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自慚形穢

第74章 自慚形穢

“要不先去吃飯？一會兒食堂沒飯了。”考慮到方孝忠現在是住校生，一日三餐都只能在學校食堂解決，唐淩體貼地提議。

“不用。要說什麽，就在這兒說。”

方孝忠不知道唐淩要和他說什麽，總之肯定是跟張逐有關。他猜測，可能是讓他有點自知之明，不要總夾在他們小情侶中間當電燈泡。但無論什麽，方孝忠都并不打算遂了她的願。要是她有那個能耐，就把這些要求對張逐提，叫張逐離他遠點吧。

唐淩看了他一會兒，妥協：“我們邊走邊說吧。”

放學時間，操場全是人。至少這點兩人還有默契，都往校園裏偏僻無人的角落走。

默默片刻，唐淩問：“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唐淩這麽開門見山，讓他有點驚訝，以為她是更委婉的人。這反倒讓方孝忠不好回答了，他不是這樣直接的性格：“……讨厭倒是說不上。”

唐淩沒問他說得上的是什麽，也不在乎他回答的真假，接着道：“其實我挺理解的。你和張逐過去那些經歷，我聽他提過，也聽日化廠街的人說過。你們一直兩個人在一起，感情很深，突然多了一個人，是會不太舒服吧。”

這麽說來，唐淩已經把他和張逐的過去都打聽清楚了，這确實讓方孝忠不太舒服。

“既然知道會讓人不爽，你還來找我添堵嗎？”他口氣不善，“向桃當初那麽追你，你幹嘛非得找張逐，害得大家朋友也做不成。你這麽會做人，不會想不到這點？”

對方孝忠的責怪，唐淩未置可否，只很肯定地回答道：“因為我就是喜歡張逐啊。”

越往裏，來往的人少了。方孝忠駐足，看向唐淩，眉頭皺起。

聽到這麽直白大膽的表達，他心頭立馬不好受起來，說是嫉妒也好、羨慕也罷，這是他永遠無法對任何人說的話。再看唐淩認真的神情，方孝忠不覺垂下視線，加快了腳步。

“我來找你，就是和你說這個的。我真的很喜歡張逐，哪怕你讨厭我，我也不會走開。”唐淩快步跟上他，“但我還是想跟你搞好關系，至少把話說開，因為張逐很在乎你，我不想讓他為難。”

“他在乎我？”方孝忠苦笑，“他知道什麽是在乎嗎？一個完全生活在自己世界，以自己為中心的人。”他再看向唐淩的眼神也暗含了嘲諷，“你跟他談戀愛，你該深有體會。”

唐淩撇開視線，垂下頭，用一種淡淡的傷感神色回答了方孝忠這個問題。

“但我還是喜歡他。”唐淩輕輕嘆氣，“感情有時候就是這樣，不是付出多少就得到多少。有時需要付出很多，才能得到一點，但就是那一點，也值得。”

“無法理解，那麽多人追你，選誰都比張逐好，向桃能比他好一百倍。”

唐淩笑了笑：“不是這麽算的吧，在我眼裏，張逐比他們都好一百倍啊。”

“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張逐好的。”

話雖如此，方孝忠心中暗自泛起一點滿足感。一向都是他說張逐千好萬好，但被所有人否定。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和他有着同樣的感受。

“他很聰明，這就不說了吧，他還很有趣啊。越了解他，越會發現他像個精密的機器……嗯……或者說別出心裁的謎題，只要按照正确的思路，就能一點一點打開他。”

“你們學霸都是以這種做題的思路來看待別人的？”

唐淩噗嗤一聲笑出來：“不不不，只有張逐是這樣，所以他才有趣。”

說罷，她舉了個例子。

“你有沒有過叫他去打掃衛生？肯定叫不動是不是。”

方孝忠不知道她要說什麽，只是想起張逐寧可住在豬窩也巋然不動的樣子，評價道：“他就是懶。”

“才不是懶，是他不知道打掃的理由和步驟。”唐淩解釋，“在我們眼裏，屋子髒亂是一眼就能看見的事情，下一秒就知道要把它收拾整潔和幹淨。但在張逐眼裏，事物秩序的排列和我們不一樣，垃圾們都有自己的位置，不收拾也不會覺得礙眼。

“但只要你告訴他，垃圾會滋生細菌，會引來蚊蟲老鼠，對身體不健康，他也會接受清除垃圾的方案。但具體怎麽做，需要一步一步指導，從什麽地方開始，先做什麽後做什麽……如果只是籠統地讓他收拾房間，他就不知道從哪兒着手。沒有頭緒會讓他着急心煩，最後幹脆就不做了。”

方孝忠想起前不久的确看見過張逐在收拾房間，生平第一次見，當時他十分驚訝，原來是這麽回事。

“類似的事情還很多，他從來都不是無厘頭的，任何事情都有他自己的邏輯。總之就是要找到那個線索，然後順着往下理，就能理解他。想讓他理解你也是一樣，需要把你的想法按照他的邏輯告訴他。只是找到那線索不容易，誰又會想到叫人打掃衛生還要告訴他原因和方法呢。”

唐淩越說越開心，和別人讨論自己喜歡的人的細節就會令人開心：“所以我說張逐像個解不完的謎題，時時都會讓人驚喜。”

方孝忠聽到這一發現并沒覺得高興。

從小到大，他也教過張逐做很多事，比如怎麽洗澡洗頭、怎麽刷牙、怎麽簡單地給自己煮個面條、怎麽騎自行車……他沒有唐淩這套理論，也無所謂說服，盡管有些張逐并不願意，也硬逼着他那麽做了。不叫他打掃也不是不能逼他這麽做，而是方孝忠覺得沒必要，這些事他可以為他做。

可是為什麽，他們朝夕相處那麽多年，他都沒有發現的規則，卻被才認識還不到一年的唐淩發現了，還大言不慚地說她喜歡張逐就是因為他像個有趣的謎題。

方孝忠冷聲：“你喜歡張逐的點也夠奇葩的。”

唐淩并不覺得這話是諷刺，反而像是被誇獎了一樣神采奕奕：“這多好啊，別人嫌棄的地方正好我覺得有趣，別人不理解的地方正好我很想去理解，你不覺得我跟他很适合在一起嗎？”

方孝忠看着唐淩，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個女生和他所以為的、她在大衆眼裏應該有的樣子相差甚遠，她并非是只知道學習的書呆子。對她這番理論，他說不出反駁的話。

“但我還是很羨慕你和張逐這種關系，一度還很嫉妒。”

“你嫉妒我？開什麽玩笑。”

“是真的，對張逐來說，只有你不一樣。如果說他是個複雜的迷宮，其他人在外面兜兜轉進不去，而我憑借自己的觀察和想象力找到了迷宮的入口，你則是那個蠻橫地沖破圍牆闖進去的人吧。”唐淩坐在花壇邊上，說起這個發現，還是有點酸楚，“只有你能讓張逐無理由地放棄規則，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唐淩長長嘆了口氣，像是說服自己：“不過我也想通了，你們從很小就在一起，那種一起長大的羁絆，肯定是不一樣的。”

從唐淩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方孝忠莫名有些釋然。是啊，無論怎樣，他和張逐一起長大，對他說自己都是特別的。

他安慰起唐淩：“你能理解張逐，并讓他理解你，也很難得了。”

“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很多時候，我跟他也無法溝通。”

“很小一部分也了不起，我跟他在一起這麽多年，連這一小部分的理解都沒有。通常也只是我在忍讓他，或者他在厭煩我。”

“哈哈哈，這很典型，我也常常要讓着他。”

“你是女生，真難為你。”

“這也沒辦法，誰叫我喜歡他呢。不過他就是有那樣的魔力吧，能讓身邊的人都樂意讓着他。”……

方孝忠從排斥反感唐淩到和她相談甚歡，也就只用了短短半小時。

或許是因為真切地愛着同一個人，讓他跟唐淩産生了某種共鳴。也或許是很少有人能陪他如此徹底地去暢談張逐的所有，而他所不能理解唐淩卻能理解的那一面的張逐，聽起來也很迷人。

他看唐淩談起張逐的樣子，目光和神情都變得柔軟而憐惜起來。她是真的很喜歡張逐吧，那種每句話都關于他，提到他的名字眼睛發亮的樣子，他太清楚了，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的。

只是還是會羨慕。她能那樣坦誠勇敢地去喜歡張逐，是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他連說出口和連承擔失去可能性的勇氣都沒有，更別說兩個男生在一起還要面對世俗審判的事。

只是還是會嫉妒。分明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更長，感情更深，他毫無頭緒的迷宮入口卻被唐淩所找到。

只是還是有不甘。偏偏是她能夠洞悉張逐那部分所有人包括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世界，并沉迷其中。她才是真正看見張逐所有，也是他剛好需要的人吧。

唐淩能夠理解他，能把他和這個世界聯系起來。難怪上高中後，除了剛開學那段時間，他的情況都很穩定，想必其中唐淩起了很大的作用。

方孝忠想起自己前段時間的刻意挑刺，總想讓他們分開的卑劣心思。在勇敢坦誠，熱烈純粹得像陽光朝露一樣的唐淩面前，更是自慚形穢，恨不得縮進地縫。

“方孝忠，至少在關心和在乎張逐這點上我們是一樣的，所以很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你是他弟弟，以後要相處的時間還很長。”

方孝忠咽咽唾沫，只能點頭：“放心，以後我不會打擾你們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你別像之前故意冷落他，那段時間他可難受死了。”

是啊，他也不能再讓張逐那麽難過啊。

【作者有話說】

預計還有十章左右回到現在的時間線？不是很确定。這一趴比我想象中內容多一些，也是寫到一個小高潮和轉折點，我也想盡量把該寫的都寫完，不為追進度刻意縮減這樣。好消息是，回到現在的時間線也沒那麽快完結，還是有不少內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