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記憶裏的味道

第21章 記憶裏的味道

肖安讨厭被掌控的感覺,可強勢掌控他的那個人是寧刻,這真是叫人矛盾的沉溺。

快樂的時光實在是太短暫了,肖安坐在辦公室裏看着一光幕的綠色數據時,心裏不禁如此感嘆。都怪寧刻,讓他的休息時間過得那麽快,而且壓根兒就沒休息到。

“老大,你這兩天請年休了?去哪兒玩了?”李揚幫肖安倒了杯咖啡,順便問道。

肖安和藹可親地回答:“弟弟請客,去了帕特。

“帕特?慕了慕了,我也想去。那邊的滑雪場堪稱聯盟一絕了,別說外城,外星系都天天有人慕名而來。”

“确實挺不錯的,”肖安一臉餍足地說,“山頂溫泉也很棒。有空一定要去玩玩。”

李揚沒聽出裏頭的彎彎繞繞,只是更羨慕了,有點沮喪地說:“老大,我的年休都已經被我對象預定了,可是她的計劃裏頭沒有帕特啊。”

肖安眯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揚:“所以你小子是來向單身狗炫耀自己有對象的?”

“诶、不是,我女朋友她”小夥子大概是想吐槽幾句女友的壞話,忽然意識到一個更值得八卦的消息,他壓低了聲音,賊兮兮地說:“老大,你是單身狗,騙人吧。’

“我記得老大你來我們這兒的第一天不就說你有主了嗎,總不至于……”李揚一捂嘴,意識到自己可能嘴又跑太快了,萬一老大最近剛分手那豈不是踩中老虎尾巴了?

肖安輕笑:“心有所屬也是一種有主。”

還好還好,沒分手——等等,李揚真實地疑惑道:“老大,還有什麽人竟然是你拿不下的?”

肖安眼裏玩味更甚,輕輕咬字道:“你還挺八卦?”

“人類本性、人類本性啦。”李揚撓撓頭。

“我還以為你們會問我全息大會的事情。”肖安直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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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揚:“……”

“其實也不是不想問,就是覺得不太合适,那什麽畢竟死了人,而且被害人還是老大你的大師兄。”

“這事兒一出你就出去散心了,我們想你心裏肯定不好受。”

浪到帕特去都能被解釋成"直面了師兄的死不好受所以出去散心”,肖安面上笑意不減,也不知道他的這些同事是太善良,還是太會為人處世。

他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表情,讓自己顯得沉痛一些,他說:“這是我們業界的損失。”

“兇手找不到,連追悼會都沒法開,師兄……可惜他孑然一生,如今也只有幾個學生在為他的死而奔走。”

“老大你也不要太難過,兇手一定會抓到的,我們聽說聯盟中心已經派了督察員下來協助調查了,相信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

“督察員?怎麽連聯盟中心的督察員都下來了。”

“當天就來了,我在銀河上還刷到了一個帖子,分析這是連環殺人案的,”他眨了眨眼謹慎道,“其實那天爆出來的照片還挺清楚的,那個……老大你那位大師兄他的屍體明顯被處理過了,那帖子分析說他是被做成了标本,還分析了這種程度的标本要花多少時間制作——我也就粗略看了一遍,細節沒看太明白,反正那帖子的意思是,封立死了最少一禮拜了。”

“那帖子沒多久就找不到了,全被删了幹淨。”

因為他的話,肖安的神色愈發低沉。

“我看網上有人猜,會不會封立其實比亞歷山大·曼西還要更早被殺?”

肖安的辦公室門口忽然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是洛克·蘭,他探頭進來說:“不好意思打擾了,老大,瓊老大找你呢。”

肖安沖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喝了口咖啡才對李揚說:“回去上班吧,這種事情我們猜破腦袋也沒用,只能等警方通報。”

肖安畢竟是第一目擊者之一,李揚還想從他老大這兒打聽些一手消息,可惜他老大果然因為這事情很傷心,一點八卦的心情也沒有,只好意猶未盡地回去工作了。

瓊也對肖安表示了關心,甚至讓他如果心情不好也不要勉強,再休兩天假問題也不大,還叫他這兩天少看些新聞,網上戾氣太重了。

肖安非常感謝師兄的關心,大家都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他也寬慰了瓊幾句。

不過很顯然,心寬體胖的胖貍叔并不像肖風安那麽“多愁善感”,只是憂心了幾句源城的治安,讓肖安出門在外也千萬注意安全。

當肖安面色松緩地從瓊·坎貝爾的辦公室走出來時,腦子裏想的都是李揚所說的那些話。

封立接了戈爾菲諾的案子以後一直很忙,反正現在只要提前申請好民用空間場,他可以在兩個星城之間來去自由,全息大會上輪到他出場的時候出來現個身就足夠了。

所以這三天肖安并沒能和封立真正打上照面,但也确實在會場上看到過這個人。

斯科特也說過大會開始的第一天,封立就去和他打過招呼了。

肖安閉上眼睛,仔細地回想那天匆匆看見的封立的側影。

他記得《福爾摩斯》裏有這樣一句話“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 whatever remains, however improbable, must be the truth.”

話雖這麽說,但肖安不是偵探,首先他就排除不了其他所有可能,再者,他也想不通為什麽,不管是針對“成本”問題,還是“技術”能力的問題。

總不至于是為了開嘲諷吧?

用類人全息來代替聯盟首屈一指的細節設計師本人招搖過市。

都是什麽惡趣味。

網上的熱浪本也就持續不過三天,在治安部門有意的引導下,公衆的視線很快從獵奇的殺人事件轉向了著名影星的緋聞戀愛史上。

只不過那之後肖安和寧刻又被叫去警局問了話,問話的內容和那天做筆錄時的其實大同小異,不知道警方有沒有從這次問話裏多得到些什麽有用的信息,肖安倒是無意間得到了新的消息。

那位聯盟中心來的督察員竟然是洛伊德·羅德尼,帶着他那位眉目溫潤的李·周副官。

也是真夠大搖大擺的,竟然還把人帶到了警局,就算羅德尼出身軍方高層,但也不至于到只手遮天的位置,何況他在那地方,多少雙眼睛盯着都不知道,随便一點破綻,都有人會像豺狼撕咬着破綻把這人狠狠地拉下來,他不可能不小心謹慎。

所以是真的對自己所使用的“類人”技術那麽有自信嗎。

肖安擡頭看了眼警局配備的最先進的電子眼——羅德尼至少擁有能騙過現有監察技術的自信。

畢竟肖安活到現在也沒遇到過和他一樣能純憑肉眼分辨全息與非全息的人,羅德尼能騙過技術就足夠了。技術……

如果那天他只見到側影的封立也是“類人全息”——話說回來,為什麽聯盟中心派來的人會是羅德尼?

肖安迅速在大腦裏過了一遍兩人的生平資料,随即挑了挑眉,明面上确實看不出來,酷愛舉辦宴會風的羅德尼也鮮少會邀請封立,當然後者日程繁忙也是主要因素。

他們兩個人對外看起來幾乎沒有接點,可這才不正常,羅德尼是聯盟首屈一指的全息收藏家,而封立則是業界大師。

怎麽可能沒有接點。

“所以,羅德尼很可能不是被軍方派來的,而是自請而來也未可知——沖着封立。”他喃喃自語。

“你在想什麽?”冷淡的聲音從身側響起,寧刻拉住了肖安的後衣領。

雖然肖安相信他的弟弟本身沒有半點侮辱人的意思,但這種像只貓被人類拎住了後頸皮似的姿勢實在讓他心裏難免不爽。

好在寧刻很快就松開了手,并補了一句:“臺階。”

殘廢哥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因為走神摔下臺階,摔壞了另一條腿什麽的,未免也太可憐了。肖安想想覺得寧刻也沒錯,于是和顏悅色地沖他笑笑:“在想你呢。”

太陽光底下,只有肖安自己不知道,他眯眼笑時眼底細碎的光有多麽灼眼。

寧刻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側過臉去移開視線,以此來确保自己的“臉譜”完美無瑕,可是,他移不開眼。

于是只能用盡全力,控制臉上的每一寸小肌肉,讓那些暗地裏瘋狂翻湧的情緒不至于從眼角眉梢洩露出去,他就這麽貪婪地注視此刻的肖安。

至于肖安,他本來也沒打算真能把石頭撩開竅,可不興什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啊。

所以相當自然地拉開視線的距離,“想你今天晚餐會做什麽好吃的。”

“雖然心理咨詢師的時間真的很寶貴,不過每天都吃吐司夾雞蛋的簡餐,”肖安嘆了口氣,“哥哥我也是會膩的。”

寧刻跟在肖安身後半步也走下臺階,“你想吃什麽?”

肖安想吃的可太多了,不過寧刻親手做的話,“排骨湯,就什麽亂七八糟的也不要放的那種。”

這是寧刻學的第一道菜,那時候肖安在康複中心做複健,疼得渾身都是冷汗,難受到吃什麽吐什麽,整個人瘦成了一張紙片。

不單單是生理上的痛苦,更多的是精神上絕望的壓抑。

他們的父母在訓練室外揪心的背影寧刻看了很多遍,肖向山和弗莉佳知道肖安內心有多驕傲,他們看着他超負荷的複健,看着他一遍遍摔倒後爬不來卻無能為力。

其實那段時間的肖安并沒有那種突遭變故後歇斯底裏的不可理喻,他反而寬慰他們所有人。他那麽投入在毫無希望的訓練裏,依舊能注意到父母的傷心與小心翼翼。

所以他會把母親費心做的營養餐都吃的幹幹淨淨,會把那種看不到明天的瘋狂死死地壓在心底。

可在人看不見的地方,他會沒法抵抗生理反胃地将所有食物都吐個幹淨,會在深夜失眠時自我報複一樣在黑暗的訓練室一邊又一邊跌倒又爬起。

然後看着鏡子裏滿身淤青,蒼白枯死的樣子更加痛苦。

弗莉佳受不了兒子越來越憔悴的樣子,可她又不敢在肖安的面前表現出來,一雙漂亮的眼睛都哭腫了。

大概是為了寬慰她,肖安說自己想喝排骨湯。

于是那之後弗莉佳終于也打起精神,每天都變着花樣地煲排骨湯,只希望肖安能多喝那麽一口。

肖安自己又何嘗不想呢,他需要好好地靠自己吸收營養,而不是靠營養針續命,不然他怎麽能有力氣繼續堅持下去。

只不過肖安的父母畢竟是刑警,再怎麽愛子心切也不可能把工作完全扔在一邊,偶爾由寧刻來康複中心代為照顧也合情合理。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肖安都以為,自己終于能喝下去以後不再吐出來的那碗排骨湯是媽媽做的。

直到後來父母去世,他們兩人在那間從小一起長大的舊房子裏度過那不分晝夜的十五天時,肖安才意識到那寡淡的味道出自寧刻之手。

而此時的他不知道的是,他這樣一次随意的點菜,也讓寧刻回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些短暫的日日夜夜,寧刻每每想起那時候的肖安就會泛起後知後覺的心疼,就會怨恨自己當時為什麽不做得更好一些。

卻只是食髓知味,一味地耽溺在得到他的滿足當中。……

他太狠的時候,肖安就會變得很乖,柔軟地任他擺布,乖巧得不行。寧刻就親手幫他洗澡,給他穿衣,然後從背後抱着他一口一口喂給他水和吃食。

那會兒他給肖安做過很多種吃的,懷裏的人也就只是咀嚼下咽而已,只有那碗為了省事扔進炖鍋三個小時不用管的排骨湯,叫肖安忽然轉身埋進他的心窩,開始無聲的流淚。

明明在欲海裏沉浮的時候也不曾被淚水淹沒。

肖安下臺階的腳步聲讓寧刻把浮游的思緒拉回現實,他在肖安身後輕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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