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伏淵沉海(49)

第049章 伏淵沉海(49)

重朝呵地笑了一聲:“你會說話啊。”

白狼沒有吱聲,溫和地望着他。

重朝:“裝啞巴是吧?”

白狼搖了搖頭,但沒有解釋。

重朝哦了一聲,沖他擺了下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什麽毛茸茸,不要了,變成流浪漢,沿路化齋去咯!”

白狼哭笑不得,靜靜目送他和小蝾螈消失在視野裏,才緩緩回過身。

幾只身披鲛绡、用珊瑚枝挽着頭發的鲛人浮出水面,一手持彎刀或魚叉,一手扶胸向他行禮:“執政官。”

白狼的目光從他們耳鳍上掃過,微微眯起眼睛。

“通知其他人,從透光帶開始向下清掃。不能食用的雜物越來越多了,趁朝朝出門這段時間,都要徹底清理幹淨。”

鲛人欠了欠身,應道:“是,我們馬上組織人手處理。”

白狼嗯了一聲,見鲛人沒走,淡淡問:“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鲛人們遲疑片刻,打頭的那個成年鲛人輕聲道:“是屬下們失禮了。但是,那個新生的鲛人……他一直都沒有回因塞斯。”

白狼:“新生的鲛人,你們是指盛羽風?”

成年鲛人忙不疊點頭:“對對,就是他。”他不好意思的說,“龍國人的名字有些拗口,我有點念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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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緩緩颔首:“他沒有教導者,應當還不知曉鲛人必須前往因塞斯的規矩。”

因塞斯是鲛人們建立的城市,凡是覺醒後趨向鲛人形态的超凡者,都需要去因塞斯報道。

只有接觸過城中心的神像,這些超凡者才有進一步挖掘特質的可能。

白狼道:“我會通知另一個我,讓他注意這件事。”

幾名鲛人感激地欠了欠身,握着武器回到了海中。

白狼又回頭看了看海港,視野裏,完全失去了重朝的蹤跡。

他嘆了口氣,也回到了海水裏。

……

重朝摸了摸肩膀上的小蝾螈,順着海港外有些破舊的石磚小路向燈塔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後,海浪拍打着礁石,鯨魚的鳴叫聲從遠處傳來,他的心情莫名就變得寧靜。

幾只白色的海鳥飛過,鳥喙裏銜着一盞翡翠燈,驅散了逐漸圍攏過來的灰霧,漸漸消失在海面的那頭。

重朝盯着海鳥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看向面前那扇門。

這是一扇大概有七層樓高的巨型大門,整體呈現古舊的黃銅色,仿佛是某種金屬制成,但整個門扉不見半點反光,乍一看質感更像是植物的枝幹。

門扉正中央雕刻着一只緊閉的眼睛,四周環繞着無數荊棘。那些尖刺緊緊纏繞,血痕從被刺破的眼皮、滿是痛苦的眼角處不斷滑落,一股腥甜的氣息迎面而來。

“是真真正的血液啊……”重朝喃喃一句,下意識摸了摸冰涼的眼皮。

指尖猛地一痛,一滴血從突兀破碎的皮膚下滲出,門扉上,一叢黃銅色的荊棘驟然被染紅。

重朝擡眼,莫名有些想笑。

“嘤。”小蝾螈似乎吓壞了,連忙緊緊貼住重朝的臉頰,用六只小爪子安撫地去拍他地臉頰。

……嗯,有點可愛。

重朝沉默幾秒,若無其事地摸了摸小蝾螈腦袋,偏頭看向門的另一邊。

那裏,有一塊破損的石碑,整個頂端已經完全碎裂,上面的字跡卻還清晰如常。

【滄流之門】

【萬物如流水,遠行人,此路不孤。】

重朝注視着這兩行字,忽然更想笑了。

于是他真的笑出來了。

“在這條路上說萬物如流水……”他歪了歪頭,瞳孔的顏色徹底消失,剔透如水晶,“孤不孤獨,又是誰說了算呢?”

“叽?”小蝾螈發出迷茫的叫聲,貼着重朝,并不是很明白他情緒為什麽突然改變。

重朝又揉了揉它的腦袋,才取出那把鑰匙,走到大門邊上,對着眼睛瞳孔所在的位置,将鑰匙插.了進去。

并不尖銳的黃銅鑰匙此刻卻如同一把匕首,輕而易舉破開纏繞在眼睛上的荊棘和緊閉的眼皮,直直沒入瞳孔之中。

一股刀割般的劇痛從重朝眼底炸開,順着眼部的神經,飛快傳到他大腦中。

他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唇邊的笑容卻絲毫未變。

緩緩轉動鑰匙,大門發出沉重的咔啦聲,似乎有什麽齒輪被啓動了。

就像是有刀子在眼睛絞動,有那麽兩秒,重朝感覺到腦中只剩空白,視野也徹底丢失,眼前只剩無邊的黑暗。

可他的動作完全沒停,憑着本能,将被掩蓋的門鎖一擰到底。

劇痛炸開。

重朝眼前的黑暗散去,五彩斑斓的光飄過,觸目所及處,全是濃稠豔麗的顏色。

整個世界如同油畫一般,萬事萬物覆上油彩的質感,飽和度過高的色彩讓人止不住眩暈惡心。

門扉上的荊棘逐漸被綠色浸染,瘋狂地在眼睛周圍游動,莫名透出一股恐懼而焦慮的驚慌。

重朝唇角彎得更深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按在門扉上,用力向前推去。

吱嘎——

門軸摩擦金屬環扣,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整個大門就這樣被推開一條縫隙。

覆蓋在門上的荊棘瘋了一般向重朝撲來,不等接觸到他的手背,就在清冽的光芒裏乍然碎裂。

小蝾螈本能地擡起頭,絢爛的光芒映入它眼中。

那是一片瑰麗的色彩,清透飄忽,從不知道什麽地方倒懸而來。

所有接觸到這片光的荊棘都在光中消融,連門也開始跟着碎裂。

然而,那只緊閉的眼睛卻緩緩睜開了。

絢爛的光芒下,它露出純淨無色的瞳孔,幾道細微的陰影在眼底游動。

“有光的地方,必有陰影。”重朝輕聲道,“那不是你們該觸碰的領域。”

“轟——!!”

一聲足以撼動天地的巨響爆開,整座大門在光芒裏徹底消散。

身後的石碑發出一陣咔嚓咔嚓的碎裂聲,眨眼化為塵土。

重朝回過身,盯着石碑的位置看了一會兒,煩惱地皺起眉:“怎麽這個也壞了?原本還想省點力氣的。”

他抓了抓發尾,往四周打量一圈,沒看到其他合适的石頭,只好找了塊木板過來。

随便從附近撿了塊尖銳的石頭,重朝試着往木板上刻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夢境就這麽奇妙,石頭落在木板上,就像落進了某種橡皮泥中,輕易就劃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重朝很是驚嘆了一番,埋頭迅速把字刻完。

【拂曉界碑】

【從此往前,即是沉淵海。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他用另一塊木板挖了個坑,将這塊木板埋在土裏,後退端詳片刻,露出滿意的笑容。

“現在,我也是個合格的謎語人啦。”

小蝾螈:“……叽???”

……

宗應谕從192號收容室裏走出,随手拿起一塊毛巾,擦了擦手。

沈湛皺着眉,在另一個地方洗手,臉上的嫌棄都快溢出來了。

梁琤安左右掃了他們一眼,抱着手臂問道:“兩位研究出什麽來了嗎?”

沈湛專心洗手沒有答話,宗應谕随口回了一句:“如果沒有出之前的事情,這個人應該會在前段時間成為異化種。”

梁琤安愣了下:“什麽?宗應谕,你的意思是,蒲逡生之前快死了嗎?”

蒲俊生就是極得建築前老板的真名。

而衆所周知,一個人要成為異化種,需要先經歷瀕死的狀态,随後才能複生。

梁隊長回憶着她自己對蒲俊生的檢查結果,簡直滿頭霧水。

這個蒲俊生身體好像很健康吧?

之前他突然倒下,被送到攻堅隊來治療,所有人都對他突如其來的重症感到不解,因為檢查結果表明他的身體非常健康,根本就沒有任何病症,醫學手段起不到一丁點效果,最後不得不讓她利用特質保住他的命。

難道,他們之前的檢查有什麽疏漏?

沈湛總算洗完了手,回過身來解釋說:“那倒不是。剛才我和宗應谕做了一些嘗試,确認他不是生病,而是受到了某種侵蝕或控制。”

他見梁琤安眉頭皺的死緊補充了一句,“梁隊長,我記得你的特質有淨化效果,對吧?如果當時你們再叫其他有治療能力的超凡者來,恐怕也起不上作用。”

因為真正遏制了蒲逡生病情的,根本就不是治療特質,而是淨化特質。

梁琤安恍然大悟:“那蒲逡生的異化以及最後死亡,是不是和那個控制有關系?既然能被我的特質淨化……那他受到的,是精神控制嗎?”

宗應谕道:“他本來就是要異化的,和有沒有被控制無關。”

梁琤安不解道:“可是他沒有即将死亡的跡象。”

宗應谕:“異化種不一定非要死亡。”見梁琤安不太信,他提醒道,“戴興業。”

戴興業……?

梁琤安努力回憶了一會兒,陡然發現,對啊,他們調查到的資料上,好像确實沒有提到戴興業曾死亡過。

但資料中提到戴興業在覺醒前消失了兩天,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所以異管局就默認那時候他已經死了。

“所以戴興業也沒死過?那他消失的那兩天去哪裏了?!”梁琤安不可置信地問道。

沈湛笑道:“這誰知道呢?或許是去找什麽接頭人了,又或許是有什麽特殊際遇。但總之,成為異化種不是非死不可,只是先瀕死一次,仍然是成為異化種的主流途徑。”

梁琤安敏銳地從這話裏嗅到了不對:“什麽叫主流途徑?沈博士,你的意思是,戴興業和蒲逡生都是用偏門方法覺醒的?那我是不是該調查一下他們的交集?”

沈湛反問道:“難道你們之前沒調查過他們兩個的交際圈?”

梁琤安道:“當然調查了,沒什麽特殊的情況,也沒見他們的行動軌跡有重疊。”

沈湛道:“那不就結了。”

所以也不是兩人直接有聯系嗎?

梁琤安沉吟片刻,一時間竟想不出太好的方向。

宗應谕用明火将毛巾銷毀,意有所指地提醒了梁琤安一句。

“朝朝做過很長一段時間夢。那時候他在沉淵海裏,總是擡頭看着空中的星星。”

“昨天晚上,他和你說過,去極得建築面試之前,他曾在天空中看到一顆讓他很不舒服的星星。”

梁琤安:“我知道,那顆星星應該就是指戴興業。”

他們內部也讨論過,重朝每次都能及時精準地找到新生的異化種,很可能和他這種能力有關。

說不定,重朝本人就擁有一定預知能力。

梁琤安:“我已經安排人去調查那兩天的事情了,但沒有詳細的指向,這種調查的難度不亞于大海撈針,不可能這麽快出結果。”

宗應谕取出一個小盒子,漫不經心道:“你有沒有考慮過換個方向調查?為什麽別的異化種不讓朝朝感覺到不适,而戴興業會?他的人生經歷、個人性格或者其他東西,和其他人有什麽不同?”

梁琤安下意識道:“這個我們昨晚就做了分析——”她猛地回過神,“你是說,戴興業有可能真的殺過人?”

難道,瀕死不是成為異化種的必要條件,令別人死亡也可以?

她立刻站直身體:“我會再讓人查查蒲逡生的過往經歷,謝謝你的提醒。”

宗應谕不置可否,只道:“你們攻堅隊有異化種的殘骸嗎?最好是外形和蜘蛛差不多的那種。”

梁琤安稍一回憶,就肯定道:“有兩個,你需要這東西?”

宗應谕嗯了一聲:“拿去和人換東西。”

他轉過頭,看向沈湛,“戴興業已經徹底成為詭變物,他的屍體暫時儲存在別人手裏。我會把他的屍體換出來,希望你盡快研究出一些東西。”

沈湛回給他一個冰涼的眼神:“這是欽天司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決定?”

宗應谕沒有回答。

沈湛立刻懂了。

他冷笑一聲,嘲諷道:“難怪另一個你總說你沒分寸。欽天司什麽都沒說,你就敢替他做決定。宗應谕,你怎麽不想想,你配嗎?”

宗應谕擡起眼皮,淡淡道:“你算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質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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