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伏淵沉海(5)
第005章 伏淵沉海(5)
“……怎麽突然下雨了?”
身着藍黑色制服的女人瞥了眼窗外的閃電,稍微皺了下眉,很快收回視線。
她打量的目光掃過對面男人的脖頸,坐在靠背椅上的男人頓時有些無措地動了動屁股。
“你繼續說。”女人眯了下眼,裝作沒發現他的不安,淡淡道。
男人下意識擋住脖子上的勒痕:“哦、哦,好的。欽天司——”
他接觸到女人不甚贊同的眼神,立刻改口,“我是說重朝,他應該早就死了。根據我的調查結果,他很可能死在兩年前那次和室友的沖突裏。”
女人對這個結果似乎不怎麽意外,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表情依舊冷淡。
男人擡頭,悄悄觑了眼女人,在心裏撇了撇嘴。
“他的室友在當年發生沖突後報警自首過。警方聽說是命案,以最快速度趕了過去。但寝室裏沒有重朝的屍體,他們是在校醫務室找到去包紮傷口的重朝的。”
“警方最終以口角和重朝休克結案,他的室友和他道了歉,不過只過去一周,重朝就選擇搬出寝室租房住。”
“我詢問過和重朝發生沖突的人,他說,從那次沖突以後,學校裏就頻頻出現怪事。”
“根據他們的說法,我有理由相信,身為人類的重朝早就死了,活過來的這個,還不一定是什麽東西呢。”
“轟隆——!!”
白亮的閃電劃破天際,雷鳴震耳欲聾。
大地隐約顫動起來,辦公桌上的水杯猛地一晃,杯中茶水漾起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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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臉色陡變,霍地站起身。
金屬制成的椅子腿劃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銳響聲。
砰地一聲,辦公室門被狠狠推開,撞在牆壁上,門板震動不息。
“梁隊,不好了!鴻雪市以玉磬苑小區為中心,爆發了重度污染!”
……
暴雨越來越大。
一連串落雷密集地劃過夜空,鴻雪市外的山脈裏隐隐傳出山石垮塌的聲音。
地面在顫動,臺燈的光搖搖晃晃。
文藝青年的意識開始渙散,胡亂喘着氣,可湧入肺泡的氧氣還是逐漸稀薄。
他有些畏懼地仰着頭。那道絢爛的光盤旋在卧室上空,似乎随時都能抹去他的存在。
重朝向前走了一步。
文藝青年本能地後退,兩條腿卻失去全部力氣,只搖晃了一下,就跌坐在地上。
他的手掌碰到了瓷磚。冰涼的溫度減輕了掌心的疼痛,他一下被拉回神智。
站在他面前的重朝垂着頭,居高臨下地望着他,臉上沒有表情。
那雙沒有顏色的瞳孔中卻湧動着某種東西,太過複雜,讓他無從分辨。
但他知道,那絕對不是贊同。
……不贊同什麽?
文藝青年的大腦就像生了鏽,恐懼和迷茫令他無法正常思考。
他急促地呼吸,像一條失去了水的魚。
卧室的窗戶外,大概是對面3號樓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嗚哦”的驚呼。
一個幹練的女聲中氣十足地朝着空曠的地方吶喊。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樓上的方位,有幾個年輕男女爆笑出聲。
一連串腳步聲從安全通道的位置傳出,有個年輕的男人邊下樓邊哀嚎:“祖宗,算我求求你了,別撓我了好嗎?!我要出差啊祖宗,就讓宗先生喂你一下怎麽了?”
“你也不想餓死的對吧——哎呦,別撓了別撓了!”
“好好好,我錯了,讓你朝朝哥哥喂你好吧?但家裏還有別的狗狗,我得先去找宗先生一趟。”
像是冷水落進了油鍋,又像是網絡視頻按下了播放鍵,這一刻,整個玉磬苑突然活了過來。
笑鬧聲、對罵聲、腳步聲交雜在一起,人世間的煙火氣迎面撲來。
空氣重新湧進文藝青年的肺泡。
他就像是渴水的魚,下意識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癱坐在地板上,瞳孔不斷顫抖。
這一瞬間,他對自己産生了濃烈的懷疑。
他憑什麽覺得自己有本事殺得了欽天司?
一個有機會成長為滅世boss的存在,注定擁有常人無法企及的頂尖天賦。
就算重朝現在真是個普通人,上輩子只達到A級的他,難道就能勝過重朝嗎?
……如果能,他上輩子就不會那麽無力地躺在地上,眼睜睜看着欽天司大肆屠殺了。
“原來……我也不是什麽救世主。”
他露出一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眼淚卻在不知不覺間淌了滿臉。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救世主。”
刺痛從脖頸後傳來。
文藝青年的意識逐漸模糊。
閉上眼睛前的最後一刻,他看到卧室裏絢爛的光芒散去,重朝的臉上……
露出一個真實的、慌亂的表情。
……
……
【經常殺人的小夥伴都知道,殺人容易抛屍難。】
重朝慌裏慌張架起已經昏迷的文藝青年,用力将他拖向衣櫃邊。
記憶中短視頻的解說詞反複在他腦海裏回蕩,讓他忍不住停下動作,試探文藝青年的呼吸。
平緩溫熱,是活的。
不需要抛屍,重朝頓時松了口氣。
他火速打開衣櫃,用一種有些艱難的姿勢把文藝青年塞進去,視線掃過缺了一角的櫃門,很快就露出一個心疼的表情。
都怪這個入室搶劫的,要不是他,自己的櫃子也不會被打壞。
走廊裏,熱心青年和鄰居宗應谕的對話已經接近尾聲,重朝無暇多想,使勁把文藝青年往裏塞了塞,勉強關上櫃門。
“咚咚咚——”
敲門聲傳來,樓上熱心青年的聲音隔着防盜門,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不知道朝哥這會睡了沒。”
宗應谕語氣很溫和:“應該還沒睡。吃飯那陣,他的導師給他打了個電話,讓他寫開題報告。”
熱心青年:“噫,那他絕對沒寫。”他又敲了敲門,理直氣壯地提高聲音,“朝哥,你在家嗎?我有點事兒想麻煩你!”
重朝手忙腳亂推緊櫃門,來不及檢查,一邊揚聲回答“來了來了”,一邊匆忙走過去打開了家門。
樓上的熱心青年就站在他家門口,懷裏抱着胡亂揮爪子的小黑貓。鄰居宗應谕稍微靠後半步,手裏還捏着兩把鑰匙。
重朝有些不自在地側了側身,沖熱心青年露出笑容:“怎麽了松諾?”
名叫松諾的青年舉了下手裏的貓,看起來有點緊張。
“朝哥,我最近找到一個接收大四生的實習公司,給開實習證明給蓋章的那種,你知道這事吧?”
見重朝點頭,他繼續說道,“這個公司別的都好,還有餐補,就是出差有點頻繁。剛才我接到通知,我們項目組這兩天要去隔壁市做項目,我就想找人幫忙喂下家裏的毛孩子。”
他低頭看了眼,頭疼道,“其他幾個毛孩子還好,宗先生都喂熟了,就朝哥你昨天帶回來的這只,它好像有點怕生。”
宗哥居然經常幫松諾喂狗狗嗎?
重朝茫然兩秒,驀然意識到,這可能又是和他幻想中完全不同的現實。
他以為鄰居和小區其他人關系不好,但鄰居很可能早就和大家混熟了,甚至還經常幫松諾喂貓貓狗狗。
複雜的情緒在心裏發酵。
重朝無法分辨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奇異的感覺就像是冰可樂裏咕嘟嘟上升的氣泡,讓他的意識逐漸飄浮。
他唇角的笑容不知不覺變得溫柔,随意伸手摸了摸小黑貓的頭,語氣輕快地答應下來。
松諾也笑了起來,表情一下就放松了很多:“太好了!那我把家裏鑰匙放在宗先生那兒,回頭朝哥你去宗哥家拿鑰匙就行了。”
重朝點頭:“好。”
松諾絮絮叨叨叮囑說:“煤球球的糧放在靠近廚房的那個櫃子裏,就是藍綠色櫃門的那個,每頓不要喂太多……”
或許是抱貓抱的有點累了,他把貓往起掂了掂,換了個姿勢站着。
就在下一秒,重朝明顯看到他愣了下。
松諾眼中染上清晰可見的疑惑:“朝哥,那是你卧室吧?你有個櫃子的門沒關。”
重朝搭在小黑貓頭上的手指一僵,陡然回頭,就見卧室衣櫃的門微微向外敞開着,櫃門上方缺失的一角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臉上的表情淡去,身體快于思維一步,狀似随意地将房門稍微合攏一些,擋住松諾的視線。
“沒事,我剛剛找明天穿的衣服來着。”
重朝若無其事地回過頭,眼角餘光能窺到的範圍裏,鄰居宗應谕的身影一閃而過。
他不禁愣了下,再扭頭去看,卧室裏什麽人都沒有,只有臺燈還散發着冷白色的光。
……這是怎麽回事?
重朝有些茫然。
松諾上前一步,從門縫向裏看了看,關切地問:“朝哥,怎麽了?”
重朝驚醒,站直身體,就見松諾和宗應谕都站在他的房門前,擔心地看着他。
……咦?宗哥在他家門口?
哦對,剛才宗哥是和松諾一起過來的。
重朝恍然,所以剛剛他看到的身影,其實是幻覺?
他隐隐明白了什麽,心不在焉地應付完松諾和宗應谕,就急忙關上防盜門,跑進卧室裏——
棕紅色的衣櫃敞開着門,裏面除了略有些淩亂的衣服,壓根沒有任何人的蹤跡。
窗戶是開着,但卸下來的紗窗正靠牆放着,明顯是有人從屋裏拆開了螺絲。
暴雨被夜風一吹,從窗口潲進來,已經把窗戶附近的地面完全打濕。
電腦屏幕上,開題報告寫到一半,課題重點研究內容就變成了一串亂碼。
一杯早已冰冷的白開水放在鍵盤邊上,幾粒白色藥片靠在水杯邊,無聲訴說着什麽。
重朝呆呆望着這一切,愣了好半晌。
“原來那些……都是我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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