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母子重逢

母子重逢

對于三皇子的一系列操作, 蘇齊看的是目瞪口呆。

藥已經熬好，三皇子麻利地熄了火，将藥從鍋裏倒入碗中, 墊了厚厚的布，才示意那姑娘端走。

姑娘卻不樂意，“公子費心熬藥，還是自己端給夫人罷。”

“我是贖罪, 做事只求自己心安, 不求夫人知道。”

姑娘感動的一塌糊塗。

蘇齊卻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就算不親自去送藥, 那姑娘鼻子底下不是有嘴嗎, 必然會說給夫人聽啊。

所以去不去送藥, 這熬藥的功勞不還是牢牢的戴在三皇子頭上？

而且還得了個不要功勞、不求感恩的好名聲。

姑娘端着碗出來, 蘇齊避讓在暗處。

他看見旁邊有個桌子, 上面放着一壺茶，忙倒了一杯, 給自己壓壓驚。

以前自己在三皇子跟前, 還不知道像這姑娘一樣犯了多少次傻呢？

明明知道三皇子心機深沉, 卻還是在面對三皇子可憐巴巴的眼神時，會同情, 會妥協，會偏愛。

他正微微懊惱着，突然額頭被人輕輕彈了一下, 擡頭，撞進三皇子委委屈屈的目光中。

以前看見三皇子可憐的神色，他總要心疼, 盡管當時也知道三皇子不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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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親眼見了三皇子對他人的伎倆，再看三皇子這樣委屈的目光, 忽然不覺得可憐了。

最讓他堵心的是，三皇子在這姑娘面前賣好裝可憐，到底圖什麽？

總不能圖的是那個人老珠黃的夫人吧？

肯定圖的是這姑娘啊！

一想到三皇子喜歡上了這姑娘，蘇齊心中就很不是滋味，看三皇子也是哪哪都不順眼。

“你怎麽出來了？”三皇子一邊問，一邊将他手裏的茶盞拿走。“風浪大，擺在外面的水最好不要喝，免得濺進去髒水，喝了肚子疼。”

“哦。”蘇齊應了一聲，并不回答三皇子的問題。

三皇子見他神色中帶着怒氣，還以為蘇齊是因為被自己下藥，所以生氣了。

“有些事情，怕你擔心，所以不敢讓你知道。不過我馬上就能把事情解決，還請你耐心等等。我的事情，絕不會瞞着你。”

什麽事？

蘇齊在心裏哼哼，不就是喜歡上一個姑娘家嗎，他擔心什麽？

他才不會擔心！

以三皇子的身份，看上誰就娶誰呗，有需要他擔心的地方？

見蘇齊還沒有原諒自己的意思，三皇子神色更委屈，故意用手理了理領口，将自己燙紅了的手背，暴露在蘇齊的視線下。

蘇齊：“……”

為人家姑娘受的傷，他一點都不想心疼！

“哎呦。”三皇子見蘇齊不心疼，又加大籌碼，重重地吸了口冷氣，“嘶──好痛！”

人家都已經表演至此了，蘇齊也不好不給出回應。

他敷衍地關心了一句：“燙到了就去抹藥，反正船上肯定有藥。”

說罷，他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脫了靴子，繼續睡覺。

三皇子已經長大了，以後總要結婚生子，有自己的小家，他到底在難受什麽？

這個時候他難道不應該高高興興，給三皇子攢錢湊彩禮嗎？

就像對四皇子那樣。

三皇子也跟着進來，坐在床邊給他掖了掖被角，“你都瞧見了？”

不然也不會脫口而出是燙到。

蘇齊偏過頭，不理會他。

“我這會兒也不知該怎麽跟你說，過幾日，不用我解釋，你自己就能明白我的苦心了。”

“你的苦心？”蘇齊想刻薄三皇子兩句，又覺得自己不該對三皇子發脾氣。

他提醒自己在娶媳婦這件事上，對待三個皇子，應該公平公正才行。

既然給四皇子存了彩禮錢，那三皇子和二皇子也應該有。

他氣呼呼道：“把我送到邊關，你就回皇城。我在彭府的小院裏存了一些錢，裏面有你一份，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去，你也到了用銀子的時候了。”

房子，彩禮，不都得花錢？

皇帝不頂事，關鍵時刻，還是得他來為三個崽費心籌謀。

三皇子聽蘇齊要給他銀子，卻沒表現出有多高興，他擰着眉頭，語氣不悅，“有我一份？所以，你的銀子，還要給誰？”

“……”

真會抓重點。

蘇齊不想再理他，拉過被子裝睡。

三皇子一直不走，就坐在床邊，還抽走了他壓在枕頭下的書，看樣子，竟打算要一直坐在這裏等他睡醒。

蘇齊在心裏嘆了口氣，恨自己心軟。

他伸手推三皇子，“去抹藥。”

三皇子唇角偷偷勾起，卻不走，得寸進尺，“你來給我抹藥。”

太過分了！

蘇齊覺得自己似乎體會到了為人父母看着孩子漸行漸遠，還不得不含淚相送的痛苦。

好氣哦！

在房間氣了兩日，蘇齊覺得該到岸了，可船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打開窗向外眺望，驚覺昨日似乎就看過岸上的風光。

那岸上有一座矮山，頂峰偏北的地方有一座寺廟。

因為是光禿禿的山，寺廟又建的歪，所以他印象頗深。

這樣的風景并不常見，只能是昨日走過的路，今日又一次駛過。

三皇子在故意繞路？

一手扶窗，一手撩衣，蘇齊一個不太利落的跳躍，翻過了矮窗。怎料外面剛下過一場細雨，地上濕滑，腳下沒站穩，向後栽倒。

沒有碰到堅硬的地面，他被一雙有力的手抱住。

三皇子還撐着傘，只用一只手便抱住了他，眼中帶笑，嘴角輕輕翹起，溫柔又帶着幾絲揶揄。

“門不讓你走？”

“門口有人守着……”蘇齊偏頭抱怨，卻見門口一個人都沒有。

他推開三皇子，“哼”了一聲，發洩自己的不滿和疑惑。

“你有事要問我？”三皇子開口。

蘇齊這幾天看他哪哪都不順眼，沒好氣道：“應該是你有事要同我說才是。”

三皇子含笑不語。

“我曉得了！”蘇齊目光逐漸驚恐，“你收到消息來尋我，并非是陪我去邊關，而是想把我帶回皇城！你想把我交給皇帝，好換取聖寵。”

三皇子斂了笑，剛擰起眉頭，正要問問原來他在蘇齊心中，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還沒張口，忽然一巴掌扇過來。沒扇在臉上，扇在頭上，但也讓他有些怔愣。

“你要是像我說的那樣，我也算你有本事。”蘇齊叉腰，踮起腳，努力讓自己能同三皇子的視線持平。他訓話的時候，氣勢要足，“我的耐心用盡了，有話快說！”

三皇子挨了一巴掌，剛起的那點惱怒，卻因為這一巴掌散的幹幹淨淨，甚至他的心情還十分愉悅。

他的蘇齊真好，無論心中有多少疑惑，都相信他。

這是對他們感情的信任。

在蘇齊心中，他們的感情已經堅不可摧，戰勝權力和欲.望了。

三皇子越想越高興，主動拉過蘇齊的手，聲線溫柔的像是春水，“同我走，帶你見個人，你就什麽都明白了。”

“人？”

蘇齊被拉着往床頭走，路過船中間時，有兩個姑娘端着水盆、拿着布巾出來。

這兩位姑娘應該就是他們救下的人，蘇齊微笑着對她們點頭。

兩位姑娘卻大驚失色，手中的銅盆脫手，砸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動靜，熱水濺出，打濕了幾人的衣角。

蘇齊對上兩個姑娘震驚的眼神，轉頭，疑惑地看向三皇子。

他臉上有什麽東西，怎麽能讓兩個姑娘家如此震驚？

三皇子同兩位姑娘說：“你們去告訴夫人，我要帶一個人去見她，請她準備一下。”

這話一出，兩個姑娘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們紅着眼睛看向蘇齊，也顧不得撿方才掉在地上的布巾和銅盆，哭着往船頭的房間跑。

蘇齊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那裏面是、是我想去見的人？”蘇齊問。

三皇子點頭。

蘇齊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緊張。他想見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為什麽會落水，是否有人追殺？

他聽見船頭的房間幾聲驚呼，很快有幾個姑娘出來，先是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蘇齊，又關上門不知道說了什麽。

再之後這些姑娘們又出來，打水的打水，搬浴桶的搬浴桶，折騰了足足半個時辰，蘇齊和三皇子才被請進門。

蘇齊站在門外，大概是近親情怯，有些邁不開腳。三皇子在他後背輕輕點了點，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他鼓起勇氣，剛邁過門檻，就被早已等不及的洛夫人抱了個滿懷，“我的命”“心肝”地叫了半日。

起初他還有些不自在，這不自在有一部分原因是兩人許久未見，并不親密，更多的原因是他對洛家夫人将他丢在皇城那麽久，心中多多少少有一些不快。

但被洛夫人緊緊抱着，一滴滴眼淚砸在他脖頸中，燙熱了他的心，那份不自在終是被壓了下去。

他擡手，慢慢反抱住自己的母親。

感受到他的回應，洛夫人哭的更兇了。

身邊服侍的姑娘們都圍上來，一邊跟着哭，一邊笑着打趣，“夫人，再哭下去，剛才化好的妝容又要花了。”

洛夫人這才停下，背過身，讓姑娘們伺候她将淚痕抹去。

蘇齊和三皇子識趣地站在門邊，并不往前湊熱鬧。

成了夫人，還是這樣注重打扮，那姑娘家豈不是更麻煩？

想到這裏，蘇齊給三皇子遞了個“你好自為之”的眼神。

三皇子：“？？？”

沒看明白。

“久等了。”洛夫人眼睛仍舊是紅着，臉上已經沒了淚痕。她輕輕走過來，拉着蘇齊到圓桌前坐下，仔仔細細端詳蘇齊。

方才丫頭們已經告訴她，小公子無事，如今也生的個子高高，容貌俊美。

再不是記憶中那個貪嘴的小胖子了。

以前蘇齊只是五官像她，臉是圓的，如今瘦下來，連臉型都與她一樣了。丫頭們都是，一見蘇齊，就知道是他們家公子。

只是到底是男人，眉目間多了幾分硬朗。

見孩子長得這般好，她又忍不住掉了淚。

當年做的決定，看來是對的。

“好孩子，別怪我們，這些年我們也想你。”

洛夫人又要抱着蘇齊哭，後者卻反握住她的手，冷靜地看着她。她這才發現，孩子大了，已經能反過來給她支持和力量了。

“我有話要說，還請屏退左右。”

洛夫人擦了眼淚，“無妨，這些都是我從小養大的，雖不是我肚皮裏爬出來的，也是将你當作親弟弟親哥哥疼的。”

蘇齊點了點頭，沒再要求趕走這些丫頭，反而看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

他趕緊表明立場，鄭重道：“不管什麽事，我都站在你這一邊。”

蘇齊猶豫，“我自然信你不會害我，可這件事想來你也知道了，事關你的至親，還是請你避開吧。”

三皇子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麽，終歸是露出了一個善解人意的笑容。

“好，我避開。但請你明白，我避開不是因為我做不了選擇，我說了，不管什麽事，我都會堅定地選擇你。”

洛夫人看了眼三皇子，将蘇齊的手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等三皇子出去後，蘇齊趕緊将他看到的密信同洛夫人說了，“不知是誰想栽贓你們，陛下若是信了，恐怕會對你們不利。”

洛夫人在他手背上安撫地拍了拍，語氣溫柔，可說出來的話，卻讓蘇齊震驚無比。

“不是栽贓，我和你父親确實要反了那狗皇帝。”

蘇齊死死咬住後槽牙，看着洛夫人，一言不發。

他這般表現，倒出乎洛夫人的意料。不管是誰，老謀深算的幕僚也好，殺敵無數的将軍也罷，初聽聞他們要造反，都要吓掉半條命去的，沒想到她的兒子年紀輕輕，卻能鎮定的坐着，等待她的下文。

“我和你父親，多年來一直對皇帝忠心耿耿，在邊關為他奮勇殺敵杜絕外患，在朝廷替他鏟除異己聚攏大權，從未有過私心。我們也一直天真的以為，他待我們亦是信任，哪怕不能像親人一般，也該是君臣和睦。不想，他心狠手辣，多年來一直防着我們。為了不讓我們有野心，他……”

洛夫人忽然閉口不言。她垂下頭，靜靜思索，半晌，對着蘇齊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在宮中長大，皇帝對你來說，可能比我們還要親。所以，有一件事，我改日準備好了，再告訴你。”

“好。”

蘇齊其實很想說一句，他跟皇帝一點都不親。這一世，皇帝确實待他很好，可上一世，他已經看透了很多人，不是誰虛僞的關心他幾句，他就會感動的涕淚橫流。

“與你一起的那個，是個皇子罷。”洛夫人細眉輕蹙，“與那狗皇帝倒是有幾分相像。”

“是，不過，他同我感情甚好。”蘇齊為三皇子美言。

那個同三皇子一起煎藥的姑娘，也忙說：“夫人，他不是壞人。您在病中，他又是給換船，又是請大夫，還親自為您煎藥，把手都燙傷了呢。”

蘇齊幽怨地看了那姑娘一眼，手燙傷還不是為了你？

洛夫人道：“他确實服侍的周到。但我觀此人面相，不是常人的命數，且他眼底有野心，我怕你同他相處，會被他踩在腳下，當他的踏腳石。”

就像她和洛定風一樣，讓狗皇帝踩着往上爬。

不等蘇齊為三皇子辯駁，洛夫人撇撇嘴，“而且你同他親近什麽？二皇子是你的表兄，雖然我與他母親不是親姊妹，可到底感情不一般，你要有親近的玩伴，也該是老二才對。”

正說着，三皇子在外面站不住了，低聲問，“我可以進來了麽？”

洛夫人斂了不快，客氣有禮，“請進罷。”

三皇子進來，規規矩矩坐在蘇齊一旁。蘇齊說的口幹舌燥，擡頭去拿茶壺，三皇子猛然躲開，用雙手護住腦袋。

“？？？”

“你幹什麽，我拿茶壺而已？”

“對、對不住。”三皇子緊張地瞄了他一眼，慢慢坐正，露出個苦笑，“我還以為你又要……”

三皇子的話沒說話，但是蘇齊覺得自己聽懂了。

洛夫人和幾個丫頭也都聽懂了。洛夫人的目光裏有一絲懷疑，少了方才的戒備。幾個丫頭看向三皇子的目光，非常同情！

“我來倒水就好。”三皇子殷勤起身，給蘇齊和洛夫人倒上茶水，還把茶盞送到蘇齊嘴邊。

他一向這樣伺候蘇齊，所以蘇齊也習慣性地張嘴喝了。喝完，感覺大家看他的目光有點不對勁。

推開三皇子的手，蘇齊咳嗽一聲，想提醒三皇子在這麽多人面前，別太與他親近。

這都是二皇子的親人，到時候他怎麽同二皇子交代？

他咳嗽一聲只是提醒，三皇子卻像是被吓到了，低下頭，絞着手，一副受虐待的小媳婦模樣。

三皇子弱弱問：“我做錯什麽了？蘇哥哥，我只是想照顧你啊。”

蘇齊：“……”

幾個姑娘們看不過了，七嘴八舌替三皇子說好話。

“這位公子就是這樣，總想着照顧他人，多委屈啊。”

“公子你別欺負他嘛。”

“就是就是，他那麽好。”

……

蘇齊心道，這些人還是洛夫人說的，不是一個肚皮出來，但是把他當親哥哥親弟弟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