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歸家

歸家

林暖暖回家行李着實簡單，只一個背包，下了車，就這麽晃晃悠悠地往回走，打了電話給爸爸，告訴他自己到了，不用來接。

大半年沒有回來，變化倒不是很大，又或者哪裏都在變，自己不知道而已，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

沿着那條河，直直走，過了橋，便是自家，這裏家家戶戶都是一式一樣的小樓房，當年政府統一規劃的新農村，屋前是河，屋後是小花園，呵呵，農村人哪來那麽雅致的生活，當年規劃的小花園，如今全是各家的菜園子。

遠遠地看見爸爸已守在門外，背愈發的駝了，頭發也愈發的白了，林暖暖腳下也不再耽擱，沒幾步便到了家，挽着爸爸的手進屋，只覺得爸爸的臉愈發滄桑了，一股苦澀從心底湧出，直湧上眼眶，熱熱的。

林暖暖進屋叫了聲“媽媽”，沙發上的女人略點了一下頭“回來了就吃飯吧，怎麽這麽晚，早過了飯點兒了。”爸爸已經開始從廚房端菜出來了，林暖暖也過去幫忙。

吃過飯，林暖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隔壁伯母聽說她回來了，也就過來了，一再的追問，是不是有男朋友了？連她寡言的母親也說誰誰的女兒結婚了，發了喜糖過來；誰誰的孫子已經會叫人了。林暖暖只是笑，也不答話。

伯母看她這樣，忙打趣“這是有男朋友了吧？不說話就是默認啊，你堂姐當年就這樣瞞着的。”林暖暖趕忙說“沒有，真沒有。”

“沒有也好，找個門當戶對的，咱們家就這條件，別想着去攀什麽高枝。”母親一句話冷冷的過來，林暖暖半天沒有說話。

在這一帶外婆家算是富裕了，當年不知道什麽原因，母親嫁給了貧寒的父親，外婆的幾個女兒，母親是嫁得最不如意的，明裏暗裏受到了娘家人不少擠兌，偏母親又極是要強，便敦促着老實的父親工作幹活，幾乎不曾有一點的休息，硬是将父親弄得如此滄桑。

林暖暖心裏其實是怪責母親的，別的孩子童年擁有的她通通沒有，讀書好沒有獎勵，母親說那是應該的，還記得幼小的自己曾說人家都有漂亮的衣服，母親說誰家有你就去誰家，還來叫我媽媽幹什麽，也就将她推出門外，自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徘徊哭泣，還是父親下班回家将她抱回的家。小時候她從來不看動畫片，不吃零食，導致現在她最大的興趣便是抱着零食看動畫片，像是自己給自己彌補什麽，也像是自己給自己安慰什麽。

她不知道兒時玩伴是個怎樣的概念，放假回家也就呆在家裏。陪爸爸買菜，做飯。

大年三十晚上，堂姐那剛滿三歲的兒子來拖着她去放孔明燈，“姨姨，姨姨”的喊得她心都軟了。

親手放飛一盞，橘色的燈在空中越飄越遠，不知去向了何方，卻只願王晟曦幸福安康，不自覺的，腦裏竟浮現出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倚着門說“沒有飯吃。”

林暖暖搖搖頭，才覺得清醒了些。

回到家，父母坐在那裏看春晚，一樣滄桑卻那麽和諧，林暖暖這一瞬間才覺得，母親應該是愛父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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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過來。”母親見他回來，喚了她過去。

“以後啊，工資也別都往家裏寄了，老大不小了，學着打扮打扮，看看你像什麽樣子。”依舊嚴厲地口吻，或者是過年的喜氣沾染的，林暖暖竟還覺得高興。

陪着父母看了一會兒電視，許久玫便打電話來拜年，林暖暖起身也就回了自己房間。挂了電話，林暖暖默默翻看今天收到的各種拜年短信，心下失落，這麽多條，卻惟獨沒有你的，王晟曦，你怎麽總是這樣，從來不給我祝福呢。

林暖暖抱着手機坐在窗前，還是要我先給你發嗎？以往每年都是這樣，林暖暖等啊等啊，等到熬不住了，主動給他發上一條“新年快樂”，他總會回一條無關緊要的，比如“今天吃了......”“我那小侄女總是纏着我”......林暖暖卻覺得心下暖暖的。

短信已經發了出去，林暖暖想着今天他會回什麽呢，不自覺已是笑容滿面。

林暖暖就這麽抱着手機，“叮”一聲，林暖暖卻是不敢看了，又盯了手機半晌，才打開短信“嗯，XX的小品不好看”，還是和以前一樣呢。一樣呀，還是不喜歡我的吧！眼淚好苦哦。

剛進大學時的林暖暖孤僻，安靜，木讷，除了讀書什麽也不會，不加入任何社團，不參加任何活動，不和別人說話，臉上基本沒有表情，是所有人眼中的怪物。

每天上課自習，吃飯睡覺，比鐘表還準時。其實，林暖暖也覺得不對勁，總覺得心裏空空的，是寂寞的吧。可是母親說，食不言寝不語，所有她沒有加入寝室的卧談會，可是躺在床上聽她們說話，她也是高興的。

她知道了原來有個動畫片，叫蠟筆小新，是個胡鬧的小孩子；

她知道了原來動畫片很好玩，可是她沒有看過；

她知道了原來院學生會主席是個很帥的學長，還沒有女朋友；

她知道了原來她們班有個很多人喜歡的男生，叫王晟曦......

就那麽一天，晚上十點，林暖暖出圖書館的時候，發現走廊下很多人，才知道下雨了。夏天總是這麽喜歡逗人玩，下午陽光還很灼熱的，誰也沒料到突然就下了雨。林暖暖其實是不擔心的，她總是帶着傘，母親說，世上沒有人有義務照顧你，幫助你，一切都要靠自己。

忽的，一道人影沖進了林暖暖的傘下，林暖暖下意識轉頭去看，只是面熟。

“林暖暖，不會吧，好歹一個班的，你不會不認識我吧，太傷心了。”竟以手附面，做出痛哭的表情。

“哎，算了，我鄭重地自我介紹啊，你聽好了，我叫王晟曦，就是有很多陽光的那種感覺。”

“你就是王晟曦嗎？我認得你的名字。”林暖暖點點頭。

王晟曦一手拿過林暖暖手上的傘，一手掰過林暖暖，讓她面向自己，“林暖暖，你好好看看我啊，好好記住，你要認識我的樣子啊，我的樣子比名字還帥的。”

林暖暖看王晟曦一本正經的樣子，也就認真打量起來。

其實這個陽光的男孩子長得極是斯文，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戴一副黑框眼鏡，卻難掩眸光的飛揚灑脫。

往後，林暖暖總是能在各種地方遇到他，自習室，圖書館，食堂......

“林暖暖，不要總是皺着眉頭，像小老頭。”

“林暖暖，這個很好吃的，真的，來，張口。”

“林暖暖，受了委屈要反駁的啊，要不就哭。”

“林暖暖......”“林暖暖.......”“林暖暖......”

後來，林暖暖便也學着他。

“王晟曦，不要睡覺，要考試了。”

“王晟曦，打完球趕緊回去洗澡。”

“王晟曦......”“王晟曦......”“王晟曦......”

林暖暖喜歡這麽連名帶姓的叫他，一遍一遍，直叫到了心底，在心底生了根，蔓延到骨血。

她記得他們之間的所有，她把這些當成了她的整個世界。

過年的這幾天，總是過得飛快，父親送林暖暖到車站，“暖暖，你不小了，你成家我也就放心了。”父親一向沉默寡言，可見是真期盼的。“嗯，我知道了，爸爸，你要多休息。”林父擺擺手，什麽也沒說，就示意林暖暖上車。

單位要過兩天開始上班，林暖暖便回來收拾公寓，打掃衛生。她在陽臺上觀察了很久，才确定隔壁沒人，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開了702的門，房間裏亂糟糟的，卻是好幾天沒有住人的樣子，他也回家了吧。林暖暖收拾完房間，被單衣服等物品放在洗衣機裏洗得幹幹淨淨，地板擦了又擦，連角落，縫隙裏也不放過，做完這些，将那把鑰匙留在了茶幾上，他應該明白的。

“聽說了沒有啊，蔣大公子現在和電視臺的那個美女主播鬧緋聞呢。”

“是那個叫陳珂的嗎？”

“是啊，長得是挺漂亮的啊。”

......

過了年來這幾天，大家确實是清閑，辦公室，茶水間八卦漫天飛。林暖暖只覺得解脫，那樣的人本就該有那般靓麗的生活，本該有那般佳人作陪，卻隐隐有些失落，失落嗎？不是，林暖暖是不敢承認這兩個字的，一承認，怕就是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