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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再見到蘇娘子時, 她正準備要離開永安城。

長樂王女的棺柩已經安葬，但她想要将女兒的棺柩挖出來，帶回陵州重新安葬。

只是沒有人敢幫她做敲墳掘墓的事, 她便親自拿着鋤将長樂王女的墳墓掘開, 将女兒的靈柩搬運出來。

離開京城，便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曾經做過謀殺丈夫的事。

明瑛送蘇娘子出城, 并贈給蘇娘子二十金作為酬謝。

但蘇娘子拒絕了，說她只是做了她本應該做的事情。

“我聽說你們最近在查暗探的事。”蘇娘子突然問起。

“娘子有何指教？”明瑛問。

“暗探之事是由長樂王在安排。”蘇娘子順便給他們賣了個好, 告訴他道, “長樂王府有個密室，他就時常在裏面接見各路暗探。你們可以搜一下, 也許能找到有用的東西。”

明瑛便謝過了蘇娘子。

長樂王的密室是建在花園後面, 他們摸索着進到密室裏面，果然收獲頗豐。

不過現在晉帝和長樂王都已死, 晉國王室臣公皆已歸順，這些暗探也成不了氣候；現在再被圍剿，便掀不起風浪了。

等到黎修敬回來, 就說沒有攔截到桓晏, 他追着桓晏到了定襄, 發現西北一帶已經森嚴戒備地做好迎戰的準備, 他們只好先撤軍回來。

黎修敬也帶回來一個消息，讓他們稍微安心。

便是桓晏也同樣看不上始終蝸居一隅的陳昌，認為此人是絕不可信的牆頭森*晚*整*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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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他們無需擔憂被逼急了的桓晏會幹脆和陳昌結盟。

接下來他們就開始商議對西北用兵之事。

請戰的人不少, 但關于用兵的策略卻有各自的想法，并因此争執不下。

大家的注意力主要還是在桓晏身上, 只有卓憑舟開口就是想要和陳昌魚死網破不死不休。

明瑛始終一語未發，只是看着他們像醉酒一樣争說着。

他注意到和薛崇淵走在一起的幾人都沒有摻和進來。

在這裏平靜的表面, 就好似正醞釀着一場暴風雨。

這樣的分崩離析，其實并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可若當斷不斷，必會反受其亂。

前世經歷過的事情，如今也會再次發生，這不會有太多的變化。

前世在他們攻打進永安後，更準确地說是在他們平定了西北，乃至于薛崇淵順利登上至尊寶座後，作為有大功的江東十六侯便要索取代價了。

而這份報酬，是他們都承受不起的代價。

正如現在并非所有人都願意信服葉溦，前世也并非所有人都信服薛崇淵。

江東十六侯的手下人人都有兵馬，稍微有點想法的人都想要争一争。

從一開始的封邦建國拱衛王都，到最後想要問鼎皇位。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薛崇淵開始對明琂有了疑心。

即使明琂并未參與，但他有這個能耐和可能。

而現在只不過換成了葉溦來直面所有人的野心。

并且薛崇淵若想要蠱惑其他的江東十六侯，就有一個現成的名目擺在面前。

平寧侯的祖上雖是同為鎮守江東的列侯，但在葉溦的祖輩就已經進京為官了，近幾十年和江東唯一的聯系也不過是将他的妹妹嫁給了明珩。

在面臨晉帝想要剪除江東十六侯的威脅時，他們可以聯合起來亡其國。

但在江東十六侯的幾家看來，葉溦和他們并沒有最直接的共同利益。

等到攻入永安城後，他們也在權衡着他們所獲得的利益并沒能達到想要的結果，于是産生了再次通過兵變來獲得更高的勝利果實。

而薛崇淵。

他明知道前世走了這條路的人的結果，卻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明瑛倒不擔心葉溦壓不住他們。

葉溦手中的兵馬比前世薛崇淵所能控制的兵馬更多，只靠武力鎮壓的話也并不難處理。

等葉溦的心腹帶兵去了西北或是北城，這就是最好的動手時機。

待到他們打敗了桓晏和陳昌回來，或者是聽到京城這邊的動靜再趕回來，也都來不及了。

葉溦還不知道他們的謀算。

但明瑛知道，方蔚筠也知道。

現在他們都在想辦法戳穿這平靜之下的暗流漩渦。

等到這漩渦發展到不可控的地步，那就要再次動兵了。

從屋裏出來時，明瑛只感覺到一陣暈眩，明耀的陽光就從撲面襲來。

方蔚筠扶了他一把，但明瑛一回頭時，就看見薛崇淵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尤其在和他目光交觸的那一刻，薛崇淵還笑着朝他點點頭。

明瑛只是回避到一側，看見薛崇淵直接和季煥走在一起，才在心裏證實了先前的猜測。

“阿瑛，我們一起走走吧！”方蔚筠牽過他的手，聲音溫和地問道。

明瑛點點頭，和方蔚筠沿着永樂大街慢慢走着。

一片落葉飄落到他的肩上，方蔚筠伸手拂去，又擡手輕撫過明瑛的臉頰：“自從進了永安，你就一直愁眉不展的。”

明瑛只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方蔚筠摟過他，就如飛燕啄水親了一下他的耳垂，“現在不怕他們動手，就怕他們按兵不動。”

但是以明瑛對薛崇淵的了解，他不會長時間按兵不動。

兵變這種事情，拖延得越久，就越容易錯失良機。

而且現在他們剛攻打進永安城，這個時候葉溦或者誰死了，其他人都還領兵在外；他們就能迅速掌控了永安城，然後放出風聲是被前朝餘孽刺殺，再以這個名義堂而皇之地除掉永安城中的一些前朝宗室和臣公。

在薛崇淵看來，只有葉溦死了，才能讓一切回到他的正軌。

可稍有不慎，這就是用他們打下來的江山給他們的野心陪葬。

蕭瑟的秋風吹過來，這種冰冷的感覺讓明瑛覺得很不适。

誠然，再回到江東的時候，他就清楚，江東世族中的很多人都并不是合适的造反合作對象。

但是他們都沒有選擇。

吹過的風并未能讓明瑛心裏平靜下來，反而是愈發的心亂如麻。

薛崇淵從未不會在他面前掩藏他的真面目，就像他也從未隐藏過他那勢在必得的野心。

明瑛卻突兀的想起了，他們最後一次單獨見面時，薛崇淵肆無忌憚的笑容和對他的警告。

他會對方蔚筠動手。

明瑛很清楚，以薛崇淵對方蔚筠的憎恨，他一定會這樣做的。

只是他還沒說出來的話，方蔚筠就想到了。

在胡同巷口的大樹下停下腳步，方蔚筠就對他笑了笑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看見明瑛眸中閃過的擔憂，他的笑意也變得濃烈：“從來都是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

明瑛明白他的意思，便只是貼近到方蔚筠的身邊時輕聲開口：“我相信師兄。”

沒有千日防賊，那就只能引蛇出洞了。

桓晏在西北，陳昌在北城，軍中所有人都争相請戰，看起來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如果薛崇淵沒有動手，此事就算是過去了。

但只要他們動手了，那這就是請君入甕的局。

即便薛崇淵有疑心，但與他為伍的那些人也會按捺不住地要求動手，畢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得到了這個答案，明瑛才稍微放心。

出兵的安排也就提上了日程，由梁霈和黎修敬出兵攻打桓晏，明珩和卓憑舟北上處理陳昌。

卓憑舟原本就是北城人，是北城将軍的右副将。

而明珩在軍中就只是為了防止卓憑舟在北城做出不理智的事。

因為當年北城的變故，卓憑舟一心想要為故主報仇，很可能會對陳昌的部下大開殺戒。

他們都不希望卓憑舟在這個關口鬧出這種事情。

出戰的日子離得很近，也是以防夜長夢多。

待戰馬嘶鳴遠去，只剩下蕭瑟落葉飄起。

永安城也逐漸恢複了去日生機，過往的店鋪也陸續開始繼續營生。

在最初的攻城戰争過後，待到江東軍進了永安城後，一切的交接可稱順利。

在城門外的那一戰絞殺掉了晉帝和被他帶着出逃的大部分心腹臣子，于是被遺棄在永安城中的宗室官宦紛紛投降，他們甚至沒有在永安城中動用武力就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了各處官衙。

明瑛站在人群中，目送着大軍遠去。

看見軍隊走得離永安城越來越遠，等他們走到暫時趕不回永安的時候，薛崇淵他們那一夥人就會動手了。

明瑛早已設想過，動兵也只是他們萬不得已的最後一招。

一旦永安城中動了兵，就徹底掩蓋不住了。

等到西北和北邊的兩隊人馬回來，也必然要再有一戰。

所以刺殺和暗殺便會層出不窮。

也更方便他們栽贓給別人。

明瑛剛要轉身回去，突然感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方蔚筠走了。”薛崇淵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嘆息了一聲，好似很遺憾，“我以為你會和他一起北上。”

明瑛回頭望向他，沉默片刻才反問他：“如果你成功了，你會放過我的兄長嗎？”

聽見他的話，薛崇淵終于笑了：“當然。你的兄長，也就是我的兄長。”

“沒有人告訴過你嗎？你說謊的時候，就不敢與我對視了。”明瑛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