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斷情

斷情

*

桌子那頭。

謝久辭身子前傾, 與DM短暫耳語了一番。而後把兩張卡片都擺在了桌上，直接走了回來。

“諸位，”DM開口, “因為當事人知道真相，所以選擇了棄權, 并決定用這兩票來換給大家重投的機會, 他不能指認兇手，但可以幫助排除一個錯誤選項。”

DM屈指敲在桌面上，也沒賣關子：“據陸遠琛描述, 生日宴上, 他并沒有喝倪梓淳的酒。”

“所以兇手只能是蘇橙橙和楚歌中的一個。”周世新點頭, “但我覺得蘇橙橙殺他的理由很牽強，真的會有人為了朋友背上殺人的罪名嗎？而且大家注意，橙橙後來精神狀态并不好, 甚至在第二幕裏連我都不記得。蘋果滲毒，她沒有應該這個腦子。”

聞言, 周薇倒也沒生氣，只笑着道：“這就維護上了？”

周世新抱歉颔首, 也回了一笑，卻并未有所言語。

見他沒什麽反應，周薇幹脆看向手邊的人, 問：“你怎麽不把我先排除了？”

“因為想贏啊。”謝久辭漫不經心地說。

周薇：“……”

她還真是一點沒看出來呢。

可能是謝久辭的話說的模棱兩可，讓人不免多想，猜測這也是一些暗示，所以之後的讨論更加激烈。

有人先開了頭： “确實, 第三幕裏，以陸遠琛對楚歌如此溫柔的态度來看, 他的感情應該也很複雜。”

立馬就有人接着附和，提出見解：“那句老話怎麽說來着？男人眼裏的白月光和朱砂痣嘛，缺一不可。陸遠琛可能還真說不準沒吃解藥，一方面為了白月光不得不以死者為大，另一方面又糾結愧對楚歌，決定以死謝罪，恰好滿足楚歌想讓他死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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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雨雖然已經被排除了參賽資格，但聽到這兒，也忍不住出聲道：“哇，好浪漫，這就是‘我甘心為你去死’的想法嘛！”

“……”

周薇的嘴角抽了抽。

DM：“提醒一下，這是最後一次改票機會，請大家慎重考慮。”

場上的局勢在這麽一番折騰下發生了大變，周世新的影響力毫無疑問，加上另外兩個師弟師妹的助力，一下子将“朱砂痣”楚歌推到了風口。

場上現在的局勢：楚歌【6票】、蘇橙橙【6票】、倪梓淳【1票】、棄權【2票】。

DM重新統計好，就要請最後一位玩家投票時，陳夢突然出聲：“等下——”

她從自己面前的卡堆裏抽了張，笑眯眯地站起來，抵着卡推到了斜對面，“你收好。”

孟雨擡頭：“？”

陳夢：“我兩張都投倪梓淳。”

“……”

孟雨：“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經被排除嫌疑了？”

“沒有。”陳夢說得随意，語氣欠欠的，“我就是單純看你不爽。哦，也不是你，就倪梓淳。”

“年紀不大，心眼倒是不少，什麽家庭條件，就敢學着別人搞霸淩？”

陳夢重新落座，意有所指地繼續陰陽：“這要放現實生活中，我高低得給她兩拳。自己沒本事還怪得着別人？”

“小夢！”周世新故作厲色，“少說幾句。”

“……”

雖然不知道他們怎麽又說起倪梓淳，但DM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空氣中彌漫的戰火。

他趕緊扯開話題：“好的，那現在的票數就是：楚歌【6票】、蘇橙橙【5票】、倪梓淳【2票】、棄權【2票】，共計15票，剩下的3票，讓我們請林星落的扮演者來作出最後選擇。”

“哦，提醒大家一點。”DM補充了一句，“如果最後出現了平票，則意味着兇手逃脫，好人冤死，大家将全體受罰。”

“所以林星落，你手裏的這三張票至關重要。”DM拱手示意：“現在，請做出最後的選擇。”

李佚笙：“……”

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她也沒想到謝久辭會以退為進，明明票數已經絕對斷崖，贏是必然。

李佚笙悄悄往旁邊掃了一眼。

謝久辭臉上的情緒看起來正正常常，并沒有什麽不對勁兒。

見他似有察覺，李佚笙飛快地低下頭。

難道真是因為害怕“勝之不武”，所以幹脆棄權選擇避嫌，以免落人口舌？

她默默在心裏粗算了一下，如果謝久辭兩票都投“蘇橙橙”，那就算自己之後把三票都投別人，票數上差異也補不回來。

陳夢一人就可以抵上其他兩人加起來的。

确實贏得不太好看。

何況謝久辭本來也知道答案，勝局早已鎖定，這麽一看就像是故意欺負人。以陳夢的性子，少不得在之後實驗室隔三差五地拉出來“鞭屍”。

但要是說讓他通融，昧着良心投給別人，等游戲結束真相大白的時候，好像也會有很大可能遭到其他人吐槽。

也就是說，這票不管怎麽給，都裏外不是人，還不如棄權給點提示，倒顯得光明磊落。

想到這兒，李佚笙才總算明白了謝久辭執意破局的原因。

可恐怕連他也不曾想到，場上會變成現在這個情況吧。

李佚笙突然有些同情。

比起之前的吊兒郎當與話多嘴賤，謝久辭自玩游戲開始就顯得異常沉默，他應該也很想贏吧？

“想好了嗎？”DM問。

李佚笙從劇本裏擡眼，對上他的目光。

“嗯。”她慢慢彎了唇，嘴角漾起淺淺的弧度，“我棄權。”

死板的劇本就像是一道枷鎖，束住了林星落的靈魂與情愛，就如無形的魔掌強迫着她去歷經百苦千難，宿命跌入黑暗，在深淵裏絕望悲涼。

但，操控的皮偶，終是掙紮着長出了人的血肉，心髒再次跳動。

她在另一個世界呼救，只求親吻愛人的眼睛。

一邊是友情，一邊是愛情。

林星落都有虧欠，可故事的走向本不該如此這般。

她應是自由的生命，走過蒼茫，與光同航，透過枯萎的枝桠，看見永恒的太陽。

就像……李佚笙她自己一樣。

依舊敢和世界頂撞，在漫起的污水裏撒野狂歡。

如果一切都有所注定。

那麽，李佚笙願意把選擇交給命運，用來成全她最後一句的遺願。

這是贏嗎？

算了，好像也沒有那麽重要。

“你确定嗎？”

DM從陳夢旁邊繞過來，湊到她耳邊，用本子擋住口型，低聲說：“你可能沒有理解任務，你是需要助力兇手逃脫，也就是說一榮共榮的前提條件是你得把票投給別人。不然，就是兇手獨贏。”

謝久辭也看向她。

“沒關系。”李佚笙還是笑，眼底平靜如驚濤過後浪止水，語氣也跟着放慢，“林星落欠大家一句抱歉，哥哥、朋友和……愛人，她一個都沒守住。”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相信當下就是最好的結局。”她繼續說，“緣有天定，這次，我信了。”

李佚笙說完，便把手裏的三張卡遞給了DM。

“……”

DM小哥有些不知所措，他屬實是沒有想到，這個本能被玩得如此沉浸。

以前的客人們，哭過之後就算結束，可以為角色短暫悲傷，亦可以為自我歡樂厮殺。

但像今天這般，如此一個兩個地喜怒随文，又彼此心甘情願将勝利拱手讓人的情況倒是第一次見識。

是入戲太深，還是……

“看來各位都是有故事的人啊。”他手下用力，攥緊了那三張硬紙卡片，強扯了下嘴角，“那我們游戲結束，恭喜蘇橙橙獲勝。”

“本次事件中，林星落雖是幫兇，卻因最後關頭棄權，自毀勝利，所以只有兇手一人可免除懲罰。”

DM摘了面具，露出臉上的點點瘀斑。他走回桌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本次劇本殺負責DM：林星澤，感謝各位在游戲中的配合。祝大家游戲體驗愉快，我們有緣再會。”

話落，他直起了身子，整理好桌上的東西後，擡腳就往門口走，“懲罰的時間由你們自行安排，結束之後，就可以自行離店。”

出門的剎那間，從李佚笙這個角度，正好看到了他側臉的輪廓線條，流暢硬朗，下颌旁的鼓包清晰又顯眼。

她沉默地垂下眼。

房間裏有些靜。

陳夢緩了緩，弱弱地問了句：“懲罰還玩嗎？”

“……”

-

按規定，懲罰輪次的所有規則都由贏家決定，陳夢選擇的是逆向輪流受罰，正好與投票順序相反。

真心話太冒險。

所以李佚笙她選大冒險。

陳夢非常熱情地提了個建議。

——給微信聊天框裏第一個好友打個視頻電話，并問對方“好想你，在幹嘛？”

“……”

李佚笙猶豫了會兒，才磨磨蹭蹭地拿起手機，補了句：“要是老師的話，就算了？”

“那怎麽行。”陳夢為了防止作弊，特意湊到她跟前監督，“如果是老師就往下順延。”

李佚笙：“……好。”

微信屏幕亮起，李佚笙眼神往下看，驀地一頓。

陳夢在旁催她：“陳老師底下那個人就行。”

“……”

雖然覺得這樣做可能會有些冒昧，但李佚笙還是硬着頭皮點開了聊天框，撥了個微信電話過去。

一方面是自己确實不好出爾反爾地拒絕懲罰。另一方面，她還真想問問事情進度，正發愁沒有理由打擾他。

桌面突然震動起來。

謝久辭忽地站起來，說了聲“抱歉”，然後彎腰拿起手機，離開。

周薇若有所思，看向他匆匆離去的背影。

忙音還在繼續。

李佚笙盯着屏幕出神。

旁邊的陳夢忍不住嘟囔：“不會打不通吧？”

“要是這種大冒險電話打不通，”她轉頭問，“師兄，我還能重新提一個嗎？”

周世新朝她攤手：“一般呢，人家已經做完動作，應該就是算完成了吧？但你也可以問問小李願不願意再接受一次。”

“啊——”陳夢有些遺憾，“那早知道，就改成發消息了。白浪費一次機會。”

電話被挂斷。

李佚笙抿了抿唇，神色恹恹。

“小李，”陳夢托腮看着她，眨了眨眼：“要不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可以拒絕嗎？”李佚笙苦笑。

“別嘛。”陳夢開始撒嬌：“大冒險太難的話，我們選真心話吧。”

她把三根手指并在一起，态度非常誠懇：“我保證，很簡單的。”

陳夢：“好不好嘛～”

李佚笙快被她晃暈了，招架不住地松了口：“好。”

問到就是賺到，陳夢怕她後悔，趕緊接了句：“你最遺憾的一件事是什麽？”

“……”

李佚笙沉吟片刻，垂着腦袋嘆息道：“放棄了高二那年的保送資格。”

陳夢了然一笑：“有情況啊這是，說吧，是為了哪個男生放棄了夢想？”

李佚笙：“不是。”

“不可能，你少來。”陳夢不依不饒，“老實交代，是不是在上次情人節給你送花的兩個人裏面？”

李佚笙動了動嘴唇，正準備說點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謝久辭推門走了進來，淡淡道：“在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