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番外二

第98章 番外二

封後大典極其繁瑣。

幾乎是楚召淮答應後的第二日,便開始準備了。

璟王成親時六禮一個沒少,況且王妃和皇後是同一人,雖然和離過但破鏡重圓也是一樁美事,就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了吧。

最重要的是,皇後是個男子,若大操大辦恐怕要被百姓議論紛紛。

——這些全是朝堂上奉勸陛下的大臣說的話。

姬恂心情很好,來一個怼一個,來兩個罵一雙,一張毒嘴将人噎得幾乎嘔血。

如此“政績”持續了半個多月,終于沒人敢在陛下面前再提“一切從簡”四個字。

璟王成親時,璟王府因不滿先帝給王爺塞了個男妻,一切都極其敷衍,連拜堂也是楚召淮一人。

姬恂做王爺時處處隐忍韬光養晦,連累楚召淮很多次身處險境,如今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寶座,自然不會再處處掣肘受人擺布。

楚召淮應該有個像樣的成婚禮。

姬恂在皇宮和大臣舌戰怼遍所有人,楚召淮……

正在存淮堂中高高興興坐堂行醫。

在知曉楚召淮和商陸就是當時在燕枝縣控制住大疫的大夫後,京中無論有病沒病,前來存淮堂的人更多了。

楚召淮帶着眼紗為病人診治完送走後,午膳時醫館人少,便去了後堂。

商陸正在那淨手,一個半大孩子站在一邊殷勤地給他遞幹帕子:“哥哥你累了嗎,哥哥要不要喝口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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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陸頭疼極了,給他一顆糖讓他去旁邊吃去。

楚召淮将眼紗掀開一條縫,笑眯眯地道:“小五又來了,今日不用去學堂嗎?”

名叫“小五”的就是商陸剛來存淮堂時救下的孩子,他母親是個明事理的,一直念叨救命之恩不敢忘,成天讓孩子往存淮堂送些自己做的東西來。

“學堂放假。”小五脆生生地道,“我來幫哥哥打下手,長大了也要做大夫!”

楚召淮彎下腰摸摸他的腦袋:“真有志氣嗷!”

小五學着他的語調,“嗷嗷”地吃着糖去給哥哥倒洗臉水去了。

耳邊終于清淨了些,商陸對楚召淮道:“聽說陛下早朝時因立後之事又在和大臣……嗯,激烈讨論。”

楚召淮将眼紗摘下,端起溫茶喝了口,疑惑道:“是的吧,他讓我不要管這些瑣事,問題應該不大。”

商陸:“……”

倒是想得開。

姬恂從來沒有辦不成的事,楚召淮對他有種莫名其妙的信任和依賴,哪怕是随口許諾的事也是深信不疑。

忙碌完後,楚召淮溜躂着回了白鶴知府中。

剛進府門,門房趕緊小跑着過來,擔憂地對楚召淮道:“公子,今日府上來客了。”

楚召淮愣了下。

舅舅不至于來客就不讓自己進門了吧。

門房小聲道:“……說是臨安白家來的,大人讓我先給您通個氣,若是公子不想見就先回家去。”

楚召淮“哦”了聲,也沒覺得有什麽直接進去了。

白家對他而言并非是龍潭虎穴,也不至于見個長輩就哭天喊地。

他甚少會讓自己成為滿心都是仇恨怨怼的苦情人,怨恨就像是泥沼,越掙紮越會深陷其中。

前廳白鶴知正在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楚召淮小跑着晃悠過去,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白鶴知一聲厲喝。

“……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年幼時你們待他不好,現在又想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二哥,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能過意得去嗎?”

楚召淮腳步一頓。

白鶴知的二哥,是他的二舅舅。

楚召淮的小擺件便是他的兒子搶走的,他壯着膽子去告狀想要讨回來時,卻被這人輕飄飄噎了回來。

楚召淮抿了下唇,不知該不該進去。

白則善一如既往的會和稀泥,溫聲道:“鶴知怎麽能這麽說,召淮在咱們家有吃有喝,過得如此滋潤,爹又極其疼愛他,如今他貴為皇後接濟親戚,怎麽就叫踩他肩膀往上爬了?”

白鶴知冷冷道:“滋潤?也不知道這兩個字二哥是如何說出口的。”

白則善一而再再而三被怼,臉色也不好看,他沉着臉道:“你遠在京城不用過問家裏事,白府如今一年不如一年,若再不找尋求出路,恐怕白家就要敗了!”

白鶴知漠然地說:“什麽?原來打着太醫院院使的名號竟然不管用嗎?那為何我還要在京中給你們收拾一堆爛攤子。”

白則善一噎。

楚召淮垂頭聽了一會,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

白府離他的住處很近,夜幕四合,姓李的管家瞧見楚召淮回來,詫異地迎上來。

他沒問公子為何說了晚上不回府卻又在晚膳時回來了,敏銳地察覺到楚召淮似乎有些蔫,聲音放得輕柔極了。

“公子,晚膳可能要等一會,您要先嘗嘗新做的糖水嗎?”

楚召淮乖乖點頭。

李管家年過不惑,做事有條理有手腕,最懂得察言觀色,看出楚召淮愛吃甜,每回瞧見公子蔫巴巴時就會變着花樣讓小廚房給他弄甜食。

楚召淮吃了糖水,心情果然好了許多,沐浴後爬上床看醫書。

只是看着看着,眼圈一紅,淚水啪嗒一聲砸在書上。

這書是姬恂花了好大精力尋來的孤本,楚召淮吓了一跳,趕緊撩着袖子小心翼翼将上面那滴水擦去。

好在并未弄花。

楚召淮将水痕吹幹,阖起來放在床頭小案上,愣愣對着虛空發呆。

去年回府時也曾見了白家不少人,那時他并沒什麽委屈的感覺。

一年過去他經歷不少事,人已長大即将及冠,本應該更成熟穩重才對。

為何見到故人,年幼時那無處宣洩、絕望無助的委屈卻不顧他意願的卷土重來?

他明明已經長大了。

楚召淮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深深呼出一口顫抖的氣息。

其實仔細想想根本沒什麽。

年幼時一個小擺件就是他的全世界,長大成人後回頭瞧不過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事兒罷了。

現在存淮堂他賺了不少錢,想買多少擺件就買多少,拿來砸着玩都行。

剛想到這兒,床幔輕輕一動。

姬恂不知何時來的,笑眯眯地撩開床幔,燭火的暖光剎那間傾瀉進狹窄的床榻中,灑在楚召淮滿身。

“啧,這不是即将要嫁給陛下的王妃嗎?”姬恂笑着道,“屬下又來偷情了。”

楚召淮呆呆坐在那,茫然擡頭看去。

剛才掉過淚,滿臉還是未幹的淚痕,含着水的眸瞳像是一汪純澈的泉水。

姬恂笑容一收,神情倏地沉了下來。

楚召淮上次在他面前落淚,還是當年崩潰同他決裂時。

姬恂坐在床沿,手緩緩擦着楚召淮臉上的淚痕,眼底全是陰鸷的戾氣,聲音卻是柔和的:“怎麽哭了?誰欺負你了?”

楚召淮搖搖頭:“沒有……”

可兩個字剛說出來,卻帶着哽咽。

好不容易将自己哄好的情緒,在見到姬恂後好像又再次崩了,他一垂眼,淚水從面頰滾落,“嗒”地聲砸在姬恂手背上。

姬恂渾身一僵。

那滴淚像是滾燙的炭,疼痛從手背蔓延至心尖,疼得姬恂呼吸都亂了。

楚召淮大概覺得為小時候一個小擺件而翻舊賬,還哭成這樣很丢人,咬着牙忍住難過,呼吸都在顫抖。

“沒有事,就是天、天太冷了,我凍的。”

姬恂臉色陰沉,上榻将楚召淮單薄的身體面對面,像是抱孩子似的攏在懷中,又将一旁的絲綢錦被蓋在兩人頭上。

外面光芒被遮掩,視線空間狹小的空間內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交織交纏。

姬恂手背全是猙獰的青筋,抱着楚召淮的動作卻前所未有的溫柔,他輕聲道:“沒事,我們躲在這裏,沒人能瞧見。”

溫暖的懷抱,嚴絲合縫包裹着他的狹小空間,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着他。

楚召淮愣怔許久,忽然抱住姬恂的脖子,放聲大哭出來。

“姬恂……”

姬恂輕聲道:“嗯,我在。”

楚召淮将臉埋在他頸窩,渾身發抖。

沒一會姬恂肩膀處的衣袍已泛着滾熱的濕意,發洩的哭聲越來越小,直到雙手無力地往下滑落,整個人蜷縮在姬恂懷中。

姬恂撫摸着他的後背,也不問楚召淮原因,垂頭親著他的發頂,溫聲哄他。

“冬日不好,天寒地凍的,把我們小水的眼淚都凍出來了。唔,往後就去南方隐居吧,有山有水,四季如春,一點都凍不着。”

楚召淮哭累了,恹恹靠在姬恂溫熱的懷裏,好一會又道:“熱……”

姬恂笑了,将錦被扯開一條縫隙,讓微冷的空氣灌進來:“這樣呢?”

楚召淮揪着他的衣襟,哼唧了聲。

似乎是滿意了。

楚召淮很好哄,姬恂抱着人哼了幾首江南哄孩子的小調,很快就将人哄睡着了。

将人輕柔放着躺在枕上,姬恂又拿着濕帕子為他擦了擦滿是淚痕的臉。

楚召淮睡夢中也不太安穩。

姬恂俯下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等到人徹底熟睡了才起身下榻。

走出寝房,姬恂面無表情,垂着寬袖的手漫不經心動了下。

暗衛頃刻出現,單膝點地:“陛下。”

姬恂淡淡道:“皇後今日去了何處,又見了何人?”

楚召淮成日在存淮堂行醫,哪怕是戴着眼紗遮掩面容,姬恂仍是不放心,擔憂有人會對他不利,便派人暗中保護。

暗衛言簡意赅道:“白日神醫一直在存淮堂行醫,黃昏回了白院使府中一趟,但沒待片刻又出來了。”

暗衛只負責保護楚召淮安全,并不像當年那樣得貼身跟着寫《王妃記注》。

姬恂眼眸一眯。

白院使府中?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在京城天子的眼皮底下。

不過片刻,閑着沒事兒幹的殷重山便打聽好了颠颠回來覆命。

“白家白則善今日前來京城,晚上時曾和白院使鬧得極不愉快。”

姬恂坐在那翻看着白府每個人的生平記錄,淡淡笑了,随手一扔。

“怪不得。”

白家的小一輩除了楚召淮外,全是爛泥糊不上牆的廢物。

白鶴知在京城摸爬滾打多年,白家人在江南打着他的名號搞出一堆爛攤子,許是覺得心虛,這些年從未來京城看過白鶴知。

如今怎麽陛下要立後的消息一昭告天下,臨安白家就來人了?

姬恂雖臉盲眼光卻極其毒,随意一想就知曉白則善來京城所為何事。

一群趨炎附勢的蠅蟲。

楚召淮的血親楚荊他都毫不留情殺了,區區一個舅舅罷了。

之前雖然知曉楚召淮幼時受過委屈,但依照他的性子就算再恨也不會想要白家人死,所以姬恂才沒有想過像整治楚荊似的找白家的茬。

如今可倒好,竟欺負人欺負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一想起剛才楚召淮委屈大哭的樣子,姬恂心中全是暴躁的戾氣。

哪怕被百姓稱為明君,體內的毒徹底拔除,姬恂骨子裏的瘋癫卻一直沒有變過。

他只是學會了克制。

姬恂懶洋洋道:“深更半夜,正是好時候——重山,将那位白大夫請來皇宮一敘。”

自從姬恂繼位後,殷重山已經許久不幹這種髒活了,當即精神一振,領命而去。

***

白院使府中。

大半夜的,聽說陛下要親自見白則善,白鶴知臉色一綠。

璟王的威名也曾傳到江南過,但陛下繼位即将兩年,海清河晏,斬貪官查污吏,百姓的日子比之前好過許多。

立男之事前所未聞,本該不被百姓接受,但陛下在昭告立後時以給皇後祈福為名,大赦天下,減賦稅一年。

相比較祖宗禮法倫常,到手的利益才是百姓最關心的。

短短半個月,百姓已都在稱贊皇後良善,陛下有德有福。

許是被誇得多了,白則善幾乎忘了之前的“煞神”兇名,乍一聽到要進宮,當即眼睛一亮。

“是,草民即刻便去!”

白鶴知眉頭一皺,就算再不喜白家做派,但終究是血親,他一把抓住二哥的手臂,低聲道:“見了陛下,定要謹言慎行,莫要說錯話。”

白則善随意點頭。

陛下如此愛皇後,難不成還能殺了他血親不成?

殷重山對着白鶴知一點頭,帶着人離開。

白鶴知一想起姬恂的脾氣,心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為何無緣無故突然叫白則善進宮?

白鶴知眉頭緊皺,起身叫來管家:“今日召淮可來府上了?”

管家讷讷道:“黃昏時來了,但很快又走了。”

白鶴知一愣。

黃昏時他似乎在和白則善說話,談話的內容……

白鶴知臉色突變。

糟了。

***

哪怕白家在江南也算世家,但卻和富貴迷人眼的京城完全無法比。

白則善跟着殷重山一路走到了太和殿上,四周威嚴的氣勢逼得他不敢四處亂看。

龍椅上,身穿燕居服的男人居高臨下注視着他,眼底帶着點笑意。

“想必這位就是召淮的二舅吧。”

白則善一愣,趕忙跪地行禮:“草民見過陛下。”

“都是一家人,二舅真是客氣了。”姬恂笑着道。

雖然這樣說卻沒有讓人起來回話。

九五之尊的氣勢不怒自威,白則善讷讷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不敢多說。

“還沒問,二舅前來京城所為何事啊?”姬恂問。

陛下獨愛皇後已成為坊間百姓的美談,白則善也知曉拿楚召淮說事:“草民是瞧着召淮從小長大的,如今他成婚自然要來聊表祝賀。”

姬恂笑了起來:“朕記得兩年前召淮嫁入璟王府時,白家似乎沒來人吧。”

白則善一噎。

“二舅真是良苦用心啊。”姬恂聲音溫和得很,但只要擡頭注視他的眼就能發現那眸底全是掩飾不住的戾氣,“您跑來這趟也不容易,這樣吧,朕給二舅兩個選擇。”

白則善一愣。

什麽?

“一是将你白家基業分出一半給召淮,當做新婚賀禮。”姬恂手肘撐着龍椅扶手,托着側臉懶洋洋注視着他。

白則善臉色微微變了。

當年如此冷待楚召淮,為的就是怕他分走白家家産。

姬恂看到他的神情,笑容更深了:“二是朕想要擡一擡皇後的身份,所以想白家徹底和召淮斷絕關系,日後朕許諾白家金山銀山,百年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殷重山暗暗看了一眼白則善,發現聽到“榮華富貴”時眼睛倏地一亮後,無奈嘆了口氣。

蠢貨。

白鶴知叮囑他的話完全被白則善抛諸腦後,俯首磕頭:“白家絕無藉着皇後身份攀高枝的打算,萬事以皇後為先。”

姬恂忽然就笑了。

方才還親昵地叫着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召淮”,如今瞬間改口喚“皇後”。

好一個白家。

姬恂淡淡道:“那便請白大夫回江南吧。”

白則善趕忙叩首。

姬恂懶懶撫摸着手腕上楚召淮給他從護國寺求來的佛珠,笑着道:“不過,最近四境可不太平,白大夫回江南的路上似乎遇到了山匪劫道……”

白則善愣了下。

山匪劫道?

姬恂像是在說書似的,慢悠悠道:“山匪窮兇極惡,劫道時總會将人殘殺至死。”

白則善一驚,後知後覺到陛下的意思,臉色唰的慘白如紙。

“陛下!”

“不過白大夫放心。”姬恂唇角帶着笑,因俯視的角度隐約瞧見那雙宛如惡獸捕的眼眸,“白大夫運氣極佳,只是斷了只右手,性命無礙。”

白則善對上他的視線,驚恐得汗如雨下。

可還沒完。

姬恂想了想,問殷重山:“今日初幾?”

“冬月二十三。”

姬恂點頭:“臘月初白家用藥失誤醫死了人,臘月十六,府衙查封白家三十六家醫館,封期半年,當做皇後的生辰賀禮。”

白則善面如土灰,幾乎跪都跪不住,嘴唇慘白:“陛下……”

姬恂笑着道:“既然白家沒有為皇後準備成婚和及冠賀禮,朕只能多費心操勞親自為皇後取了。”

說罷,姬恂終于緩慢起身,看也沒看幾乎吓暈厥過去的白則善,慢悠悠離開太和殿。

塵埃落定,再無轉圜餘地。

天子輕飄飄幾句話,便斷定了一個世家的興衰存亡。

已是子時了。

姬恂出宮到了白神醫府上。

楚召淮睡得不太安穩,晚膳沒吃多少,很快就餓醒了。

姬恂剛到的時候他正在寝房外頭吃夜宵。

楚召淮沒想到姬恂還會回來,趕緊心虛地将李管家給他在外頭買的烤紅薯往管家懷裏一扔。

姬恂潔癖得很,甚少讓他吃外面的東西,說是不幹淨。

姬恂揮退左右,走到楚召淮身後坐下,懶洋洋從後抱着他:“餓了?”

楚召淮幹巴巴地說:“嗯,我我沒吃幾口。”

姬恂垂下頭在他頸窩嗅了嗅:“還挺香,難不成朕逮到的是紅薯成精?”

楚召淮:“……”

楚召淮破罐子破摔,回頭親了他唇一下,讨好地眼眸一彎:“你去哪裏了呀,我一覺醒來可想陛下了。”

姬恂瞬間忘了方才在質問什麽,低低笑起來:“沒什麽,回宮處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哦。”

楚召淮眼皮還腫着,看着可憐極了。

姬恂輕輕親了下,若無其事地問:“你喜歡白家嗎?”

楚召淮舒舒服服靠在他懷裏,擺弄着姬恂套着佛珠串的手,疑惑道:“為什麽問這個?”

“你回。”

“說不上喜歡吧。”楚召淮後腦勺靠在姬恂胸口,足尖踩着姬恂的腳晃來晃去,仰着頭看他,“不過就外祖父和舅舅對我好,其他人……我沒什麽印象了。”

姬恂瞥他。

說謊。

楚召淮是個懂得報恩的好孩子,但凡這些年在白家過得舒坦,或有人待他好一點點,他都不會用這個“沒印象”來敷衍人。

楚召淮好奇道:“為什麽突然提這個?”

“沒什麽。”姬恂咬着他的脖子留下個暧。昧的紅印,也敷衍他,“記性不怎麽好,所以随便問問。”

楚召淮“哦”了聲。

他坐在姬恂懷裏盯着亂晃的腳尖看了半天,像是記起什麽,耳根微紅,有些羞赧尴尬地道:“我今天是不是很丢人?”

楚召淮從小到大沒哭過幾次,偏偏幾次都是在姬恂面前失态。

這次無緣無故哭成這樣,按照姬恂的脾氣事後應該陰陽怪氣他才對,怎麽只字不提?

難道在蓄力嗎?

姬恂眉梢一挑,驢唇不對馬嘴地回道:“這有什麽,朕有錢。”

楚召淮愣了下,歪頭看他,不懂這又是哪門子陰陽怪氣的話。

“什麽有錢?”

“皇後不是說哭了會財氣外露嗎?”姬恂手指撫了下楚召淮的眼尾,笑着道,“可勁兒哭,朕單獨給皇後準備一百座金山銀山,就算皇後每日哭着玩都夠‘破財’到幾百年後的。”

楚召淮:“……”

這情話……好費錢。

楚召淮幽幽地說:“陛下好豪橫。”

姬恂謙虛地回他:“一般豪橫吧。”

楚召淮噗嗤一聲笑了,回頭和他對視。

他雖然性子溫和,從不沉湎仇恨,可終歸是血肉之軀,被傷了還是會疼的。

那場蒙在被子裏肆無忌憚的哭泣,好像和他悲慘的幼年劃了一道分界線,往後就算回想起年少時的諸多怨恨百般委屈,也能潇灑得一笑了之。

楚召淮轉過身,面對面抱着姬恂的脖子,将臉埋在頸窩中。

之前是委屈憋悶的嚎啕悲泣,現在卻眉眼彎彎,在姬恂脖子上啾了下,坦坦蕩蕩道:“喜歡你。”

楚召淮很少會這樣說情話。

姬恂聽了像是沒事人一樣,若無其事地将楚召淮散亂的發拂到耳後,淡淡地道:“有多喜歡?”

楚召淮認真地說:“就算陛下現在登徒子似的頂着我的腰,我也沒像之前那樣嗷嗷叫着跑開的那種喜歡。”

姬恂:“……”

那是極其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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