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身世

身世

今晚的禦湖，連燭光都很安靜。

蘇齊将糕點放在石桌上，捏起一塊正準備吃，忽然有人推門進來。他擡頭，就見四皇子披着一件湖綠色披風，神色茫然地看着他。

“你、你……”四皇子說話結結巴巴，所以向來簡短，“走。”

蘇齊正愁怎麽同四皇子說上話，這麽好的機會，他怎麽會走？

他沒有說話，拿出紙筆，在紙上寫道，“見過殿下。若是不嫌棄，不妨共品這湖光夜色。”

四皇子看了他的字，又擰着眉看了他許久，半晌指了指他的嗓子。

蘇齊在紙上寫，“說話不便，還請殿下見諒。”

四皇子本來站在門口，看到他的話，長睫顫了顫，主動走到他身邊，坐下，提筆，“好。”

不會說話，同他一樣，是可憐人。

蘇齊笑的眉眼彎彎，一雙眼睛比夜色還要亮。

“你是哪處的宮人？”四皇子提筆問。

宮人？蘇齊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他為了不引人注目，拿了喜樂的衣裳穿。但他是大皇子的伴讀，四皇子見過他，應該認識他才對。

蘇齊試探問，“殿下猜猜看。”

四皇子搖頭，神色迷茫而苦惱，似乎真的不知道。

他托腮想了半晌，提筆，“瞧你的衣裳，應該是沒什麽品級的宮人。不過你袖口衣擺都幹幹淨淨，可見也不是做灑掃的宮人。你又是個啞巴，不可能在哪個主子宮裏伺候，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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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齊興沖沖等着他往下寫。

“所以，本王猜不出。”

“……”

猜不出便不要猜，寫這麽多字，手不酸？

誰說四皇子不愛與人交談，看樣子，四皇子只是不愛說話。

見四皇子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衣服上打量，他忽然想起上一世的一件事。

四皇子十八歲時，在一次除夕宴上，突然撲進了一個妃子的懷裏，并口稱“母後”。

衆人都以為四皇子是吃醉了酒，太過思念死去的娘親，才會如此。

皇帝也未怪罪他。

蘇齊當時也未多想，現在想來，當時那個妃子穿的好像就是四皇子的母妃當年獻舞時的衣裙。

難道四皇子識人并不看臉，只是看衣裳？

蘇齊在紙上寫道：“餘杭。”

寫罷，他指了指自己。

既然四皇子不認識他，那就用一個假身份，免得日後諸多麻煩。

四皇子點頭。

兩人不再交流，靜靜地坐着。

今晚烏雲遮蓋，月光淺淡，但四皇子似乎很喜歡這樣的夜晚，目不轉睛地看着。

蘇齊把糕點往他手中放了一塊，又将兩塊糕點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吃。

時辰差不多了，蘇齊起身告辭。四皇子沒有開口，捏着他送的糕點，對他點了點頭。

*

在蘇齊與四皇子禦湖靜坐的時候，大皇子和賢嫔正在打着他的主意。

“現在朝中已無人肯幫兒臣做事。蘇成是靠您才能維持蘇家榮光，出出主意尚可，要靠他辦事卻不行。兒臣需要像彭昱那樣的有力幫手！”

“我的兒，你不是暗中幫朝臣們用死囚替換下他們犯事的子弟，怎麽他們不知感恩麽？”

“母妃，這事早不成了。已經有兩次，兒臣送出去的那些犯事子弟，在途中被人殺了。那些大臣不但不感激兒臣，還怪兒臣多事，害得他們只能替死囚收屍，正經子弟卻連屍骨都葬不得。”

大皇子抓住賢嫔衣袖，苦苦哀求，“母妃，兒臣已經到了可以開府的年紀，再不想想辦法，父皇真封了兒臣郡王。日後兄弟相見，難道要兒臣挨個給他們磕頭？”

“朝上那些大臣都是見風使舵的主兒，如今看你勢弱，不願同你交好也是正常。就算他們扶持你，也未必能改變你父皇的主意。但有一人，若肯為你說句話，想來你封親王，無人敢有異議。”

“誰？”

“洛定風。”

大皇子惱道，“母後糊塗了不成？洛定風是老二的親姨父，他怎麽會扶持兒臣？”

“再是親姨父，那也是隔着一層的，到底不如自己的兒子親。”

“母後您到底是什麽意思？洛定風的兒子，不是早丢了嗎？”

“丢了不假，巧的是讓你舅舅給撿到了。”

大皇子惶然起身，“蘇齊？蘇齊是洛定風的兒子！您和舅舅瘋了不成，敢私藏洛定風的孩子！這要是讓他知道了，別說舅舅了，就是您，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怕什麽，咱們只說是路上撿的，不知道是他兒子。他反過來還要謝咱們救了他兒子呢。”

“母妃是想利用這份恩情，讓洛定風給兒臣做事！”

“正是，有了洛定風，封親王那都是小事。若是把他利用好了，何愁得不到帝位？”

“那還等什麽，快把蘇齊叫來，兒臣要告訴他身世！他可真是本王的福星！”

“錯了，咱們不能讓蘇齊知道真相。他如今還小，知道了真相，日子久了，被洛家養熟，怕是會和我們離心。”

如果不是前面已無路走，賢嫔還舍不得這麽早就用蘇齊這顆棋。

養了這麽多年，起碼得抵一條命，才合算。

“我們告訴蘇齊，讓他去假冒洛定風的兒子。他以為自己是假的，自然不敢同洛定風夫婦親近。他是個膽小的，一旦說了謊，必然日日怕被拆穿，這就等于有個把柄在咱們手裏，不敢不聽咱們的話。”

“母妃英明！”大皇子興奮難耐，“多謝母妃為兒臣謀劃。”

“好孩子，你既然決定用蘇齊這顆棋子，就待他好一些，讓他明白，他是蘇家人，和咱們才是自己人。！”

“兒臣曉得。”

*

回去後沉沉睡了一覺，天剛亮，喜樂就在外面喚蘇齊起身。

蘇齊忙不疊起來，一邊穿衣，一邊問，“可是大殿下要見我？”

奇怪，大皇子今天怎麽醒得這般早？

喜樂推門進來，手裏提着一個食盒，“公子別急，不是殿下要見您，是殿下把他的早膳賞了幾盤給您。”

賞早膳？

蘇齊擰眉，上一世，他忠心耿耿，處處用心，唯恐服侍不周，大皇子也沒賞過菜給他。

怎麽這一世大皇子來了這麽一出？

一定沒安好心。

蘇齊不敢吃，怕裏面被人放了什麽東西。

大皇子如今正在困境，他可不想像上一世那樣，被大皇子推出去當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