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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楚召淮敢怒不敢言,悶不吭聲坐下繼續吃橘子。
姬翊驚悚看着。
這般不顧禮數,真不怕他爹殺人嗎?
姬恂坐在那瞧不出喜怒,姬翊壯着膽子讷讷道:“宮中差事若不要緊,阿翊願為父親分憂。”
“嗯,不怎麽要緊。”姬恂漫不經心剝了個橘子遞給楚召淮,“也就是最近京城外有山匪作祟,殺人越貨不成氣候。阿翊有心了,去領兩個衛兵前去圍剿那數百山匪吧。”
姬翊:“……”
楚召淮:“咳咳咳。”
姬翊早已習慣父親不說人話,讷讷躬身:“那兒子先告退了。”
“嗯。”
姬翊扶着睡得昏天暗地的梁枋離開。
楚召淮平複咳嗽,沒忍住問:“京城也會有山匪嘛?”
京中富貴迷人眼,他還以為只有江南那種天高皇帝遠的地兒才有匪患。
姬恂聽着這沒掩飾的江南口音,本來想當做沒聽到,可見他心神放松像是只貪吃的金絲熊在那嗒嗒吃橘子,突然來了興致。
“嗯,城外過遠的地方沒有城防,保不齊會有些膽大之人——王妃這江南口音學得不錯。”
楚召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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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召淮頓時不敢吃了,幹巴巴道:“昨昨日聽小曲,學了幾句。”
姬恂似笑非笑:“那王妃唱幾句?”
楚召淮哪裏會唱曲,腦海一片空白,只浮出行走在坊間聽到的幾句小曲兒,哼哼唧唧脫口而出。
“……奴家好命苦,過了門穿白裙,死了這個當家的人兒。”
姬恂:“……”
一直默不作聲的殷重山默默摸刀。
當着王爺的面唱小寡婦上墳,膽大包天。
楚召淮唱完一句猛地如夢初醒,臉都綠了。
這不是在咒姬恂死嗎,太不吉利了。
沒等楚召淮找補,姬恂就笑着道:“不錯,宛轉悠揚,娓娓動聽。”
楚召淮眨了眨眼。
這都不生氣?
姬恂人可真好。
殷重山又面無表情收回了刀,替王爺的反常默默尋了個理由說服自己。
算了,王爺待他這樣特殊肯定有大用。
指不定是扳倒太子的關鍵!
姬恂的“良善”給了楚召淮蹬鼻子上臉的勇氣,他清了清嗓子,試探着道:“王爺,昨夜我我糊塗了,忘了小年夜朝廷開放博弈,那些金子……”
姬恂眉梢挑了下,笑着說:“鳳仙橘好吃嗎?”
楚召淮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道:“好吃的。”
“那就好。”姬恂說,“是用昨晚王妃上繳的金子買的,足夠王妃吃到過年。”
楚召淮:“……”
楚召淮不可置信。
百金,就買了三箱鳳仙橘?
橘子雖金燦燦,卻也不是金子做的,何故這麽昂貴?!
楚召淮幾乎要被姬恂敗家得掐人中了,更何況還是拿他的錢敗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全花光了?”
“嗯。”
楚召淮恨不得死給他看。
姬恂饒有興致看着他。
鐵公雞知曉這橘子是金子換的後已不像方才那般大快朵頤,連上方的橘絡都不撕了,悶悶地一小瓣橘肉能嗦半天。
沒來由的,姬恂又笑了起來。
楚召淮仗着眼紗擋着臉,膽大包天瞪了他一眼。
姬恂笑得更厲害了,逗夠了人終于良心發現,道:“前幾日瞧你愛吃鹿肉,城外十裏的皇家獵場最近落了雪,本王過幾日會順道去一趟,回來給你帶鹿。”
楚召淮一愣,好一會才意識到姬恂是在哄他。
甚少有人這般在意他的情緒,更不會拐彎抹角補償他。
楚召淮臉一熱,不自在地攪着手中沒舍得扔的橘皮,小聲說:“不用,我吃魚就好。”
“那給你買個小櫃子?”姬恂聲音更輕柔,“本王瞧你的嫁妝矮櫃缺了個角,好像也裝不了多少東西。”
楚召淮搖搖頭:“不必勞煩王爺了。”
有吃有住,他已知足了。
況且小矮櫃上有他娘親手刻的「長命百歲」,跟着他來回折返多地,裏面盛着他所有家當,醫書、藥方、銀錢。
更多的是毒藥。
姬恂笑了:“那想要什麽就和趙伯說。”
“好的。”楚召淮猶豫了下,又小心翼翼地問,“那我能讓趙伯去庫房支點銀子嗎?”
姬恂:“自然。”
楚召淮頓時開心了。
他在江南行醫沒賺到多少銀錢,後來不知道得罪了哪個大人物,找了一批人追殺他,将人攆得嗚嗷亂叫,狼狽坐了小半個月的船回了京城,銀子更沒剩多少。
娘親的嫁妝自然是不能動的,他又舍不得用金子,只能摳摳搜搜準備在王府薅一把。
再拿一大筆錢找昨晚兩個小厮去傳其他的謠言。
回頭客,想必他們會更賣力。
楚召淮颠颠地出去了。
姬恂注視着少年活蹦亂跳的背影,眼底浮現淡淡的笑意。
殷重山蹙眉道:“周患從江南寄來的飛鴿傳書,兩頁紙提了此人九次‘貪財’,王爺就不怕他将王府庫房的銀子私吞了?”
姬恂沒理這句話,道:“叫六出過來,明日準備出城。”
殷重山:“去剿匪?”
“打鹿。”
殷重山:“……”
若不是他時刻跟随王爺身邊相護,都要以為那楚召淮給王爺使了什麽妖法了!
這時,管家趙伯快步過來,禀報道。
“王爺,方才王妃在府中庫房支了筆銀子。”
殷重山冷笑,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乍一獲得王爺首肯,想必會支個數百金出去揮霍吧。
姬恂問:“支了多少?”
趙伯讷讷道:“五兩。”
殷重山:“?”
五兩夠幹什麽?!
***
五兩夠買通兩個小厮為他傳謠言!
楚召淮換了身衣裳,戴着眼紗出去傳謠了。
璟王府鴻案相莊,鎮遠侯府卻是雞飛狗跳。
楚荊猛地将茶盞拂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呼吸劇烈起伏着:“誰讓這些話亂傳的?!”
下座坐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大冬日也搖着扇子,眉眼間有一塊紅色胎記極其明顯,他應當是讀書人,舉手投足一股子書卷氣。
“想必是璟王,沒他允許,不會有人一夜之間将此事傳遍整個京城。”
楚荊頭痛欲裂,撐着額頭:“姬明忱到底要做什麽?明知是替嫁,卻如此縱容,難道他還有後招?”
白衣男人淡淡道:“侯爺若最初便将小侯爺送去璟王府,也不會有這遭變故了。”
楚荊眼神一冷。
“我知道侯爺重視小侯爺,可如果未來璟王爺登大寳,以他睚眦必報的秉性,鎮遠侯府難道還能獨善其身?”
男人笑着道:“聖上賜婚,無論是不是璟王動手,王妃只要死在璟王府這便是蔑視皇威的大罪。只可惜璟王清醒,并未遷怒王妃,竟留他存活至今。”
楚荊微微閉了閉眼:“容先生今日來,到底所為何事?”
太子門客容先生颔首道:“就是想問問侯爺,您府上的大公子到底有何來頭?”
“能有什麽來頭?”楚荊蹙眉,“他自七歲便一直在臨安白家長大,應當随他外祖父學了點三腳貓的醫術,只知道給人胡亂開方子。”
楚荊給楚召淮的家書是祖母病重。
楚召淮接連坐了半個月的船一路吐到了京城,還沒歇半刻就馬不停蹄去見“病重”的祖母,哆嗦着手開了幾個方子。
“三腳貓?”容先生瞥他,“若真的是三腳貓醫術,他為何活到現在?”
楚荊眉頭一直沒舒展:“容先生何意?”
容先生瞧出他對大兒子沒什麽感情,索性直接說了:“新婚前一日我差人給他下了毒,最多三日必定毒發身亡。”
楚荊悚然一驚。
容先生說:“可他活到現在,昨夜還在關撲船活蹦亂跳贏了上萬兩銀子。”
楚荊下意識道:“不可能。”
江南也有人給他傳過信,只說他的大兒子除了一張臉毫無用處,成天只知道胡吃海塞。
知曉被自己早早放棄的兒子是個廢物,楚荊逐漸心安理得将所有慈父之愛加諸在楚召江身上。
容先生見楚荊陷入沉思,道:“可以給我瞧瞧大公子寫的方子嗎?”
楚荊心不在焉,讓下人去取。
容先生盯着兩張對症下藥的方子,在落款處注視半晌,突然露出個笑來。
楚召淮寫方子總會順手落款,在鎮遠侯府開的方子也不例外,就見皺巴巴的紙上字跡清秀,鐵畫銀鈎的兩個字落在末尾。
——「白芨」
正是太子派人在江南追殺許久都未尋到的神醫。
***
楚召淮猛地打了個噴嚏。
左右看了看,總覺得有人跟着他。
楚召淮并沒有身為王妃已是後宅之人不能出去抛頭露面的意識,重新換了身衣裳遮掩身份,在路上讨價還價半天,花了幾個銅板乘順路驢車到了昨夜的畫舫閣。
那兩個精通傳謠的小厮正在忙着招呼客人,一進酒樓就能瞧見。
楚召淮朝兩人打了個清脆的響指,示意過來談。
兩個小厮面面相觑。
昨夜被煞神一通吓,他們已不想再接這種要命的私活,但又記起昨夜璟王笑眯眯說的話:“日後他若再來尋你們傳話,便去璟王府告知本王。”
沒辦法,兩人戰戰兢兢過來。
楚召淮将五兩巨款拍在桌子上:“二位壯士,再為我傳點謠言。”
兩人:“……”
兩人無法說不,只能含淚點頭。
楚召淮張口就來,貼心地準備好詞兒。
“真是人心不古,誰說璟王爺是煞神來着,我見他長相俊美,溫其如玉,哪兒就瘋了?傳這些話的人才是瘋子吧。”
“沒錯沒錯,璟王爺體貼良善,驚才風逸……唔,也就嘴毒了點——啊等等!這句話不要傳哈,給你多加一兩!”
“流言蜚語害死人。”
“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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