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男人不值得, 但公冶皓值得。
活一個公冶皓,能活多少天下人。
阮榮安一笑,“值得。”
“再者, 精血可再生,但人命卻不行。”
大長老搖了搖頭,又是一個為情所惑之人, 別人好壞與否,哪裏及得上自身的安危。
似這種人, 她一向是當傻子看的,一時之間連話也不想多說了。
“你若願意,那我就将此法傳于你, 只是, 再不得外傳。”大長老說着,目光看向阮榮安身前的那些匣子。
“自然。”阮榮安應得痛快,伸手按上藥匣, 一一收好,而後看向大長老, 意思表示的很明白,一手交藥,一手交煉蠱之法。
大長老忍不住又看一眼, 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去往內室,片刻之後, 取了一卷皮卷出來,遞給阮榮安。
阮榮安接過打開,一眼掃過之後, 便将上面的要求記了個七七八八。
毒蟲,毒草, 藥草,等等。
“多謝大長老。”
阮榮安吸了口氣,笑着将藥材退給大長老。
大長老忙接過,稀罕寶貝的不行。
阮榮安也很滿意,仔細看過之後,發現有些東西都是南蠻山裏才有的,便又跟大長老說了幾句,勞煩她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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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長老答應的痛快,但送是不可能的,阮榮安也沒糾纏,痛快的許了金銀。
人在屋檐下,舍點錢就能解決的麻煩都不算什麽。更何況,若是能借機與寨子裏的人交好,也是件好事。
看她這樣幹脆,大長老眼中一喜。
寨子裏的日子自然富裕不到哪兒去,能讓族裏的人多掙點,自然是好事。
阮榮安回去之後,第一件事是将煉蠱之法拿給一月看有沒有問題。
一月細細去看,表示是正常的煉蠱之法,她沒看出問題,但片刻之後,心中一緊。
這精血——
“姑娘,這蠱交給我就好。”一月不自覺捏緊方子,笑着道。
她雖未親自煉過蠱,但學過,一眼就看出,如果照這方子來煉,只怕半條命都沒了。
阮榮安伸手,從她手中取過方子,微微一笑。
“我來。”
“姑娘!”一月有些慌張開口。
“我意已決,不必再說。”阮榮安擡手。
若是尋常的事情也就罷了,可這蠱的結果大長老已經告訴她。執意要求公冶皓的是她,她自問雖不是多麽良善之人,卻也不至于去要身邊親信的命。
一月急的不行,可阮榮安打定主意的事,又豈是她能說動的,只好暗自着急。
幾個丫鬟知道之後,都開始想辦法,可根本無計可施。
阮榮安與大長老說好之後,只用了幾天時間寨中的人就将阮榮安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阮榮安也動身離開。
回程的路上,寨子裏的人親自相送,這段時間在她那裏掙了不少錢,寨子裏的人在面對她時也熱情了許多,一路十分周到的将人送到了山外。
出了密林,眼前豁然一開,阮榮安不由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些日子,眼前的不是山就是樹,密密麻麻,她感覺最近一段時日,再不想看見密林了。
阮榮安一行人一直在跟外面通着信,可外面等着的人還是沒辦法放心,公冶家的人,廖家給阮榮安的護衛,一群人等的心急如焚,眼下見了人,全都松了口氣。
可算回來了。
最高興的是公冶皓派來的護衛,要不是擔心進去找不到人還跑丢,他們早就追進去了。
這些時日,京中常有來信,一封接一封,他們看得心顫。
阮榮安仔細想過,若要煉蠱,自然要尋一處安全的地方,以免發生意外。
她有想過要不要尋一秘密的地方,将蠱煉成之後再回京。可仔細一想,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她越是隐秘,越是讓人想要探究,如此再三,誰也不能确定消息最終會再哪裏走漏。
相比之下,京都情勢複雜,雖然危險,可有公冶皓在,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此一想,阮榮安定下決心,下令啓程回京。
她問過大長老,要煉成此蠱,需三個月的時間,每日精血不斷。啓程之前,她飛鴿傳書出去,命人開始籌備煉蠱所需的珍奇藥材。
從南蠻回京,阮榮安一路鞍馬勞頓,走了七日。
臨近傍晚時分,她總算看到了京都的城門。
還有城門外靜靜停在那裏的馬車。
是公冶皓的馬車。
護衛掀起車簾,公冶皓緩緩下了車。
他披着雪白貂裘,頭大風帽,抱着手爐,站在那兒含笑看她。
不知不覺,十一月已經過了一半,冬日漸深,阮榮安在南蠻深山一來一回,耽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随着北行,她的衣裳越來越厚,如今馬車中已經生了火盆。
“先生。”阮榮安掀開車簾自己跳了下去,笑盈盈走向他,目光一掃,只覺他好像又瘦了。
太瘦了,她甚至忍不住想會不會一陣風就能将t他吹走。
不過沒關系,她心想,等蠱煉好就好了。
今日沒什麽太陽,天陰着,似乎要下雪了,城門口冷風呼嘯,不是什麽說話的地方。
互相打了個招呼後,阮榮安就催了公冶皓上車,然後她鑽到了公冶皓的車上。
“你啊。”
公冶皓無奈,阮榮安線下上了馬車,怕是要不了多久,京都那些人都要知道了。
但他如今已經不在意了,除卻一開始外,他甚至有些歡喜。
抛卻曾經的克制之後,一切就決了堤,他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與如意在一起了——
但公冶皓仍需克制。
他擔心會吓到如意。
馬車徐徐進程,公冶皓問道,“還住阮園?”
他有些不贊同,那個院子他去過,夏日避暑還好,等到東西花木落盡,難免會有些蕭瑟。
阮榮安早就想過的,随口報出了另一個宅子所在之地。
那裏離公冶皓所在之地更近,也更适合冬日居住。
公冶皓眉一松,吩咐往外面的車夫先送阮榮安。
“瘦了,回來的路上不需要這麽趕的。”公冶皓對阮榮安一路上的形成都很是了解,說着很是心疼。
“有相見的人,我想早些回來。”阮榮安說着話對公冶皓笑。
公冶皓便就亂了心跳。
他早就在回到阮榮安若是願意,自然而然就能哄的人心花怒放,可等到面對之時,還是難以冷靜。
“但是身體要緊。”公冶皓微微別過眼,溫聲說。
阮榮安面上笑意越發的燦爛。
“我知道,這不馬上就要過年了,正是休養的好時候。”她說,“每次過年我都要胖一圈呢。”
“挺好的。”
“我那裏尋了幾個好廚子,回頭給你送過去,看看喜不喜歡。”公冶皓不急不緩的說。
他近來吃的越來越少,管家擔心,就更加用心的搜羅廚子,只是吃不下就是吃不下,本來是要送走的,可他記得有幾個做的口味阮榮安挺喜歡,就留下了。
“好啊。”阮榮安答應的痛快。
許久不見公冶皓,可一聽他那不急不緩,從容自若的聲音,她便瞬間覺得熟悉起來,忍不住的就想微微笑起。
再見到這個人,真好啊。
車子慢慢行駛在大街上,京城的喧鬧撲面而來。
作為一國之首,這裏的熱鬧與繁華,是江南也不可比的,阮榮安挑起車簾,看着外面久違的熱鬧,不由笑起。
在京城時,阮榮安惦記着外面的風光,可等到出去,她最思念的,還是京城。
“我尋了大夫,一會兒為你看看。”兩人說了會兒話,公冶皓道。
“嗯?”阮榮安不解的應了聲,不知道怎麽就忽然說起大夫了。
“南蠻多蠱毒,我不放心,還是查一下最好。”
公冶皓很想問問阮榮安為什麽也去南蠻群山,不是說要在南州過年嗎?怎麽忽然就跑去了南蠻?
他有些擔心,但貿然發問,又覺不妥。
“也好。”阮榮安若有所思。
雖然她覺得和大長老相談甚歡,而且一月也沒查出什麽,可看看也無妨。
心知公冶皓想問什麽,可阮榮安不準備說,她只覺若是說了,公冶皓是絕不肯讓她去做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說。
眼珠一轉,阮榮安笑道,“先生,我回家後,你就找人去提親吧。”
雖然有天蠶蠱在,可萬一呢。她想和公冶皓待在一起。
饒是公冶皓,在聽到這句話後也頓感猝不及防,甚至怔了一下。
提親——
公冶皓是想過提親,畢竟他留下的那麽多東西,總要成婚了才好名正言順的交給阮榮安,但并不是現在。
他總想着,再等等,免得阮榮安後悔,讓她多想想。
可阮榮安既然說了。
公冶皓鄭重地想了想,确定的問,“如意,你真的想好了嗎?”
“先生,我不是魯莽的人,你知道的。”
阮榮安無奈,她好像總能聽到公冶皓這樣說,想着有些不高興。
“先生幹嘛總這樣問,難道我很魯莽嗎?”她擡起下巴,斜斜睨去一眼,又嬌又傲。
“如意自然不魯莽,只是——”公冶皓對着阮榮安微微笑起,“只是我太過驚喜,總忍不住要再三确定一番罷了。”
阮榮安耳根一熱。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公冶皓這般模樣,又認真,又溫柔,滿心滿眼都是她,似乎将一顆心都掏給了她一般。
“那你答不答應?!”她嗔道。
“答應的。”公冶皓輕聲,“求之不得。”
阮榮安眸光不自覺的晃了晃,看向一側,頓了頓,又看向他,然後就對上公冶皓含笑的眼,她眨了眨眼,卻沒有再避開,而是抿着唇一笑。
“那我等着你。”
“嗯。”公冶皓很是認真,“不急,我要去尋媒人,大概要幾日時間。”
他鄭重的如同第一次接觸朝務般,不,第一次接觸朝務時他都未曾這樣認真仔細,百般思慮,唯恐有所疏漏,怠慢了阮榮安。
公冶皓這般仔細思慮的模樣,難得的透着些許傻氣,阮榮安看着,眼中的笑意不覺越來越濃郁。
這就是先生啊。
“家主,到了。”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阮榮安的宅子外面,車夫低聲提醒,擔憂驚動了車中的人。
“先生,進去坐會兒吧。”阮榮安邀請。
“好。”
說完,一月忙就去敲開門,馬車徐徐駛入。
廣平侯府,宋遂辰掀翻了書案。
他不願意相信,可阮榮安如此大大方方,幾乎可以說是好不避忌,讓他想騙自己都做不到。
阮榮安真的和公冶皓生了情意。
是什麽時候?
是在前往江南的路上嗎?
“來人,備馬。”宋遂辰喝道,動身往阮榮安的宅邸去。
可走到一半,他忽的勒馬。
他可以去找阮榮安,可去了又要說什麽呢?或者說,如意,他青梅竹馬的妻子,會理會他嗎?
宋遂辰心裏早有答案,若是這樣前去,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今年冬天,太冷了。
宋遂辰攥着缰繩的手凍得通紅,片刻之後,命人打道回府。
一路上,宋遂辰都在出神。
曾經,哪怕是和離之後,他都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只要讓如意見着了他認錯的真心,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他總能讓如意回心轉意。
可他從沒想過,如意會變心,她會喜歡上別的人。
如意怎麽會喜歡別人呢?
她們青梅竹馬,十幾年的情誼,怎麽會說變就變呢?
他是錯了,可他還什麽都沒做,如意為什麽連認錯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宋遂辰後悔,懊惱,不甘。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更不能接受。
回了侯府,沒理會太夫人吩咐來的人,宋遂辰徑直回了書房,這幾個月,太夫人一直在為他張羅續弦還有妾室。
可他不想要,也不想聽。
一路匆匆,在進書房前,宋遂辰才止住腳步,片刻之後,回頭看去。
這座府邸,他住了二十多年,可自從沒了如意,忽然覺得有些空空落落。
有些存在,在時不覺得,等到離去時,才發現早已深入骨髓。
宋遂辰回書房後,想了許久,準備了一份禮物,賀如意回京。
阮榮安新選的宅子是典型的京都風格,雕梁畫棟,漆紅廊柱,華美貴氣。
院中種了許多梅樹,松柏常青,正适合過冬。
阮榮安要回來的信早就送到,屋裏燒熱了地龍,一切都已經收拾妥當。
進屋之後,熱氣撲面而來,一片暖融融中,她舒了口氣。
來回奔波幾個月,終于到家,阮榮安的心神為之一松,随之安定下來。
回來了。
請了公冶皓坐下,屋裏很熱,他去了貂裘,阮榮安又命人送來了毯子。
兩人說了會兒路上的見聞,又一同用了晚膳。
時間不早了,公冶皓開口告辭。
随着他的馬車動身,又一波消息被各家的探子傳了回去。
阮榮安泡了個澡,又好好睡了一覺,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早晨起來,外面下了雪,她站在檐下看着,只覺老天爺待她不錯,恰好在今天下,若是早下兩日,她就要耽擱在路上了。
冬月裏,院中栽着的臘梅開了,香氣悠悠。
阮榮安乘興而去,又就着雪,舞了一會兒劍,這才回來用了早膳。
“好了,開始吧。”
她入了寝室,看着桌上擺放的那些東西,輕聲說。
一月手顫了顫,執着的勸說,“姑娘,我來吧,或者我們找別人。”
阮榮安搖頭,看着她,認真的解釋道,“不認識的人,信不過。而信得過的人,都是我身邊親近的人,我更不能這麽做。”
“姑娘,我不怕!”一月斬釘截鐵道,二月等也随之附和。
“但是我不想。”阮榮安收了笑,“好了,不說了。”
她坐下,開t始按照煉蠱之法一一動手。
一月幾個丫鬟守在周圍,擔憂的看着。
整整半日時間,總算弄完了開始要做的事情。
阮榮安将壇子封好,放在床下,只等七日後,若是失敗,就再養,若是功成,便每日滴以精血,養足三月。
不過,阮榮安看着自己弄得五個壇子,裏面都是珍惜的藥材。
五個總能成一個吧,她想。
“幹嘛都這個樣子。”瞧着幾個有些沉默的丫鬟,阮榮安笑的若無其事,道,“有這個功夫,你們還不趕快去弄一些補氣血的吃食,給你家姑娘好好養養。”
一月神情一動,二月立即動身去忙活了。
三月想了想,碰了一箱子拜帖來,阮榮安出行歸京,好些人要登門拜訪,還有請她赴宴的。
別的都還罷了,阮榮安撿出永樂長公主的請帖,上面熏着梅香,正和時令。
“我看看芝姨又要辦什麽宴。”她笑道。
永樂長公主這次要辦的,是冰燈宴。
阮榮安來了興致。
京中冰燈盛行,每年入了冬,各家就開始絞盡腦汁想些新花樣,好驚豔衆人。
而這其中,永樂長公主府毫無疑問是其中的佼佼者,阮榮安現在還記得長公主府去年的那盞牡丹花燈,不知引得多少人贊嘆。
“準備拜帖,我明日去登門拜訪。”
宴會日期定在月末,還有好些時日,只是阮榮安自然不能等到那個時候再去,她這次遠行,長公主也很是挂念,自然要早早前去看望才是。
三月早已經準備好,等她開口,一轉身就捧了上來。
阮榮安不由一笑,道,“三月真是貼心。”
是的,她身邊幾個丫鬟裏,三月少言,卻是最貼心的,往往能想到阮榮安前面,不管她需不需要,都先準備好。
阮榮安很快備好了一封拜帖,讓人送去長公主府。
在此之外,還有廖家,阮家,等親近的人家,作為晚輩,她都需要一一去拜訪。
阮家來信,讓她回去住。
阮榮安沒有理會,只确定好去的時日而後寫好拜帖。
她自己住着自由自在,實在沒必要回阮家去面對生疏的父親和繼母。
不過說起阮家,阮榮安就不由的想起阮榮容,這幾個月的時間,阮榮容一直安安生生呆在莊子裏,而阮世清也為她找好了一門姓周的人家,已經過了聘,婚期定在明年三月。
若是順利的話。
阮榮安有些出神,在想阮榮容會不會就此罷休,乖乖嫁人。
她又想,宋遂辰有什麽好的,竟讓她那樣念念不忘,甚至還使出那種手段。在她最喜愛宋遂辰的時候,也不過是想若他負她,便相決絕,從來沒有過用手段糾纏的念頭。
也不知是她不同,還是阮榮安不同。
這邊阮榮安忙忙碌碌,那邊公冶皓也沒閑着,先後送來了廚子,珍寶,各種稀罕精致的東西給阮榮安,幾乎日日都送。
短短幾天的時間,京都的人都習慣了,甚至開始猜明日公冶皓會送什麽。
五天的時間轉眼即逝,阮榮安這天特意騰出了時間,取出了放在床底的五個壇子。
一個,失敗,二個,失敗,三個,失敗。
放在裏面的蠶都死了,并沒有如預想中那樣,吞吃掉珍奇的草藥。
阮榮安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消失,她毫不遲疑的打開第四個,而後整個人一滞。
“…成功了。”她的聲音輕極了,仿佛生怕驚動了正在吐絲的小家夥。
第五個壇子,也失敗了。
五個成了一個,阮榮安笑着嘆了口氣,只覺上天眷顧,畢竟按照大長老的說法,有人前後弄了十多次都沒成功。
她只是五次就成了一個,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之後就是滴血。
取血的地方不能在明顯之處,容易被人發現端倪,阮榮安仔細思索,選了上臂,用一月特制的取血工具,抽了足足半碗,與早就配好的草藥調和,最後混合成一碗顏色詭異的液體倒進壇中。
白色的蠶浸在液體之中,微微扭動,不過片刻,那味道古怪的液體就消去了不少。
天蠶蠱,天蠶。
這個小家夥,就是那樣貪心的小東西。
但是只要它能否救人,那就是好東西。
阮榮安微笑的看着,封了壇,讓人将另外四個壇子處理掉。
進了臘月,年關就近了。
時間好像一下子就變快了,周圍的人都忙忙碌碌,熱熱鬧鬧,反倒顯得阮榮安獨身一人有些冷清了。她倒是不介意,只是順便關心了一下公冶皓。
拉着自家先生上街去走了走,置辦了好些年貨,而後兩個宅子各自分了分,阮榮安開始做好迎接新年的準備。
當然就她準備的那點東西什麽都做不了,所以第二日公冶皓就命人送來了不少。
就這麽溜溜達達的,一個轉眼,就是臘八了。
阮家早早就叫了人來請,阮榮安想了想,便帶着人回去過節去了。
宋挽婵的态度一如從前,周到,不算熱絡,少了些許親切,倒是阮世清,很是關切阮榮安,好生問了問她關于再嫁的想法。
排除掉公冶皓。
世人眼中,公冶皓自是千好萬好,可只那一樣不好,就已經遞過所有好去。
阮世清實在憂心,不想阮榮安嫁去之後,又早早守寡。
介于曾經的種種,阮榮安很少會和阮世清争論什麽。
左右也是争不出什麽結果的,阮世清拿着長輩的身份說教,而她是最不吃那一套的,父女倆不知道多少次不歡而散,最後都選擇了克制,就也變得疏離了起來,可在公冶皓的事情上,她卻是好生與阮世清争論了一番。
在她看來,任他人千好萬好,也不及公冶皓。
父女倆久違的再起争執,阮世清被阮榮安的固執弄得沒法子,可等到散去,反倒有些輕松。
這樣争執,也總好過疏離的客套。
争不出結果後,書房的氛圍一時間有些凝滞,父女倆沉默片刻,默契的選擇了翻過。
阮世清說起阮榮安的弟弟妹妹們,她就也聽着。
管家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這位老人家在阮榮安祖父尚在的時候就是管家,随着時間推移,又成了老管家,是安定伯府幾位主子往下,最得臉的奴仆。
可現下,他行色匆匆走進來,神情又是震驚,又是興奮,還混雜着些許的不可思議,第一時間看向阮榮安——
“伯爺,公冶丞相帶人前來拜訪,要向大姑娘求親!!!”
一石破開千重浪,驚得阮世清豁然起身。
他如何不知能嫁給公冶皓意味着什麽,之前之所以勸說阮榮安,一是因為公冶皓壽數不長,二則是不贊同兩人無媒無聘就這樣往來,于她名聲有礙。
他擔心公冶皓不準備娶自家姑娘。
可現在!公冶皓求親了,而且還是親自登門,給足了誠意!
阮榮安微微睜眼,雖然早就想到會有今日,甚至還是她主動提及,可等聽到媒人登門,還是不由的心跳加快,很不好意思。
對上自家父親的目光,她眼睫顫了顫,垂眸輕輕笑起。
這一笑,自然是願意的意思。
阮世清了然,心中一時間紛紛擾擾,也不知都想了些什麽,而後長吸一口氣,叫管家請人進來。而後又稍稍遲疑了片刻,雖然公冶皓前來提親,是以晚輩的身份,可對方到底是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思來想去,他還是前去相迎了。
阮榮安在書房帶着,等丫鬟來報阮世清将人領去了哪個院子,就悄悄溜了過去。
堂中一個不熟悉的人在說話,應當是公冶皓請來的媒人,聽自家父親言語,似乎是某位閣臣。
讀書人自來是會誇人的,在此人口中,阮榮安貌美聰慧,從容端方,公冶皓進退有度,雅人深致,簡直是天造一對,地造一雙。
若是不成婚,都對不起上蒼給的這段緣分。
阮榮安聽得不由笑起,聽着自家父親聲音都有些慢了,顯然是被對方的話給架住了。
不過他也不是第一次當老丈人了,很快就穩住,又問了公冶皓幾句話,不外乎是問他如實想,又如何看待阮榮安,以後又會如何做。
阮榮安躲在門外,聽到這裏,呼吸漸緩。
她與先生性情相投,雖不至情深,卻也能說一句情投意合,但兩人相處,多是自然,鮮少提起情之一字,寥寥幾次述說心意,也只是點到為止,說來,竟未曾真切直白的訴說過情誼。
公冶皓開口了,只聽聲音就滿是鄭重和誠懇。
他說他心悅她。
說會待她好。
說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
阮榮安聽着,嘴角笑意越來越濃郁。
其實當初宋遂辰也說過這話t,但兩人青梅竹馬,都太了解彼此了,所以在那個時候,她心中十分清晰的意識到,不會的,她以後一定會和宋遂辰有争執,有分歧,她們會鬧矛盾,然後和好。
事實證明阮榮安想的果然不錯,她的情意在一次又一次中被消磨殆盡,最後只剩疲憊。
曾經年少時一往無前的愛意,走到那個地步,如同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不過世間大多數的夫妻似乎都是這樣,将就着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可阮榮安偏偏不願意将就。
但公冶皓是不同的。
阮榮安一想起他,便是滿心的快活自在,只有愉悅,她相信他,他不會讓她委屈,不會嫌她不夠體貼懂事,溫婉乖巧,善解人意。
他待她好,只要她過的快活就好。
屋內,阮世清顯然是做足了老丈人的派頭,一個個問題不斷,讓阮榮安聽得都有些着急了,但公冶皓應對從容,不多時,阮世清就安靜下了。
阮榮安不覺放緩呼吸,開始等待。
幾息之後,阮世清到底應下了這門婚事。
心中亂七八糟的跳了起來,阮榮安面上笑容展開,媒人已經開始恭喜了。
暈暈乎乎的,她被丫鬟拉着避開,免得屋裏什麽時候出來了人,撞上了尴尬。
阮榮安便就去一旁等着,直到公冶皓起身離開,她忍不住過去送他。
阮世清見她出來了,忙用眼神制止,無果之後瞪他一眼。
哪兒有男方提親,女方露面的,傳出去怕是要被人說一句恨嫁。
阮榮安才不在意,她送了公冶皓出門,眼中依依不舍,公冶皓對她笑笑,先客氣的送走了媒人,等到只剩下兩人了,才笑着看她。
“先生!”阮榮安歡喜極了。
她歡快的湊近到公冶皓身邊,尤嫌不足,直接靠近了他懷裏。
公冶皓一僵。
“我們這就算訂婚了吧?”阮榮安心跳的很快,她知道自己這樣有些失禮,忙小聲辯解。
訂婚了,抱抱應該沒關系吧。
聽懂了她的意思,公冶皓不由低聲笑開。
“嗯,是,我們訂婚了。”他擡手,輕輕攬住她的肩背,萬般珍愛。
遠處,匆匆趕來的宋遂辰僵住。
“如意…”他想喚她,可開口卻是啞然,他慌張的翻身下馬,可弓馬娴熟的人,竟在下馬時踉跄了一下,被絆倒在地。
咚的一聲,他的膝蓋磕在地上。
真疼啊。
可更疼的是,阮榮安聽到動靜撇來一眼,卻又毫不在意的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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