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通房
56、通房
果然, 吃完了梅子排骨,她也忘了不想同乘一騎的事兒。
馬鞍後頭的鈎袋裏還裝着打包的兩份,以及一份剛剛看到的涼粉店買的玫瑰涼粉。
山光遠:……她怎麽這麽愛吃甜?果然回去還是要好好用鬃毛細刷讓她好好刷牙啊。
言昳吃飽喝足, 樂呵的搖頭晃腦,可惜樂呵了沒多會兒,路走到一半,她又情緒變了。
山光遠酒醒了大半,身子也直起來, 他知道時間晚了, 她明日還要早起回書院,便行馬快了幾分往白府趕。
但言昳又恨得直在他握缰的兩臂之間打滾, 懊惱不堪:“我又吃多了!你說我怎麽想的,我竟然一個人吃了兩份, 我是豬嗎?還吃了個半份糯米飯!嗚嗚我不活了——”
她甚至伸長了胳膊要去拿馬鞍後的鈎袋:“把那打包的兩份都扔了吧!扔了我也不吃了!”
山光遠眼疾手快的逮住她亂舞的胳膊,道;“帶到書院去, 天兒冷也不怕放壞了。明後日你再熱着吃就是了。”
言昳哪怕是做生意賠了錢, 也沒有吃多了這般傷心, 耍起脾氣來嗚嗚道:“我恨死梅子排骨了,我再也不吃了!都怪你, 你要是不提議,我也不會想着要吃, 我不吃,我就不會胖。”
山光遠背黑鍋都背習慣了,道:“不胖。”
言昳:“哎呀你不懂!”她可是天生豐腴長肉的體質,雖然她覺得自己哪怕再胖一點也是最美的, 但畢竟還是有點臭美, 只這樣一直沒什麽卵用的控制着這張貪嘴。
山光遠覺得這話真是無稽之談, 長大怎麽就胖了?
是,當下時風流行窄肩垂首、弱柳扶風的女子,最好再手執書卷、溫婉知性。她前世那副築脂堆豐、豔光四射的模樣簡直異類,但他心裏知道,多少人看她就像饞一壺香氣撲鼻卻永遠喝不到的葷酒,眼睛滴血,貪的頭脹,想接近她只會被她罵的狗血淋頭,于是那些男人只能恨恨的罵她,羞辱她。
她從來不會當真,只會嘲諷那些罵她的男人醜的像是親爹進宮做太監後親娘把爹割下來的玩意兒撫養成人了。
不過想來言昳應該只是天生臭美,對自己苛求點,就這麽鬧騰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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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的性子,今天嗚嗚完了,明後天絕對又會想吃這個那個。
言昳怨念的捏着他的胳膊:“你都看着我吃,自己一口都不吃,你太心機了。看你一身肉多結實,再瞧瞧我。”
山光遠怕她那雙帶電似的爪子,斥道:“別捏!”
言昳吃飽了人都不正常了,人還沒從梅子排骨的哀痛中走出,眼睛瞧他:“你兇我!……你果然是覺得我這樣鬧好煩吧!對不起,我是個連嘴都管不住的可悲女人,嗚你不要理我了。”
她怎麽這麽會作妖?!
山光遠恨不得拿下巴磕一下她後腦勺:“……你是不是吃肉會醉?”
鬧一路,快到了白府後門,他以為她還會哼唧下去,卻沒想到才瞧見後門來牽馬的奴仆,她就立馬正經起來,變回了那個傲氣的白二小姐,讓山光遠扶着才施施然踩着斜梯下馬,扶了扶裙擺,裙擺輕搖的往自己院子走。
回了她自個住的院子,她瞧了一眼山光遠手裏拎的那兩盒梅子排骨,一盒玫瑰冰粉,清了清嗓子:“冰粉……不長肉的吧。至于排骨,你還是讓輕竹給我收着。萬一、我說萬一我去了書院又想吃了呢。”
山光遠:……不用你說我都完全了解了。要是路上真給你扔了這兩盒排骨,你說不定會跟我急。
言昳進了自己屋就忙活去了,其他幾個丫鬟也随進去伺候她洗漱。
山光遠看輕竹的頭屋還亮着燈,便去一趟,把言昳的囑咐說了,把排骨也給了。
輕竹正在那兒做細賬,也擡頭笑着跟他客套了幾句:“只要是遠護院帶她出去玩,她就沒有不高興的。”
山光遠面對着言昳話都不多,對她們就話更少了,只點了點頭就往外走。
輕竹忽然道:“遠護院也把這兒當家的吧。”
山光遠回頭,不明所以,還是略一點頭。
輕竹笑道:“小姐性子算是霸道,喜歡的物件就會獨占,說一不二。我覺得遠護院不像外頭某些心比天大的少年人,現在這樣就最好。”
山光遠:……?什麽意思?
他一時間有點沒聽懂輕竹在講什麽。
但山光遠的性格又不會問,還是點頭應了一聲,往外走了。
輕竹畢竟是旁觀者,看得明白。這倆人把彼此都看的挺重的。
二小姐是這家裏的主心骨,甚至不止是什麽以後會扛起白家的所謂女戶主。白家說是有點祖上的基礎、有父輩的人脈,都是老一派士大夫的玩意,注定走向落魄,唯有二小姐,能讓白家成為金陵乃至大明的中流砥柱。這樣的二小姐,怎麽可能外嫁去別人家。
她估摸着不會太早成婚,但就是招婿,也估計會招哪家富貴公子、或者是宗室貴族。
但二小姐現在又似乎挺喜歡也挺重用遠護院的。
輕竹看身邊同齡女孩談婚論嫁,也難免會想到二小姐的婚事或戀情。
輕竹聽說阿遠是孔管事家的私生子,一家都是給白府做奴仆的,那遠護院未來的位置已經很明顯了——就當個通房呗。
好比白老爺跟大丫鬟钏雪。
白家家主如果歷代都沒少納妾什麽的,到二小姐這一代,轉換了性別,也沒什麽出奇的。
遠護院跟在二小姐身邊,既有親密關系,又是左膀右臂。真要是有一兒半女,就跟白府的庶子庶女似的,要不散出去,要不也是在白府當差做事。
以二小姐的手腕,往後真就是招夫入贅進門,哪怕是個家世樣貌好的郎君,怕也只能是被她拿捏住的命,估計發現了遠護院的身份,也鬧不起來。
多好。
有遠護院在側,二小姐是愛情上水到渠成,事業上一帆風順,輕竹都替她覺得非常完美。
*
言昳第二日往書院去,已經得了些消息。
既有手下各個報社的主編給她彙報的快訊,也有些投資的公司最近的動向。但果然是跟豪厄爾與傾茶事件的消息,已經發酵到了即将爆炸的地步,到處都是各種角度的分析、推測、惶恐。
甚至言昳到了書院之後,書院那些招貼告示的木板上也貼了不少傾茶事件相關的剪報,更重要的是好多标語、大字:有的說要跟大不列颠死磕,不是我們的責任,我們堅決不認;有的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大明如果做錯了一步,可能會毀了很多産業。
當然還有自我反省黨:為什麽大不列颠不欺負其他國家,就欺負我們?為什麽大明一直總賣給歐洲次級茶?對豪厄爾開槍的會不會就是咱們那些沉不住氣的沖動“義士”?
下頭就有人立刻在這“三問大明”下頭紛紛題字:
有的寫:大不列颠欺負遍了天下南北多少國,你若是世界之史學課還沒學到,那應該年級不超過十二歲吧。
有的直接嘲諷:西海戰役的時候哪需要覆滅那麽多艦船死守,應該叫你爺爺帶着你,去給六國聯軍老爺們磕響頭,說不定就不用打仗了!
言昳看過一遍,只覺得很有意思。
也偶有幾個說在點子上,幾乎推測出了柏沙·馬丁應該是背後主使者,以及他的整個計劃。
言昳忍不住往前去了幾步,仔細看了看字跡。
有點眼熟。
這是寶膺的字?!
他不是這次休沐沒歸家嗎?沒有跟熹慶公主或梁栩問過此事,就自己推斷出來的……嗎?
言昳多看了幾塊木板上的告示,就瞧見一個炸毛腦袋跟幾個少年生徒勾肩搭背的站着,她叫了一聲,随口寒暄道:“言涿華。你昨兒晚上回來的?還是今早上來的?”
言涿華猛地一僵,轉過頭去:“啊——今兒、今兒天真不錯是吧,哎您氣色真好……”
他一邊說,一邊甩開衆多兄弟往後退。
言昳有些奇怪,自打之前金陵暴|亂的事件後,言涿華就跟她熟了起來,她都習慣在書院裏見到他,就聽他用那口改不了的京片子以巨大的嗓門隔着幾十米跟她打招呼。這家夥就是過分熱情自來熟傻老帽,言昳最早在書院裏出名,不是因為成績,不是因為神文,而是因為言涿華這個書院惡霸逢人就說“白昳是我大姐大”“你要小看她就等着挨削”。
她被他這亂說給拱的來氣,甚至他有次說的太過分了,上林書院那些年紀小的生徒們,都傳說言昳其實是個六歲殺遍江浙的江湖殺手……
言昳真要瘋了,她确實當時沒多想,跑到言涿華班裏去想要罵他一頓,也讓別人都知道他是在胡扯。
結果沒想到,她可能當時表現的太兇——所有人都更覺得,她是真的大姐頭。
言涿華的友人道:“華子,你昨兒不是大半夜才回來嗎?不知道從哪兒租了一匹馬,回來之後頭發都是雪渣,凍得臉都快裂了。”
幾個友人促狹的擠着言涿華,畢竟誰都知道,華子哥要是在樓梯或空場上,那肯定會快走幾句竄到白二小姐背後,裝作偶遇忽然擡手抓一下她發髻,撞一下她肩膀,要不然就是非要擋着路大聲跟她打招呼——
言昳有些吃驚:“昨兒咱們吃完飯,你就回書院了?”
幾個友人起哄起來:“怎麽休沐還一塊去吃飯了?是華子哥請客的嘛?哎呀,怎麽沒見着請我們啊!”
言涿華平日被先生逼着罰站的時候,都不要臉的恨不得一邊罰站一邊賣藝,這會兒竟然惱羞成怒起來,狠狠推了一把自己的友人:“是我爹來了!”
“家裏人都見了啊!”友人挨了推,更嘻嘻哈哈起來。
言涿華差點跳起來:“都給我閉嘴!老子上課去了,你們就在這兒鬧吧!”
那幾個友人看言涿華走遠了,回頭看向白二小姐,卻發現她眉頭微皺:“你們話裏是什麽意思?”
一幫少年連忙打哈哈過去,追上了言涿華。
現在已經進臘月了,即将進入考試季了,但外頭輿論爆炸的社會新聞卻讓生徒們定不下心來,言昳上了沒幾天學,就在課堂上聽到隔壁班的院落,傳來了生徒們的驚叫和高聲呼喊:“完了完了!豪厄爾死了!柏沙·馬丁說要親自來讨個說法!”
“親自來?來哪兒?去京師嗎?”
“還是說來金陵?!他不會又要賠款,要什麽協約吧!”
“豪厄爾怎麽死的!東印度公司有自己的艦船炮彈的,誰知道會不會打仗,會不會炮轟無錫、寧波!”
隔壁班的呼喊,讓正在上書法課的癸字班也炸開來,不少學生直接抛下筆,跑去一牆之隔的小花園,跟隔壁班喊着問話。
書法課的先生是曾經市舶司的舊官,聽了這消息,比衆生徒更發瘋,自己先沖出去,跟另外幾個班的先生喊起來:“完了完了!這事兒真要鬧大了!”
言昳端筆,在宣紙上寫下了“豺狼盡冠纓”的最後一個字,也放下筆,浣手拎包,翹課出門了。
上林書院好比少年英才彙聚的學府,是一點新聞、一點情緒就會爆炸的地方,言昳出門的時候,幾乎各個班的人都跑出來了,有的在搶報紙,有的站在箱子上高聲呼喝,還有的甚至意見不和扭打起來。言昳像個在槍林彈雨中走過的淡定老兵,腳步沒停的往書庫去,卻沒料到在生徒紛亂的人潮裏,忽然一只軟乎乎的手抓住她手腕。
言昳回過頭,竟是寶膺,他急道:“你聽說了嗎?”
言昳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下,反手拽住他衣袖,倆人一同穿過議論聲,往書庫走。
言昳推開書庫側門,寶膺頂在門口,不肯進去,小聲道:“瞧你這态度我就知道。這事兒你參與了?”
她但笑不語,往書庫深處走。書庫二層的一間存放舊報刊的書室中,靠窗坐着個上了年紀的胖女人,瞧見言昳,笑了笑:“二小姐來的正巧,我剛剛整理好。”
言昳略一點頭,那胖女人是專管此處報刊的書報吏,她将厚厚一摞最新送到書院的期刊送到了書室角落的桌上,道:“請二小姐過目。”
言昳坐下,翻了翻。寶膺有些吃驚的坐在她對面。
言昳看向他探究的眼神:“我給書庫捐了不少錢,所以那位書報吏會在新報刊到了之後,整理出一套先給我看。我平日都讓丫鬟來拿的。”她說着把其中幾冊抽出來,放到一邊不看。
寶膺看她棄置不看的,都是新東岸、江南時經、醉山評時政之類的熱門報刊:“你瞧不上這些?這都是消息最準、撰者水平最高的報刊了。”
言昳:……我不看,是因為這是我自己家的報刊社,還沒刊印之前,裏頭的內容消息都給過我一份了。
言昳翻着剩下幾家報刊,在如今大明記者遍地走、報刊盛行的時代,沒有一家質疑過豪厄爾的死,也沒有一句話提及之前救治豪厄爾腿傷的教會醫院。看來梁栩做事還挺利落的啊。
寶膺急道:“我還能不了解你嗎,看你這個表情和态度,我就知道此事肯定跟你有關!”
他轉頭看了一眼整理報刊的胖女人,更加壓低嗓音:“豪厄爾怎麽會死?是因為之前的槍傷嗎?!”
言昳:“他不死,柏沙·馬丁怎麽會來。”
寶膺遠比言昳想象中敏銳,他微微一愣,立刻皺眉道:“他是不是假死,你想讓豪厄爾取代柏沙·馬丁?!”
言昳也有些吃驚:“你竟然能判斷出豪厄爾沒死?”
寶膺兩只手攏起來:“這事兒輿論已經都壓在了梁栩的頭上,他太怕自己被此事牽連,必然會保豪厄爾不死。如果真的死了,他也會一直壓制消息。如今距離傾茶事件才過去五六日,就說豪厄爾死了,必然是你跟他一起商議的計謀中的一環!你們想讓豪厄爾先假死,然後引柏沙·馬丁前來!等他來到之後,就讓豪厄爾自己的人殺了柏沙·馬丁,把此事變成這二人內鬥!”
他腦袋轉的飛快:“等柏沙·馬丁死了,理應豪厄爾繼承代理人的位置。這表親二人死鬥,生意不受影響,連大不列颠的皇帝都不會過問太多的,一切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言昳托腮翻着報紙:“也不是什麽都沒發生。豪厄爾根基淺薄,他繼承位置後,守不住柏沙·馬丁在印度搶下的地盤,用印度茶取代大明茶的事情就泡湯了。而且他在歐洲的人脈等等,都遠不如柏沙·馬丁。”
寶膺:“殺了強的,換了弱的上位,就更好控制。但你知道柏沙·馬丁帶着艦船來的,一不小心,就是開戰啊!”
言昳搖頭:“不會打仗的。戰争對他們來說是賺錢的工具。以柏沙·馬丁的實力,跟大明開戰既不一定打的贏,打贏了也不劃算。”
寶膺朝她探過身子,道:“那現在就等柏沙·馬丁來了對吧。只是我想不明白,這事兒跟你利益也不想幹,你為什麽會幫梁栩出謀劃策?”
言昳不可能對寶膺和盤托出,她只是笑道:“因為傾茶事件的時候,我和我爹都很不湊巧的在現場,他是整個南直隸按察司的人,我是不希望傾茶事件給我父親帶來麻煩。”
寶膺卻搖了搖頭,往後仰着坐在圈椅中,半晌說不出話。
他沒法告訴對面的言昳:他爹已經陷入了不該牽扯的麻煩之中了。
作者有話說:
輕竹:男人要懂自己的身份。遠護院,你最好的出路,就是給言總做通房了。
*
馬桶上的小孩最新力作古言甜文《寵妾滅妻》。
文案:
他本來只想一時在這女人身邊力求自保,小心翼翼隐藏身份
卻不料朝夕相處,二小姐卻對他愈發青眼重用
外界紛紛傳言,白家二小姐有一寵妾名叫阿遠,高大威猛,能打能吃
偏生還被她放在心頭上,千嬌百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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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服侍多年,終于賺夠了銀子打算跑路
卻沒料到在他跑後,白二小姐猩紅了雙眼,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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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對白二小姐道:“孩子不是你的!”
轉身離去後,奶娃娃卻晃着他的手問:“爹爹,為什麽不讓我跟阿娘相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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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素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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