸出手,小心地摸了它一下。

朱麗葉立刻伸着懶腰,前爪在地上刨了刨,朝面前的男生“汪”了一聲。回音漾來。

“走了。”陸約攥住駱京書的手肘,過了栅欄後,他攬上駱京書的肩背,幾乎将男生整個人都攏進了自己懷裏往前走着。

後面的阿姨牽着不停往前蹦的朱麗葉,看着走在前面的兩人,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住。

門開了後,坐在沙發上看着琴譜的老人放下書,回過頭,“在屋裏都能聽見朱麗葉在吵,吵吵吵,真是......”

老太太身旁是挑高的音樂廳,幕布地毯以及擺放整齊的衆樂器,或恢弘或小巧精致,房子內部僅僅只是掃一眼,就能覺出主人家一定從事着與音樂相關的行業。

吳默梅眼神跟阿姨剛剛一樣,轉到了駱京書身上,不過這次是駱京書主動打招呼,“祖母好,我是駱京書。”他沒說自己的身份,陸約應該提前告知過。

老太太說了句“稍等”,把鼻梁上的眼鏡摘了下來,換了另一副眼鏡,她仔細瞧了瞧男生,“駱京書?”

“我還以為陸約騙我玩的!”吳默梅确認過後,站了起來,老太太一身白玉色的盤扣旗袍,年華雖不在,但依舊是美人氣質。陸約眉眼有幾分像她。

駱京書笑了笑。

他笑得有幾分不好意思,吳默梅歪打正着說對了,陸約還真是騙她的。

吳默梅把駱京書從陸約手中奪走,拉到了沙發中間坐下,她擺出了要刨根問底的架勢。

駱京書的目光下意識去尋找陸約的身影,對方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放心。”陸約用口型輕聲道。

“喜歡吃什麽呀?阿姨正好在做飯。”

駱京書想着,反正關系是假的,随便說吧,哄老人家開心了就萬事大吉。

“祖母,我不挑食,什麽都可以。”

他剛說完,一旁的陸約發出了一聲輕笑。

“......”

吳默梅:“不挑食好啊,我最喜歡不挑食的孩子,不挑食才長得這麽好呢。”

吳默梅雖然是位老藝術家,但跟駱京書以為的完全不一樣,她沒有一點架子,哪怕熱情洋溢,所有的對話也都是點到為止,不像許多家長問學業問家庭問家業。吳默梅只問了年齡。

不過駱京書能看得出來老太太很好奇,但估計是問太多沒禮貌,吓着自己,愣是只聊了些家常。

“我跟陸約是一個學校的,不過我是表演系。”駱京書主動說了自己的專業。

吳默梅捂住嘴,很驚喜的表情,“同行!”

“算是吧。”

“陸約攝影很棒的,從小就很棒,我們出去玩兒都是他拍照拍視頻,他爸的水平都不如他,以後多讓他給你拍。”吳默梅偏着頭,隔着駱京書去看陸約,“聽見沒有?”

陸約正翻着老太太那本被擱到一邊的琴譜,他沒點頭,“他不一定願意讓我拍。”

“我沒有。”駱京書嘟囔了一句,像是嗔怪,像是撒嬌。

男生反應太快了,又自然,陸約反而慢了一步,後者跟上來,伸出手,微涼的手指捏了捏駱京書後頸的軟肉,無聲宣示主權的動作,更多意味着縱容。

駱京書被突然這一碰,渾身過電般顫了一下。

吳默梅倒覺得小情侶的互動甜得很,她笑眯了眼睛,“陸約喜歡拍電影,有機會你們還可以共同創作電影呢。”

老太太雙手捧住臉頰,“多麽美好和有意義的一件事情啊。”

駱京書歪頭笑了笑,“能跟陸導合作,是我的榮幸。”這也是他的心裏話,但這只是玩笑,他哪夠得上陸約的片子。

“什麽榮幸啊真的是,”吳默梅恨鐵不成鋼似的,“那是他應該做的!”

吳默梅的心似乎天然就往駱京書身上偏,被偏心的主角動手扶都扶不正。

陸約:“嗯,我應該做的,新電影為他量身制作,滿意了嗎?”

“什麽态度啊你?”吳默梅指着陸約。

駱京書瞥了陸約一眼,陸約放下手裏的琴譜,他傾身,冷淡鋒利的眉眼迫近駱京書,“我态度不好?”

平時不茍言笑的陸約,僅僅待在同一空間就已經很有壓迫力了。故意施壓,忍不住垂頭稱臣的沖動更甚。

但駱京書只是略揚嘴角,“有點,以後注意。”

男生的表情,像一只被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動物。

陸約注視了他幾秒鐘。

駱京書在陸約開口之前起了身,“我想去洗手間。”

陸約指了一個方向。

在駱京書離開後,吳默梅傾身從茶幾上端起瓷杯,她抿了一口被子裏的清茶,語氣緩緩但肯定,“那孩子,現在還不喜歡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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