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不想逃離的深淵
第36章 不想逃離的深淵
寧刻在午夜的零點過半時看到了帶着葡萄酒氣的肖安,送他回來的人是聯盟倫委會中和派的領袖本森·斯科特。
肖安顯然醉了,斯科特一手圈着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臂彎支撐他,像是把肖安圈抱在懷裏一樣。
他看見打開門的人是寧刻并沒有驚訝,也沒有任何疑問,只是禮貌地說:“寧醫生,好久不見。”
“安他喝醉了,我送他回來。方便讓我送他進屋嗎?”
寧刻神色淡淡,但腳下沒有半點退讓好放人進來的意思,顯然是不打算讓外人入門,不過這看起來更像是因為潔癖而不是什麽難以言說的敵意。
寧刻拉住肖安手臂,對斯科特說:“麻煩你了斯科特先生。家裏有只怕生的老貓,就不招待你進來坐了。”
寧醫生雖然為人怠慢,但做人的客氣與禮貌倒是一樣都沒落下。至少還會給得了閉門羹的斯科特先生找個臺階下。
他說着一收手,肖安便順着他的力道跌跌撞撞地進了玄關裏,他站不穩只能靠着寧刻的肩膀才不至于滑倒到地上去。
這人醉了,但又沒完全醉成爛泥,寧刻看着他掙紮地擡起頭,朝着門外的斯科特伸出手:“我的、我的娃娃。”
斯科特神色溫和地注視他,将那只布娃娃遞到了肖安的面前。
醉貓把那娃娃攥進懷裏,笑得有些孩子氣。
斯科特沒有過多打擾,他朝寧刻微微颌首道:“既然安已經安全到家,那我便先告辭了。寧醫生,下次有機會再來拜訪。”
他又看着寧刻懷裏的肖安,輕聲道:“晚安,安。”
如此才轉身離開。
源城的治安不錯,但身為倫委會的靈魂人物,本森·斯科特的出行自然不可能形單影只,訓練有素的安保如影随行是常态,只不過在這種私人行程中那些保镖警衛都最大限度地掩蓋了自己存在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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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如何,存在感低并不代表就不存在了,斯科特也大可以讓自己的保镖把肖安送回家,而不是親自行之。或者說按常理而言,肖安再怎麽爛醉如泥,他也應該這麽做。
門鎖自動合上,落鎖聲幾不可聞。
肖安右手一松,漂亮的古董娃娃順着他小臂的弧度滑落在地,滾到了角落裏,正好落在了方才被說成老貓的玉大叔面前。
玉大叔頗為嫌棄地跳腳落到了一風邊,三角吊梢眼睨了玄關處的兩人一眼,像是在用眼神表達對着兩只兩腳獸的譴責。
肖安的下巴貼在寧刻的手臂側邊,沖那貓笑了笑,随後撥開他弟弟,一邊扒着自己這身斯文敗類的皮囊一邊邊往裏走,幾步路間領帶、外套被他扔了一地。
智能管家從垃圾桶變成了得自己撿衣服的髒衣簍,也不知道是降格還是升格反正瞧着怪可憐的。
關上門之後的肖安似乎是沒那麽醉了,不用人撐着也能不搖不晃地走進客廳,他兩手一攤往後一仰便陷進了沙發裏。
寧刻跟在他身後,聽見他一邊扯開襯衫領口的扣子,一邊小聲抱怨着:“紅酒真特麽的怎麽也喝不慣。”
“困死了。”
智能管家亮起了室內柔和的暖光,大概是檢測出了來自肖安的酒精味道,新風系統也開始賣力工作。
寧刻應該放任肖安臭烘烘地昏睡在客廳裏,然後自顧自回自己的房間按部就班地躺下休息。正常人不應該對一個已經成年的同居室友抱有太大關注,确認對方還活着沒死就算是仁至義盡。
特別是在這種普通人都已經入眠的深夜。
可這樣姿勢別扭地睡在沙發上,肖安明天醒來一定會覺得渾身難受,說不定還會落枕。他還喝了紅酒,就算身體并不排斥酒精,人對被迫忍受讨厭味道這種事也一定不會有什麽好心情。
肖安的襯衫領口被他自己扯亂了,胸口的皮膚大剌剌地暴露在空氣中,暖昧的痕跡毫不掩飾自己的存在感。
——這是屬于我的。
暖光下寧刻眸色晦暗。
某些情緒在他的胸膛裏瘋狂翻滾,像是失去了抑制機制的兇獸,嘶吼着在他的肉體皮囊裏橫沖直撞,恨不能沖出來将眼前人一口吞下,消化掉這個人的血肉和骨骼,将他徹徹底底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這樣他就完完全全屬于我了。
這種極端的念頭,早在寧刻聞到肖安身上那些屬于別人的古龍水味道時就已經達到了頂峰,但是兇獸不會沖出牢籠,他沖不出來的。
寧刻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手心,那有一道痕跡已經泛起了深深的绛色,五指的第二指節之下也有同樣齊齊地一道,這是他方才開門時握着門把手留下的痕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
沙發前的男人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鍵,他似乎是在審視自己,又好像只是在平複情緒,良久之後,寧刻彎下腰把沙發上的人打橫抱了起來。
他把人帶進了浴室,磨砂的玻璃門內很快就傳出了水流聲。
“你猜我醉沒醉?”肖安坐在寬大的浴池裏,他把下巴擱在寧刻的肩膀上,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掃着寧刻背後的水花。
寧刻像臺沒有感情的洗澡機器人,根本不搭理肖安的話,兀自給他搓了滿頭的白色泡沫。
“我沒醉。”于是肖安自問自答,聲音裏帶着明顯的笑意,寧刻即使看不見肖安的臉也能想象他的表情,以及他唇角翹起的弧度,“不過胃好難受,我真讨厭那些冷冰冰的西餐,讨厭又苦又澀的紅酒。”
“也就你做的三明治還能下咽了,可是我更想吃面條,還是更想吃熱騰騰的臊子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作用,肖安念念叨叨的樣子顯得有些幼稚,“肖寧刻,我想吃面條,要紅油潑的臊子,但是不要蔥,一粒蔥也不要。”
肖寧刻打開蓮蓬頭沖肖安發頂兜頭淋了下去。嘩啦啦,細密的泡沫變成了融化的奶油,薄荷甜味逐漸沖刷掉了古龍水的味道。
“唔——泡沫沖我眼睛裏去了,肖寧刻你這個壞蛋。”肖安擡手抹了一把臉,可頭頂上還是有溫熱的水流不斷地往下淌,他壓根兒睜不開眼睛。
只好把臉埋進了寧刻的肩窩。
“你這個壞蛋,”明明喃喃着在罵人,卻收手将寧刻的後背都圈住,在水中用力地靠近他,“你哥哥我就是想吃碗面而已。”
他好像在問:這很過分嗎?
寧刻把肖安裏裏外外洗刷幹淨,用浴巾把他包好又重新放回了沙發上,智能管家跟在他後面收拾一路滴滴答答的水珠子。
他回去把自己沖幹淨換了身衣服出來時肖安是徹底睡着了,他抱着一個抱枕,浴巾一半蓋在他腰上,一半擰成了麻花。
頭發還是濕的,水汽緩緩凝成珠子落在地上,智能管家拿着抹布在那裏不停地擦,像個受氣包小媳婦。
寧刻走過去抱起肖安讓他趴在自己的腿上,輕輕地給他擦起了頭發。肖安的頭發有些長了,被寧刻以指為梳攏到腦後顯得溫馴。
他的指腹無意識地摩挲着肖安的鬓角,思緒層層疊疊,無數念想如雪落下又堆積,沒有一片雪花不與肖安相關。
大概是發梢劃過臉頰很癢,肖安無意識地擡手撓了一下,手腕就落在了寧刻的掌心裏。線條流暢的手腕上有明顯的青紫痕跡,是繩索長時間捆綁才會導致的。
寧刻昨晚做的是有點過火,肖安鎖骨上那一連串的咬痕都是他留下的,但他沒有綁過肖安。
他大概知道肖安到底在做什麽,但是這也不能妨礙他心中的不悅。寧刻靜默地長長嘆了口氣,給智能管家下了個指令,消除淤青的噴霧便被遞到了他手上。他在肖安兩只手腕上都噴了一圈,淺淡的薄荷味道游蕩在了空氣中。
這味道有些像卻又不夠那麽刺激,寧刻發現肖安似乎很久沒有在家裏抽煙了。不過多半也是因為這段時間他壓根兒沒怎麽回這個家,寧刻有些想念那些薄荷爆珠混合煙草的氣味了。
還有那只布娃娃,那顯然和他們之前參加羅德尼所辦宴會時看到的是同一只,肖安當然是喜歡那個小東西的,至少當時的寧刻能從肖安的目光裏明明白白地看出來。
肖安喜歡的東西,那個斯科特就捧到了他面前——讓人心生不郁。
室內的燈光徹底暗了下來,因為那個心緒萬千的男人抱着他的心上人回到了卧室裏。
夜深了,萬籁俱寂。
《29年前源城的夜空》——一幅窗框大小的油畫。
一瓶純自然發酵的手釀葡萄酒。
一捧從古地球時代至今不曾變種過的白色蘭花……
一個月的時間,林林總總的各色物品逐漸占滿了客廳的角落,而那三天前出現在這裏的蘭花因為缺少打理,花瓣的邊緣已經露出了枯死的黃色。
肖安坐在餐桌前,紅油臊子的香味飄滿了整間客廳,他在吃一碗醉後心心念念的紅油臊子面,辣得自己冒出了滿額頭細細密密的汗珠。
“這味兒太正了。”肖安猛灌了一口冰水去辣氣,對着坐在他面前的寧刻豎起了心滿意足的大拇指,“我記得肖向山同志就喜歡做這樣紅彤彤的臊子。我們第一次吃這個是什麽時候來着,十二還是十三歲?”
“老媽讓他少放點辣,他非說少一湯匙都不正宗,非煮了兩份變态辣的手拉面擱我們面前。”
他想到那時候的事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我們倆生生在醫療室躺了一個下午,你還記得嗎?”
他面前的男人像是感受不到他此刻分外舒爽的心情,只是點點頭“嗯”了一聲。寧刻和肖安吃的是完全相同的紅油臊子面,卻吃得冷冷靜靜面不改色。
莫說鼻尖的汗珠子了,連他的嘴唇也沒因辣氣更紅幾分。
肖安呼啦啦地喝着湯,心想怎麽能有人把這麽熱乎的東西吃得好像在啃冰塊兒。不過這人好像小時候就是這樣,所以大腦各項激素水平異于常人的話,痛覺感受也會和別人不一樣嗎?
小刻……想起來似乎确實沒聽他喊過疼。
在肖安胡思亂想的這些時間裏,寧刻已經吃完了早飯,他合上筷子放在了瓷碗上。
開口問道:“戈爾菲諾的案子對你很重要嗎?”
這個問題讓肖安感到驚訝,因為寧刻從來不會過問他工作上的事情,或者說寧刻根本不會過問別人的任何事。
他沒有那些多餘的好奇心,這反而勾起了肖安的好奇心。
“為什麽想知道這個?”肖安反問道。
寧刻的目光掃過他身後那些堆滿角落的東西,雖然無聲但也讓肖安明白了他的意思。
肖安笑着問:“那些東西礙着你了?那我今天就把他們都收拾掉,好不好?”
寧刻看着那些東西,他們有的價值不菲,有的充滿心意,也有的投其所好,顯然是在從各個方面展示自己所花費的心思。
“那位斯科特先生在追求你?”于是寧刻換了個問法。
肖安終于也吃得差不多了,他一邊嚼着冰塊兒一邊把見底的碗丢給了智能管家,促狹地看着寧刻問:“他看起來像是在追求我麽?”
“鮮花、美酒、名畫……寧刻看着後面那些東西,“算得上愛情交往中的标準配置了。”
肖安笑眯眯地說:“那畫賣了的話可以買下一戶普通公寓了,這怎麽着得算高配吧。”
寧刻不可置否。
肖安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晾肚皮,然後悠悠哉哉地說:“嗯……他大概是想拯救我吧。”
“拯救你?你在什麽深淵裏麽。”
“深淵吶……”肖安輕笑,然後直起身看着寧刻的眼睛說:“大概是你這座深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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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