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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漣漪陣陣, 将冒頭的魚驚得四散而逃。
楚召淮望向湖面,看着魚拖着魚竿竄了老長才掙脫,魚竿飄向湖中央, 遺憾道:“可惜了, 這魚力道還挺大,連王爺都釣不上來。”
湖面漣漪仍在一圈圈朝着岸邊蕩漾,許久消散不去。
姬恂神情沒什麽變化, 只是和楚召淮緊挨的身軀緊繃, 不着痕跡往一側挪了挪。
這搖椅有些弧度, 乍一動楚召淮搖晃兩下, 險些又栽他懷裏。
姬恂登時不動了。
楚召淮腦袋差點撲姬恂胸前, 手在腰上胡亂一撐艱難穩住身形,掌心肌膚滾燙,驚得他一哆嗦。
總覺得今日姬恂衣襟敞開格外大, 就差裸着上半身了。
坐穩後,楚召淮被燙得眼神都不知往該哪裏放, 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王爺今日不用忙公務嗎?”
“嗯。”姬恂一擡手, 殷重山遞上來新的釣竿, “午膳吃魚。”
楚召淮詫異道:“咱們平時吃的魚全是王爺在府中釣的嗎?”
姬恂手一頓。
王爺自然沒有此等神通,他矜持地将孔雀翎挂好,淡淡道:“一部分吧。”
楚召淮忍住贊嘆,咳了聲,也有些躍躍欲試:“我能試一試嗎?”
殷重山聞言正要去拿新的釣竿, 姬恂卻挂好魚餌, 将自己那根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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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召淮在江南也曾釣過魚。
不過就是在鄉野河裏随便撅斷個歪歪扭扭的樹枝, 挖個蚯蚓來釣魚,往往一整日也釣不上來一條。
這還是他頭回用上這樣好的釣竿。
楚召淮忐忑地握住釣竿, 将魚鈎往湖面輕輕一抛。
湖面細微漣漪漸漸消失,王妃耐心等魚上鈎。
姬恂又随意動了下手指。
殷重山時刻聽候王爺吩咐,也不知哪來的神通,瞧見一個動作便知曉王爺意思,熟練地去寝房搬了個炭盆,訓練有素放置王妃腳邊。
順便還灌了個湯婆子塞給楚召淮捧着暖手。
楚召淮并不像姬恂那樣東嫌西嫌,埋怨一切活物影響他釣不上魚,他眼眸一彎輕聲道謝,情緒極其穩定。
殷重山一轉身,偷偷摸摸朝着還在鬼哭狼嚎的姬翊拼命一擺手,示意趕緊跑跑跑。
姬翊一愣,立刻哭着一溜煙跑了。
姬恂已沒精力關注犬子的刀功,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曬太陽,視線随意望出去剛好瞧見楚召淮的側顏。
少年五官極其優越,側顏将那股清澈的少年氣掩去不少,端坐在那握着魚竿老神在在,頗有種運籌帷幄的氣派。
好一會湖面都沒動靜,若是新手恐怕要不耐煩的,但楚召淮耐心十足,修長五指漫不經心撫摸光滑的釣竿。
姬恂好一會才移開目光,淡淡道:“府中風水不好,釣不上來魚實屬常事……”
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細微的游水聲。
漂浮湖面的孔雀翎晃動不止,魚線斜斜緊繃,是魚上鈎了。
楚召淮一喜,趕忙握着魚竿使勁往回拽。
來回幾下,魚竿一收,大魚破水而出,被魚鈎釣着撲騰着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 “啪”地一聲撞在楚召淮掌心。
楚召淮拎着活蹦亂跳的正口魚,臉頰被魚尾濺了幾滴水,他高興極了:“王爺!王爺上鈎了!”
姬恂:“?”
殷重山:“……”
府裏竟有如此大的魚嗎?!
這些年從未見過!
楚召淮歡天喜地将魚摘下來放在桶中,乘勝追擊繼續挂上魚餌往湖中心一抛,這會子興奮勁兒稍減,偏頭問姬恂:“嗯?王爺方才說什麽?什麽風水?”
姬恂:“……”
姬恂交疊着雙腿,冷淡道:“沒什麽。”
楚召淮“哦”了聲,繼續高高興興釣魚。
湖中每年都會撒魚苗,可姬恂不知是身上煞氣太重還是別的原因,一年四季釣魚要麽是小魚苗要麽一條沒有。
——殷重山有幾次都考慮找幾個暗衛潛在水中往魚鈎上挂魚了。
王妃才抛下魚鈎多久,一條大魚就撞上來了。
殷重山唇角抽動。
王妃這樣順利,可能是巧合……
剛想到這兒,就聽到楚召淮歡呼道:“又有一條嗷!”
殷重山:“……”
姬恂:“……”
王府的一切好像都格外偏愛楚召淮,連魚都知道往他手裏送死。
殷重山膽戰心驚看着王爺臉色越來越冷。
這兩人鬧了好幾遭,如今終于消停了,好不容易和平相處,王爺不會因為釣魚這如此慘烈的對比就惱羞成怒吧?
可別再吵架了。
就在王妃嗷嗷叫着掉上第五條魚時,姬恂眉眼冷漠,終于朝王妃伸出魔爪。
殷重山呼吸都停了。
……然後就看到王爺伸手探向王妃的臉——方才那條魚活蹦亂跳,楚召淮險些被魚尾巴扇了一巴掌,臉側墨發全是水痕。
姬恂随意将他臉上的水跡一點點擦去:“打着了?”
“沒有的。”楚召淮沉浸在釣魚的歡樂中,眼眸都眯起來了,“就算打着也沒事,晌午就吃它了。”
姬恂輕笑:“想怎麽吃?”
楚召淮抛出魚鈎,努力想了想,幹咳着清了清嗓子:“為了報答王爺,中午我親自下廚料理了它,好嗎?”
姬恂點頭:“王妃真心實意實在令人感動,絕對不是叫佛樓太貴的緣故。”
楚召淮:“……”
楚召淮的小心思被拆穿,面頰微微發熱,強忍着羞恥佯作鎮定:“總吃叫佛樓未免太俗,家常小菜嘗嘗鮮也別有一番風味。”
姬恂見他故作冷靜的樣子,沒忍住笑了起來。
楚召淮被他笑得臉更紅了。
姬恂終于良心發現,道:“不急,等王妃病好了再說吧。”
“我已好得差不多了。”
看他踴躍的架勢,姬恂也沒東管西管:“那就辛苦王妃了。”
楚召淮眼眸一彎,繃着唇角點點頭:“王爺就等着吃吧。”
優哉游哉釣了十幾條,眼看着要到晌午,楚召淮終于放下魚竿,拎着桶跑去廚房做魚。
殷重山小心翼翼看去。
王爺似乎不信邪,拿起那根神奇的魚竿,打窩抛餌,靜待魚兒上鈎。
一刻鐘過去。
兩刻鐘過去。
半個時辰後,王妃已做好魚喊他去吃。
湖面的孔雀翎愣是死活沒動靜。
殷重山呼吸屏住,不忍再看。
不遠處傳來楚召淮的聲音:“王爺!好了!”
姬恂“啧”了聲放下魚竿,施施然起身。
殷重山心想,這聲“啧”怎麽好像是王爺雄姿英發,即将一個魚鈎掉上八條大魚,卻被王妃一嗓子給嚎沒了的錯覺。
姬恂路過殷重山身邊,似乎察覺到他的腹诽,涼飕飕瞥他一眼。
殷重山沉重悲痛,雙眼含淚。
姬恂正要說話。
楚召淮又喊了聲:“王爺?”
姬恂幽幽擡步離開。
殷重山徹底松了口氣。
楚召淮忙活了半個多時辰,将那條差點扇他巴掌的魚給炖了。
高高興興将魚端到桌案上,楚召淮擦了擦手,額角忙得沁出汗珠,精神頭倒是不錯。
“王爺嘗嘗看?”
姬恂注視着盤子中折了的魚尾、瞪圓的死魚眼、過分甜膩的色和香,陷入沉默。
楚召淮愛吃甜的,做的魚灑了一把冰糖炒糖色,甜和醬鹹混合到一處,詭異得很。
姬恂在楚召淮殷切地注視下,拿着筷子嘗了一口。
楚召淮忙問:“這魚怎麽樣?”
姬恂心想這魚死不瞑目。
姬恂吞下,想擱筷了,斟酌着措辭幽幽道:“這魚應該很合王妃的口味。”
楚召淮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廚藝一般,從未給其他人做過菜。”
姬恂放筷的動作一頓,重新拿起來又夾着吃。
這種調味水平,的确不想常做菜的樣子。
楚召淮也拿着筷子嘗了嘗。
他自小應當沒吃過多少好東西,魚只要熟了能吃就行,這些時日不知是不是被王府的飯菜養刁了胃口,乍一吃了自己做的魚,微微一歪頭。
唔,好像不像之前做得那般好吃。
難道是病得味蕾都壞了?
楚召淮有什麽吃什麽,也沒多想,繼續吃。
不知怎麽,瞧見他這副吃這種東西也能面不改色的樣子,姬恂突然想起最開始周患查的楚召淮在白家的事。
之前看時,姬恂覺得沒什麽意思。
如今卻是眉頭輕蹙,語調有些冷:“白家待你不好?”
“沒有啊。”楚召淮将最嫩的魚肉夾給姬恂,“外祖父給了我容身之處,讓我平安長到大,待我很好。”
姬恂眼神仍是冰冷。
周患查出來的,可并非楚召淮說得這般太平。
楚召淮擡頭對上姬恂的視線,轉念一想他在白家那些事只要想查定能查到,猶豫着咬着筷子,還是說了實話。
“白家沒有義務養我,他們給我吃給我住,每月還有月錢拿呢,已算仁至義盡了。”
否則在京城侯府,遲早會被楚召江母子磋磨死。
姬恂垂着眼吃了口魚,淡淡道:“終究血脈相連,白家未免太薄情寡義。”
“只是表少爺而已。”楚召淮看得很開,夾着魚尾嗦了一口,“白家家大業大,他們總得提防着外人,省得分走家産,更何況……”
姬恂擡眸,想聽他況什麽。
楚召淮很少對旁人說這些,神情不太自然,帶着些難為情:“幼時大師為我批命,說我六親緣淺,多病短壽,想來和他們緣分淺薄,這是命數,不怪他們的。”
姬恂捏緊筷子,冷淡道:“怪力亂神,算命批言,不可亂信。”
楚召淮想了想。
好像也是。
國師還說他十八歲有劫難,哪兒呢哪兒呢,如今不照樣活蹦亂跳?
楚召淮笑了笑,繼續吃魚。
姬恂注視着他傻樂的模樣,神情愈發漠然。
白家忌憚,楚家排斥,楚召淮明明該是在富貴錦繡堆中長大的小侯爺,矜貴雍容,一擲千金。
卻被這兩家苛待成一條半生不熟的甜魚也吃得津津有味的可憐人。
偏偏楚召淮并不覺得自己哪裏可憐。
龍肝鳳髓他吃得開心,野草根也能津津有味。
對他而言,富貴無極是一生,庸庸碌碌也是一生,到頭來終究魂落黃泉一場空,衣衫褴褛孤魂野鬼和鴻衣羽裳得道成仙,并無分別。
豁達到近乎要立地成佛了。
兩人你一筷我一筷将那條死不瞑目的魚分完,吃得只剩下魚骨。
楚召淮總覺得今日發揮失常,報答王爺只吃一頓未免摳搜,猶豫着又問了句道:“王爺覺得魚做得如何?”
姬恂擦拭手指,下意識陰陽怪氣:“味道很……”
楚召淮期盼地望着他。
姬恂動作一頓,硬生生将“獨特”二字吞了回去,不存在的良心倏地竄出來,難得說了句人話:“很好吃。”
楚召淮眼睛一亮:“那我将剩下所有魚全都做給王爺吃,算是報答王爺相助之恩。”
姬恂:“……”
這算恩将仇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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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