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面目模糊的惡童
第8章 面目模糊的惡童
寧刻看着睡熟的肖安,擡手覆上了自己的胸腔,在骨肉之下有一顆瘋狂跳動的心髒,他的這顆器官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劇烈運動過,哪怕是站在自由搏擊的賽場上。
此時此刻杏仁體被狂飙的腎上腺素左右拍打,大概已經鼻青臉腫地敗下了陣。
他鬼使神差地去到露臺,摘下了一朵正在盛開的扶桑花,露臺上的晚風那麽涼,可他一點兒也沒感覺到,甚至忘記了這種小事完全可以吩咐智能管家去做。
肖安安靜地躺在衾被裏,這些日子無心打理的頭發有些長了,柔軟地散在耳後,月光穿透卧室的圓窗,給他鍍上了一層冷調,他好像某種沉在海水裏的透明物種,沉浮着,深海的月光在他周身籠上了一層波光粼粼的罩子,将一切隔絕。
下一秒紅色劃破了這層薄膜,扶桑在月光之下燒成了鮮紅的火,海水都蒸發了,連霧氣都沒留下。
寧刻将那朵扶桑別在了肖安的左耳,花瓣的紅映在了他的側臉。
寧刻看着肖安微微皺了下眉,而後又舒展了開來。
那一瞬間只有有兩個字浮現在寧刻的腦海裏。是“傑作”。
在他的認知裏,在沒有人比眼前的這個男人再适合靜谧了。
窗外傳來了野貓的叫聲,黑夜裏顯得過分凄厲,寧刻本能地讓喬打開隔音模式。
野貓的聲音沒有吵到肖安,但把寧刻拽進了更遙遠的回憶裏。
這裏原來不是卧室,他們倆小的時候,父母希望肖安作為哥哥能時時刻刻照顧着弟弟一點,所以一直讓兩人睡在一個房間裏,這間有圓窗的卧室就被改成了書房,放床的這個位置原本有一張很大的書桌。
他和肖安會各坐一頭,一起寫作業或者安靜地看書。
窗外是自家小院,從二樓可以看到遠處的船港,那裏原來是個旅游景點,後來廢棄了,許多造型古典的小型船只就被空置在了船港裏,成了附近小孩兒探險的去處。
他們學習的時候喬會自動打開隔音模式,在書房裏聽不到外面的任何聲音,但他坐在面向圓窗的位置,他可以看到窗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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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個陰天的午後,因為記憶是灰色調的。
貓崽子細瘦的一條,皮毛被水浸透髒污地虬結在一起,脖頸上指粗的麻繩越纏越緊,他被吊在半空中,像一張破布似的被肆意地甩來甩去,在惡鬼張狂惡毒的笑意裏,被浸到水裏,四肢胡亂地抓着,但抓不到任何救命稻草。
是一個小男孩,和當時的他們大概差不多年歲,至多也不會超過十三歲,大腦不曾記住那個男孩兒的長相,回憶裏的這個人面目猙獰,像遠古話本裏的惡鬼。
他做的事情也确實和惡鬼沒有區別。
小小的生命在即将放棄掙紮時卻又被提出了水面,那麽小的身體,尖細的牙齒裸露出唇外,眼珠裏爆滿紅色的血絲,寧刻幾乎能聽到那只小貓凄厲的叫聲。
短暫的呼吸沒有持續多久,他又被扔進了水裏。
那個時候的寧刻并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滅絕人性的虐待,他只是本能地皺起了眉頭。
但這一瞬被肖安察覺了。
“怎麽了小刻?”
“外邊有什麽東西嗎?”
寧刻收回視線,在肖安即将轉過身去之前制止住了他的動作,“沒什麽,看見了一只蛾子。”
肖安果然停住了轉身的動作,渾身一顫,抖掉了胳膊上四處亂湧的雞皮疙瘩,寧刻知道他對那些會一邊飛一邊掉粉的昆蟲沒什麽好感。
肖安:“別看了小刻,趕緊把今天的報告寫完,我們待會兒下去吃點心吧。”
“嗯。”寧刻應着,他看肖安的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書本上,便又往遠處的船港看了一眼,那個小惡魔和可憐的貓仔就像他晃神時的一場幻覺,那裏什麽都沒有了。
回想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看見那些,還是說那其實只是他的一場午後幻覺。
當時的寧刻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阻止肖安的回頭,但是現在他好像明白了。
哪怕有些東西他這輩子都無法理解——他也想護着,就算只是讓他們保持原狀。原來他那時就已經希望眼前的肖安永遠都是那個肖安,不被任何惡意侵染的肖安。
可是肖安早就不是十幾歲的那個肖安了。
很多事情不是裝作不存在,就真的不存在的。
在猝不及防地回憶起這段過去的現在,寧刻又覺得當初不該阻止肖安的回頭,如果當時的肖安回頭看見了那殘忍的一幕他會怎麽樣呢?
他會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頭也不回地奔向廢棄船港,制止那個小惡魔所做的一切,解救那只瀕死的貓崽。
或許那只飽受虐待的小貓終究還是會死去。
肖安會因為親眼見識了惡魔的存在而感到惡心厭惡,會因為沒能及時救下一個生命而感到悲傷難過。
但他絕不會逃避,那個時候的他仿佛是由無限勇氣構成的,擁有直面一切陰暗罪惡的勇氣。
這個世界每天都在發生不可理喻的事情,而那個時候的肖安曾想要拯救全世界的不平。此時此刻——寧刻看着月光下的漂亮男人,看了很久很久,還是選擇俯身親吻他,綿長的親吻也沒能把人鬧醒。他摩挲着肖安頸側暗紅的吻痕,呼吸漸趨平緩。
然後拿着自己的外設,一個人去了起居室。
彼時的寧刻剛剛結束碩士階段的學習,不過實際上他也已經完成了博士的很大一部分研究,打算一邊工作,積累一手的現實案例資料,一邊完成博士論文的收尾工作。
他是個客觀的學者,也是一位冷靜的心理咨詢師。
當然一丁點兒不缺乏研究精神,也不少那點融會貫通的能力。
離開枝丫一整晚的扶桑花已經徹底頹敗了,陽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見花瓣邊緣趨于赭石顏色的痕跡,寧刻把這朵花取下來扔進了垃圾桶。
像是察覺到寧刻的動靜,肖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天光讓他的雙眼感到了酸澀。
“你醒了?”
“嗯。”肖安擡手遮住了眼睛,答得有些有氣無力。
寧刻:“你最近有什麽安排嗎?”
肖安搖了搖頭:“新項目我不跟組,算是公司給我放了長假。”
“那就好。”
肖安剛剛睡醒,腦子還處于渾噩狀态,沒明白寧刻這句那就好到底是什麽意思。
直到他被寧刻抱進了浴室,在溫熱的水流中被吻到窒息。
“小、小刻——”
寧刻不讨厭肖安叫他的名字,但是并不想聽接下來的話,于是又用親吻封住了他的唇。
昨晚對着各種文字、視頻刻苦鑽研了兩個鐘頭的付出果然沒有辜負他,這一回很順利。
剛剛睡醒的肖安毫無攻擊性,幾乎是任他施為。
感謝聯盟強大的交通物流能力,淩晨下單預訂的東西,早上八點就能收到。
清晨的男人本來就比較容易躁動,肖安被他撩撥得很快就到了臨界點,肇事者本人還在慢條斯理地給他做準備。
視頻裏說第一次必須好好準備前戲,不然很容易造成撕裂傷之類的,會很疼。
于是寧刻準備了充足的耐心。
他把肖安抵在牆壁上,不斷地親吻他,唇舌滑過他的眼角眉梢一路向下。
肖安整個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從迷蒙到清醒,又從清醒中再次被拖入迷蒙。
到處都是濕淋淋的,浴室的玻璃蒙上了霧氣,毛毛地泛着白,就像肖安死死攀在瓷磚牆上的五指,用力過猛得瞧不見血色。
他在破開這個人柔軟的內裏,每一寸都是直擊靈魂的體驗,身體深處總是熾熱的,不斷攀升的溫度像是要将人融化。
他體味到了不曾涉獵過的滿足感,那滿足感名為占有。
寧刻幹脆抱着他的腰沉進水裏,溫熱的水從四面八方湧來,肖安本能地緊緊抱住寧刻,像是溺水的貓用盡全力抱住一根浮木。
寧刻不是那個惡童,他不會讓懷中的貓咪溺水。
“小刻……”呢喃一樣的呼喚。
絨毛似的滑過了寧刻周身的神經末梢,他在戰栗,在馳騁中靈魂也戰栗。
低低的喘息聲中,懷裏的人回吻他,吻他的唇,吻他的鎖骨眉心,用齒尖不斷細磨他頸窩裏的皮膚,所到之處皆是燎原大火,寧刻覺得自己不是在溫熱的水裏,他仿佛沉在滾燙的岩漿中。
但是岩漿燒不化他。
“不要……”
“不要什麽?”寧刻咬着肖安的耳垂回問。
肖安的身體正在不由自主地痙攣,聲音輕的幾不可聞。
“不要在浴室。”
“好。”寧刻應他,同時在最激烈的餘韻裏漸漸靜止。
寧刻揉了揉肖安的後頸皮然後用浴巾裹着他将他抱回了房間裏,一同躺倒在柔軟潔白的衾被裏。
兩個人的喘息聲疊在一起,寧刻感覺到肖安側了身平躺了下來,他的臉上是一片潮紅,眼睛裏好像還有霧氣,視線聚焦在天花板上又似乎在游離。
然後他聽見肖安小聲地打了個噴嚏。
寧刻坐起來讓喬拿來了毛巾和吹風機,抱起肖安讓他趴在自己的腿上,給他弄幹了頭發。
肖安的頭發很黑,幾乎靠近最純正的黑色,有些不真實的樣子。
他好像很享受自己的照顧,寧刻漫無邊際地想着,因為肖安圈住了他的腰,把臉頰埋在了他的腰腹間。
這個姿勢其實有些危險。
但還好,寧刻還能人為地延續一會兒賢者模式,保持此時畫面的溫情。
濕了的毛巾和浴巾都讓喬收走清洗,被更換好浴袍的肖安繼續抱着寧刻。
他說:“我餓了。”
那半個月裏一日三餐都是喬準備的,不過現實裏顯然是沒有三餐,也不止一日的。
他們困頓的時候就相擁而眠,餓的時候就随意地填幾口,間或喝了幾瓶父親留下的藏酒,其他的時候都在用身體厮混。
兩個人都是食髓知味。
床上,飄窗上,起居室的沙發,卧室的地毯……哪裏都有交疊的身影。
除了那寬大的浴缸。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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