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回針繡(3)

49 回針繡(3)

說好加速的沈彥亭并非如他所言,除了偶爾下班邀青橙散步外,更多的時間忙于工作。新一年的計劃和展覽策劃,千頭萬緒,不容有失。青橙慶幸他選擇了循序漸進的方式,得以讓她有緩沖和調試的時間。

等到再見面已是四月,小朗邀請青橙去遙響藝術館參觀。閉館日非工作人員禁止入館,沈彥亭特意在藝術館門口接她。

從通道将人引至電梯,再到二樓展館入口,沈彥亭路遇多名同事。途中,他簽署了文件,答複了征詢意見,處理工作的檔口,青橙站在一旁安靜等他。

待他再一次向同事口頭落實計劃後,青橙微微一笑:“你去忙吧,我自己去找小朗。”

“其實,我沒那麽忙。”

青橙把目光投向剛剛轉身的工作人員,思考着他話裏的客觀性。

“這不是客套話。”他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搖頭失笑,“團隊剛納新,有人不認識你,剛剛假‘請示工作’之名過來的幾撥人全是來看你的。”

青橙抿着唇,再看一眼幾步之外的人,那人沖青橙笑着揮一揮手,全然坐實沈彥亭的解釋。

“青橙姐姐——”已經等在展廳入口的小朗看見她,跑過來迎她。

“好了,完美交接。”沈彥亭跟小朗擊掌,笑道,“剩下的工作是你的了。”

“放心吧,沈叔叔,我一定圓滿完成任務。”小朗鄭重保證。

進入民間剪紙藝術展的展覽館,青橙首先被半空懸挂的巨型剪紙魚工藝品震得說不出話來。小小講解員盡職盡責地工作,立刻向她介紹起來:“民間剪紙藝術展共展出了全國各地共十位剪紙藝術家的作品,其中您看到的這部剪紙作品,由十位藝術家分頭創作,耗時一年,各自完成鯉魚的其中一部分,再在現場組裝而成。這個作品寓意‘鯉魚躍龍門’,寄希望于民間剪紙技藝能夠魚躍龍門,逆流而上,發揚光大。”

小朗的講解語速适中,條理清晰,一看就是踏實準備和長期訓練、實踐而成。更重要的是,他從小小導覽員做到講解員,變得自信又從容,開朗又活潑。

小朗只是福利院衆多孩子中的一個代表,還有更多的孩子都加入到了導覽員和講解員的隊伍之中,在學習之餘開闊眼界,豐富知識,發展和提高了自己。沈彥亭推了一把,讓福利院那些原本內向害羞的孩子迅速成長,讓他們進入了更廣闊的天地。

青橙打心底裏感謝沈彥亭,也由衷為小朗感到高興和感動。她笑着沖小朗豎起大拇指,表示肯定。小朗抿着唇,腼腆地笑一笑,帶她進入正式的作品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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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分為自然山水、動植物和人物三個大板塊,将十位藝術家的作品通過不同的規格和展示方式一一呈現出來。在人物單元,青橙見到了一幅意外之作。

一面牆上布置出桌椅餐具的背景,一幅剪紙畫懸在牆幕後,透過光和影,通過投影的方式映出一男一女拉鈎的場景。人物側身而坐,五官、頭發乃至神情、動作栩栩如生,纖毫畢現,讓人宛如置身此情此景之中。

小朗的講解及時開始:“這是剪紙藝術家平宏遠先生創作的剪紙畫,題目為《約定》,記錄了主人公拉鈎許下約定的畫面。平宏遠先生高超的剪紙技藝不僅體現在場景、氛圍的營造上,給人一種真實的身臨其境之感,還體現在人物的塑造上,将紙片上單薄的人影刻畫、創作成立體的、具有真實感的人物。”

何止是身臨其境,青橙在剎那之間回到了去年夏天,回到了那棟白族民居裏。如果沒有猜錯,這位平宏遠先生就是平叔。

後面的參觀,青橙盡管全情投入,卻再難做到一如最初了。她的心思停留在《約定》,停留在了那個并不久遠的回憶中。

“民間剪紙藝術展由策展團隊精心籌備三年,您今日欣賞到的所有剪紙藝術品不僅凝聚着剪紙藝術家高超的技藝和辛勤的創作,也包含了策展團隊的心血和汗水。再次感謝您的參觀,期待我們下次再會。”

熟練的講解詞和娴熟的結束語為小朗的工作畫下句號,青橙朝他颔首致意,道:“謝謝你的精彩講解。”

結束工作的小朗恢複到平時狀态,蹦蹦跳跳到青橙面前,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邀功似地說:“青橙姐姐,沈叔叔為你準備的專場不錯吧!”

“專場?”

“今天是閉館日,不對外開放,只有你一個人可以來參觀,是沈叔叔特意跟館長伯伯打的申請。”

一句童言,一顆小小的石子,投入青橙的心湖,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小朗沒有察覺她的情緒,仰着頭繼續問她:“姐姐,我今天表現得怎麽樣?”

“非常專業。通過你的講解,我了解了剪紙藝術品的背景知識、內容和作品表達的思想,很受感動。”青橙彎下腰,伸手摸摸他的頭,笑,“你變得越來越好了,我很高興。”

小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漲紅着臉跑開了。

青橙待小朗跑走,笑一笑,鬼使神差又繞回平叔的那幅剪紙畫前。絕佳的構圖和流暢的剪紙線條無疑彰顯了平叔高超的剪紙技術,她走近兩步,想要拍一張照,注意到角落裏剛才不曾留意的标識牌。

她躬身去看,名片大小的卡牌上标注着——

作品名:約定(10。

“我為什麽不能和小時候一樣,跟你蓋一床被子?”說着,曉竹掀開青橙的被子,像泥鳅一樣溜進去。

“小時候你占的面積小,現在呢?”青橙一手拽被子,一手将人往外趕。

曉竹不為所動:“天冷擠一擠,暖和。”

青橙指了指正在出熱風的中央空調,提醒她:“科技改變生活,不再是需要人肉取暖器的年代了。”

“不管科技如何發展,人始終是情感動物,需要依偎在一起訴衷腸。”曉竹順勢靠向青橙,依在她肩上撒嬌。

青橙一臉嫌棄地将人撥開:“不盡然。”

曉竹又重新靠回她身邊,小聲嘀咕:“你不是說還相信愛情嗎?”

青橙沒再推開她,輕描淡寫回答:“相信和需要是兩回事。”

“相信愛情代表還有期待呀。”

“我們的期待有所不同。”

“哪裏有不同?不都是期待一份純粹的你愛我、我愛你的感情嗎?”

卧室只餘床頭一豆柔光,青橙在明昧模糊中無聲笑了:“我曾經跟你一樣,憧憬過‘無條件的愛’。現在,我開始懂得‘愛的有限’。”

“愛的有限?”曉竹面露茫然。

“我們看起來似乎在感情上擁有了許多自由,當我們愛上一個人,想要尋求一個盡如人意的結果時,卻在不同程度上囿于傳統思想、社會輿論和世俗偏見。我無法保證自己不被圍困,同樣無法要求我愛的那個人繼續心無旁骛地愛我。這一刻,我還敢說彼此的愛是純粹、無條件的嗎?”

曉竹靜靜消化着她說的每個字,在漫長的沉默後深深嘆了口氣。

青橙輕輕摸摸她的頭,像小時候做過無數次那樣,替她擺好枕頭,說一聲:“睡吧。”

最後一籠燈光被揿滅,卧室陷入黑暗,青橙有一句話沒說——

愛的有限本質也是人類的有限。

兩日後,慈善晚宴在遙城大酒店隆重召開,青橙作為刺繡作品入選當日拍品的手作藝術家受邀參加。

她駕車從家出發,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下,等信號燈顯示通行時,車子卻熄了火。反複啓動無果後,青橙連忙拉起手剎下車,從後備箱取出警示标,擺在車後

50 米處。她站在路邊給父親青志海撥電話,同時大腦飛速思考着解決辦法。

電話撥打幾遍,無人接聽。正一籌莫展之際,聽見有人叫“青老師”。

青橙後來再回憶起這天的情形,沈彥亭推開車門向她走來的那一幕,宛如一幀被按下暫停鍵的影像。明明是能追溯運動軌跡的連貫動作,卻在凝滞畫面中呈出挺拔如松的一個人。

只着襯衣的沈彥亭挽起袖子,坐進青橙的車裏試了幾次,還是無法啓動。他下車,一面說出疑似電瓶沒電的推測,一面打開引擎蓋繼續查看。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青橙越來越着急,仍不忘從單肩包中抽出一片獨立包裝的濕紙巾。

沈彥亭接過她遞來的濕紙巾,見她愁容浮面不住按亮手機屏幕看時間,問她:“趕時間?”

“嗯。”

“要去什麽地方?”沈彥亭擦幹淨手,提議先坐他的車去目的地。

青橙眼看時間變得緊迫,便不推辭,果斷接受他的建議。只是,在處理故障車輛時犯了難。

沈彥亭走向路邊打着雙閃的車,敲開駕駛門,将事情交代給助理葉柯宇。

随後,葉柯宇下車接過青橙的車鑰匙,電話聯系最近的

4S 店前來處理。沈彥亭拉開副駕車門,請青橙上車。

系好安全帶的青橙微蹙眉頭問:“會不會耽誤你?”

見她眼裏堆滿歉意,沈彥亭瞥一眼腕表,寬她的心:“不會。”

青橙領他的好意,報出目的地,鄭重致謝。

待聽清地址,沈彥亭笑起來:“這次我是真的确定不會耽誤了。”

青橙抿唇看他,半信半疑。

“如果我沒猜錯,你是去參加慈善拍賣會。”說話間,沈彥亭發動引擎,彙入車流。

“你怎麽知道?”

“目的地相同。”

“這麽巧?”

沈彥亭點頭:“是不是可以抵消掉你的負疚感?”

青橙才知他都看在眼裏,揚起唇角,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

40 歲以前的職業生涯做一個階段性總結,透過人像這一個主題,傳遞他的攝影理念和生活感悟。”

“果然是人到中年感悟多,我還是繼續當奮鬥青年吧。”周永玩笑開完,跟沈彥亭打聽最近有沒有值得關注的拍賣會。

“想買畫?”沈彥亭對他再了解不過。

周永笑:“這不手裏有點兒閑錢嗎?”

“有沒有目标?”

“你那幅絕版賣嗎?”

沈彥亭連眼神都懶于奉送:“你買不起。”

沈彥亭早年留學德國時,撿漏買下一幅畫。當時那位畫家鮮少有人關注,風格也不讨喜,畫作很便宜。幾年後,畫家的藝術人文價值被深度發掘,因為近年來鮮少有作品面世,且不再重複過去創作的怪癖,幾乎每一幅原畫都成了絕版,作品價格倏忽間直線飙升。沈彥亭當年買下的畫作價格翻了

500 倍不止,令一衆朋友捶胸頓足。周永便是其中之一。

他肯定不會“買不起”,只可惜沈彥亭身為收藏者壓根不賣。任憑他如何撺掇,一概不理。

他越是拒絕,周永越是蠢蠢欲動:“我的畫廊收藏這幅絕版畫難道還能委屈你委屈它?”

“委不委屈我不好說,你一個畫廊老板絕不做虧本買賣那是肯定的。”沈彥亭喝掉最後一口咖啡,起身道:“柯宇,你留下落實策劃案的細節,我去還鑰匙。”

“什麽鑰匙?”周永從電腦屏幕前擡頭,追問,“還給誰?”

沈彥亭留給他一個背影,消失在落地窗外的矮竹盡頭。

見他的行動方向,周永有些吃驚:“青橙?”

葉柯宇簡單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才想起慈善晚宴的那一遭來。

二樓,工作室右面門廊處原先懸挂的米色紗簾被撤下,三簾簇新的布料用椅子接住,半搭在靠背上。

青橙正站在折疊梯上,手裏提一扇布簾調高度。

原本新布簾挂好,青橙和曉竹對效果都很滿意,結果青橙多看兩眼之後,越發覺得布簾下擺離地距離太大,想要降一點兒高度。

沈彥亭聽她說完,扶着梯子喚她下來:“你在下面盯着,我上去調。”

自己确實有些吃力,青橙便也不再逞強,攀着梯子一步步退下來。沈彥亭待她站穩,才踏上折疊梯,問:“你覺得放多少合适?”

青橙蹲下,一邊比劃,一邊指揮他:“往下降,升一點,再降一點點……”

終于将這扇布簾調到合适的高度,青橙跟旁邊兩簾再作對比測量,總算确定了:“其他兩扇往下調一厘米就可以了。”

青橙雙手穩住梯子,仰頭去看。沈彥亭捏住挂鈎将卡扣向下拉,每個卡扣的位置都調好,再挂上去,整個過程細致、專注,即使是重複性動作也沒有絲毫不耐。許是因為有工作的緣故,他今天依然是規整的西服套裝,這會兒脫去外套、挽起衣袖來幫忙,跟平日中規中矩的模樣有些不同,白襯衣襯得他清隽更甚。

借着這次搭手幫忙,沈彥亭得見上次便覺“大有乾坤”的簾後空間。其實不過是私人休憩的廳室,擺放着衣帽架、沙發床和小茶幾一類的家具,小小一間滿是生活氣息,格外溫馨。

三簾染布從上至下懸好,由白、淺藍到深藍的顏色過渡仿佛白雲遠山,近在咫尺。

唯有一處褶皺紊亂,青橙伸手去拉,正巧沈彥亭也發覺了,兩人同時伸手,将布簾拉平後相視一笑。

曉竹在門簾處進進出出好幾趟,裏外瞧了個仔細,最後得出結論:“跟之前看起來沒差呀。”

“哪裏沒差!”青橙彎腰指向地面的陰影,“降一厘米後明顯比之前的高度更好看。”

曉竹無奈,轉頭去看從折疊梯下來的沈彥亭。

沈彥亭認真看了看簾與地面的縫隙,再退後兩步,評估整體效果。他點點頭:“我同意青老師的看法。”

曉竹一臉的不可思議,驚呼:“沈先生,你不會也是摩羯座吧?”

12 月 31 日,我想應該沒錯。”

“我的天!”曉竹閉眼扶額,“兩個摩羯座的完美主義強迫症。”

青橙輕聲笑,落入沈彥亭帶笑的眼中,不是淡無痕跡的流雲,是耳釘袖扣上閃爍的那粒金珠。

因着修車和門簾兩件事,青橙說什麽都要答謝沈彥亭和葉柯宇一番。在問清楚他們晚間并無其他工作安排後,她便“擇日不如撞日”地定了今日請客吃飯。

曉竹自告奮勇聯系餐廳,訂座前先詢問沈彥亭和葉柯宇的飲食喜好,得到兩人“無忌口、不挑食”的答複後便張羅去了。

待聽清曉竹報出的餐廳名,青橙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怎麽?泰式海鮮火鍋不行?”曉竹撓撓頭,疑惑道,“我記得你喜歡吃的呀。”

青橙倒無口味上的挑剔,只是單純覺得不太正式。

“那怎麽辦?要改嗎?我剛把地址發給葉助理……”曉竹滿臉寫着“大事不妙”。

“不是什麽大事兒,就這樣吧。”青橙拍拍她的頭,“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加葉助理微信的?”

“你讓我下樓去請周老板的時候,我順便把修車費用轉給葉助理。”

“周老板呢?”

“說是被自家老爺子點名,必須回家吃飯,來不了。”

30 件雕塑作品的展覽,到最後只提交了 20 件。空缺展位太多,整體布展設計全部推翻。”

“那怎麽辦?”曉竹急切追問後續。

“連夜趕出應急方案,一邊着人聯系雕塑家舊作的買家,一邊調整展位布置,在預展前兩天終于湊齊 25 件展品,其他空缺由作品投影介紹和雕塑作品周邊展示來填補。”

沈彥亭平直陳述,毫無波瀾,聽的人卻不難感受其中的驚險。

“還好圓滿解決了。”曉竹松一口氣,越發感興趣,催沈彥亭多講點兒。

四口小鍋“咕嘟咕嘟”冒着熱氣,沈彥亭好脾氣地笑:“還想聽什麽?”話是對着曉竹說的,眼睛全看着青橙,“主辦方臨時更改策展方案導致預算嚴重超支,向知名美術館租借藏品被拒……雖然有預案,但現實難免發生超出掌控的狀況。”

“都能補救嗎?”是青橙在問,“事先預設可以嗎?”

“當然。比起補救措施來,我更傾向于事前備案。”随着經驗的積累,沈彥亭在策劃階段習慣預設多種突發狀況,準備好三個以上的備案。即使突發狀況不盡相同,但好多次都因事前備案和及時得當的處置而扭轉危機局面。

“你怎麽跟我姐一樣!”曉竹忍不住感嘆,“每件事都腦內預演一遍,再想好至少兩個備選方案。”

青橙将一尾蝦殼扔進骨碟,睨她一眼:“難道不是值得你學習的好習慣?”

曉竹立刻正襟危坐:“我不是正在向你和沈先生讨教嗎?”

三人被逗笑,葉柯宇問起她的學業,知道她正在為論文發愁,讓她不妨說來聽聽。

一桌四人幾乎都跟藝術打交道,聊起專業來毫無壁壘,在曉竹犯難的“僞作”論題上也都有各自的觀點。思想碰撞是難得的好事,曉竹趁此機會瘋狂吸收幾位前輩的輸出。

沈彥亭以美術史和從業經驗出發,剖析出另一個維度的看法:“從歷史的不同時期來看,畫坊的存在促成了仿作的生成,學徒模仿畫坊畫家的作品進行學習,經年累月,有的作品幾可亂真,甚至藝術價值超越了原作。從這個維度出發,對僞作進行清一色的抨擊就顯得武斷、片面了。”

“事實上,不論僞作成因為何,作僞就是作僞,永遠不是真跡。”即使觀點不成熟,曉竹仍然堅持自己的表達,當然,她也必須承認,“沈先生,你的回答我挑不出錯來。”

沈彥亭笑:“當你在恭維我滴水不漏。”

青橙手握湯匙,笑:“不是海納百川?”

沈彥亭的座位正對着她,餘煙還缭繞在桌前,似真似幻籠住眼前人。

“主觀抄襲肯定是錯誤的,但沈先生提到的歷史角度,你不妨深入研究下去。”青橙的話似清風,吹散迷霧,她說,“藝術本應該摒棄固執和偏見,更開放、更包容。”

曉竹“啧啧”道:“你們摩羯座相認之後會一直這麽默契團結嗎?”

青橙簡直佩服她的腦回路,扔一個白眼:“拒絕粗暴貼标簽。”

沈彥亭道:“也拒絕星座偏見。”

兩人全然嚴肅交涉的模樣,令曉竹和葉柯宇齊齊笑倒。

飯後,沈彥亭将車留給葉柯宇,差他順路送曉竹回學校,而他自己則坐青橙的車回家。如此,每個人都被安排妥當,道別後各自上車。

這是沈彥亭第一次坐青橙開的車,即便知道她行事穩妥,在行車中仍不得不贊她一句:“開車真穩。”

不猛轟油門、不急踩剎車,青橙認為這是“行車的本分”,況且她許久不在國內開車,自我認知很到位,小心為上。想起曾經坐過沈彥亭的車,她禮尚往來地誇獎:“沈先生開車也是規規矩矩、穩穩當當的。”

沈彥亭想起剛剛吃飯的時候,笑道:“這樣看來,曉竹說我們默契算說對了。”

青橙笑:“曉竹年輕,說話不知分寸,你千萬別放心上。”

“聚會閑聊圖個輕松,若計較才是我有失風度。”

青橙側頭看他一眼,屈身而坐的沈彥亭反而清風霁月一般,叫人即便疑惑這你來我往的場面話中到底有幾分真,也被他的出塵坦蕩打消念頭。

“那沈先生什麽時候會锱铢必較呢?”

沈彥亭認認真真作了答:“跟贊助商磨贊助費的時候。”

青橙反應了半秒才意識到,他沒有用玩笑來敷衍玩笑。顯然,她很受用,接下話題:“聽上去有不少故事。”

“不過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交際場,最常見的你應該能猜到,無非利益交換。”從未聽過的憊懶語氣,仿佛還伴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青橙笑一下:“很難想象你與人周旋。”

他語調上揚地“哦”一聲,饒有興致:“在青老師的眼中,我是什麽樣?”

青橙仔細思考片刻,回答他:“恪守原則,絕不低頭。”

沈彥亭有一絲意外,為她過分精準的概括,同時又難免出現一絲赧然,為自己不得不低頭的那些瞬間。他輕輕笑道:“青老師高看我了。”

是否“高看”,青橙心中自有判斷。不算遠的距離,目的地即在眼前。她從行車道駛入地下車庫,于停車位鎖好車,跟沈彥亭道別。

沈彥亭照舊送她至電梯廳,才揮手再見。

12。電話振動發出“嗡嗡”聲,劃破一室安靜。

沈彥亭的聲音傳來:“還沒睡嗎?”

“沒。”

“方便開門嗎?”

“嗯?”

“我在門口。”

青橙握着手機,起身走到玄關處,跟他确認:“你在我家門口?”

“嗯。”

青橙開門,看見安安靜靜立在門邊的沈彥亭,臂彎搭着西服外套。看見她後,他放下舉在耳邊的電話,沖她笑了笑。

待人落座,青橙端了水杯過來,問:“白水可以嗎?”

“好。”

沈彥亭依然坐在上一次來時坐過的餐桌邊,外套挂在椅背上。手邊是青橙剛剛放下的一杯水,他喝一口,溫溫熱熱的白水剛好熨帖他存了一整晚冷酒的胃。

餐桌上有一個實木紙巾盒,露出一截起皺的白色紙巾。夜深人靜,呼吸可聞,讓人心發慌。青橙靠在桌邊,伸手将紙巾拉平,發出一些細碎的輕響。

“有什麽想說的、想問的,你但說無妨。”她開了口。

沈彥亭何其聰明一個人,他的同理心使他瞬間感知到青橙陷入了怎樣的情緒。這也正是他深夜堅持見她一面的原因。

但,他不是來聽解釋說明的。

因為,即便用最簡單的換位思考,沈彥亭也能很快說服自己,青橙沒有向他解釋的義務,或者說,他們之間遠沒有到坦白說明的時機。也許青橙預設了他的立場,可他并不認為自己有質問的資格。

其實,比起解釋來,他更害怕聽到道歉。好在青橙沒有。

沈彥亭盯着她的手,看她把紙巾理平理順,又翻來折去,原本簇新的紙張被揉出新的折痕。相識大半年,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青橙,更不願她如此難捱。

“不需要解釋,也不用想話題,如果你不願意,可以不說任何話。我只想跟你安靜待會兒。”

青橙撚紙巾的手頓住,好多湧到嗓子眼的話原本就等他一聲令下,卻在突然之間沒了去處。

她垂眼對上沈彥亭的視線,看他黑色的眼眸中映着燈,一點光一點亮,照出她的影,在更深更靜的夜裏,體會到比悵然若失更痛的是注定失去。

青橙不敢再多說話,只輕聲應“好”。短促的一個氣聲,不至于洩露太多的心事,讓她得以在沈彥亭面前維持表面的鎮定。

沈彥亭看見她山桃葉的眼睛黯淡的神采,失去如火朝陽般的熾烈,在移開的一瞬間,徹底熄滅。

連日來的忙碌和整晚高強度的接待應酬,沈彥亭已疲累不堪,而他目光落在青橙面上,始終不願挪開。

玻璃杯裏的水被他喝掉大半,兩人沉默無言,只剩秒針“嘀嗒嘀嗒”。

不舍的終點是不忍,青橙瞥他那雙熬紅的眼,心下更苦,輕聲說:“回去休息吧。”

沈彥亭起身,将涼掉的白水一飲而盡,拎上西服,幾步走到門口。手放上把手的剎那,他回身看着青橙,下巴沖邊幾上的繡繃擡了擡,佯裝輕松地笑了下:“別繡了,睡吧。”

門阖上,青橙的心随着夜色滑入更深的黑暗裏。她慢慢走回客廳,盤腿在地毯上坐下,拿起繡繃,重新入針。

“嘶——”

細小的針尖紮入指腹,幾乎看不出痕跡。她拿大拇指在針眼處按一按,細微的刺痛變成鈍痛。青橙仿佛堕入子夜的大海,被翻湧的浪花卷進深藍幽暗的潮中,水漫過心髒,一抽一抽地疼起來。

國慶剩餘三天,青橙為避免與梁遇再度碰面,索性不再去工作室。正好篆刻師傅刻好了招牌送去超市,青志海打電話叫她去拿。

青橙打車過去,還沒下車便看見青志海在超市門口探頭。她跟他揮揮手,走過去。

人一到跟前,青志海立刻帶她進休息的隔間,獻寶式地拿出長方形小木板。青橙接過來仔細瞧——厚實的木料比之前的木板更有質感,通體仔細打磨過,再用木蠟油上過幾遍,呈現出木頭原本的紋路,更加通透也更加溫潤。“青橙刺繡工作室”七個字用行楷書寫,比起原有的規正楷書更流暢自由。與之前不同的是,帶有青橙特有屬性的标志性圖案落在木板右下角,用陰刻将小小一枚橙子嵌于木質紋理中,更添韻味。

青橙愛不釋手,朝青志海豎大拇指:“可以啊,比網上定制的都好。”

青志海戴着老花鏡,摩挲着木板的邊角各處,自誇:“看看你爸這手藝,一點兒毛刺都沒有。”

“我爸一出手,定知有沒有!”

“還有這兒,我專門讓老師傅刻的。你看看,跟你送我那件衣服上的刺繡圖案像不像?”

“這哪裏是像啊,簡直一模一樣。”青橙笑,溢美之詞脫口而出。

青志海開心地笑起來,問她晚上在不在家吃飯。

“吃,我媽回來嗎?”

“正點下班。”青志海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慌忙脫了老花鏡,往外走,“我再去買點兒菜,晚上做酸菜魚。”

“去吧,我幫你看店。”

“真難得啊!”青志海臉上挂着笑,“我也能體會一把宋女士的快樂了。”

“青叔叔,什麽快樂啊?”超市員工小西整理好貨架,來休息間喝水。

“我女兒來給我當義工,你說快不快樂?”

“青橙來了?”小西跟青橙年紀相仿,因為家庭原因,高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來超市已經八年,是老員工了。

“嗯。”青橙跟小西招招手,“你今天上晚班?”

“早班,快到下班時間咯。”小西拿手背揩掉嘴角的水,問她,“國慶結束我有兩天調休,跟朋友約了去文創園玩,你在嗎?”

“我最近不常在。你們确定哪天去了嗎?”

“還沒有,朋友想去周邊露營,我擔心時間不夠,還在猶豫。”

“你如果确定去文創園,提前給我發消息就行。”

“好。”小西應下。

青志海交代青橙去守收銀臺,自己拎了布袋去菜市場。

青志海沒讓青橙當太久的收銀員,買完菜便領她回家了。他鑽進廚房擇菜、切肉、備料,青橙也湊過去幫忙剝蒜、洗菜。

“聽你跟小西閑聊,你假期沒去工作室?”青志海把要洗的菜一棵棵擇好,放進洗菜盆裏。

“嗯。”

“節假日正是沖銷量的時候,文創園的客流量不多嗎?”

“不是。”青橙剝好一顆蒜瓣,投進小碗裏,“前兩天我都在,本來計劃最後兩天也去的,臨時出了狀況,不去了。”

青志海拎着魚在水下沖,這會兒關了水,問她:“出什麽事了?”

“樓下畫廊在辦展覽,”青橙一點點剝下蒜皮,再搓掉未脫落的膜衣,“梁遇的個人攝影展。”

“他故意的?”

“他應該不知道。”

“唉,也是湊巧了。”青志海拿廚房紙巾吸幹魚身上的水分,放到菜板上。

“嗯。”

“你多少還是受了點影響吧?不然不會躲在家裏不過去。”

“減少接觸吧,畢竟離婚不是多愉快的回憶。”

“那就約朋友出去玩玩,比如那個沈彥亭。”

青橙笑了下,搖了搖頭:“他在工作。”

“搞策展這麽忙嗎?連假都不放。”青志海一刀一刀地片着魚片,“你媽媽還能換休呢!”

“金九銀十,現在也是展覽的黃金時間。”

“也對,天氣舒服,梁遇也選了這個時間。”

“沈彥亭忙的就是梁遇的攝影展。”

“什麽?”青志海握着刀,看向青橙。

“您先把刀放下,怪吓人的。”青橙笑,把蒜碗放進水槽。

“梁遇的個展找了沈彥亭來策劃?”青志海放下刀,跟她确認,“我沒聽錯吧?”

“是的,你沒聽錯。”青橙打開水閥,把蒜沖幹淨,擺到菜板旁。

“那你們……”

青橙笑:“沒有打起來。”

青志海也跟着笑一下,回身腌魚片。

“爸——”

“嗯?”

青橙拿了把小蔥,在水下沖洗葉上的泥,問:“人有時候不能只顧自己順心,對不對?”

青志海愣了一下,問:“沈彥亭知道了?他什麽反應?”

“以梁遇的性格,應該會告訴他,但他什麽也沒說。”

“那就好。”

“真的好嗎?”

青志海一愣,看青橙低着頭認真翻洗每一根蔥葉,任何一個泥點都不放過,他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廚房頂燈在青橙頭頂打出一圈柔和的光,他拍了拍她的腦袋,輕柔地、溫和地,像曾經無數次做過那樣。

12 月 31 日,人們稱其為“跨年夜”,是沈彥亭的生日。

青橙從父母家吃完飯,開車回自己住處,進門收到曉竹的消息:“過完生日,柯宇送回家了。”

自從她與沈彥亭不再主動聯系後,曉竹跟柯宇便私下結成了某種同盟,互相打探和輸送消息。今晚,沈彥亭跟團隊夥伴一起慶祝生日的安排便是柯宇主動告訴曉竹的。兩個成年人的感情問題,旁人摻和不進來,偶爾的旁敲側擊,青橙也只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從裏間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抱在懷裏,套上羽絨外套,穿上鞋出了門。

電梯前站着兩個年輕人,手拉着手靠在一起,見到她顯然有些驚訝,還是禮貌地點點頭打招呼。

青橙對他們沒多大印象,只依稀記得是樓上的鄰居。

男孩卻自來熟地開了口:“出門啊?最近怎麽不常見着你男朋友?”

青橙被問得一愣。

男孩以為她忘了,主動解釋:“上次我女朋友喝醉了,你男朋友上來提醒我們動靜小一點,說家裏人睡覺輕。”

“哦。”青橙想起沈彥亭半夜代她上樓交涉的事來,被誤會成情侶,她着實沒料到。

女孩這時也搭腔道:“聽他說,你男朋友再三确認我沒有被家暴才走的。人真的好好啊,長得也帥!”

“你不是喝醉了?怎麽記得人長什麽樣?”

“傻子!上次他倆在小區花園散步,你給我指的。”

“哦哦,對對對。”

“人家多會關心人啊!哪像你,老惹我生氣。”

“我哪有,你發脾氣,我都不敢還口。”

“少來!你還口還少嗎?”

“剛才你說想下樓散步,非要從安全通道下一層坐電梯,我說什麽了?這麽晚了,不是也乖乖陪你下來的嗎?”

“乖乖下來?剛才是鬼唠唠叨叨一大堆嗎?我真該給你錄下來。”

……

他們争來吵去,為“我愛你多一點”還是“你讓我少一點”打嘴仗,絮叨又瑣碎。青橙無端生出羨慕。

“叮——”

電梯到了,小情侶步入電梯。

“你也下一樓嗎?”

“快進來吧——”

青橙到底應付不來這般熱情,退後一步,笑一笑:“不好意思,我忘了拎垃圾,你們先走。”

她轉身回家,坐了一會兒,從廚房随便搜羅了一點兒垃圾,拎着袋子重新出門。

青橙從來沒有來過沈彥亭家,雖然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他的門牌號。站在門口,說不好是緊張還是尴尬,或者是別的什麽情緒,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壓住紊亂的心跳,将手指落到門鈴上。

門從裏推開,沈彥亭似乎剛洗過澡,頭發濕漉漉的。他看見青橙,非常意外,掩在眼鏡後的雙眼忽地亮起來,幹幹淨淨的,看不到一絲雜質。

“快進來。”他說。

青橙本想在門口将禮物遞給他便走,迫于他的邀請,跨一步,站到玄關的地墊上,掩上門。她抿了抿唇,說:“我來送禮物,不耽誤太長時間。”

沈彥亭看着她把禮盒遞到自己面前,長方形的盒子被咖色白點圖案的包裝紙裹住,再用緞帶系出一個規整漂亮的蝴蝶結。

他看着青橙,眼裏浸滿笑意:“還以為你是來找我讨袖扣的。”

“生日不應該向壽星讨債。”青橙彎了彎嘴角,“但你還,我會收的。”

沈彥亭搖搖頭,大言不慚:“我忘在辦公室了。”

青橙低頭“嗯”一聲,微微笑了笑:“提前定好的。”她雙手托着禮品盒,往沈彥亭面前再伸了伸,“生日快樂。”

青橙手指纖細,指甲整齊幹淨,安靜地捧着禮盒。她整個人映在沈彥亭的眼眸中,淺淡素雅的一重影,仿佛烙在他心上。

沈彥亭連盒子帶那雙手一把握住,将人拖進懷裏。他雙臂将青橙環住,下巴抵住她的額角,溫柔又鄭重地對她說:“謝謝你。”

青橙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他緊緊擁住。

溫暖的懷抱,結實的胸膛,她聞到清清淡淡的香氣,不知道是沐浴露的味道還是他身上白色衛衣殘留的洗衣液香味,萦繞在她的鼻尖。沈彥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滾燙又熾熱,仿佛攜了一室的暖氣到她跟前,将她牢牢裹住。

她不敢動,也不敢說話,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她放任自己沉溺在短暫的相擁中,越發覺出心被攥住,又痛又木。

零點時分,遠處依稀傳來新年鐘聲。

玄關一束亮光拓下,青橙仿佛堕入新舊銜接的夾縫。地板上拖出長長的影子,在她和沈彥亭之間劃下一道黑線,像分隔出兩個世界,壁壘分明。

5 號,青橙和簡文易在為周末的成人刺繡班做課前準備。對于已經上過基礎刺繡課的成年人來說,更多的想要尋求技法的提升和精進。

相較于兒童體驗班的入門內容,成人班在課程層次和梯度的設置上會更精準和完善。青橙和簡文易在作品的呈現和實用性上進行了大量探讨,力求将成人班打造成青橙刺繡工作室的頭牌。

正說着,有人在門邊探頭,叫了聲“青橙姐”。

青橙往門口望,柯宇朝她揮了揮手。

“柯宇,進來坐。”青橙站起來,迎向他,“找我有事?”

柯宇抱着 A

3 紙大小的東西走進來,笑一笑:“你明天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說着,将手中邊角被細致包裹起來的物件遞給青橙。

“生日禮物?”青橙笑一笑,“是什麽?”

“一幅畫。”

簡文易也過來湊熱鬧,慫恿她打開看看。

“什麽畫?”青橙笑着,撕掉紙膠帶,将外層保護紙層層剝掉,“這是……”

“甲板上的鹦鹉?”簡文易低呼一聲,湊近去看,右下角的标志性簽名讓他倒吸一口涼氣,“波嘉裏尼的絕版!”

“你認識?”青橙難得見他如此激動。

“這可是波嘉裏尼啊!他的作品近幾年全都拍出了天價,早幾年賣掉的《甲板上的鹦鹉》,除了照片,再沒有人見過。”簡文易掏出手機,問柯宇,“這……我能拍照嗎?”

柯宇愣一下:“應該可以吧。”

“應該?你不是畫的主人?”

“我……”柯宇尴尬地笑了笑,“我沒那麽好的眼光。”

簡文易看着他,又瞥一眼沉默不語的青橙,饒有興致道:“有點兒意思啊!到底是哪位富豪這麽大手筆,還不露真身呢?”

“不是不是。”柯宇急急解釋,“老大去國外了,實在趕不回來,差我送過來。”

青橙不傻,當聽到簡文易介紹畫家和作品時,已經猜到是沈彥亭了。她不等簡文易拍照,把護角墊和保護紙重新包回去,對柯宇說:“我不能收。”

柯宇面露難色:“青橙姐,你不收,我很難辦的。”

簡文易在旁邊一個勁兒沖她使眼色。

“祝福我收到了,心意也領了。”青橙把畫仔細包好,送回他手中,“謝謝。”

青橙将柯宇送到樓梯口,轉身回去,只見簡文易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問她:“你知道這幅畫現在多少錢嗎?”

“多少錢?我聽聽。”青橙笑道,“數額大的話,我考慮去把人追回來。”

簡文易在手上比了個數字,青橙掃一眼,點點頭:“好,徹底死心了。”

“你……”簡文易嘆了好長一口氣,扭臉又問,“畫不要也罷,人怎麽回事?也不要了?”

青橙重新坐下,呆呆望住電腦屏幕。

“你說說你,最近這狀态……”

“怎麽了?不好嗎?”

簡文易重新看着電腦屏幕上的課程安排,觑她一眼:“寄情工作的人不一定是真快樂。”

“簡氏理論?”青橙笑出聲。

“唉……”簡文易這麽點兒時間光嘆氣了,“我們剛認識時,你身邊有人;我們再見時,你心裏有人。怎麽一點機會都不給我留呢?”

青橙在低落的情緒中短暫地停留了一下,就被簡文易拉了出來。她看着他,一本正經地說:“您老白月光、心頭痣顧得過來嗎?還要機會?”

說完,兩人一塊兒笑起來。

2021 年)

作者:平宏遠

此外,底下還有一行小字,上書:“沈彥亭先生私人收藏”。

小朗之前站在這裏說“您不妨猜猜看,畫中的兩位主人公許下了什麽約定?他們有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

平叔兌現了為她和沈彥亭剪畫的承諾,沈彥亭呢?他不僅完成了請她看展的約定,還将約定永遠收藏進他的人生中。

猛然一擊,青橙當下便酸了鼻頭。

她一個人站在畫前,朦胧着一雙淚眼,深深凝望那兩只拉鈎的手,看勾纏在一起的手指,眼淚不知不覺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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