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出院

第13章 出院

今日天氣是連日來最差的一天，厚厚地雲層壓在空中，北風呼嘯，像是随時會落下一場大雨。

療養院寬闊的大道上，一輛黑色邁巴赫平穩地行駛其上。車子後座上除了蔣寧昭，還有厚着臉皮跟過來的沈煜。

蔣寧昭跟奶奶約好今天一起吃午飯，今日起床忽然改了主意。這段時間他太忙，每次過來都十分匆忙，跟奶奶吃頓飯都不能盡興，他便讓秘書改了上午的形成，特意抽出一個早上的時間陪伴奶奶。

沈煜恰好今天休息，得知蔣寧昭要看望奶奶，便也跟來了。

沈煜跟蔣寧昭是發小，關系鐵的很，小時候經常背着書包就鑽上了蔣家的車，然後一起回蔣家寫作業。

花奶奶下班回來，會給他們帶好吃的，偶爾還會給他們講解課業。

沈煜這個人從小就活潑，很能讨老人家的喜歡，花奶奶真心待他，在他心中，也對花奶奶很敬重。

花奶奶每年都會在療養院住上一段時間，沈煜空閑下來的時候也會去看望她老人家。只是想跟蔣寧昭一道去，時間上不太好安排。

沈煜還好，上面有一衆長輩頂着，他雖也處理過公司的一些大項目，可還是有人能幫他分擔壓力。

蔣寧昭就不同了，奶奶年紀大了，他一個人年紀又輕，外面看起來風光無限，其實公司裏很多老人都不服他。

蔣寧昭從接手公司後，就一直走的很艱難，鮮少有放松的時候，精神一直繃的很緊。這一次能一起過來看望花奶奶，沈煜心裏十分高興。

此刻沈煜懷裏抱着一大束康乃馨，手中還拿着特意問花店老板要的噴壺，在往花瓣上噴水。

他的表情柔和，不像是在看花，倒像是在看什麽寶貝一樣。

他邊噴邊說：“你說你那糟糕的審美，竟然有勇氣陪奶奶插花，被嫌棄不是正常的？這次你看我的，保準哄得奶奶高高興興的。”

蔣寧昭聞言笑了一聲，沈煜的審美？

那是比自己還不如。

不過看沈煜的樣子，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蔣寧昭并不點破，想着待會兒看好戲。他又想到奶奶昨天說今天會叫上她新交的【小朋友】一起，那大概沒有沈煜施展的餘地了。

聽奶奶的描述，還有那人所做的兩幅作品，蔣寧昭心底有點好奇，這樣有趣的人，會生有一張怎樣的面孔。他扭頭看向窗外，遠遠地就看到停車場邊站了幾道身影。

蔣寧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輪椅上溫竹清。昨天落水的那個男人也在，除此之外，還有一對陌生的中年男女。一旁的司機正将行李箱放進後備箱中。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正跟那對中年男女說着什麽，那對中年男女聽的很認真。

蔣寧昭判斷，這些人應該是溫竹清的家人，是來接他回家的。

只是從昨天的情況看，他們的家庭關系好像有點複雜，蔣寧昭的目光在昨日落水的男人身上停留片刻，能捕捉到他眉宇間的不耐煩。

*

今日天氣很糟糕，陰冷陰冷地，溫竹清裹在寬大的羽絨服裏，仍覺得冷風無處不在，吹得他骨頭縫都冷。

偏偏溫钊還要拉着醫生問東問西，他看起來是那般關系自己，弄得醫生都被感動了。

溫竹清扭過頭，不去看他們虛僞做作的面孔，視線恰好捕捉到一輛黑色邁巴赫正自不遠處的道路上行駛，前頭再轉個彎，就能進入停車場。

車窗緊閉着，溫竹清看不見車內的情況，更不知道裏面坐着什麽人，他只覺得不耐煩，想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視線就追着那車多看了幾眼。

車內蔣寧昭看的清楚，心底一瞬間湧起一股沖動，想要按下車窗，把溫竹清的臉看的更清楚些。

當指尖按在觸碰到車門的時候，他陡然回神，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他跟那人不過是短暫接觸過一次，對方都不一定記得他，他打開車窗幹什麽，揮手道別？

好在沈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注意到蔣寧昭的異樣。

蔣寧昭挺直的肩背舒展下來，他收回目光看向身側，就見沈煜已經停下了對懷中花朵的愛撫，轉而拿着手機正在搜索資料。

他一眼瞄到手機頁面上的【見長輩吉祥話大全】

蔣寧昭：“……”

沈煜專心致志，還在小聲背誦。蔣寧昭捏了捏眉心，如果他跟沈煜一樣這麽會來事，奶奶肯定會更開心些。

可惜性格使然，他天生做不了這些事。

車子很快停穩，沈煜最後看了一眼手機上精挑細選出來的吉祥話內容，抱着花，信心滿滿地下了車。

蔣寧昭從另一側下車，回頭去看，恰好看到溫竹清所坐的車子駛離的畫面。

**

蔣寧昭下午還有工作安排，所以穿着正裝。沈煜自踏入社會後，出行只穿正裝。此刻兩人站在一起，俱是身高腿長，容貌俊朗，可謂十分惹眼。

沈煜還跟花孔雀一樣，見了工作人員就打招呼。

蔣寧昭無聲嘆氣，最終還是沒能避開聞訊匆匆趕來的院長，聊了幾句後，才得以脫身。

電梯停在頂層，沈煜按捺不住率先走了出來。這裏他來過不止一兩次，所以輕車熟路地就找到了花奶奶所在的房間。

跟工作人員确定奶奶在房間後，沈煜推開門想要給奶奶一個驚喜。

他開門的動靜控制的很好，既不會吓到屋裏人，還能吸引屋內人的主意。花奶奶正站在落地窗邊，聽到動靜扭頭看來。沈煜看到了她通紅的眼，顯然是剛哭過。

到嘴邊的吉祥話就說不出口了，沈煜匆匆把花放到一旁，上前道：“奶奶你怎麽哭了，發生什麽事了？”

後面的蔣寧昭也是眉頭微皺，忍不住出聲詢問。

“沒事。”花奶奶用手帕擦了一下眼角，“小溫今天回家去了，我有點舍不得。”

蔣寧昭反應了一下，是奶奶在這裏新交的朋友。他送了口氣，上前扶着奶奶坐下：“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吓我一跳。”

他想起什麽，多問了一句：“奶奶，您的朋友是不是很年輕，坐輪椅？我們剛剛過來的時候遇見了。”

花奶奶點點頭，“是他。”

她還順着窗外指了指：“他們的車剛走沒多久。”

顯然她是站在這裏目送溫竹清離開。

竟然真的是他。說實話，蔣寧昭心裏有點驚喜，來的路上他還在想奶奶的那位朋友該是什麽樣子，現在想，就該是年輕人那樣的。雖然病弱，但是靈魂那般鮮活，有趣。

因有事耽擱，沒能跟這位【小溫】正式見一面，蔣寧昭心裏有點遺憾，但也只是一點。

這世上有億萬人，他們能夠在這裏相遇，短暫的接觸，對方還給他帶來過歡愉，其實沒什麽好遺憾的，至少……

蔣寧昭想，這樣有趣的人，他會記住很久。

花奶奶活了這般年紀，經歷過太多事，人的聚散離合早就看開了，只是今日不知是不是天氣的緣故，她有點過于感性了。

尤其是溫竹清走之前，還擁抱了她一下，說他很像自己的奶奶，說他很想奶奶。花奶奶就沒忍住鼻根一陣酸澀。

這段時間的相處，她知道溫竹清待她一片赤誠，他們有彼此的聯系方式，但是出了療養院，外面天大地大，他們的名字可能只能躺在彼此的列表中，不會再有新的消息。

花奶奶很喜歡溫竹清，想着日後都不能再見，心裏一陣不舍。

她花了一些時間調整好心情，沈煜講了幾個笑話，哄得花奶奶直笑，然後他又提議一起插花。

外面天氣不好，不能出去，時間還早，确實需要做些事來消磨時間，花奶奶沒有拒絕。

花束還有一應工具很快被送進來，沈煜脫了外套，淺藍色的襯衫袖子挽到手肘，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模樣。他還把蔣寧昭拉上了，顯然是想做個對比。

花奶奶本是想攔的，覺得這些花到了蔣寧昭手裏，簡直是糟蹋，奈何沈煜堅持，蔣寧昭也沒有拒絕，只好同意。

她憐愛地看着桌上的新鮮花束，默默地想，真是委屈你們了。

半小時後，沈煜的插花新鮮出爐，被花奶奶好一通嫌棄。沈煜被打擊到了，瞬間蔫了。

蔣寧昭在一旁看戲，沈煜不滿他的态度，指着蔣寧昭問花奶奶：“奶奶，我跟他，誰插的花更……醜？”

花奶奶看看蔣寧昭面前的花，又看看沈煜的，問：“小煜，你要聽實話嗎？”

這已經是答案了，沈煜更蔫了。

蔣寧昭笑他：“自取其辱。”

沈煜哇哇叫着，要跟他絕交。

蔣寧昭心情大好，雖然他的審美依然被奶奶嫌棄，可有人墊底就是不一樣。

有沈煜在，房間裏很熱鬧，他們很快停下插花，坐在一起閑聊，聊着聊着，就聽外面下起了大雨。

這雨瓢潑一樣，被風卷着砸在玻璃窗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外面的天色明明是早晨卻暗的像黑夜，花奶奶把手裏剝好的桔子分給蔣寧昭和沈煜，有點擔心道：“這天氣，也不知道小溫平安到家了沒有。”

蔣寧昭也朝外看去，恰好看見驚雷伴随着閃電撕裂天空，今日天氣确實很糟糕，不知道小溫的家人能不能照顧好他，不要才回家就着涼生病了。

意識到自己在擔心一名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蔣寧昭覺得這是很新奇的體驗，他想，大概是因為奶奶的緣故，他才會如此在意對方的健康。

畢竟那人給奶奶帶來了陪伴和快樂。

他也希望他能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