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生氣
生氣
*
今天天氣很好, 蔚藍天色驕陽正盛。
不遠處,同窗好友三兩幾人,離別的眼淚全被曬幹, 蒸發不見,獨留笑影朗朗。
A教的休息室窗邊, 整整齊齊地擺了排水培蝴蝶蘭, 淡粉紫蕊,近來開得極豔。
見勢不對,陳夢悄摸往後撤了一步, 非常識相地給他們二人讓出相處空間。
李佚笙垂眼, 手下不自覺地攥緊手機。
此時謝久辭側着身, 只稍彎了腰,就剛好擋在她面前,周圍的光線随之暗下來。
烏木香冷冽, 鋪天蓋地,随着他湊過來的動作, 幾乎是瞬間,就将彼此團團包裹。
距離一瞬拉近, 感覺熟悉也陌生。
大概停了幾秒。
李佚笙才故作淡然地擡眼回視。
毫無意外地,謝久辭的目光與之隔空交彙。
李佚笙呼吸一滞。
縱然她已做足了準備,可內心卻還是在此刻, 潰不成軍。
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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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到,呼吸糾纏,氣氛燥熱。
男人額前垂下碎發,雖劍眉半遮, 卻依舊難掩與生俱來的俊朗清秀,骨相得天獨厚。他的眸色漆黑, 隐隐含光,仿若曜石綴上星芒。
謝久辭就這麽看着她,似笑非笑,眼尾紅痣妖邪。
視線定格,李佚笙的聲音飄忽:“二十二歲的話,倒是也還行。”
“畢竟,我現在都馬上二十四歲了,他這個年紀對我來說,應該……不算老吧?”
“嗯。”謝久辭難得耐心詢問:“那你說說,多大才算?”
李佚笙在心裏很認真地琢磨這個問題。
其實她不太清楚年齡界限,只是這些天晚上,每逢熬夜補實驗時,常能聽見旁邊陳夢的唉聲自嘲。
說什麽,人得服老。
又談及大學時光,陳夢捶胸頓足地感慨,曾經玩個通宵都不是問題,現在竟然撐不到十一點就開始犯困。
這話要是放以前,李佚笙少不得要糾正她,玩和工作是兩碼事,如此比較不成立,跟老不老的沒關系。
可偏巧李佚笙最近對此也深有體會。
不知道怎麽回事,她這學期的睡眠質量似乎好了很多。
好像,自謝久辭入組後。
她對酒精的依賴性明顯降低,睡意也不需要過多地醞釀,一沾枕頭就着。甚至偶爾還會睡過頭。
想到她與陳夢同歲,李佚笙猶豫着答:“可能……得比我大點?”
聞言,謝久辭似乎笑了一下。
頭頂上的空調呼呼吹着冷氣,周圍溫度低,陳夢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謝久辭緩緩站直身子,沒再說話。
他嘴角微彎,扯了個不鹹不淡的弧度,就這麽懶懶睨着她,喜怒難辨。
話題好像到此為止。
李佚笙把手機遞還給他。
“所以現在怎麽辦啊?”陳夢輕拉了下李佚笙的右手,提醒:“要是你不記得他長什麽樣的話,估計我們去了也沒用。”
李佚笙皺起眉頭,思索了好一陣兒,才接話:“倒也不是說完全記不得吧,如果仔細想想,其實還是能記起來點的。”
話說着,當時的場景就不自覺在腦中浮現。
……
三十分鐘前。
李佚笙正湊熱鬧聽得起勁,突然被一股從後而來的作用力撞了個踉跄。
手裏提着的西瓜汁還因此濺出來幾滴,落在衣裙上,暈深了裙擺的顏色。
李佚笙心裏略惱。
她轉身,還沒來得及發話,就聽見道歉聲接連響起。
少年的聲音溫潤,略帶着青澀磁性,如山澗清泉。
李佚笙剛升上來的火氣就這麽被輕巧地撲滅,情緒來去無蹤。
她搖了搖頭,擡指抵在唇間,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少年非常聽話地照做。
過了會兒。
他遞了張紙巾過來。
李佚笙從不遠處收回視線,五指并攏擡起,隔空撐在眉骨上方,這才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少年歪扭地戴了頂畢業帽,垂下的穗線散亂。他黑衣白領的學士服還沒有完全扣上,領口大敞,露出裏面的紅色圓領籃球服。
看樣子像是剛打完球,這才急匆匆趕過來的。
七月正午的陽光刺眼,光暈之下,李佚笙近視散光加重。
視線模糊中,她只隐約瞧了個大概,但也不難從流暢的面部輪廓中猜出面前人的清隽疏朗。
直到臺上周世新的演講尾音落下,李佚笙才淡淡朝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少年又說着抱歉。
李佚笙随口說了句“沒事”,擡腳繞過他離開。
擦肩而過的瞬間,兩人間的距離不過一米,少年個子高,整個人遮住了烈陽。
陰影中的畫面逐漸清晰。
少年皺着眉,欲言又止,嘴角抿起來,唇邊有淺淺的酒窩浮現。
雖然只是匆忙一瞥,但李佚笙還是難免被他的模樣晃了下神。
她在腦子裏胡亂琢磨着,怎麽感覺有點熟悉,像是在哪見過一樣?
可想歸想,李佚笙腳下的動作倒是一點沒停。
-
“小李。”陳夢拉住她的手腕搖晃,“想起來了嗎?”
李佚笙回神,先是“嗯”了聲,繼續說道:“我當時也沒太注意人家長什麽樣,不過倒是有幾個很明顯的特征。”
陳夢點點頭:“你說。”
“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畢業服。”李佚笙語氣坦然:“白領的。”
“……”陳夢無語極了,忍不住出聲打斷,“先不提你說的範圍有多籠統,就醫學本科畢業生這一條,人家早都自報過家門了!你到底有沒有仔細看表白帖啊?”
“我看了啊,”李佚笙回答得有些無奈:“可那會兒太陽曬得人頭暈腦漲,哪還有心思去關注長相,我又不是外貌協會。”
陳夢被她一臉理直氣壯的表情噎了下:“我覺得你是在含沙射影地罵我,可惜沒找到證據。”
“沒有沒有。”李佚笙連聲否認,不禁彎唇道:“就是順嘴說的話,別做賊心虛地代入。要真說起來,我雖然不顏控,卻也是個聲控。”
李佚笙态度誠懇:“他的确聲音蠻好聽。”
“……”
一旁的謝久辭哼笑了聲。
陳夢:“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嗎?你再好好回憶回憶呢?”
“有酒窩,”李佚笙說起這個,神色困惑:“很奇怪,我覺得他挺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陳夢聽後也納悶:“不能吧,咱們基本上都是一樣的生活軌跡,每天三點一線。他們本科生平時上課在另一個校區,哪有什麽交集啊。”
李佚笙:“有道理,那可能是我感覺錯了吧。”
“也不能這麽說,”陳夢抿唇笑起來,語氣揶揄:“你聽過那句英文譯詞嗎?說在國外兩人初見時,總會‘hello’來打招呼,如果開懷暢談之後,彼此相逢恨晚,結尾時便少不得要感慨說上一句‘you had me at hello’。”
李佚笙:“這有什麽說法,委婉表達‘我對你,一見如故’的意思?”
“不不不。”陳夢瘋狂搖頭,聊嗨以後就忘了場合,只顧着逗她:“說保守了,應該是‘你對他,一見鐘……’”
一見鐘情。
“啪——”
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起。
陳夢滿頭黑線,結巴着改口:“一、一見中,彼此都忍不住想禮貌地說句‘你好’。”
李佚笙狐疑地盯着她:“這個譯詞未免也太沒水準了些,完全就是直譯。那你鋪墊這麽多幹什麽?”
陳夢的沉默震耳欲聾。
“就,就瞎說嘛,”她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幹嘛還不讓人發表看法了。”
“……”李佚笙見她委屈,也沒再多說。
她抽空瞥了下謝久辭腳邊,建議道:“你要是經常手滑,就給手機買個保護殼套上啊,多少能護着點。”
眼瞅着不到一個小時,手機都已經被摔兩回了。而且這次似乎沒有之前幸運,玻璃背板終于不堪重負地裂開,周圍散了一圈的碎渣。
對于這件事,謝久辭像是壓根都懶得管。他依舊大爺似地倚在那,唇角扯開,目光半點沒往地上分,只盯着她瞧。
李佚笙語氣認真:“我知道你不差錢,也不缺人教你這些瑣事。但還是別太浪費。”
“哦?你又知道了?”謝久辭看着她的模樣,眼含玩味,存心給她找不痛快:“那你還真猜錯了,我就是缺呢。”
李佚笙:“?”
“你倒是挺謙虛,”謝久辭忽地輕笑了聲,一字一頓道:“沒怎麽關注,結果連酒窩都能記得呢?”
謝久辭低眼看着她,唇角勾起:“年輕就是資本啊,聲音好聽,估計聊起天來也能開心點。不像我這個‘老’男人,無趣到連買個手機殼都不懂,還得讓人提醒。”
不知道是不是李佚笙的錯覺,她總覺得說到“老”字的時候,謝久辭似乎還特意加重了語氣,頗有些咬牙切齒。
“……”
差點忘了,謝久辭比自己大一個月。
到這裏,李佚笙也算是完全聽明白了。這人就是閑得沒事找事。明明是他自己先要把年齡拿出來問她,結果又在心裏暗戳戳計較。
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李佚笙擡頭,毫不客氣地怼回去:“是啊,我們年輕人就是記性好,而且還不會手滑。”
“……”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陳夢就清楚地看見謝久辭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她在心裏默默為李佚笙點了根蠟。
謝久辭的眸色很深。
但李佚笙已經不想再和他掰扯下去了,她轉身拉起陳夢的手:“走,我們去找人。”
陳夢不是很敢動。
大概過了幾秒。
氣氛焦灼間。
謝久辭慢騰騰彎腰,撈起地上的手機,随手點了幾下。而後一句話沒說,率先提步走出去。
門是被甩着關上的。
可能由于慣性原因,聲響有點大,連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跟着抖了幾下。
屋內,陳夢和李佚笙對視一眼。
“啧,感覺火氣有點大。”陳夢客觀評價,又恢複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嘴臉,插科打诨道:“沒想到你竟然更喜歡年下?不行,我得教育教育你,就算謝久辭年齡大點,你也不能喜新厭舊哈,畢竟,老男人才會疼人啊。”
頓了頓,她又自認貼心地問李佚笙。
“你要不要先追出去哄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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