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第112章

晚霞醉人。

主城高檔居住區。

這片區域基本上都是小別墅,程敬遠這棟別墅只比他們家矮兩層，建築風格和他們差不多偏歐式的。

這裏的住宅在主城位置，綠化面積大,住戶不多,基本上一家一棟,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在住。

餘清越跟着程敬遠進屋，或許是剛搬來的緣故,房子裏的家具并不多，但每一樣他都認識，甚至是很熟悉。

程敬遠在玄關處給兩人拿了拖鞋,林聽看自己的尺碼都有，還都是新的,心想有備而來啊,這是篤定他們會來嗎？

他看餘清越走到客廳頓住腳步，整個人呆的樣子,順着他目光看去,一幅踏春油畫圖挂在牆壁上,乍一看中規中矩很一般，但仔細一瞧，有很多小細節,在光的照耀下會有不同的觀感。

餘清越也在看這幅畫，這幅畫是他上學的時候畫的，當時還獲了獎,餘清越記得當時很開心，立馬給程敬遠分享,沒想到最後他給買下來還裝裱上，好似真的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似的。

離開程敬遠家時,他的東西都是阿姨收拾的，其實他很想帶走這幅畫，也會想程敬遠可能會丢掉吧，包括兩人當初為了布置那個家買了很多小玩意。

餘清越必不可免回憶以前的事，再次想到程敬遠連屋子都不讓他進，羞恥憤怒将他包裹起來，逐漸變成無力的嘆息感。

“我可以參觀下你家屋子嗎？”林聽進來後探頭探腦，好奇這裏的布置。

“可以。”

餘清越最關心的還是貓。

“咪咪呢？”

“它在二樓左側陽臺曬太陽，我帶你先看一眼咪咪。”程敬遠走在前面說。

餘清越站在門口，心生膽怯，想看又不敢看。他嗓音微啞喊道:“咪咪？”

貍花貓懶洋洋趴在地上，它毛發比之前稀疏，神情倦怠，一看就是老貓了。

不過它雖然看着懶散，但目光銳利，一直有注意周圍的動靜，年輕的時候一定是捕獵的好手。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貓咪豎起耳朵警惕，圓圓的眼睛豎起，在那人熟悉的呼喚下，表情逐漸迷茫，接着就是驚訝、不可置信。

餘清越小心翼翼靠近陽臺，仔細觀察咪咪，身軀有點幹瘦，他看到它的困惑，聲音顫抖開口:“咪咪，是我啊，是爸爸。”

他走進，伸出手指頭讓貓貓聞自己的氣味。

貓貓試探性嗅了嗅，熟悉的氣息瞬間激活它體內dna，貓貓一下站起來，迫切蹭他手，急切喵喵喵個不停。

餘清越鼻子一酸，雙臂伸出抱貓貓。

“咪咪，你瘦了。”

“喵嗚～”(嗚嗚，你個大壞蛋！你終于回來了！)

餘清越聽懂咪咪的話，熱淚盈眶，抱着咪咪和它貼貼。

程敬遠也走過來摸着咪咪的背說:“它身體不好，兩個月前才動了手術，之後胃口不好，瘦了許多。”

貍花貓屁股朝着男人，喵喵叫，很不滿意對方不告訴就突然把餘清越帶回家。

它今天還沒舔毛呢。

“它生病了嗎？”餘清越紅着雙眼問程敬遠。

程敬遠搖頭:“它是年齡大了。”

咪咪蹭着青年的胸口，伸舌頭去舔它的臉，這種示好的動作它以前經常做，只是還沒實施就被另一個人逮住不讓舔。

這回男人沒阻止它。

程敬遠:“先去吃飯。”

“嗯。”雖然舍不得放下咪咪，但對方是一只聰明的貓貓，沒有一直賴在他懷中，跳下地後非常黏人，貼着他的腿走。

回到一樓，程敬遠去廚房端菜，餘清越幫忙拿碗盛飯。

三個人十道菜，快速溜達一圈的林聽看到餐桌上豐富的飯菜時，眼睛都直了，大步走到桌前拿過自己碗。

剛剛他在頂樓就聞到了香味，現在近距離更香了。

肯德基哪有這個香啊！

程敬遠還開了兩瓶酒放在桌子上。

餘清越大概有一半的注意力在腳下乖乖躺着的貓貓身上，聞着菜香默默吃飯。

林聽是個會來事的，他剛才把所有房間大概摸了個遍，裏面全是男士衣服生活用品，沒有第二個人的痕跡，他先是優雅拿筷慢慢享受餐品，偶爾問程敬遠幾句話。

“你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嗎？”

“嗯。”

“你未婚妻不和你一起住嗎？”林聽用餐結束，單槍直入。

乍一聽好像随便問問也沒什麽問題，但空氣突然安靜下來，程敬遠目光下意識看向餘清越。

餘清越握筷的手頓了頓，低頭繼續扒最後幾口飯。

程敬遠垂眸:“她已經嫁人了。”

“你未婚妻，嫁別人了？”

“前未婚妻。”程敬遠糾正道。“只是未婚妻，不一定會走到那一步。”

餘清越冷哼一聲，在心中暗罵渣男，拿起杯子倒滿喝水。

灌下一大口，他突然發現味道不對勁！

這不是水，是酒！

餘清越微微蹙眉，又喝了一大口。

程敬遠發現對面的青年臉色更差了。

他嘆息一聲，起身說:“我去切個果盤。”

從廚房出來，林聽已經下桌，他指着客廳坐着抱貓的餘清越說:“他喝醉了。”

程敬遠把果盤放桌子上，長腿一邁，走過去看他:“還能回家嗎？”

“回家？”餘清越撸貓的手沒停過，搖頭說，“不回，咪咪在這，我不走。”

林聽笑嘻嘻說:“那我先回去？”

餘清越迷茫看着他:“你回去哪裏去？做什麽？”

這不就是他家嗎？

林聽托着下巴說:“我回家打……做作業。(bushi)”

“哦，那你去做吧。”

程敬遠:“我去給他熬點醒酒湯。”

林聽點頭:“那我先回去，呆會來接人。”

兩人人總要把話說開，他在這裏呆着多餘了，還不如助攻一把，林聽用手在餘清越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

林聽一走，屋內只剩程敬遠和餘清越兩個人。

程敬遠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盯着他，好似要把欠過去的時光全都補回來。

爬在青年胸口處的貓顫巍巍伸出爪子在他臉上拍了拍。

喂！快醒醒！

有人要吃了你哇！

餘清越感覺很癢，胸口被貓壓着，又悶又喘不過氣，很難受推開貓。

剛剛還很受寵的咪咪震驚青年的做法，蹲坐在他面前，揚着貓腦袋，朝主人發出警告。

不準你對他兇啊。

程敬遠終于舍得将視線施舍一點給咪咪，他拉開茶幾處的櫃子，給貓開了一盒罐頭放在地上。

貍花貓艱難回頭看了看青年，又望了望罐頭，堅定地動都不動。

程敬遠先離開了，他先去收拾餐桌，再給餘清越熬醒酒湯。

再到客廳，貓已經離開沙發炫飯去了。

他端着醒酒湯，坐在餘清越旁邊，喊兩聲他的名字，餘清越一點反應都沒有。

果香味的酒香混合他身上的沐浴露，讓餘清越整個人身上有一種淡淡奇異的香味，溫度有點低的冷空氣吹的他皮膚有點冷，可雙頰坨紅的臉，迷離失焦的雙眸顯示他現在醉醺醺的狀态。

餘清越抓着男人的雙手不放，還以一種舒适的姿勢躺在他的臂彎中，一種很信任的動作，程敬遠在心裏想，他醉的厲害，臉上顯出異樣的瑰麗。不然他怎麽願意拉自己的手。

看他很傻盯着自己，程敬遠不由自主摸了摸餘清越的頭發，他的頭發有一點點長，很柔軟，因為姿勢的緣故頭頂淩亂，還有一撮呆毛翹起，讓人忍不住想要玩。

程敬遠很久都沒有在他目光中看到自己，現在近距離看着餘清越，神情柔軟，認真觀察他臉上每一處的變化，尤其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很黑很亮，像一顆絕世美寶石閃閃發光。

青年迷茫望着程敬遠，帶着一點幽怨以及委屈？

程敬遠鬼使神差地問:“這樣盯着我做什麽？”

“你好看。”餘清越眼裏露出迷戀的神色，手十分大膽的貼上程敬遠的胸膛，輕輕說，“好像我前男友。”

他往上靠近程敬遠，只差一寸的位置就快和他下巴撞上，兩人的氣息交纏在一起，還有麥芽糖的酒味。

“可是，他當初怎麽就不要我了呢。”

雙臂環在程敬遠的脖子上，那個始終插在他心中的梗一直掉不下去，如果程敬遠沒有和他在這次節目上相見，或許原因什麽的也不會那麽重要，可他偏偏又出現在他的世界中。

“沒有不要你。”

架不住醉意，餘清越緩緩阖上眼，睡了過去。

保持姿勢一動不動的程敬遠睫毛顫了顫。

為什麽不要他了呢？

因為他自己都不要自己了啊。

一個很俗套的原因。

程敬遠第一次拿到病例單的時候，差點沒崩住，他心裏有點問題，在他第一次對餘清越滋生陰暗想法時他就知道。不過好在對方也喜歡他，離不開他。

那種想法重新被埋藏。

後面兩人異地，他實在是受不了空蕩蕩的家只有自己一個人，那種想法又冒出來，他有些戀愛腦的想要不他不工作去陪餘清越吧。

這個想法只是側面提了一下，餘清越炸毛了，他不是那種支持男朋友為了自己斷送事業的人，讓自己別提這種事。

兩人都年輕，程敬遠知道總有一個人要妥協，他不行那就換成餘清越。

餘清越斷然也不是為了愛情而放棄事業的人。

一番交談，兩人彼此讓步，減少工作量，多見面，盡量把業務安排在同一個城市。

這事磨合了半年，效果一般，程家的人也找上門了。

其實在剛上大學時，程家人就找上了他，到底沒有認祖歸宗，他只有老爺子過生日才會回去一趟，呆的時間越久，越覺得有錢人就是變态，怪不得他的控制欲會那麽強，原來這玩意會遺傳啊。

程家人再次找到他認祖歸宗，只是為了一門婚事，程敬遠知道後當然沒答應。

即使他們威脅他，他也不妥協。

可只要跟餘清越有關的事情，他好像才是會出岔子的那一個。

要不先分開吧，他寧願傷害自己，折磨自己，也不想對餘清越做出無可挽留的事，至少不會在身體上虐待他。

他也想過要不要如實告訴餘清越，但他怕少年也沒有那麽愛自己，他可能會得到對方的的乞憐。他不要乞憐，要的是餘清越心甘情願。

在喜歡上餘清越的二千八百三十五天與剛失去餘清越的三天裏，程敬遠不停的吞藥，他換上了一種病态的病。

他想要把餘清越抓回來，想要把他關起來，想要在他身上一寸一寸刻上自己的痕跡，自作主張把他囚禁在他的身邊。

他固執認為餘清越是愛着他的，非他不可，離不開他，不管他變成什麽樣，不管他內心有多陰暗，想法有多瘋狂，餘清越都會支持他按照他說的做，如果餘清越不答應，他會崩潰的。

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麽做，餘清越不會喜歡這樣的自己的，他可以瘋，但不可以傷害他。

那就保守治療吧，醫生提議分開最好，先養病。

後面不知道程家給開了什麽藥，他總覺得自己像是變了一個人，說是治療他的精神心理疾病，實際上就是邪門歪道。

不知何時他對餘清越這個人的記憶變得很微妙，就是認識，知道他是自己的男朋友，知道自己喜歡他，可就是失去了興趣，剛開始他以為是治療效果，那麽後面完完全全變成旁觀人對待對方時，他明白了，他不對勁。

不明白的是程家這樣做的原因。

他不想把餘清越牽扯進來。

所以他可以狠心對餘清越說分手，一個沒有心的人，做什麽事都可以絕情。

回到程家後，程敬遠一邊業餘寫歌，一邊調查程家，還真讓他調查出一點東西。

原來程家家大業大，已經不甘于手上那點權力，他爺爺這一支轉業經商。

那個時代經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程家靠着人脈廣，還是找到了一個法子……中間吃過多少苦頭，慢慢才發家，欲望越來越大，程家父子不滿足只跟人做生意，妖怪們的生意他們也要。

妖怪行業規矩多，身份保密，不是他們想吃就吃的下的。

程家父子後面如願以償，也欠下了一個天大的債，這個債由後輩子孫還。

大哥遭到反噬生病卧床不起，孽要找個人還，那個人就是流落在外的他。

程敬遠第一次知道真相發瘋大笑，他開始聽話，開始深入程家的秘密，開始虛與委蛇，也暗中插入自己的人，廣招能人異士，學習超出人類範疇的知識。

程家人給配的藥他還是在吃，只是減少了量。不過那個蠱他找人解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都在忙，一天只睡五個小時，減少藥量後腦子逐漸清醒，他不敢給自己留太多空閑時間，他怕以前那些回憶。

程家不是那麽容易擊潰的，花了好大力氣成功讓未婚妻解除婚約後，他長長松了口氣。

大哥醒了，有他的幫助，他身上的擔子輕了很多。

于是在某個晚上，他回到那個分手後就再也沒有住進過的家，門口燈暗着，玄關情侶鞋只剩單雙，廚房也收拾得幹幹淨淨，裝修也煥然一新，就連阿姨也換了。

他記得是自己當初說了有關餘清越的一切全都扔了。

客廳牆壁中央空蕩蕩的，正如他的胸腔一樣，感受不到心跳。

程敬遠眼睫顫了顫，他行屍走肉掠過每間屋子，蘇醒的記憶跟現在眼前的一幕大相徑庭。

他輕飄飄走進卧室，躺在柔軟的床上，被子有被清洗過的味道，一股完全陌生的香味，慌張感像無形的大海撲在他身上，抓着他扯進更深的地方，程敬遠像溺水一般呼吸急促，臉色發白。

他清楚的知道，屬于餘清越的一切就這麽消失在了他的生活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