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遙望

遙望

蔣修懿的手已經緊緊握起了拳，空氣中甚至可以聽到咯吱的響聲，他被許久玫說到了痛處，她的母親和姑姑是天底下頂頂厲害的女人，他姐姐那樣固執的愛情也在母親的鐵腕下煙消雲散，他見識過的，那時姐姐的樣子，眸子瞬間凋謝，至今未有光彩。

“許久玫，這次，你還是來盯着我的嗎？”他知道許久玫向姑姑報告自己的一舉一動，之前，他從不在意，這次，卻恨得咬牙切齒。眸中似是能噴出些火來，只恨不得掐死她。

許久玫不知是假裝看不到蔣修懿的表情還是真的不介意，她的目光遙遙望向了遠方。“很久以前，你對我說過，人總要清楚自己要什麽，要的起什麽。蔣修懿，你一直知道你要什麽。”

“暖暖，我沒有告訴母親，我希望以後都沒有這個必要。”許久玫轉頭看向蔣修懿，語氣蒼涼。“你恨我吧，可是一個野種，想要在許家立足，我只能聽話。”

“別和我說這些，我只問你，這個忙，你幫是不幫？”蔣修懿心裏寒涼寒涼的，他們家這盤根錯節的因果果真是刺骨的深潭。

“不幫，我拿暖暖當妹妹。”許久玫轉身就走，高跟鞋的噠噠聲尤其的響亮與沉重。

“我讓你在身邊，也是拿你當妹妹，不是因為姑姑。”蔣修懿的聲音明顯微弱了下來，最後幾不可聞。

高跟鞋的節奏一滞，許久玫的身形頓了頓，看不見的夜裏，眼淚已留到嘴角，鹹鹹的，還帶着些溫度，妹妹，她其實是多恨這樣的稱呼。

她還要趕回許宅，父親若發現她這般深夜出門，會痛斥她亂了規矩規矩、失了教養的。

這兩日，林暖暖更是安靜了，飯吃得極少，也不再偷偷給自己放假，每日加班至深夜。今日，暖暖還未回來，許久玫從她的5樓望下去，暗黑的影子裏停着一輛車，咖啡色的賓利，在這夜裏格外的黯淡與神傷。前幾日，李安然還笑說，蔣修懿的品味是越來越回去了，也越來越年紀大了去了。一連幾天，都這樣，待7樓的燈亮了再滅了。

恍惚間，一瓶雷司令已經見了底，德國人這種果汁一般的餐前酒，後勁也是這般大，已經暈的厲害，只希望今天能睡個好覺。夢裏，似乎見到車裏明滅不定的那個紅點，和那一圈圈煙霧掩蓋下的臉。又似乎回到那年，自己為了那個李婷婷四處尋找蔣修懿，暴躁萬分的時刻，母親第一次來學校找她，她說，久玫，你雖不是我生的，但你進了許家的門，就該明白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該做的，你父親的事業你是沒辦法繼承的，部隊裏那樣的苦你吃不來，往後，你好好看着修懿，他在外面風花雪月的，我都可以不管，但絕不允許他如修韻這般胡鬧。還有，跟着修懿多出去交際，你是許家的小姐，斷不會被人欺負了去的。

就這麽幾句話，從母親精致的唇中柔軟的吐出，就決定了自己的一生，她心裏泛起的抵觸也被母親最後那句似是溫情的話磨滅了，從此，她許久枚要為了蔣修懿或是蔣家去考慮，一如她的母親。

夢裏也真累啊。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樓下的車已不見了，她還在發呆的功夫，家裏打來了電話，她忙接了，小小的一個手機，兩只手捧着，表情恭敬。

“今晨，修懿給我來了電話，讓你随他去總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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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玫呆了呆，那晚上一鬧，她怎都沒想到蔣修懿還要讓她跟在身邊，他是想幹什麽？

電話那頭見這邊沒有回音，也不急，就這麽等着。

待許久玫回過神來，“母親，總公司那邊我恐不适合去的。”

“我想過了，你去也好，一來，你當他助理也是慣了的，二來，近些日子，聽吳秘書說，他要到深夜才離開辦公室，有時淩晨又到了，這般拼命，只怕身體吃不消，你照顧好他。”

“好的，母親。”

“調令今天就下來，你準備一下吧。”

原來蔣修懿每日裏竟是從單位直接過來再回去單位，坐一會兒就離開，許久玫竟是不明白蔣修懿，心下卻有些疼。

去單位裏收拾了下東西，人人都恭喜她高升，她含笑應着，确是索然無味。

抱着紙盒，特地去了趟設計部，遠遠看着林暖暖對着電腦，啪啪啪地摁着鍵盤，專注認真。她轉身也就走了。本就不算是告別，以後，還住這邊吧，上班雖是遠了，但她舍不得丢下，好不容易得來的家的感覺。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許久玫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拖鞋都顧不得穿，她這裏，少有人來，這樣輕輕柔柔敲三下停一下的方式也只有林暖暖，除去今天上午那遠遠的一瞥，她到也好幾日沒見她了，圓圓的臉蛋好像是有些尖尖的了。

“久玫，快點穿鞋啦，我們今天包馄饨吃。”林暖暖一手提着一個超市購物袋，地上還放着一個袋子。

鮮肉蝦仁、香菇荠菜、玉米火腿，白菜豬肉，林暖暖一下子拌了好些的馄饨餡兒，各個一大碗，許久枚瞪着一疊又一疊的馄饨皮兒，“暖暖，咱不是要去賣馄饨吧。”

“久玫，我要出差去雲南，聽師傅說，要蠻久的，我多包點馄饨放冰箱冷凍層裏面，你自己在家的時候就煮着吃。”

“什麽？什麽時候走？”許久玫拔高了聲音，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忽略鼻子上酸酸的感覺，也只有林暖暖才會擔心自己吃飯問題吧。

“明天啊，中午的飛機。”

“那我送你。”

“不要啦，單位好幾人一起過去的。”林暖暖示意許久玫去洗手間。

“是我們自己的雲上嗎？”

“嗯。”

雲上是誠意旗下的酒店品牌，走的是高端路線，雖說口碑很不錯，統共也只有國內的兩家，酒店行業前期投資大，回收周期長，蔣氏涉及很多行業，最怕的又是資金鏈斷裂，前些年，多數投資了房地産，雲上也就沒能大規模發展起來，蔣修懿一進公司，竟是開始縮小房地産的投資，轉而投向了酒店業，公司裏那些個老股東反對聲很是激烈，他父親沒法，才讓蔣修懿先去了建築分公司鍛煉的，明裏蔣修懿妥協了，暗裏卻一點一點地着手，不動聲色，到如今，雲南的雲上已是勢在必行了。

許久枚明白，這個項目蔣修懿是要交給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建築分公司建設的，設計部門此次必然要先去現場踏勘的，只是她沒想到，林暖暖也會去。

“那怎麽要去這麽久？”許久玫更是不解，現場踏勘一個星期差不多夠了，她只疑心是否是蔣修懿吩咐下去的事情，以蔣修懿對雲上的熱心，雲南必是會親自去的。

“師父說，我們要走遍麗江和周邊的城市，每天都要換大大小小的酒店和賓館，一個月不知道夠不夠呢？”林暖暖露出苦惱的神情，真的很折騰人啊。

許久玫想想，倒真是老鄭的做事風格。

包好的餃子，林暖暖拿樂扣盒子整整齊齊的碼好，放進了冰箱。

想了想，從抽屜裏拿出一把鑰匙來，“久枚，我家的鑰匙給你，你那裏東西不齊全，缺了什麽你自己來拿，或者在我這裏煮。”

許久玫懶懶的接過鑰匙，緊緊地抓在手心裏。

吃過晚飯，許久玫趴在沙發上看林暖暖收行李，幾套換洗衣服，一些随身物品而已，一個小小的箱子。

許久玫驚呼受不了，拉着林暖暖來到附近的商場。

“雲南那什麽地方啊，防曬霜你別偷懶，不然回來我都不認識你。”

“還有啊，這個卸妝油，晚上我示範給你看怎麽用啊，抹了防曬霜一定要用卸妝油，不然臉上有得你受的。”

…...

一路上，許久玫都在絮絮叨叨的，拿了這個拿那個，林暖暖也不攔她，自上次那條裙子開始，林暖暖就知道了這是許久玫對你的好，自己沒有辦法矯情地不接受。就算這些于自己而言是昂貴的，以後加倍還她也是好的。

可是，這樣一來，林暖暖的小箱子就完全放不下了，許久玫又去自己那裏拖來大號的箱子，忙忙碌碌，又已是夜深，透過窗外，陰影裏依舊有輛車。林暖暖端了一杯熱牛奶站在許久玫身後，随着許久玫的目光就要看去，許久玫卻飛快地轉過身，抱住林暖暖。

“暖暖，今天我和你睡好不好？”帶着撒嬌，像個孩子。

“好啊，不過先喝了牛奶。”林暖暖被許久玫這樣抱着，幾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保持牛奶的平衡上，已無暇想起許久玫剛剛呆呆凝望的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