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兩條路？

兩條路？

寧晞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穿過通道的，他的意識完全被剛才周葉良死亡前的目光所攥住，腦海裏不斷重複着那個畫面，就好像一瓢瓢滾燙的熱水不斷澆在他的腦袋上，直到把他封閉的外殼給澆穿。

她死了。

寧晞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她的死如此難過，可能是因為她之前對他挺關心的吧，更多的可能是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去幫助一個女生，但是他卻沒能做到。

不久，寧晞看見前方出現了亮光。這一路上季影都沒有說話，但此時卻忽然轉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寧晞看着他，但季影什麽都沒說就走了出去。

然而，當寧晞剛走出山洞的一瞬，忽然感覺一只手把他拉到了一邊。

“別踩。”白音說。

寧晞才看見前面是一條石砌甬道，白音往前面路上扔了一塊石頭，石頭滾過的地方飛速升起幾支長矛，矛尖鋒利，泛着森森寒光。

寧晞不由看得一陣心驚，這才幾步外啊，他要是一不小心踩上去，豈不是變成人肉串燒？

他忽然想起季影，發覺他被柳浥拉到了洞口左邊。

“我們檢查過了，前面這條路上全是這種機關。”白音說。

寧晞一聽心裏就驚了，前面只有這麽一條路，兩邊全都是空的，現在告訴他這條路上全都是刺刀？

甬道底下是黑漆漆的深淵，裏面還有霧氣彌漫，也不知底下有多深。

副本就算再喪心病狂也該留條活路給他們走吧，這是徹底把通道給堵死了啊！

寧晞忽然聽到柳浥說：“周葉良呢？”

剛才他們倆進洞得早，似乎沒能看見周葉良最後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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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晞不得不把事情簡單告訴了他們。

柳浥一聽，臉色就低沉下來。

這一路上周葉良雖然有點膽怯，但還算是個溫柔體貼不掉隊的好隊友，關鍵時刻能幫得上忙，人就這麽沒了，着實讓人悲傷。

短暫的沉默後，誰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寧晞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身邊的東西上，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副本裏，稍有不慎就可能命喪黃泉，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被悲傷沖昏了頭腦。

他看見前方甬道的盡頭是一堵很高的圍牆，似乎裏面包圍着什麽，但裏面有很濃重的霧氣，讓人看不清楚，而在霧氣深處則有更加龐大的陰影。

這麽大一座建築擺在這，顯然不可能不讓他們過去，只是不知道副本這次又要搞什麽名堂？

寧晞看見季影已經走到了左邊的石壁前，走過去看見石壁上刻着一幅很長的浮雕。

浮雕上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抱着同一根仿佛木頭似的長柱子，跟複制粘貼似的，彎腰弓背，不知是在運送木料還是在做什麽古怪的儀式，而他們的頭頂上方有許多形态古怪的小人，仿佛是在飛，他們的腳底下有許多彎曲的線條，似乎代表的是波浪。

他又往左邊走了兩步，忽然發現在最左邊靠近洞口處、這些浮雕的盡頭竟然是一條有五個腦袋的蛇頭。

這根柱子竟然是蛇的身體！

寧晞吃驚，這是什麽意思，搬運蛇嗎？可為什麽要背對着蛇頭，難道不怕被咬？

“吳哥窟的浮雕。”季影忽然開口，“講的是攪拌乳海的故事。”

寧晞愣了一下，“你認得！”

季影勾了一下嘴角，“我去過幾次。”

寧晞忽然有點慚愧，他只能認出吳哥窟的外在形象，但真要讨論這些細節，可是兩眼一抹黑，東南亞的知識全都還給老師了。

不過好在這個故事他倒還真的記得，這都要多虧了他當初看了一部印度的電視劇，好像叫《衆神之神》，當時他為了裏面那個演毗濕奴的演員，專門去了解了有關毗濕奴的故事。

攪拌乳海就是其中一個經典故事，說的是為了得到能夠長生不老的甘露，各路神仙用一條大蛇纏住曼陀羅山，以此為杵攪動乳海，最後從海底裏得到了甘露。

這條大蛇看來就是那個倒黴的蛇神婆蘇吉了，那麽這些拿着它的人應該就是那些神仙。

浮雕中間是一個大烏龜，以此為對稱點，兩邊各有一排人在拉動大蛇的身體。

這個大烏龜肯定就是毗濕奴的化身，寧晞記得它是毗濕奴的一個化身，因為有它把曼陀羅山托起來，衆神才能攪動乳海。

“奇怪。”季影突然說。

寧晞問：“什麽？”

“形象反了。”

寧晞看着他手指着頭戴三角帽的神仙。

季影說：“拿着蛇頭的是阿修羅，他們戴的應該是羽毛頭盔，但這些人戴的卻是三角帽，按理說，戴着三角帽的應該是天神修羅。”

寧晞想了想，“說不定是副本想弄點小異常迷惑我們。”

季影邊走邊看，“有這種可能，但阿修羅執蛇首是這個神話裏最重要的情節之一，副本把這個弄錯，裏面肯定有古怪。”

寧晞不太明白。

季影停在巨龜像前，說：“毗濕奴知道轉動曼陀羅山的時候巨蛇會吐出毒液，所以他故意誘騙阿修羅去拿蛇的腦袋部分，這樣天神就不會受到影響。在攪拌乳海這個神話裏，這也算經典了。”

“那你說，反了會不會意味着這裏的一切是倒轉的？”

可寧晞往旁邊看了一遍，感覺環境還挺正常，雖然前面那座城看不太清。

他對吳哥窟的印象停留在那座龐大的神廟上，從正面看可以看見城裏的寶塔尖頂，深色的石頭外牆和異域的建築風情讓這個形象格外容易被記住。

“這裏空了。”季影突然指着巨龜的上方，“毗濕奴不見了。”

寧晞看那裏的确是空了挺大一塊，而且并不是雕刻後被去掉的，顯然副本是有意讓它空出來。這是為什麽？

他突然聽見那邊傳來白音的聲音，過去看見洞口的右側也有浮雕。

白音沖着中間的一塊浮雕一擡下巴，“毗濕奴大戰阿修羅。”

寧晞心想，怎麽你們都知道？

“可是這些毗濕奴的位置全都被空了出來。”白音說，“這些是吳哥窟第一層回廊裏的浮雕，按這兩邊的排布，我們是從吳哥窟的東側進入的。”

寧晞摸不着頭腦，“那又如何？”

“吳哥窟是東西走向布局，大門開在西邊。”

這麽說來，他們是從人家的後門進去的？

“我記得吳哥窟是修建給毗濕奴的神殿，但這裏卻把毗濕奴都給省略了。難道是想說這裏是神缺失的地方，或者不被神庇護？”柳浥說。

寧晞一想，還真有這種可能，副本裏這麽危險，搞這種神神叨叨的暗示挺容易迷惑人心，不過，他又覺得含義應該不止如此。

往深處想，主神的缺失就是在說這裏已經被摒棄，他記得吳哥窟在歷史上也是被遺忘了近千年，直到近代才重新被大衆所發現。被遺忘——發現，難道這一切是想暗示吳哥窟的發現史？還是想說它被遺忘的千年裏發生的故事？可那也範疇太廣了，不可能啊。

而且，這個副本應該是與文藝複興有關，那麽在時間點上就和吳哥窟對不上。寧晞記得吳哥窟是建立在一千年前，但不知道時間是在文藝複興前還是後還是正好一致，但它的發現的時間肯定和文藝複興無關。

寧晞想了有關吳哥窟的能想起來的所有知識，也就只想到它與印度教和佛教有關，可絲毫沒覺出什麽關聯。

他想問問季影有沒有什麽看法，卻看見他正伸手在浮雕上摸索。他喊了一聲，沒被搭理，然後就看見季影在浮雕上按了一下。

“喂——”

在這種鬼地方亂按豈不是找死嗎？

寧晞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可他等了一會，沒看見哪裏冒出暗器來。

突然，前方出現石塊挪動的聲音，石壁上竟然出現了一排突出來的石條。這些石條從底部一直斜向上排列，直通到洞口的正上方，跟一截樓梯似的。

寧晞這才發現上空居然有一條吊橋，吊橋離地面至少有二十米，由于洞窟內十分昏暗，若不是被石條指引，尋常根本看不出來，石條就直通到吊橋的入口處，顯然是為了指引他們上去。

然後，寧晞又聽見旁邊也傳來石頭挪動的聲音，轉頭發現甬道上插滿了長矛，前方城牆打開，大霧散去了一些，可以看出那裏是一扇大門。

什麽情況？

寧晞看看前方又看看上方。

這是……兩條路？

甬道上插滿了的長矛，間隙中幾乎只容得下半個人，一看就是所有的機關都被開啓了，這就意味着前路已經沒有陷阱，難道副本是在暗示他們此路可以安全通過？

不，不太可能，寧晞覺得以副本的尿性，這應該是個陷阱。可他看着二十米高空處的吊橋，怎麽看又怎麽覺得那裏似乎才是陷阱。

不管怎麽說，這倆條路看着都不像是好去處。

這時，季影忽然走上了石壁上的路。

“哎！你不怕上面有問題啊？”寧晞問。

“副本不會無緣無故弄一條路在這。”季影說，“得上去看看。”

寧晞向上擡頭，石壁籠罩在陰影中，上面似乎有一個平臺。

季影走在只有半米寬的石條樓梯上十分靈活，不一會就上去了十米。

寧晞看得猶豫，一方面他想看看上面有什麽，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這個高度很恐怖。這些石條每一條都只有半個腳掌的寬度，而間距卻有近半米寬，走上去就跟走梯子沒什麽兩樣。他很明白自己的實力，在這種高空走梯子那就是在考驗平衡和膽量，可他入本以後這兩樣能力都在逐漸下降。

這時，柳浥也走上了石條路。

寧晞驚訝問：“你也去？”

柳浥點點頭。

寧晞回頭問白音，“你呢？”

白音沉默了片刻，“我更傾向于走這邊。”

寧晞看了一眼插滿長矛的甬道，心裏瘋狂打鼓，最終決定還是上去看看再說。

上去的時候，寧晞感覺自己的手心都在出汗。

石壁上出乎意料的光滑，連一點能夠抓握的地方都沒有。由于石條路的間隙太大，他只能低頭看路，但底下是快速攀升的高度。二十米的高度，寧晞走得腿都軟了，到最後他只能趴在石條上前進，否則一步都挪不動。

好不容易到了平臺頂上，寧晞心裏已經完全後悔，光上來已經用盡全部的勇氣，等會還要原路返回可怎麽辦？

然而，等白音上來之後，寧晞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石頭摩擦聲，低頭竟發現石條路不見了！

不會吧！

寧晞探頭往下看，發現所有的石條都沒了！

他不由罵了一句，說：“這不是逼我們二選一嗎？”

“看來副本沒打算讓我們走回頭路。”季影說。

寧晞都無語了，“但願你沒有選到死路。”

季影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吳哥窟是按印度教風俗建造的，高處象征着通向仙界，架設在這上方的路，不可能沒有用處。”

寧晞一想也有點道理，但他看着底下二十多米的高度，眼睛就一陣眩暈。

平時在樓房裏看這個高度還好，但他們現在可是在懸崖上，就這麽站着他都覺得自己有一種想要往下跳的沖動。

為了避免他腦子一熱真跳下去了，寧晞趕緊往石壁方向挪了幾步。

他看見季影手在吊橋的繩索上按了按，然後走到上邊踩了踩，心裏一陣不安，“穩當麽？”

季影一笑，“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寧晞看着他率先走上去，似乎沒什麽問題，只能鼓起一股勇氣，扶着吊橋的繩索慢慢走了上去。

繩橋晃晃悠悠，橋下是深淵，探頭出去還能看見下方甬道上的長矛，這要是掉下去他們可立刻就得變成馬蜂窩。

看着周圍陰沉的環境，寧晞心裏的不安又放大了幾層，總覺得這裏可能隐藏着六翼屍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副本似乎特別鐘愛這種怪物，都讓它們出來好幾次了，可別是這裏頭藏着什麽玄機？

前方依舊霧蒙蒙一片，只能看清十幾步外的場景，寧晞看季影都快消失在迷霧中，正想讓他走慢點，卻突然看見他在前面停住。

“怎麽了？”寧晞過去發現季影在盯着底下。

季影說，“這裏不是吳哥窟。”

寧晞的心髒漏了一拍，“大哥你可別吓我。”

“五座寶塔都不在。”季影說。

寧晞看見圍牆裏是一個口字型的回廊建築，旁邊還一些低矮的建築，裝飾風格屬于神殿，但回廊的四角和中間本應放置寶塔的地方只有幾個石墩。

他記得吳哥窟的寶塔是這個地方的重中之重，怎麽會沒有呢？

“寶塔象征着須彌山，是宇宙的中心，神居住的地方，也是吳哥窟最重要的建築，消失了只能說明一點，這裏根本不是吳哥窟。”季影說。

“那會是什麽地方？”寧晞問。

季影沒有回答，說：“退回去。”

可當走在最後的白音剛退一步，寧晞毫無防備地感覺腳底一空，條件反射地抓緊繩索，整個人立刻吊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