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糾紛

糾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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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科第一診室的位置不太好找, 靠在走廊的最內側拐角。

很小的一間屋子，挂着的門牌號碼并不明顯，從導診臺往裏走, 輕易就會被忽略。

就算是看過指示路牌的李佚笙，剛過來得時候也繞了好幾趟。

裏側的廊牆上有窗, 透色玻璃映射出暖調的日光。

可能是快到下班時間, 不遠處的等待區長椅漸空，隔壁與對面的診室內陸陸續續地有人離開，腳步聲紛亂又沉重。

謝久辭靠站在門邊, 面無表情地睨着她, 一句話不說。

李佚笙想起來, 今天中午接到電話的時候，謝久辭似乎還在開會。

應該是聽出不對後立馬就叫停了會議，然後匆忙動身趕過來, 以至于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此刻雖然他身上穿了身規整貼身的黑色西裝，卻仍然沒有壓住骨子裏的狂妄。

暗金繡制的外套大敞着, 露出裏面的白色襯衫，領帶也被他拽開, 松散地挂在脖子上，黑與白的空隙處，精致性感的鎖骨凸出, 看起來野性又肆意。

謝久辭就這麽看着她，目光如有實質。

他上下掃量半晌，将視線定在李佚笙滲血的指尖處，出聲道：“兩分鐘？”

等了很久, 李佚笙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她慢吞吞地開口，心虛地低下眼：“我這不是有點事情耽誤了嗎, 而且，你怎麽找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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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久辭情緒不佳，選擇性地回應她：“什麽事兒，是不是哪不舒服？”

他自然伸手，握住李佚笙的手腕往上拉，準備細看一下她的傷口。

“沒有。”李佚笙反應很大，使了勁兒把手抽出去：“你別碰我。”

謝久辭的手僵住，眯眼盯着她。

與此同時，屋內的聲音傳來：“久辭哥。”

謝久辭收回手，懶懶掀起眼皮，順着聲音望過去，語氣毫不客氣：“你誰？”

“我是周家的兒子，”周左然将手中拿着的兩根管子橫放在桌上，慢悠悠地起身往門口走，笑道：“我們小時候曾經在隔壁住過一段時間。”

“噢。”謝久辭扯了下唇，“沒印象。”

“......”周左然被噎了下，轉而換了個角度提醒他：“我堂姐是周薇，前兩天應該還有和你聯系。”

見他仍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周左然索性也沒再賣關子：“其實也算是我想委托你幫着調查一下表白牆被盜號删帖的事情。”

周左然說話間已經來到門口。

門框比較窄，容納兩人已經實屬勉強。見他過來，李佚笙便自覺往後退了幾步，給留了空間出來。

周左然顯然也看出了她的意圖。

即刻象征性地側身擋了過去，将她攔在身後，伸手道：“周左然，周右安的弟弟，周薇的堂弟。”

謝久辭瞧他，忽地笑了：“是你啊。”

以為他終于想起幼時的交情，周左然微微颔首，正要說話。

“膽子倒挺大，怎麽，能力跟不上？”謝久辭神色不屑，态度極為散漫，吊兒郎當地說：“自己查不出來？還得麻煩我親自過來跟你'自首'嗎？”

“......”周左然有點懵。

謝久辭笑：“年輕人，如果沒點本事，就不要學別人出來玩那些幼稚的表白花樣。”

看了眼被少年護在身後的李佚笙，他又輕描淡寫地補充：“更何況，這樣公然示愛的行為，對當事人來說，好像也是一種困擾呢。”

聞言，周左然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很精彩，詫異道：“原來是久辭哥你删的帖嗎？”

謝久辭冷冷看着他，眸中情緒難辨。

“所以——”周左然轉頭看向李佚笙，聲音裏染上了些愧疚，聽上去莫名委屈：“是我給姐姐造成麻煩了嗎？”

李佚笙突然泛起一股難言的心疼，她不自覺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別想那麽多，事情都過去了。”

她拿起手機晃了晃，安慰道：“再說，你只不過是想要個聯系方式而已，我剛才都已經把申請消息發送過去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那就好，姐姐不是被迫就好。”周左然乖順地點頭，眉眼青澀地彎起，語氣輕松：“看起來确實是個烏龍，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糾結盜號删帖的事兒了，都是誤會哈。”

“誤會？”謝久辭懶洋洋出聲，模樣很不爽：“我倒是想聽聽是怎麽個誤會。”

“......”

裏屋的兩人統一沉默。

謝久辭往他們兩個臉上看了眼，哼笑了聲：“李佚笙。”

“你別告訴我，幾分鐘不見，你就和這個人一見如故般地相談甚歡，甚至擁有了屬于彼此的秘密。”

“......”李佚笙無語極了，一瞬間心中惱怒又起，覺得謝久辭簡直是倒打一耙。

在這兒說她有秘密？那他都要當人家姐夫的事情，怎麽從來都沒見提起過？要不是今天小周告訴她，自己還不知道要被蒙在鼓裏多久呢......

越琢磨越生氣，再想到自己确實拜托周左然幫她開鑒定材料，本意的确打算瞞着謝久辭一事。

李佚笙也懶得再和他掰扯，幹脆直接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對啊，我們之間就是有秘密，不行嗎？”

謝久辭氣笑了：“行，你真行。”

李佚笙非常有禮貌：“謝謝誇獎。”

謝久辭被怼得說不出話，火氣悶在胸口，不上不下。

剛巧，周左然不長眼地湊上來：“話說回來，久辭哥，你怎麽來醫院了，我早上還聽堂姐說，你們要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

“我閑得呗。”謝久辭站直了身子，似笑非笑道：“感覺今天天氣好，特別适合出來殺個人。”

周左然：“......”

“啊，這......這樣啊。”周左然悄悄往後縮了縮，憨憨笑了兩聲：“那，我們就不打擾久辭哥了。”

說着，擡手就摔門落鎖。

李佚笙跟着他的步子往後移，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猛烈的關門聲響。

随之而來的是一陣略顯暴怒的砸門聲。

她擡眼看向用力抵在門邊的周左然，猶豫道：“要不你還是開開吧。”

對上他驚慌的眼神，李佚笙默了會兒，平靜地點明了事實：“如果你也不想謝久辭那句玩笑變成現實的話。”

周左然：“......”

-

回去李百強病房的路上。

李佚笙總覺得身側發涼，但她一直沒點破，就這麽悶聲走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腦袋更是一刻都沒敢擡。

甚至不用刻意去看謝久辭的表情，李佚笙都能知道，他現在有多麽重的低氣壓。

試問哪一個正常人會走着走着忽然冷笑幾聲啊，聽起來就怪瘆人的。

幸好從診室到病房的距離也不遠，好不容易挨到門口，李佚笙趕緊加快了腳步。

謝久辭無聲地跟在她後邊，距離倒也拉得不算遠。

還沒推門，李百強破口大罵的聲音就力透門板地震了出來，清晰地傳進兩個人的耳朵裏。

“爸，那個狗.日的張家他媽是什麽意思？！和解？！你告訴他和解不了！我命根子都被人搞斷了！他讓我忍？”

聽起來像是在打電話，李佚笙的動作停下來。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爸！你懂嗎！這是尊嚴的問題！”

對面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李百強氣勢減弱：“我是準備上了她，那又怎樣，咱們家那裏又沒監控。再說了，張先生如果真把她當回事，怎麽會把李言沐那個傻子交給我們帶，不就是想借此牽制住她嗎？”

謝久辭慢慢靠了過來，烏木香裹雜着冷氣，李佚笙心中一震。

她一把摁下扶手，将門打開。

“李百強！”

李佚笙幾乎是吼出來的名字，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地開始發抖。

她不知道謝久辭聽見多少，她害怕謝久辭知道自己有個癡傻的弟弟，害怕謝久辭知道自己離開的真相。

她怕謝久辭憐憫，又怕謝久辭無感。

現在的發展正正好好。

謝久辭願意開始新的生活，她沒有道理以賣慘博得同情。

她也不希望，

拉他再下一次地獄。

所以，李佚笙她必須要阻止李百強繼續說下去。

甚至顧不上細想其他。

李百強挂斷電話，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李佚笙，你來得正好。”

餘光瞥見她身後的男人，他嚣張的态度更甚：“不想你老相好進局子的話，最好現在把我伺候得舒服點。”

“你想舒服？”

謝久辭眸色一暗，幾步走到病床前，單手将桌上的玻璃杯磕碎，拿着碎片抵在他的脖子上：“我滿足你。”

壓抑一路的怒火上湧，他發了狠，一字一緩。

“死了，就能舒服了。”

見狀，李佚笙這次倒是反應極快地拽住了他的袖口。

但還是，沒拉動。

情急之下，李佚笙只好伸手過去，包握住玻璃的尖端。

謝久辭慌忙松手。

虧得他沒再用力，掌心才免得遭受玻璃刀口的撕扯，只淺淺磨出一道劃痕，也沒出血。

酥麻的痛感傳出，李佚笙低眼，詭異地安靜起來。

“你你你......殺人是要償命的。”李百強不停地往床頭處移動，似是觸及了傷口，疼得他冷汗直流，磕絆地威脅：“我我我現在都可以告你，你信不信！”

謝久辭的眸色黑得吓人，慢慢勾起唇角，像是壓根沒把他這話當回事，張口便是挑釁：“好啊，你來告，需要我幫你打電話嗎？”

“謝久辭！”

李佚笙被他無所謂的态度惹急：“你給我少說兩句。”

謝久辭止聲，胸腔起伏不定。

他偏過頭，不再看她。

“李百強。”

李佚笙抛出解決方案：“我給你三十萬，你受傷這件事我們私了。”

話畢，李百強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見她擡頭，輕笑了下。

“不然——”

李佚笙的指節輕巧後挪，擡手将刀尖抵上他喉嚨的頸動脈：“我現在就可以讓你永遠都說不了話。”

李百強退無可退，後腦頂在白牆上，顫顫巍巍地提醒：“你們不怕坐牢嗎？”

“你說錯了，不是我們。”李佚笙冷靜地糾正他：“這些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幹的，而我，也只是防衛過當。”

“你！”

李百強眼睛瞪大。

刀尖被往前推，血珠開始往外冒，李佚笙沒了耐心：“算了，還是我來替你做這個決定。”

她遲鈍揚手，玻璃在黃昏暮色中閃過反光。

劃破的風聲凜冽。

李佚笙卻渾然不覺。

一霎間，她的思緒漸飄。

不知是誰在耳邊将自己的人生輕判。

“唉，可惜。”

“這個女娃，是個沒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