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章

第 55 章

祭拜過小華的養父母後, 秦羽跟着女兒回家,把那塊摞着補丁的舊布料細致地包好,放進了随身帶的包裏, 和小華道:“回去給你爸爸和奶奶看看,以後這塊布,媽媽給你好好保存着。”

這塊舊布料, 對她們家,對小花花來說, 都意義非凡,它見證了小花花艱難、坎坷的走失之旅,也承載了倆個家庭對小花花的拳拳愛護之意。

秦羽又問女兒道:“你有什麽要帶走的嗎”

許小華環顧了一下這個相當清貧的家, 她在這裏生活了十來年, 一進來就覺得親切,想到和爸媽、哥哥在一起生活的場景來,冬天冷的時候, 爸爸會很無聊地帶他們在家跺腳,下雪天, 媽媽會在爐子上支一個小鍋,給她們炖白菜豆腐吃。

但是要帶走什麽嗎?許小華想不到,總覺得所有的記憶都承載在這幾間房子裏了。

最後她從牆上挂的相框裏, 拿了一張相片,是她們一家的全家福。那年她13歲, 剛上初中,爸爸還沒有因為說錯話而被劃為異類,家裏氛圍很好, 相片上的一家人都笑吟吟的。

因為要趕着回去,許小華也沒有多耽擱, 拿好了東西,就給門落鎖了,鑰匙她沒有再放在門口那塊能撬動的磚石下面,而是帶走了。

這把鑰匙,以後她和荞荞都用不上了,這次帶去給哥哥就好。

此時尚不到午t時,村口的大樹下,好些嬸子們圍在一塊兒曬太陽、做針線活,順帶看着玩耍的孩子們。

看到許小華帶着媽媽和倆個男同志過來,有認識的嬸子就喊道:“小華,這就走了啊?下回什麽時候回來啊?”

許小華笑道:“林嬸,等我哥結婚的時候,我肯定得回來。”

“後面這是你媽媽?”

“是,是我媽媽!”

“哎,真好,隔了這麽多年,還能找到呢!”

早上許小華帶着媽媽跟着老周的拖拉機進村後,村裏就傳開了,許永福和崔娥家的女兒回來了,還帶了親生母親過來,有那好熱鬧的嬸子和奶奶,就蹲在這村口,想看一眼許小華的生母長什麽樣兒。

這回兒見到了人,都紛紛道:“小華,你和你媽媽長得可真像,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有人接話道:“是,和小華一看就知道是母女倆。”

秦羽笑道:“謝謝大姐和嬸子們,小華現在和我住在京市,以後大家要是去京市的話,有空來家裏坐坐哈!”

“哎,好,好!”大家又問起秦羽和小華爸爸做什麽工作,家裏有幾個孩子之類的。

寒暄了幾分鐘,小華說要趕今天的火車,嬸子們才松了手,讓小華他們一行走了。

等人走後,樹下有個嬸子嘆道:“還是小華這姑娘命好,小時候走丢了,還能攤到許永福和崔娥這樣的養父母,養父母去世了,親生母親又找上門來,家裏還就她一個孩子,這以後房子和錢,不都留給小華!”

林嬸子道:“這親的媽媽還願意千裏迢迢地來祭拜養父母,說明把小華這孩子看得重。唉,不像李家的那個閨女,親爸還在呢,牛大花就敢把她賣給傻子當媳婦兒!”

村口的張奶奶撇嘴道:“這事,當家的男人不同意,她牛大花敢這麽幹?荞荞這姑娘,真是個苦命的,攤上這麽個爹。”

“哎,你們說,小華知道荞荞的事不?以前這倆姑娘關系好着呢,荞荞的學費,不都一直是小華家資助的嗎?”

有人道:“不一定知道吧,小華今個上午才回來,待了這麽會兒就走了,哪能知道啊?”

林嬸子道:“也就是荞荞這姑娘跑得快了點,不然等小華回來,她找小華幫忙,小華肯定幫。”

張奶奶道:“那可等不及了,錢家初四就來接人呢,荞荞要是不跑,現在已經是錢家的兒媳婦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着,絲毫沒注意到,李春妮啥時候跑了過來,在旁邊聽了好一會兒,然後一溜煙地往家跑,和她媽媽道:“媽,今天小華姐回來了,她媽還來了呢!”

牛大花正在家裏曬蘿蔔幹,因為找不到繼女,心裏煩悶得很,聽了女兒的話,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別瞎嚷嚷,那崔娥都死了兩年了,許小華哪來的媽?”

李春妮急道:“媽,不是崔嬸子,是小華姐的親媽,京市的那個,人長得可好看了,媽,你說姐會不會早就知道小華姐今兒回來啊?”

牛大花有些不明白地看了一眼閨女,“親媽?”話剛脫口,就一下子站了起來,抓住女兒的胳膊問道:“你剛說許小華回來了?在哪?”

“說是已經走了,我剛聽村口嬸子們聊天說的,親媽陪她回來祭拜許叔和崔嬸子,哎呀,媽,你抓疼我了!”

牛大花馬上放了閨女的胳膊,咬牙切齒地道:“你姐那個死丫頭,肯定是知道許小華今個要回來,在縣裏或者鎮上等着呢!”聯想到今天忽然上門來的勞動大學的老師們,牛大花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裏頭有詐!

一邊說着,一邊急得在屋裏團團轉,要是給李荞荞這丫頭跑走了,她可就虧大發了,退還錢家的聘禮錢不說,還得賠錢家前前後後支出的四禮、鐵鍋和喜糖的錢。

這一進一出,一前一後的,牛大花一想到,就覺得有人在割她的肉一樣,定了定神道:“不行,不能就這麽給李荞荞跑了!”她逮不到人,錢家難道還逮不到嗎?

立即就囑咐女兒道:“中午你自己燒點帶秋生吃,我去趟你錢叔家。”

**

曲水縣郭家,李荞荞正在廚房裏幫周愛蓮切土豆絲,她切的又勻稱又細,周愛蓮打眼一看,就笑着問道:“在家沒少幹活吧?”

現在知道這姑娘有人來接,不會在她家多待,周愛蓮心裏也松緩了一些,也有閑心和這姑娘聊幾句了。

她前頭還真怕,這姑娘就這麽賴在她家裏頭了。

雖說她家有倆個兒子,但是她心裏頭期望的媳婦标準,頭一條,李荞荞就達不到——家庭和睦、父母明理。

她才不想兒子找個刺兒頭或癞子家的女兒回來,以後三天兩頭的上門來鬧騰。李荞荞家的爸媽能狠心把女兒賣給傻子,這在周愛蓮看來,和畜生無異。是以,即便心疼這個姑娘的遭遇,她也不想沾惹上李家人。

荞荞笑着回道:“是,我是長姐,下頭弟妹都比我小好幾歲,平時在家裏都是我做飯。”

周愛蓮又問道:“我聽明超說,小華先前也是你們村的,後來給親生爸媽找到了,才去的京市?”

“是,小華五歲的時候,來的我們村,她那時候剛好發高燒,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一直以為許叔和崔嬸子是她親爸媽。”

周愛蓮奇道:“那你們村裏也沒人在她跟前嚼舌根嗎?”

李荞荞搖頭,“沒有,許叔疼她,早就在村裏打了招呼,誰要敢在小華跟前亂說,他可得上門來打架的,所以沒有人敢在小華跟前亂說。”想到許叔,又想到自個親爸,李荞荞一時沒忍住紅了眼眶。

周愛蓮拍拍她肩膀,“沒事,等跟着小華去了京市,以後這邊就找不到你了。”

李荞荞輕輕“嗯”了一聲,用衣角擦了眼淚。

周愛蓮見這姑娘是真不容易,忍不住問道:“小華親生父母那邊,家裏還有沒有兄弟姐妹啊?”多養一個人,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麽容易的,供吃供穿不說,一個屋檐下住着,看得習不習慣也是個大問題。

李荞荞輕聲道:“沒有,就小華一個孩子。”她明白周嬸子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心裏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到了那邊去,小華的奶奶和媽媽會不會喜歡她?自己會不會給小華添麻煩?

周愛蓮見她低着頭,安慰道:“小華媽媽都願意陪着來接你,想必這件事在她家裏是通過的,你也不要多想。”緩了一下又提點她道:“嬸子和你說句掏心窩的話,一個真心換真心,二個,不管到了哪裏,手腳勤快點總沒錯。”

“哎,好的,謝謝嬸子,這些天我在您家,也給您添了不少麻煩,真是對不住。”

周愛蓮搖頭道:“麻煩倒沒有,明超奶奶這幾天住院,幸好你過來給我搭把手,不然我一個人可忙不過來,”頓了頓,又道:“以後要是回曲水縣來,也來我家裏坐坐。”

“好的,謝謝嬸子!”

很快米飯就好了,周愛蓮把五花肉切了,準備放點紅糖下鍋炒糖色,就聽到有人敲門,忙不疊地放了手裏的紅糖,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和荞荞道:“你別出來,我去看看,大概是小華和她媽媽回來了。”

開了門,見确實是小華他們,笑道:“還順利嗎?”

秦羽笑道:“順利!”

躲在廚房門後的荞荞,聽是小華他們回來了,忙從廚房裏出來,喊了聲:“秦姨,小華!”

許小華跑過來,把介紹信和轉戶籍的證明拿給她看,“荞荞,都辦妥了,你放心。”

李荞荞望着那兩張薄薄的紙,想不到事情會這麽順利,有些發懵地問小華道:“我爸媽怎麽會同意?”

許小華就把徐慶元他們吓唬牛大花的事,說了一遍。

李荞荞又問道:“那村長這邊的介紹信呢?小華,你和秦姨這回是不是費了好多錢?”她在村子裏生活,知道許德寬和吳大芬倆口子是什麽樣的人。

小華抱着她纖細的胳膊道:“沒事,荞荞,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兒,花點錢沒關系。”許小華現在都慶幸,自己被媽媽找回去了,不用再為三四十塊錢發愁。如果她沒有被媽媽找回去,還住在許家村,這回又要怎麽救荞荞呢?

原書裏好像沒有李荞荞這個人,所以她也想象不出來,荞荞以後會過什麽樣的生活?

荞荞抱着小華道:“謝謝你,小華!”

許小華回抱着她道:“沒事,荞荞,咱們倆肯定一順百順,以後都順順利利的t。”這話像是在對荞荞說,其實也是在對她自己說。

不管原書裏怎麽樣,這一輩子,她被媽媽找回家,還順利地救下了荞荞,她想,以後她和荞荞倆個肯定一順百順!

李荞荞重重地“嗯”了一聲。心裏立誓,以後要好好地報答小華和秦姨。

秦羽見倆姐妹聊完了,就準備告辭去車站。

周愛蓮忙拉住了人,笑道:“你們再稍等會兒,馬上就能吃飯了。”

秦羽客氣地道:“大姐,我們麻煩了您家這麽多,可不好再留下來吃飯,按理該我們請你們去飯店吃的……”

周愛蓮擺手道:“那可不行,沒得破費,在家裏吃費不了多少事,再說,還有荞荞給我幫忙呢,你們等下,我再炒兩菜,馬上就能開飯了。”

秦羽到底不好意思,面上應了下來,卻讓慶元去供銷社買兩瓶酒來。

徐慶元去供銷社買了兩瓶竹葉青,回來的時候,在巷子口遇到了郭明超,見他手上拿着飯盒,猜測是給他奶奶送飯回來,微微笑着朝他點頭。

郭明超也點頭回應,想了一下,開口問道:“徐同志,你和小華是怎麽認識的啊?在我印象裏,她這人比較拘謹,和人交往的時候,一直有意保持着距離,我都沒想到,她去京市不過兩三個月,竟然就有對象了。”

徐慶元笑道:“哦,為什麽這麽說?”

“先前在學校的時候,小華有次差點摔下懸崖,雖然救了起來,人卻着實傷得不輕。我看荞荞給她打的飯,只有雜糧飯和蘿蔔幹,就買了一個雞蛋給她補充營養。”

時隔許久,郭明超想起來這件事,心裏還有些五味雜陳,接着道:“沒想到後來有一天,李荞荞特地還了一個雞蛋給我,說是小華走的時候叮囑她的。”

他很好奇,這樣子的一個姑娘,會這麽容易接受一個陌生人的關心、愛護,繼而發展成對象嗎?

徐慶元點點頭,“這确實像她的性格,就怕欠了人情。她在我們學校上外語課,從來不讓我請她吃飯,都是自己付錢和糧票。”

郭明超有些訝異地道:“現在也這樣嗎?”

“是的。”

郭明超忍不住問道:“那她怎麽會答應和你處對象?”而且這一次,徐慶元還陪着小華一起回來,很明顯這段關系是得到小華父母認可的。

徐慶元對郭明超的印象挺好,知道這是一個正直、樸實、光明磊落的青年,也隐約意識到,他或許對小花花有一些朦朦胧胧的好感。

此時見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如實回答道:“我們倆家是故交,很早就定下了婚約,”又補充道:“訂婚之前,我問過小華的意見,所以雖然是長輩的約定,但是訂婚這件事,我們是基于雙方都願意的基礎之上進行的。”

郭明超完全沒想到,還有這種情況,一時有些訝然,好半晌,才擠出了一句:“謝謝你解答我的困惑。”

徐慶元搖頭道:“不客氣,是我該謝謝你,幫助了小華和荞荞,不然要是荞荞出了什麽事,她心裏估計會難安得很。”

“應該的,她們都是我的同學,”緩了一下又道:“小華是個很好的姑娘,希望你們以後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謝謝!”

倆人聊着,就到了郭家門口,周愛蓮見人都回來了,忙招呼大家吃飯。

午飯有紅燒肉、莴筍肉絲、涼拌豆腐、臘肉炒黃豆和一份海帶雞蛋湯,蒸的是白米飯,大家匆匆地吃完,郭明超就先去車站給大家買車票。

秦羽和小華道:“讓荞荞換上你的衣服吧?不然一到了車站,那邊可能有人盯着,一眼就認出來了。”

小華忙道:“媽,還是讓荞荞換上你的衣服,迷惑性更大一點。”

等換好衣服,李荞荞望着鏡子裏的自己,覺得有點陌生,但是頭發還是少女的樣式。

小華提出給她梳個發髻,李荞荞搖頭道:“不,小華,還是給我剪了吧,我爸他們估計想不到,這麽短的時間內,我會從長發變成短發。”

周愛蓮立即找了把剪刀來,“咔嚓”幾下,李荞荞的頭發就落了下來,周愛蓮勉強幫她把發尾剪齊。

兩點的時候,郭明超買好了票回來,和大家道:“兩點半的車,我送你們去吧!”

等看到李荞荞的時候,郭明超還愣了下,笑道:“這要是再戴上圍巾,可完全認不出來了。”

李荞荞聽他這樣說,心裏稍微定了一點,又聽小華叮囑她道:“荞荞,一會到了車站,你不要四處張望,也不要低着頭,就像我媽走路那樣,就看前面的路,偶爾擡頭看下路牌就好。”

李荞荞忙點頭,“好的,小華。”

等到了車站,一行人分成了三撥,由郭明超先送荞荞去了站臺,小華和媽媽一塊兒,徐慶元和劉鴻宇殿後。

在火車站候車室的時候,許小華還沒發覺出什麽異常來,等到了站臺,就發現有幾個人一直盯着來往的人看,其中一個大叔臉黝黑黑的,愁眉苦臉的,許小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荞荞的爸爸李永福。

心快跳到了嗓子眼,沒想到,負責截人的人中,竟然有李荞荞的親爸!

秦羽發覺女兒身體的僵硬,輕聲道:“小華,不要擔心,咱們人也不少。”

許小華點點頭,還是覺得後背發涼。她想不到,荞荞爸爸會這麽狠心,牛大花能狠得下心來,是因為荞荞不是她的親女兒,她想着拿荞荞來換錢,可是李永福不是啊,李永福是荞荞的親生父親啊!

他的女兒都已經逃走了,他難道還想着,把人帶回去,塞到錢家門戶裏,讓荞荞過豬狗不如的生活嗎?

這一刻,小華都不敢想,前頭的荞荞心裏該多麽的憤恨和悲涼,又擔心荞荞看到爸爸,行動之間會露出破綻來。

許小華想的沒錯,李荞荞看到爸爸的時候,步子确實停滞了一下,如果不是郭明超發現異常,借着幫她拿行李而悄悄扶了一把,剛才李荞荞就會因驚懼而癱坐在地上了。

兩點二十的時候,火車已經到了,大家開始排隊上去。

錢村長皺着眉頭問一旁的李永福道:“沒看到你女兒嗎?你家婆娘不是說,她肯定是跟着你們村的人,去京市嗎?這是今天最後一趟去京市的車了,要是還找不到,咱們明天還得一早來蹲着。”

李永福木木地搖頭,“沒有。”眼睛卻緊緊地盯着那個短頭發,穿着灰色八成新襖子的女同志看,他平時雖然不怎麽關注荞荞這個孩子,卻也能認出孩子走路的姿勢和背影來。

即便她換了發型和衣服,他還是一打眼就認出了她。

可是此刻,他本來要給傻子當媳婦的女兒,正跟着許小華踏上京市的火車,一旦去了京市,他的女兒就是城裏人了。

一百五十塊錢,可能不過是他女兒一年的工資而已,錢家卻想用這麽點錢,換他女兒的一輩子。

李永福頭回覺得不劃算來。

錢村長見他表情有些不對,心裏立即生了幾分警惕,提高了聲音,威吓道:“李永福,你不要想着,退了我家聘禮就完事兒了,我和你說,要是找到你女兒,婚事照常辦就算了,不然的話,我們這許多人跑到鎮上和縣裏來,吃喝住的錢,老子可不付!”

李永福微微皺眉,望着錢村長道:“錢村長,你這話說的,要是我女兒因為這門親事想不開,跳了河,尋了短見,我這個老子還得賠你家錢不成?你家毀了我一個女兒,還要我倒貼錢?”

旁邊錢村長的二女婿,立即不樂意地道:“我說,李永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我們逼得你女兒想不開嗎?這門婚事,不是你和你婆娘點頭答應的嗎?怎麽,收聘禮的時候喜洋洋的,現在找不到人了,倒埋怨我們?”

這話就差赤`裸裸地指着李永福的鼻子罵:當初要賣女兒的可是你自己!

李永福黝黑的臉,瞬時就變得黑紅起來,低着頭不作聲,咕哝道:“現在孩子沒了,我也沒辦法。”

錢村長聽到李永福說什麽“沒了”“尋了短見”的話,心裏也有些害怕鬧出人命來,咂吧了一口旱煙,敲了敲煙袋上的銅鍋,沉聲道:“反正說一千道一萬的,這門親事沒成,聘禮你得還給我們家,先前過的四禮和給你家買鐵鍋的錢,一毛都不能少。”

李永福拍拍屁股道:“行,那這事就這麽算了吧!”說着,自己徑直往站臺外走,不敢再看女兒一t眼,怕給錢村長他們瞧出破綻來。

心裏想着,權當這個女兒沒了。

李荞荞臨上車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見爸爸已然起身走了,她不知道爸爸是認出來了她,還是沒有?

但她知道,從今而後,那個噩夢一樣的家,她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郭明超見人都順利上了車,心裏也松了口氣,和李荞荞、許小華揮手道:“一路順利!有緣再會!”

李荞荞想着心事,壓根沒注意到他說什麽,許小華朝他揮手道:“謝謝班長,以後有機會來京市,一定要來我家玩,回頭我給你寫信!”

郭明超笑笑:“好!”

火車上的劉鴻宇和徐慶元道:“其實是個很好的青年!”

徐慶元點頭,“是!”說着,擡手朝郭明超揮了揮手,“郭同志,歡迎你以後到京市來玩!”

郭明超也朝他揮了揮手,“好!”

火車“哐哐”地開了,兩邊的樹木、村莊像倒影一樣,飛速地往後退去。李荞荞握着小華的手,忍不住把頭埋了下來,眼淚很快就濡濕了小華的手背。

小華輕輕拍着她肩膀道:“沒事了,荞荞,我們走了,走得遠遠的,他們再也不會找到你!”

李荞荞一邊吸着鼻子,一邊“嗯”了一聲。

**

許家村,牛大花見丈夫回來,忙起身問道:“怎麽樣,人找到了吧?交給錢村長帶回去了嗎?”

李永福木木地道:“沒有。”

牛大花立即就皺眉,有些氣急敗壞地道:“怎麽會沒有,我不是和你說了,這丫頭肯定跟着許小華去京市了,不是今天下午的火車,就是明天早上的,你沒找到人,怎麽不多待一天……”

她喋喋不休地說着,李永福直覺得耳朵疼,不耐煩地道:“待什麽待?多待一天的飯錢都算咱的,是你付還是我付?”

牛大花立時啞火,“這錢村長也忒不講理了吧,這是給他家娶媳婦呢,咋還找咱家要這錢,就他家那傻兒子,除了荞荞,誰願意嫁到他家去,他還蹬鼻子上臉起來了?”

李永福冷笑道:“怎麽不能蹬鼻子上臉,人家不是知道咱扒着他家,非要把女兒賣給他家嗎?人家能不拿大?能不小瞧咱?”

牛大花這時候,才聽出他話裏的不對味來,冷冷地看着丈夫,一頭就往他懷裏撞,“咋地,你還埋怨上俺了?你個殺千刀的,這事不是你點的頭嗎?你不點頭,我敢應下嗎?現在人不見了,你往我身上找晦氣,你找得着嗎?”

李永福被她撞得,差點往後一趔趄,苦着臉道:“我說不過你,反正以後你別再提荞荞了,就當她沒了!”

“啥叫沒了,家裏養了她十八年,她一分錢沒往家裏拿,就這麽沒了?”

李永福見她還不罷休,冷冷地道:“咋地,你還要找她?那你自個往縣裏的河溝裏過一遍,看看屍骨在哪裏?把人帶回來算賬!”

傍晚,剛好一陣寒風吹來,牛大花給他說的,身上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咒罵道:“你說啥呢,就那倔丫頭,會這麽容易想不開,你可別唬我!”

李永福不吱聲,轉身進了房裏,躺着去了。

牛大花被他一吓唬,也不敢再咧咧,心裏盤算着,要還錢家多少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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