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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郎獻大半夜被叫醒。

開門看見月球,才知道雲祈不見了。

兩個人去他房間逛了一圈,屋子裏的東西是好好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的,晚上跟雲祈的談判不順利以後,郎獻就回房間了,并不知道雲祈的去向。

而在月球的眼裏,雲祈還是個小孩,經歷沒那麽複雜,前前後後也就經歷過SK一個戰隊,今天的事情恐怕是吓到他了,萬一真出點事可怎麽交代,月球急得團團轉。

都知道雲祈平日裏跟薛延走得近些,現下出了這檔子事,兩人不約而同地朝薛延的房間走去。

郎獻悶悶地拍了兩下門,薛延姍姍來遲,開門後,郎獻直奔主題:“見到雲祈了嗎?”

薛延從二人的表情上察覺出了不對勁,神情也嚴肅了起來:“雲祈?他不在房間嗎?”

月球慌張地說:“他不在基地,出門也沒跟你說嗎?”

薛延道:“球哥,他就是出去幹嘛也沒有向我交代的義務啊。”

“你倆平時不是……”月球又擺擺手:“算了。”

薛延看二人的反應很不對勁,意識到雲祈可能出事了,其實晚上他跟郎獻的談話薛延也聽到了一些,當時他就在隔壁訓練室,兩個人似有争執,薛延心裏知道雲祈出走指定是跟郎獻有點關系的,他們剛聊完那會他本想去看看雲祈,但是想着他應該更需要獨處,就松懈了,沒成想這次真就出事了。

薛延跟着兩人下樓,三人來到客廳裏,月球想了想,決定跟他的家人聯系,他手機裏都有幾個選手的緊急聯系人。

這電話正準備打,哪知一直尋找的人就回來了。

郎獻最先看到雲祈的身影,他飛快上前,一把抓住雲祈的手腕,質問道:“你去哪兒了?!”

薛延和月球看見人回來了,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月球跟過去,上下打量着雲祈,他身上濕漉漉的,外面的雨還沒停,臉色慘白,看起來像是被凍壞了。

“雲祈,你幹什麽去了,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有什麽問題跟我們說,好好解決,走什麽極端啊?”月球急切道:“你看你把自己搞成什麽樣子了。”

說着,月球去給他倒了杯水。

雲祈擡起頭,感到撲面而來的情緒,他看見郎獻一張火大的臉,他感到可笑,現在最該有情緒難道不是自己嗎?他們有什麽資格發脾氣?

雲祈掙脫郎獻的手,不回答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質問,他擡步向樓上走,月球遞過來的一杯水也被他輕輕推開了。

“雲祈?”

薛延站在原地看着,郎獻也看着他,月球端着水叫他,樓梯上的人沒聽見似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雲祈這副樣子。

“讓他自己想想吧,”薛延說:“回來就好了。”

月球把水杯放下,回頭看了眼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但他又不能發表什麽看法,他只是一個生活助理,打從一開始就被提醒過自己的身份,戰隊裏的內部問題他沒有資格插手和評價。

現鬧成這樣,估計這兩天不得消停了,月球在旁邊的沙發扶手上坐下,郎獻則上了樓,這個插曲就這麽過去了。

薛延是在深夜來到雲祈房間裏的,他想把雲祈一個人放着可能不太安全,想了半天還是給他發了條短信,問自己現在能不能過去,說實話他沒想雲祈會回複,收到同意的回複後還很驚訝。

薛延沒有敲他的房門,而是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雲祈的房間沒有開大燈,只有床頭的小夜燈在虛弱地照明,雲祈坐在那個輕奢風格的椅子上,整個人被椅子包裹着,他還是回來時的裝束,身上濕淋淋的,頭發半幹,搭在面額上,一只腳踩在椅子邊緣,盯着桌子上的手機發呆。

他平時是最愛幹淨的,現在沒換衣服就那樣坐在羽墊上,薛延就知道他不大好。

靜靜地走到雲祈的身邊,薛延借着微光看見他那只生得秀巧的腳,這個人從頭精致到腳,哪兒都不像一個糙漢子,不知為何,薛延聯想到人間富貴花這樣的形容,雲祈像是被人精心呵護的溫室花朵,因為沒有見過外面的風雨,這一下徹底把他的認知擊碎了。

“我聽說了,你轉會費三千萬的事,”薛延是過來人,比他長幾歲,還算知道安慰人的前提是先共情,“我也覺得離譜,這不是對付你嗎?三千萬轉會費,流螢都不一定有這麽高。”

雲祈總算有了點反應,他微微側頭,招呼薛延道:“随便找個地方坐吧。”

薛延也跟他開起了玩笑:“那我坐你床上你今天睡哪?”

雲祈埋頭在膝蓋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有一竄鑰匙和一部手機,剛才他在幹什麽?求救?聯系家人訴苦?薛延想都是有可能的。

見他這時候不太想說話,薛延也不拿他的潔癖開玩笑了,他嘆口氣,反身靠着桌子,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對戰隊很失望,但是我想說,這其實很正常,我雖然沒有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可能因為我也确實不值錢,轉會費沒那麽高過,但是你去問問彈丸,問問其他轉會的人,他們不會陌生這種事的。”

雲祈沉思。

薛延見他聽得進去,繼續道:“球哥說的一句話很真實,電競選手也是商品,你有價值總是要把你榨幹的,戰隊什麽的成熟之後都是資本家賺錢的工具,我們只是總部手裏其中之一的戰隊,很渺小的,他們可以讓我們站在賽場上,也可以讓你永遠見不了光,你知道法王坦克嗎?就是很早那一批的電競人,他巅峰時期的轉會費高達五千萬,十年前啊,很恐怖的數字了對不對?但是後來他什麽下場呢?傷病,實力下滑,想回去養傷都不行,就因為他還有利用價值,被扣在戰隊裏,直到榨幹了最後一點精力,後來他掉價掉到交易所裏挂了三個月沒人買,想想真是可悲。”

薛延的內心深深觸動,語氣也變得感傷起來:“所以說啊,我們電競人在巅峰時期退役是最聰明的決定,如果戰隊好願意放你你這輩子的後路也是很多的,你會成為一代人心裏的神,你永遠停留在那個高峰,你仍然會有一些商務合作,就是去開直播也不會有人嘲笑你不行,這個圈子不怕天才多,就怕天才往下走,很多事情選手本人是決定不了的,我們就是指哪打哪的手槍,真正能決定自己命運的人很少,而且輔助這個位置什麽情況你也很清楚,沒有戰隊會花高價買輔助的,不要跟他們作對了,給自己留點退路。”

争不過的,郎獻對他那麽大的決心,薛延都看在眼裏,能這麽輕易地放走雲祈?不可能的,就算離開也得被戰隊扒一層皮,那樣的結果不是薛延想看到的。

“現在朗隊喜歡你,他套路你是為了自己的私欲沒錯,他讓你跟他鏡頭前談戀愛,鬧得人盡皆知,然後用天價轉會費把你鎖在戰隊裏,他可以永遠壓着你不讓你上首發,你能耐住這樣的寂寞多久?你的黃金年齡能有幾年?你遲早會找他和解的,到時候他的目的就達到了,說來說去他還是想追你,就算你最後不求着他幫忙,一輩子甘願留在二隊,可你能保證他不做出別的來嗎?他三天兩頭地帶陌生人進來,你住在他隔壁偶爾也能聽見什麽異響吧?而且他知道你跟張教練的事,逼你的手段太多了,現在大家都知道你跟他談戀愛了,你還能置身事外嗎?他就是真的對你來硬的事後一句情侶間的情趣就把你釘死了。”

這番話很走心,薛延從未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一直都挺尊重郎獻的,也沒有說過戰隊裏任何人的壞話,今天是出于安慰還是看透了郎獻的本質呢?雲祈很納悶。

他聽着,想着,薛延這些話都是他想明白過的,片刻,雲祈才問:“你們都知道他什麽品行,為什麽甘願留在SK呢?”

為了贏?SK不成熟,內部問題太多,不是個好的選擇。為了錢?簽約費也沒多少,沒出成績之前只能說混口飯不餓死罷了。

說到這兒,薛延語氣裏幾分無奈:“雲祈,你還年輕,也許還有可能,我的黃金年齡已經過去了,就是轉會也不會有多少人想買我的,職業賽場上比我厲害的射手太多了,說實話,要不是你們厲害,我憑什麽能闖進總決賽?是久霜沉夏今年的狀态好,你們厲害,我才能跟着混進總決賽。”

“不,能闖進總決賽的沒有混子,”雲祈說:“你有你自己的價值,延哥。”

“我是來安慰你的,怎麽還被你寬心了。”薛延見他肯說話,安心了些,“聽我說這些會感到有用嗎?還是心情更沉重了?我也可以換個別的勸法。”

雲祈說:“我沒事。”

薛延看看他,手掌不自覺地想觸碰雲祈的腦袋,但又反應到這個動作太親密了,只落在了他身後的靠背上:“真的?”

雲祈的手指刮弄着手機的邊緣:“真的。”

薛延放心了些:“那就行。”

他低頭看見雲祈身上披的衣服,雖然不合時宜,但實在好奇,皺眉說:“其實那會在下面的時候我就想問了,你去見誰了?”

雲祈手上的動作一頓。

薛延目光落在雲祈身上披着的外衣:“這件外衣,看起來不像是你的。”

雲祈低頭一看,身上寬大的外衣将他籠罩,他低頭就能聞到一股特別的氣味,那是別人聞不到的,叫他無比心安的熟悉的氣味。

然後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張臉。

“是我的,”雲祈的手指輕輕捏住蓋在他手面上的衣袖,舒适的面料貼在掌心裏,他重複道:“一直是我的。”

是嗎?這麽不貼身?這麽生疏的風格,一直都是雲祈的嗎?

薛延的記憶模糊了起來。

-

電競之夜即将到來。

網絡上開始探讨今年的電競之夜會有哪些戰隊參加,哪些熱門選手出現。

雲祈一大早就被轟炸了,微博和直播軟件都被粉絲圍着問會不會參加。

就連圈內幾個認識的朋友也發消息問他今天晚上來不來。

他在SK的現況外面的人還不了解。

【不吃草:我也想去,可是我明天要回老家可惡】

【不吃草:你去嗎?上年你就沒去,現在怎麽樣了?你們SK人員的問題解決了嗎?】

【不吃草:你跟青墨又是真的假的?最近怎麽都是你們倆的消息,刷屏了,假戲真做?真談了?】

雲祈站在房間裏,看着微信裏蹦跶的消息,他俯身盯着那些疑問,剛剛洗漱完的他臉上是還沒來得及擦幹的水珠,他抽出紙巾草率地拍了拍臉,拿起手機回複。

【絲巾:去啊。】

【絲巾:你不能去真可惜,明天晚上我可以代替你多吃點。】

【絲巾:跟青墨是假的,搞噱頭呢】

【絲巾:我的去留也定了,已經被挂牌了,交易所應該有我的資料了】

回複完sour的問題,雲祈打開交易所的官方app,被挂牌的選手最新資料都會填補在上面,他的三千萬轉會費毫無疑問榮登第一,第一頁就是他的資料,沒有戰隊及時買他,他就會被挂上交易所去,每個落敗職業選手的必經之路。

雲祈只是沒想到自己也會到這一步。

現在他應該是交易所的笑話,三千萬,好大的口氣,資料上寫着他的職業位置和年齡,以及一些私人情況,但是在榮譽這一欄還是空白的,只添了和實力無關的“人氣選手”四個字,是了,他還沒拿過什麽冠軍呢,SK總決賽與冠軍失之交臂,最多也就能寫一個“國服賽道前三強”而已。

雲祈大概看了一眼,就把手機關了。

他擡腳出門,換上了一身鮮亮的衣服,暖橙色十分惹眼,他膚色白,這種亮眼的服裝襯得他人更青春俊俏。

一下樓,就把月球的目光吸附住了。

月球站在樓底下,手裏抱着一個主機,看着樓梯上亮眼的身影說:“很少見你穿這麽鮮亮。”

雲祈低頭看了看自己:“參加電競之夜,打扮打扮不過分吧?”

月球說:“當然,很好看,也很适合你,顯得有朝氣。”

他們對前天晚上的事閉口不談。

并不代表這件事過去了,而是誰也不想挑起事端,這兩日雲祈的狀态找回來了,月球就不會傻到激化矛盾。

當做沒發生過,這就是他們的想法。

正好,雲祈也懶得提。

他疲于在別人眼裏看到顧慮和同情的神色。

“延哥呢?”雲祈問:“晚上我們怎麽走?”

“郎隊開車,一起去,”月球提起郎獻,不忘記觀察雲祈的反應,發現他神色沒變,才道:“沒問題吧?”

雲祈對他笑笑:“沒問題啊。”

所以轉會失敗的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雲祈看起來不像是要計較了,那現在是打算接受這一切了嗎?要是這樣就好了,月球可不願意再看到什麽紛争了,他希望內部團結友好,但顯然這都是奢望。

月球那雙眼睛謹慎又小心,雲祈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已經說服自己冷靜了,也不會做無用的抗争,更不會說服自己妥協,現在他只需要做到安安靜靜的等待就夠了,他不想跟SK的任何人再做什麽無效溝通。

雲祈換好衣服,走進訓練室裏。

昨天一整天他都在房間裏睡着,郎獻跟月球都沒來打擾他,雲祈貪得一時的安穩也不錯,現在短暫的安穩日子過去了,他還是得面臨生活。

今天因為有特殊活動,不要求大家還要訓練,但是新隊員顯然充滿了幹勁,就和當初的自己一樣,以為實力至上,彈丸坐在訓練室裏,只有他一個人按時上號,按時休息,表現得很像那麽回事,雲祈進門看見他,彈丸正對他笑。

“早。”那客套友好且官方的笑容,是雲祈最熟悉的拿手好戲。

“早啊。”雲祈走到薛延的位置上,“這麽早就開始了,起得來?”

“我不熬夜了,”彈丸說:“正好一直在調作息,按時得好。”

“是這樣沒錯。”雲祈熱情道:“早餐吃了嗎?”

彈丸搖搖頭:“沒有,我早上不餓。”

雲祈說:“跟我一樣,但不是什麽好的習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真像聊得來的好隊友,實際上雲祈忽然這麽開朗,是因為這是倒計時而已。

很快,他就能擺脫這一切。

沒多會,薛延等人陸續下來了,撞見雲祈跟彈丸待在訓練室裏他還挺納悶:“你們聊得來?”

雲祈道:“那有什麽,我們都說中文。”

“但你們……”薛延欲言又止,看看二人,競争對手四個字遲遲說不出來,幹嘛呢,挑事?薛延搖搖頭:“沒事。”

實際上他想說什麽,雲祈和彈丸心裏都清楚。

就讓這暧昧不明的氣氛延續下去吧,都做那個清醒的啞巴,矛盾才能壓一壓。

表面平靜就夠了,很多人要的都是這個結果。

誰委屈,誰得利,誰自己心裏清楚。

郎獻是在中午下來的,他看見雲祈出現在訓練室也沒說什麽。而久霜得知雲祈被挂牌的事情還是昨天下午,他心裏暗爽,可在看到那個天文數字時又愣住了,敢情都是走流程,根本就沒有真心想離開。

不過他現在應該上不了首發位了,每天陪他們訓練的都是彈丸,雲祈和被架空沒兩樣,但他現在還住在這裏,總讓久霜有點擔心,他随時會東山再起。

畢竟自己的隊長跟他還有那層關系在,只怕是枕邊風吹兩下,位置就能回來了。

久霜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麽,可郎獻一副精蟲上腦的樣子恐怕說什麽他是不會聽了,于是拉着沉夏跟彈丸多互動,把雲祈晾在一邊以表他們的抗議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進門以後對彈丸噓寒問暖,還約了他吃飯等等,都是當着雲祈的面。

雲祈把一切收入眼底,不予理會,且嗤之以鼻。

“七七,你上交易所了。”薛延正在看手機,正巧刷到了他的資料,轉述道:“現在好多人在我賬號下問你的情況呢。”

雲祈波瀾不驚:“嗯,我早上就看到了。”

這些都是公關去處理,他們可以回應也可以不管,和上面的人談判失敗,雲祈仍然堅持離開,他的資料就得上交易所,因為沒有人會用天價秒殺他,上了交易所等着被權衡利弊被篩選被比較,他的命運完全拿捏在別人手裏。

他一點也不驚慌,看到那個天文數字沒了前天的惱火,倒是薛延還在震驚,打抱不平道:“三千萬,李哥怎麽想的,這價格誰會買啊,買彈丸才幾個W。”

彈丸:“……”

薛延忙道:“不好意思,嘴快,不是那意思……”

彈丸:“沒事。”

心裏都清楚的,戰隊裏就這個薛延跟雲祈走得特別近,不太好拉過來。

薛延轉頭問:“要不你再找李哥聊聊?”

雲祈卻搖搖頭:“不聊了。”

他看着電腦屏幕上自己的照片:“挂着吧,挺好。”

挺好?薛延懷疑他被鬼打牆了,突然轉變的這麽厲害,前兩天不是還鬧出走嗎?當然,雖然最後也回來了,但是在月球和他這兒,那還算是一次小脾氣。

“都知道今天晚上什麽活動吧?”郎獻把話題拉回正軌,“人員名單我已經報上了,所以現在誰都不能缺席,在活動上不要做丢戰隊臉的事,好好吃飯,喝酒,交朋友,今天晚上可以放松,但不能完全放松,有鏡頭怼着,別失态。”

久霜舉手道:“郎隊,我能帶我女朋友過去嗎?”

“她來了?”

“來了,下午就能到,我不好把她晾着,她特地趕過來的。”久霜有個女朋友,經常過來看他的,還住在基地裏過,聽說還在上學,來一趟非常不容易。

郎獻道:“可以去,到時候我安排一下,應該能進。”

“謝謝了。”

“其他人還有帶家屬的嗎?”郎獻說:“現在一并給我報了,臨到活動開始說什麽都沒用了。”

室內靜悄悄的,雲祈坐在薛延旁邊,就像不存在一樣,不過他的衣服有點亮眼,不,甚至可以說是惹眼,非常吸引眼球,郎獻目光掠過薛延看着那雙落在桌面的手,每一下動作都似在敲打他的心房,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雲祈比先前又好看了一點。

“那就這些人,定了。”郎獻說話時的目光不曾從雲祈手上離開,他看那只手拿筆,纖細,白淨,看起來很好掌控,心裏起了點見不得人的意念,又被悄悄壓下去。

他想尋得一點私人空間,但雲祈一直跟薛延在一塊,像是刻意的,郎獻只能作罷。

下午久霜的女朋友過來了,跟衆人打招呼,然後乖乖地坐在久霜旁邊看他打游戲,一夥人等着活動開始。

七點之前,所有人換好衣服,整裝出發。

郎獻開車,薛延和雲祈坐在後面,沉夏跟彈丸坐,久霜跟他女朋友坐,郎獻身邊是月球,他也跟去了,不為什麽,基地裏悶了段日子,大夥都想熱鬧熱鬧。

電競之夜每年都會舉辦,用來讓電競選手相互認識交流的一個活動,不止是職業選手可以參加,只要熱愛電競這項運動,都可以向上面申請,拿到名額就可以參加場地內的活動,享受美食,結交朋友,電競之夜是最好不過的地方。

但也有很多職業選手不把這當做什麽享受私欲的地方,而是一個跳板,想跳槽的就向心儀戰隊遞出名片,當然,這是私下的,不能叫自己人看見。結交了才有無限可能,所以電競之夜對職業選手來說也是相當重要的夜晚。

雲祈是第一次參加電競之夜,入門的地方有三人迎守,他們穿着工作服,熱情禮貌地招待着來賓,臉上挂着友善的笑容。

一群人正在往裏面走,很多面孔都十分熟悉,全都是圈子裏赫赫有名的人物,有的正值黃金年齡,有的還是未成年的稚嫩面孔,他們穿着櫃子裏最得體的衣裳,迎接今天晚上盛大的活動。

“你們跟球哥先進去,我去打聲招呼。”郎獻安排着,衆人下車,結伴而行。

雲祈跟着薛延往裏面走,還沒進去,就在門口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薛延也發現了,低聲說道:“KRO也來了,那不是子務嗎?”

KRO的中單子務,當今法師位身價第一,久霜這輩子沒服過幾個中單,子務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久霜挂在嘴邊的對手,他從不吝啬對子務的誇獎,還說過子務就是他想成為的那一類人。

從實力,氣質到長相,都被久霜認可着。

雲祈說:“他們也來了。”

前方久霜也看見了,跟女朋友介紹道:“酒桌邊那個就是子務,我經常跟你提的,他們竟然也來了,今天晚上不知道能不能跟他說句話。”

“他就是你一直想成為的那種人是嗎?”

“對,怎麽樣,氣質很不錯吧?”

女朋友環顧四周以後點點頭:“跟其他人比确實比較突出,不過不都說電競的終點是Eidis嗎?你不想成為他?”

久霜拍拍女朋友的後腦勺:“傻瓜,這種話說說就算了,能追得上的人才叫理想,追不上的那叫幻想,E神活在我們電競人的夢裏,他那種我這輩子想也不敢想。”

雲祈就站在久霜的後面,清晰地聽見他這番評價,久霜的小女友緊緊抱着他的胳膊,兩個人向宴會中間走去。

薛延環顧四周,感慨道:“真漂亮啊這裏,出資人也不知道是誰,辦得可真隆重。”

雲祈道:“說是職聯內部的人攜手辦的呢,具體不知道是誰了。”

“這麽大手筆,主要都快成習俗了,一年一次,真夠破費的,肯定是大富豪,”薛延面前人來人往,他盯着一個方向,“不過也好,有這樣一個地方能讓大家相互認識,我就先不仇富了。”

說着,他回頭看着雲祈:“尤其是你,現在你的天價轉會費在交易所上挂着,很多戰隊就是想買你也是有心無力,趁今天這個夜晚你找幾個戰隊溝通溝通,獻獻殷勤,對你現在的情況或許有幫助。”

三千萬,獻殷勤就能讓人買他嗎?天方夜譚的事,雲祈不敢奢望,但嘴上還是應付了一下:“嗯。”

他跟薛延在場地裏走了一會兒,賓客從正門源源不斷地來,兩個人也成為了酒桌前無數影子的其中一個,奈何兩人的酒量都不大行,不敢貪杯,只一杯拿在手裏,聞聞氣味,始終沒有下腹。

雲祈端着酒杯看周圍的人,電競之夜的寵兒太多了,KRO的每一個成員單拎出去都是王炸,這兒歡迎熱愛電競賽事的人參加,美酒蛋糕都是免費,但路人不能參加,能參加的只有職業選手退役選手和電競圈裏有些名氣的主播。

說是路人不方便甄別他們是否熱愛電競,其次就是不想把電競之夜變成一個追星現場,職業選手也有狂熱粉,不能小觑他們的力量。

可他們忘記了一點,電競選手也追星,追實力更強的高手,只見KRO那群人的身邊圍了一圈的影子,他們洋溢着笑容,恭維話一波接一波。

“比賽我看了,子務你真神了。”

“是不是馬上要去打外服了?加油啊,看好你們,為國争光!”

“子務哥待會能加個微信不?”

“子務哥敬你一杯。”

“子務哥,我真的是太喜歡你了!打SK那一場太有氣勢了!我什麽時候有你這樣的操作這輩子圓滿了!”

“哥,收我做徒弟吧。”

雲祈看着他們的熱鬧,毫無反應,拜高踩低,冷暖自知,所有行業都一樣。

只不過一旁的薛延就沒那麽淡定了,看子務看得眼熱:“哎,這輩子不知道能不能享受那種感覺了。”

雲祈手裏的白蘭地一口也沒嘗,裝飾品似的捧在手裏,氣味聞起來應該挺烈的,他放回去,老實地站在桌子前。

薛延本來還在感傷,突然發現了誰,眼前一亮,酒杯一放道:“我靠,她也來了。”

雲祈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看見長發及腰的女孩站在人堆裏,正被一群男人圍着,她的笑容裏帶着幾分尴尬,雲祈認得,她是職業圈少有的女主播,而且人氣還蠻大,出現在這種場合裏,狼多肉少,肯定第一眼被認出來,大家都過去跟她打招呼了。

薛延也時常看她直播,這下也按耐不住了,全然忘了方才的傷感,拍了拍雲祈的肩:“你站着,我過去看看。”

“延哥,不要亂跑。”雲祈沒用地提醒,薛延已經走出去了,雲祈看他着急忙慌的背影,感慨着美女的力量。

薛延走了以後,雲祈身邊就空了,他轉過身,剛要離開,忽然一個人來到他的身邊,那人笑着叫他:“洛神?”

雲祈上下打量他,沒認出:“您是?”

“花藥啊,你不記得我了?”

雲祈哪裏能記得他,花藥……他在網絡上的形象不是這樣啊,面前這個長相陽光的男生就是那個整天穿絲襪,秀長腿,搞擦邊,還标榜“只給E神搞”的娛樂主播花藥?

雲祈半點沒認出來。

“你……長這樣嗎?”

花藥笑起來道:“網絡上那些都是為了博眼球嘛,妝畫得濃了點,也不怪你認不出來。”

雲祈道:“哦,不好意思。”

花藥插着口袋說:“沒事,我是來追星的,沒想到碰到了你。”

追星……對了,他粉得也是他。

“Eidis嗎?”雲祈說:“他今天好像沒有來。”

“他來了,”花藥歪頭說,“洛神,你作為E神粉絲這個也不知道嗎?他今天在直播賬號上說了,他會來,不然你以為今年的電競之夜為什麽會這麽熱鬧?”

雲祈看着還在往裏面進的人,才知道有這個原因。

花藥看他是真不知道,想着他可能沒關注,确實是這樣,雲祈這兩天身上發生了點事,沒有太上網。

花藥也不追着他為難,他這個大V主播因為和網絡形象的反差感太強烈,導致很多人壓根沒有認出他來,花藥身邊空無一人,他打量着雲祈問:“你被挂牌了?”

交易所的動靜關注的人都會發現。

雲祈也不做什麽隐瞞:“對。”

花藥說:“三千萬,SK真敢要。”

雲祈表達出他的疑問:“你跟郎獻不是朋友嗎?”

“青墨嗎?是,”花藥說:“但也沒那麽熟,就一起排過,私底下往來不多。”

“這樣。”雲祈了然。

“不過你三千萬轉會費這事真的挺扯,SK是想幹什麽?真的想把你賣出去嗎?出這個價?”花藥這個局外人都看出端倪了,可見這手操作到底有多難看。

“想,也不想,”雲祈無奈地說:“他們既想我能留下,又想我能賣個高價,SK多養我一個人不會死,但是低價賣給別人對他們來說就虧本了,能占大便宜又丢出我這個燙手山芋最好不過了。”

“你這話對老東家有很大意見哦。”

“也不怕你聽了去,”雲祈笑容明豔,“因為你跟我不存在競争關系。”

花藥會心一笑:“這話我愛聽,我這輩子只想賺錢,不想別的。”

兩人交流甚歡,沒多會,又和諧地散開了。

花藥走了以後,雲祈就在想他剛剛透露的消息,他說他也來了,可是看了半天,并沒有發現那人的影子。

雲祈向別處去尋,他穿過了大廳,來到另一邊沒有擺放美酒蛋糕的地方,這兒人也少,落地窗邊透着外面的美景,順着落地窗漫無目的地走,很快就忘記了原先的目的,他被外面的夜色迷住了眼睛,燈光下的綠植花朵都變得有情調了起來,玻璃窗上挂着細密的雨珠,一切都變得和諧又寧靜。

雲祈的手爬上窗子,冷冰冰的窗子把涼意反到他的掌心,他透過雨珠看窗前的月季,真漂亮,紅的粉的黃的,像母親當年栽種的那些一樣,妖豔地綻放着。

所謂亂花漸欲迷人眼,也就是這般景象了。

他沉浸地想着從前,想着母親,想着那些和諧的歲月,抓不住的歲月,忽然,他的思緒被強制打斷,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雲祈驚了一下,擡頭一看,是不知何時跟過來的郎獻。

雲祈柔情的目光頓時變得冷淡,他毫不客氣地瞪回去,并試圖抽開手,哪知郎獻不知道發什麽瘋,把他往窗子上怼,雲祈的腰被鎖在窗戶和郎獻的手裏,他驚呼道:“你幹什麽?”

“想幹你,”郎獻的嘴裏一股濃濃的酒精味,說話粗魯又敞亮,“今天穿這麽漂亮,打算勾引誰啊?嗯?想來這兒看看有沒有誰能被你色-誘兩下,把你從SK接走?”

雲祈推他:“放開我!”

郎獻的腳步越擠越兇,眼神也變得危險,他的手掌貼着雲祈的脖子,似要把玩又似要扭斷,控制欲和威懾力都直線拉滿:“媽的,一次次地給你好臉,一次次地不識趣,還他媽想出走是不是?跑啊,有種你就逃離上海,到老子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可惜啊,你能嗎?職業圈到處都是老子的人脈,你走到哪都在我的手底下,信嗎雲祈?你信嗎?”

郎獻的手将雲祈的腰拎住,扣住,一條胳膊就能環住的腰肢徹底被人掌控在手裏,雲祈推拒無用,他擡起頭,冷着臉說:“郎獻,你是個混蛋。”

郎獻不以為意:“是啊,我就是個混蛋,打你進SK我就沒對你揣什麽好意,你以為你他媽是靠實力上首發的?那是因為老子對你感興趣,雲祈,別給臉不要臉,你注定這輩子得跟着我,得被我操,三千萬呢,哪個冤大頭的戰隊會買你?”

郎獻的兇悍剛剛落下,正欲激進地做些什麽,身後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耳邊炸開,輕松,有力,或許還帶着一絲挑釁。

“我買。”

僵持的雲祈和郎獻都被這一聲刺激了一下。

雲祈緊緊握成拳頭的手推在郎獻的胸口,他聽到這個聲音,手上又加重了力道,郎獻也因為有第三人在場沒有再對雲祈用暴力,他被雲祈慌亂中推開,回過頭,二人皆看到那個穿着黑色短袖,手臂線條分明的男人,紮眼地站在那裏。

他戴着一頂黑色的鴨舌帽,穿着休閑的運動褲,全身上下都是刻意的黑色,那半張臉掩在鴨舌帽底下,手上拎着半截香煙,正往旁邊桌子上的酒杯裏丢。

雲祈看着他,和那天夜裏一樣強大的氣場,就是不說話都能震懾人的心房,他站在那兒,像當初第一次見面,在學校的水渠邊,成為他的救世主一樣。

“Eidis……”郎獻瞳孔放大,有點不敢相信面前的人真是記憶中那位,但是那副模樣,圈裏找不到第二個人。

“是我的動作不夠快嗎?”他把煙砸在酒杯,火星頓時滅了下去,随後擡眼盯着窗口邊的人,神色暗沉,“我記得四點多的時候交易所就把資料給撤了,怎麽了,交易所更新了,你的腦子沒及時更新?”

郎獻看了眼雲祈,一時間分不清楚他在質疑誰。

結果就聽到了那麽一句指名點姓的警告:“當着我的面搞我戰隊的人,郎獻,嫌SK不夠廢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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