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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

南科大學A教三樓會議室。

此刻已是晚上十點, 屋內依舊燈火通明。

話筒音環繞飄蕩，謝久辭正阖目養神，突然心裏一慌, 他猛地睜眼。

…….

中午的時候，王铮特意把他們兩喊回來參加這邊放假前的最後一次組會。

原本時間上剛好可以和北辰那邊岔開, 卻不料計劃被陳志勤一句推遲輕易打亂。

謝久辭本想直接讓周薇幫他請個假。但電話那頭的王铮卻當場發話, 要麽他這次來，要麽就永遠別來。

實在不行，幹脆收拾收拾東西, 順帶轉個導師也不是不行。

周薇聽見這話的當即, 便原封不動地将其轉述給了旁邊的謝久辭, 嘴裏還頗為無語地嘀咕了句。

這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怎麽還能這麽幼稚，争風吃醋半點不帶遮掩。

謝久辭倒沒想那麽多, 單純是因為自家導師都直抒胸臆地要求了。那再不濟也得去賣個面子。

畢竟，除卻自德國回來的當天, 他就幾乎沒再踏足過王铮的辦公室。

甚至連這棟樓都很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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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是，将“卸磨殺驢”這個詞表現得淋漓盡致, 再沒半點兒當初拜托自家導師出面促成兩校聯培的殷勤自覺。

組會一開始，王铮就佯怒暗喻某些同學“人在曹營心在漢”。

在場諸位都心知肚明這說的是誰。聽出老師語氣裏的不悅，全部默默垂低了腦袋, 不敢說話。

可偏偏，當事人似乎并沒有察覺到氣氛的緊張。

靠在椅背上的謝久辭聞言只挑了下眉。

随後便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混不吝模樣，沉默着将他的陰陽怪氣照單全收。

氣得王铮又洋洋灑灑控訴了近半個小時。

因此，會議的時間才開得久了些。

結束時已是傍晚。

周薇打開手機看了眼, 瞧見音樂社的消息，便順嘴問謝久辭要不要再待會兒, 簡單開個假前會議就算完事，省得明天還得再跑一趟。

謝久辭對此沒什麽意見，淺笑應允。

周薇旋即編輯好通知，将時間定在九點二十。

到現在正好持續了四十分鐘。

會議室不大，U形方桌圍了個半圈，衆人分座兩邊，讓兩位“老大”坐在中間。但彼此間的距離，說起來也不過半米。

他們挨得近，謝久辭動作幅度又大，很難不會引起注意。

大家都看了過去。

“怎麽了？”周薇注意到他的臉色，揚手叫停臺上同學的總結，“是覺得哪裏有問題嗎？”

“沒事，繼續吧。”

謝久辭邊說邊撈起桌上的手機，氣壓極低。

“薇姐，”臺上人飄過來的眼神裏，寫滿了懵圈與無措，“那、我繼續講嗎？”

“不用，差不多就這樣吧，工作已經總結得很清楚了。”

周薇摁亮屏幕瞧了眼時間：“現在也不早了，這學期我們樂隊工作就先告一段落。往後我和你們辭哥會在北辰上學。離得遠，估計不太能顧得過來。所以，開學後的社團活動就聽鄭之舟安排吧？”

“阿舟。”周薇笑着問：“你覺得ok嗎？”

鄭之舟應得很快，語氣異常激動：“Yes，sir！保證完成任務！”

實不相瞞，他已經觊觎社長的位置很久了。這還是鄭之舟自懂事起，第一次對某件事物表現出持續的熱情。

周薇很是稀奇。

就連謝久辭都抽空擡眼看了下。

周薇：“行了，沒事的話你們就快回宿舍吧，記得把行李收拾好。早點休息，明天下午是不是還有人要趕車回家？”

少年們點頭應“是”。

周薇笑了笑：“那提前祝你們假期愉快！”

“謝謝薇姐！”

“薇姐和辭哥也要假期愉快啊！”

……

周薇站起來走到門邊，和離開的每個人都擁抱了下，然後站在原地，搖手再見。

見鄭之舟腳步遲疑，她不免好笑道：“盯着你辭哥幹嘛呢！趁他還沒後悔，趕緊走啊！”

“我有說要反悔嗎？”謝久辭身子往後靠，聲音慵懶：“好不容易有個愛好，想幹就幹呗。”

聽到這話，鄭之舟才心下稍安，仿佛找到了靠山，歡喜着跑出了門。

鄭之舟覺得自己聽懂了他哥的言外之意。

——家裏那邊我幫你兜着！你放心大膽地潇灑闖蕩吧！

“謝謝薇姐和辭哥！”

“暑假愉快！”

少年雀躍歡呼，尾音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一直等到周遭清淨下來。

周薇才又看向謝久辭問道：“你手機怎麽回事？”

“什麽？”

謝久辭忙着回消息，頭也不擡。

“摔成這樣，後面玻璃有裂痕能忍住就算了。”周薇語露嫌棄：“前屏都碎成啥樣了，你還不換，喜歡看馬賽克啊。”

“說起來，你怎麽用起這只白色的手機了，平日裏不是寶貝得緊嘛。”周薇挑了挑眉，開玩笑道：“想效仿金屋藏嬌？讓我猜猜，你回國以後 ，這只手機的聯系人裏面怕不是只剩一個了吧。”

周薇說得肯定，又聯想到之前的情況，她刻意拖長調子“哦”了聲。

撂下最後的話：“那麽，上次劇本殺，應該不是王老師的FaceTime，而是小李的大冒險視頻。對嗎？”

謝久辭懶得理她。

此時他正盯着屏幕出神。

裂隙由上而下劃開一條深痕，将聊天氣泡與純黑頭像割開，密麻的碎隙泛起丁點紅綠微光，莫名給冰冷的黑色鍍了層暖光。

其實周薇只猜對一半。這裏面現存的聯系人裏除了李佚笙外，還有個“北辰牆妞”。

不過某種意義上來說，又不算猜錯，反正都是和同一個人相關。

要說起來，謝久辭也沒周薇想象的能忍。

當年李佚笙離開之後，高三的一整年，他雖确實從未找過她，卻也算是，事無巨細地清楚她的動向。

有時是季繁無意中的一句話，有時是在生意場上側面打探到的消息。

總之，謝久辭聽說張家對她似乎還不賴。

但更多的時候，謝久辭還是會常在深夜裏，對着李佚笙偶爾的幾條朋友圈發呆。

李佚笙離開那天。

消息發出的半小時前，謝久辭剛從店裏買了兩只情侶款手機。他坐在高腳椅上，用工具把黑色手機的卡槽拉出來，對應着插了張電話卡進去。

軟件安裝過程很費時間，謝久辭難得有耐心地等着。

店裏老板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個有眼色的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年輕人，給女朋友的驚喜？”

也許是心情不錯，謝久辭嚼碎果糖，眉梢揚起，回道：“暫時還不是。”

“不過，很快了。”

那老板見他如此肯定，不免多調侃了句：“早戀可不成啊，女孩子心思細，容易耽誤學習，不比男孩。”

想到李佚笙那個視分數如性命的模樣，謝久辭眉頭狠跳，嘴角抽了下：“放心，沒誰能耽誤到她。”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句：“而且，我們馬上就要上大學了。”

“嗯，同所大學，一起去。”

老板：“……”

誰問你這些了。

話題終止在這裏。

恰好進度條加載到終點，謝久辭撈起手機點開微信，随意注冊了一個賬號。

手旁的舊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是新消息的提示音。

他單手搗鼓着賬號密碼，給李佚笙發了個好友申請。

也沒來得及備注，便匆匆發了出去。

搞定之後，他才垂眼掃向舊手機的屏幕。

看清通知框的瞬間，謝久辭不禁輕笑一聲。

他們。

倒是挺，心有靈犀。

老板不自覺往這邊瞥了一眼。

那會兒正值日暮，七月裏的金光暖陽，有着店鋪透色玻璃怎麽也擋不住的鋒芒。

少年背光屹立在黃昏中，鳳眸眼尾挑起，裏面似有璀璨星光碎落。

難怪老人們常言。

所謂喜歡，不過歡喜二字。

可下一秒。

老板就看見少年的笑意僵住。

不知道是從哪兒吹來了陣邪風，玻璃門晃蕩不定。

一切發生得很快，快到老板來不及喊住少年，讓他拿走新買的手機。

風止步停。

謝久辭奪門而出，大口呼吸着外面新鮮的空氣。縱使腦袋發暈，但手下的動作卻是一次都沒敢暫停，甚至成為了慣性。

被挂斷後就接着打。

夏日的燥與熱，激起了禁封在骨子裏的偏執，連他自己，也未曾發覺。

對面的人像是被煩得狠了，才終于，施舍般地将電話接起來。

“謝久辭。”

熟悉的聲線濾過電流，冷漠平靜，背景音響雜亂。他張了張口，嗓子卻澀得要命，竟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知道你看見消息了。”

謝久辭靜靜聽着她說。

“喂——你在聽嗎？”女孩的聲音變小了些，大抵是實在難掩心虛，她威脅般地撂下最後一句：“不說話就挂了。”

話雖是這麽說，可李佚笙卻遲遲未有動作。

“別挂電話，”緩了幾秒，謝久辭才出聲。

他喉嚨發緊，聲音沙而啞，問得小心翼翼：“所以，理性考慮下來，即使第一和第二名的結果相同，都不行麽？”

李佚笙沉默了會兒，答非所問：“你今天去哪了？”

少年扯了扯唇角：“你別轉移話題。”

“……”

大概過了幾秒。

李佚笙對他說出最後一句話：“多保重，別來找我。”

然後就挂斷了電話。

再然後。

五十四秒的忙音，謝久辭總共聽了十遍。

才終于，換來問題的答案：【結果不一樣的，就像，沒有人會記得第二名。】

-

夜色如墨，謝久辭又一次回到手機店。

老板像是特意在等着他，不僅沒有鎖門，反而還在屋內留了盞昏黃的暗燈。

見他失魂落魄，便也猜到了大概。于是老神在在地寬慰道：“看樣子還是太年輕啊，這世界上的所有事，都講究一個機緣，陰差陽錯才是人生常态。”

謝久辭拿了手機輕聲道謝。

走時背影寂寥落寞，再無來前的少年意氣。

如有印證般。

李佚笙當晚就拉黑了他所有的社交賬號，卻獨獨疏漏了最新通過的那條，好友驗證。

2014年07月10日。

李佚笙：【我已經通過了你的好友驗證，現在一起來聊天吧！】

她換了個純黑的頭像，仿佛是在宣誓，自證與他徹底決裂的信念。

時光颠倒，事隔經年。

當下。

微信消息竟在同一個日期裏巧合重疊。

李佚笙問他：【我能和你聊會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