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面子
面子
*
李佚笙還沒來得及說什麽, 謝久辭便與她擦肩而過。
“等我去洗個澡。”他如此說,把手機遞給她:“先進來坐着吧。”
江原區和市中心離得遠,謝久辭并不常住, 但也雇了阿姨定期打掃。坐北朝南的地理優勢,加上落地窗的設計, 足以讓陽光毫無保留地透視進來。米白色的裝修基調, 使屋內的光線更加亮堂。
此刻,李佚笙正端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盯着牆上的畫框出神。
聽到動靜, 她才擡頭仰視來人。
“談談?”
謝久辭穿得很随意, 純黑提花重工的短袖與冷白的膚色形成巨大反差。衣領處的鑽扣松垮, 還能隐約看見漂亮精致的鎖骨。
大抵是剛洗了澡出來,水霧還未消散,萦繞氤氲間, 李佚笙就看見,那滴水珠順着他流暢的頸間線條, 消失不見。
然後,在左胸的黑金刺繡花蕊處, 暈開一個暗點。
李佚笙嗯了聲。
場面随之陷入沉默 。
過了會兒。
謝久辭提起:“昨晚……”
“昨晚我喝醉了。”李佚笙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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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李佚笙:“……”
這句話落地後,兩個人又一次尬住。
李佚笙受不住這種煎熬,主動打破沉默:“那怎麽解決啊?”
“什麽?”
“我記得, ”李佚笙輕聲道:“好像是我先來的。”
“噢。”謝久辭擡眼,挑了下眉:“你不會是想說,讓我還回去吧?”
李佚笙不明所以:“還?”
“禮尚往來,你覺得占了我便宜。”謝久辭看着她的眼睛, 抛出目的:“總得負責吧?”
李佚笙的唇角扯起:“你不是說不想做三嗎?”
“所以?”謝久辭的眸色很深,笑意不見眼底。
“所以我給你道個歉, 這事就算過去了。”李佚笙輕描淡寫,面上絲毫不顯昨夜的悲涼,“醉酒,玩大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誰還沒和異性接過吻啊。要實在介意的話,不說出去就是了。”
謝久辭被氣笑了:“李佚笙,你可真是好得很吶。”
“謝謝誇獎。”
……
可能謝久辭真得被她氣得不輕。
在那之後,他基本就沒再說過話。就連李佚笙和陸恒言見面的事也沒多問,看樣子是懶得再管。
所幸李佚笙一直忙着撥弄手機,沒空胡思亂想。
這麽一來,氣氛雖冷凝,倒也算得上融洽。
快到中午的時候,李佚笙随口問了句:“這附近有什麽餐廳之類的嗎?”
謝久辭手下打了個轉兒,退出外賣訂單付款界面,點進微信,自認大度地給她發了幾個地圖鏈接。
消息彈出來,李佚笙還懵了一瞬。
“……”
擡眼看向悠哉躺在沙發上的男人,李佚笙非常無語地回了句:【好的 。】
然後繼續和陸恒言商量見面地點。
謝久辭前幾天把他的微信推過來時,還着重介紹了些特點。
比如口味刁鑽、事多龜毛、內向敏感……
最後總結出一句話:具體時間地點還沒定。
當時李佚笙沒來得及回複這句,話題就換成了“禮尚往來”的“幫忙”論。也不知道他說這話是為了什麽。
反正聯系方式都有了,冒昧問一下還是可以的吧?
李佚笙秉持着嚴肅認真的态度,敲下了一長串話,從自我介紹開始,以具體事情過渡,用禮貌敬詞結束。打完之後,她又默默檢查了一遍。
行文通暢、邏輯嚴謹、用詞禮貌,詢問清晰。
可以發送。
消息發出去後,李佚笙長呼了一口氣。
她上次這麽緊張,還是在博士入學面試選導時。
本以為會等段時間,但沒想到對面回複得很快:【當然沒問題,我的工作室就在江原區這邊,随時歡迎。】
貌似,也沒有多難說話。
李佚笙又問:【那,要不我請您吃個飯吧,我們邊吃邊聊?】
聯想到謝久辭叮囑過他的忌口,再結合人家海歸的經歷,李佚笙回去翻了下聊天記錄,給出建議:【西餐怎麽樣?】
陸恒言:【可以。】
“……”
嘴巴也沒多挑啊,連店名都不問。
她悄摸瞥了眼謝久辭,卻剛好和他的視線撞上。
李佚笙:“…...”
她飛速垂眼,随便挑了個鏈接轉發給陸恒言。
陸恒言:【那等會兒,十二點五十左右,餐廳門口見?】
李佚笙:【好。】
她掃了眼屏幕左上方的時間,起身問:“走嗎?”
謝久辭懶洋洋地嗯了聲。
兩個人來到車邊。
謝久辭捏了下開鎖鍵,從前面繞過去。
李佚笙拉開後排的車門,彎腰把包拿了出來。
“時間不早了,那我就先走?謝謝你幫我和陸律師搭線啊。”
聽見車門閉合動靜 ,謝久辭插鑰匙的手一頓 ,側頭。
透過窗,就看着李佚笙小跑去了對面,背影幹脆利落,毫無眷戀。
自作多情。
謝久辭自嘲一笑。
-
今天李佚笙打算下血本。
也是托謝久辭的福,才挑到一家環境和服務都沒得說的店。
午餐時間,餐廳裏都是西裝革履的白領族,舒緩的音樂飄蕩在每一個角落。來往的客人,步履閑适。觥籌交錯間,酒杯碰擊聲音清脆。
李佚笙擡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這酒不錯,”陸恒言捏着杯腳輕輕晃動,也不喝。他長得很好看,眉目硬朗,桃花眼眸含情,人卻涼薄,一舉一動盡顯疏離,左耳還戴着枚黑色耳釘。
酒杯被磕在桌面上,發出“喀噠”的一聲輕響。
“不過,我這個人最不喜歡拐彎抹角,”陸恒言的身子後靠,勾唇笑道:“就開門見山直說吧。”
“我想讓您幫我争回弟弟的撫養權。”李佚笙坦然道:“但是囊中羞澀,還望您報一個合理的價位,只要在我能接受的範圍,我絕不還價。”
頓了下,她又補充:“也是想請您看在盛翊禮的面子上,盡量優惠一些。”
陸恒言把玩着手機,很久沒說話。
良久,才輕笑出聲:“盛翊禮啊……謝久辭這個狗還真挺會。”
“什麽?”李佚笙沒太聽清。
“沒什麽。”陸恒言直起身子,收了玩笑,正色道:“其實按法律上來講,父母去世後,兄姐應該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
男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以你現在的經濟水平,是否能夠承擔起養育的責任?”
李佚笙沉默。
“另外還有一點,”陸恒言說,“法庭上可能需要你提供一些身份證明。”
“恕我冒昧,你如何證明你與當事人之間的血緣?如果你也只是為了那點殘疾人的紅利……”
“我有這個必要嗎?要是真為錢,還不如我出去兼職做份保姆的工作。”李佚笙突然打斷了他,不難聽出聲音裏的激動:“而且他是我親弟弟,這有什麽需要證明的?”
“我父母去世後,我就被張家收養,戶口自然跟着轉了。”
“再說,李百強和李亮又不會同意這件事,更不會幫我證明什麽。”
陸恒言耐心聽她講完,提醒道:“你這邊好辦,收養手續一般都有留底。但你弟弟他……”
如果是個正常小孩,這個年紀說得話倒是可以作為呈堂證據。
“那如果DNA比對呢?”李佚笙問,“類似親子鑒定的報告,是否可以?”
“權威機構認定,”陸恒言點頭,“當然可行。”
李佚笙:“好。”
事情攤開說完,陸恒言将其中的利害關系一一列舉,李佚笙聽得認真,沒注意到身後的來人。
“所以說,你還是得出示足夠的資産證明。至少得有穩定的收入來源。”陸恒言不動聲色地往後瞥了眼,輕描淡寫道:“或者,你去結個婚?”
李佚笙一噎:“我和誰結?”
陸恒言笑:“比如,盛翊禮啊。”
李佚笙:“……”
“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李佚笙苦笑着搖頭,“我和他也就是同學而已。”
怕他不信,李佚笙又很快接上句:“而且我吧,至今還是個母胎solo,哪有說結就結的本事,就算現在去大街上拉一個過來,也得看人家願不願意不是?”
陸恒言:“倒是不用大費周章,說不定你現在轉身,就能碰上個冤大頭。”
李佚笙只當他是在開玩笑。
她繼續說:“我每個月有學校加上導師的補助,一共是兩千左右,日常飲食開銷也就六百不到,減去其他零碎,一千三還是有的。”
沒等陸恒言出聲,身後那人忽地一把扯開椅子,坐在了李佚笙旁邊。
椅子摩擦過地面,發出不小的動靜。
兩個人同時看了過去。
“看我幹什麽?”謝久辭歪頭瞧着李佚笙,笑容極淺:“繼續說。”
“……”
“我倒是好奇,一天二十,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場面似乎因為多一個人的到來而變得僵持。
陸恒言又看回李佚笙,解釋道:“是我叫他一起的,本想讓他做個中間人,不介意吧?”
這種情況,就算她介意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吧?
于是,李佚笙勉強彎了下嘴角。
琴聲柔美,讓煩躁的心情随之平靜。刀叉碰撞的聲音不大,卻準确傳入李佚笙的耳朵。她低頭看着盤中的半生牛肉,毫無胃口。
謝久辭的存在感太強烈,讓她不得不想起……昨晚。
盤子被人自然地抽走,謝久辭把自己切好的換給她,語氣說不上好:“吃這個。”
剛才只有他要了全熟的。
李佚笙很想問他是什麽時候來的,到底聽見了多少。但想了想又覺得,好像沒什麽詢問的必要。“狼來了”的故事說多了,連自己有時都快要分不清真假。
“你現在才到?”陸恒言倒是啧了一聲,替她問出來:“還是說偷聽有一會兒了?”
聞言,謝久辭的視線從李佚笙身上收回,平靜地喝了口酒,“就你們這破事我還懶得聽。”
陸恒言:“那就行,這可是我和客戶之間的秘密。”
謝久辭輕嗤了下:“誰稀罕。”
話題被漸漸帶到了其他方面。
那頓飯的後半段,多是陸恒言在插科打诨。而謝久辭回應的态度很惡劣,話裏話外滿是譏哨,連李佚笙這個旁觀者聽見都恨不得上去揍他兩拳。但陸恒言卻像是習以為常。
看樣子,他們關系是真得不錯。
之後的全程,謝久辭就跟完全忽視了李佚笙這個人一樣。
陸恒言眯眼看着,意味深長。
飯後,李佚笙喊來服務員,掏出手機準備付款,卻被謝久辭攔住。
他直接遞了張卡過去:“買單。”
這算是什麽道理?
李佚笙連忙擺手:“說好了我請。”
謝久辭的語氣很拽:“怎麽?不遵守每日二十的支出了?”
他的手附在屏幕上,朝服務員使了個眼色。
服務生立馬會意,刷了卡:“一共消費兩千八百八十八元,用餐愉快,歡迎下次光臨。”
聽見這個金額,李佚笙推搡的動作頓了下,然後默默摁滅了屏幕。
打腫臉充胖子的事情,她可做不出來。
……
短暫的周末時光結束。
李佚笙又開始過上了早八晚十一、三點一線的苦逼生活。她每天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眼睛裏都沒有光。
累死累活一整天,再看結果還在原地踏步。總有那麽一瞬間,李佚笙甚至想毀滅重開。但長籲短嘆過後,又覺得自己似乎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謝久辭依舊很忙,最開始還會在早上抽時間過來點個卯。
到後面就更加肆無忌憚,總是神出鬼沒的。
但基本上,兩人每天都會見面。
就是,沒怎麽說過話。
不過李佚笙也不覺得尴尬,充其量就是恢複到最開始的樣子,彼此互不幹涉而已。
至于其他人怎麽想,那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了。
不知不覺間,一學期也就這麽過去。
暑假随着烈陽,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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