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96章
無論陛下願不願意, 楚召淮寄去燕枝縣的信還是飛了過去。
京城的日子前所未有地安穩。
秋日為了方便診脈醫治心疾,楚召淮大多住在白府。
等到兩個月後差不多不必每日三頓地飲藥後,楚召淮便搬去了存淮堂醫館旁的宅院, 身子好時便去坐堂診脈。
一場秋雨一場寒, 單薄夏衣已換成厚衣,楚召淮體虛,外出時還要系個披風。
門口停着輛奢華的馬車, 存淮堂的夥計全都探着腦袋瞧。
楚召淮一襲紫衣, 肩上披着玄色暗紋的厚厚披風從宅院出來, 嘴唇似乎吃了什麽辣的東西, 通紅好像還腫着。
出來後遠遠瞧見醫館的夥計, 微微一點頭。
衆人趕忙颔首。
楚召淮踩着馬凳扶着一旁穿着黑衣的高大男人上了馬車,看樣子準備出門去。
幾個夥計極其喜歡這個脾氣好長得漂亮的東家,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東家這是準備去哪兒?這馬車看着挺值錢的, 鈴铛都是金子做的。”
“昨日說是要去護國寺。”
“原來這樣,這幾日京城外不太平, 那身邊的男人想必是雇來的護衛吧。”
剛說着, “護衛”将馬凳放好, 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掀開簾子進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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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
東家脾氣也太好了,區區護衛竟然讓他進馬車?!
難道是貼身護衛?
馬車內,“貼身護衛”将簾子掀下後,直接将東家往懷裏一扒拉,一刻都忍不住似的親他。
楚召淮躲了躲, 小聲道:“我們是要去護國寺的, 這樣……會讓神佛覺得我們不誠心不恭敬。”
姬恂穿的人模狗樣, 卻不做人事,他還是不停:“放心吧, 是朕逼迫與你,就算神佛震怒降下責罰,盡管劈朕便是。”
楚召淮像是被親的受不了的貓,一邊往後躲一邊伸爪子按着姬恂的側臉往外推:“不要鬧了。”
“我就鬧。”姬恂淡淡道,“商陸明日便到京城了,朕心裏可不是滋味了。”
楚召淮:“……”
之前姬恂就算大吃飛醋也從未表現出來。
但上次楚召淮發現他吃商陸的醋後,安撫地主動親他,還說了一句前所未有的情話後,陛下便像是抓住了楚召淮的命門似的,時不時就得提一句商陸。
楚召淮之前還會心軟,直到發現陛下用這招越來越多後,如今已經無動于衷了。
“既然不是滋味,那便回去吃藥吧。”白神醫冷酷無情地說。
姬恂:“……”
姬恂身經百戰,看這招已無用迅速轉變戰術,翹着二郎腿懶洋洋道:“朕的相思病藥石無醫,只能待在王妃身邊才能緩解一二。”
楚召淮不理他。
姬恂歪頭注視着他一會,忽然道:“離護國寺還有一段時辰,閑着也是閑着,我們來親熱吧。”
楚召淮:“?”
楚召淮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說什麽呢?”
即将立冬了,前去護國寺拜佛的人到處都是,在馬車上都能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
姬恂到底又發了什麽瘋?
楚召淮沉着臉要給姬恂探脈。
姬恂任由他探,笑眯眯道:“你會很喜歡的。”
楚召淮瞪他:“我又不是你。”
怎麽可能會喜歡這種病态扭曲的癖好?
見楚召淮認真地給他按脈,姬恂笑眯眯地走上去親他。
許是剛才要在馬車上交歡的話太過震撼,楚召淮猶豫了下卻還是沒推開他。
親親抱抱總比上床好。
姬恂見他沒反抗,膽子逐漸大了些,将人抱到腿上坐着細細品嘗這汪清澈的泉水來。
等到了護國寺,楚召淮嘴唇都破了,暈暈乎乎下了地後,迷茫半晌終于慢吞吞回過味。
姬恂不會是故意的吧。
姬恂惬意地伸着懶腰從馬車上下來,見楚召淮瞪他,笑了笑:“王妃,為何這樣看着屬下?”
楚召淮又瞪了他一眼,悶悶往山上爬。
這短短幾個月,那寬大的櫃子竟然已被姬恂所送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填滿了,就連寫滿騷話的情書都是每日一封,更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哄人開心。
晨起看櫃子時,發現裏面只剩下一個很小的位置就要徹底塞滿了。
本來還想就這樣放水,今日就答應他的。
但姬恂這樣算計他,記仇的楚小水決定将那些占位置的厚厚的書給拿出來單獨放。
再為難這“屬下”幾個月。
“屬下”還不知道發生什麽,背着手跟着王妃往前走。
今日立冬,護國寺人來人往。
楚召淮披風被風吹拂着而動,将幾個大殿挨個拜了一番,還捐了不少香油錢。
姬恂站在大殿外注視着楚召淮三拜上線,視線幾乎移不開。
再過兩個月便是年關,也是楚召淮的生辰。
即将及冠,楚召淮身量已長成,沒了前幾年那股青澀的少年氣,眉眼間也愈發穩重沉着,像是塊被水流沖刷得溫潤的暖玉。
他恭敬跪在那,仰頭注視着金身神佛,眉眼間全是虔誠。
姬恂喉結輕輕動了動。
他求神拜佛,所為何事?
只要他想要,自己能傾盡全力,哪怕豁出去性命也能幫他做到。
楚召淮拜完佛後站起身來,視線随意轉了轉,發現兩側的香案上放置着供燈。
最當中那盞,竟是他的名字。
楚召淮愣了下,擡步走上前去瞧了瞧。
是一盞長明燈。
舅舅從不知曉自己會來護國寺,其他人更不可能會為他供燈。
除了姬恂。
楚召淮呼吸頓住,側身回頭看去。
姬恂仍在原地注視着他。
楚召淮眼眸微微一顫,又看向低眸注視他的佛像。
在滿是香火氣的大殿待了半晌,楚召淮擡步走出去,身上沾染着香火氣息。
姬恂不太喜歡這種味道,但在楚召淮身上卻沒有半分排斥,笑着道:“許了什麽願嗎?”
楚召淮搖頭:“我是來還願的。”
這個答案倒是讓姬恂意外:“還願?”
“嗯。”楚召淮也沒隐瞞,“兩年前……就大年初一燒頭炷香那次,我許了願,如今願望成真,便來還願,否則要倒黴三年的。”
姬恂沒忍住笑了:“從哪兒聽來的胡言亂語?”
楚召淮蹙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姬恂無可奈何:“好,你當時許了什麽願?”
楚召淮一噎,又顧左右而言他地道:“我在外面游歷時,就聽說有人在寺廟許願可以高中,但後來願望實現他卻沒有去還願,三年倒黴,不是腳斷就是腿斷,生病都是小事,但還了願後就一路順遂啦。”
“太慘了。”姬恂說,“所以王妃到底許了什麽願?”
楚召淮:“……”
楚召淮不想回答,悶頭往前跑。
姬恂像是貓抓老鼠似的,游刃有餘地溜達上前,笑眯眯道:“跑什麽,難道是什麽難以啓齒的願嗎?”
楚召淮被他糾纏得受不了,小聲道:“我就是……嗡嗡嗡。”
姬恂沒聽清,背着雙手湊上前彎下腰,笑着道:“什麽?沒聽清。”
楚召淮嗫嚅半晌,終于眼圈通紅地讷讷道。
“我想要……有個可歸之處。”
姬恂一愣。
楚召淮赧然極了,恨不得從山上跳下去。
當年在護國寺燒頭炷香時,楚召淮處境艱難,心境也憋悶難過極其自卑,楚家不愛他,白家也不歡迎他,哪怕在璟王府也是寄人籬下。
他沒有愛,只能期盼着可以家財萬貫。
那時他曾想着許願發財,但這事兒對着神佛說似乎有些俗氣膚淺,所以便換了個。
他想要有個可歸之處,不再寄人籬下對着一群嫌惡他之人搖尾乞憐。
希望有人愛他護他。
更想要有一個家。
姬恂注視着楚召淮難為情的樣子,沉默好一會伸出手捧着他的臉,帶着笑道:“你來還願,說明已有了可歸之處,是嗎?”
楚召淮不想回答,只能哼唧了聲。
姬恂笑着親了親他的眉心,柔聲道:“我們小水從小到大一直都在一個人努力,真是辛苦。”
楚召淮聽不得這些話,手足無措道:“還完願,我們回家吧。”
姬恂:“好。”
下山時并未叫轎子,姬恂牽着楚召淮的手緩慢拾階而下,朝着山下而去。
日光下,楚召淮注視着姬恂的側顏,忽然沒來由地道:“送我樣東西吧。”
姬恂回頭看他,注視左右無人,伸手扶着他的側臉親了他一下。
楚召淮:“……”
楚召淮沒好氣道:“不是這個。”
姬恂道:“走累了,我背你?”
“不是。”楚召淮和他說不通,只好自己來,朝姬恂腰上的玉佩一指,“這個,送我吧。”
拿了這個玉佩,就能塞滿櫃子了。
姬恂挑眉:“這玉佩并不值錢。”
楚召淮頭疼死了,見他沒理解自己的意思,只好自己伸手一把将那廉價的玉佩拽下來。
陛下疑惑看他。
楚召淮很少會向自己要什麽東西,這好像還是頭一回。
為了扮做暗衛,那玉佩是随手拿來的,根本不值幾個錢。
早知楚召淮要,他就戴個龍紋和田玉了。
楚召淮将玉佩握在手中,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似的,猛地往前一撲,趴在姬恂背上,一句話都沒說。
姬恂只當他累了,熟練将人背起來,慢慢往下走。
像是怕颠倒背上的人,陛下的每一步都極其緩慢平穩。
楚召淮抱着他的脖子,感受着堅實寬闊的後背和熾熱的體溫,小心翼翼湊上前去蹭了蹭。
黃昏光芒将下山的臺階鋪成璀璨的暖光,身後昏暗無光的叢林被遠遠抛在最後。
常年在山澗奔騰的泉水終于見到溫暖陽光,歡快地一往無前。
……前往可歸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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