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頭版頭條

第10章 頭版頭條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顧西元沒有去找唐琛,唐琛也沒有再來過。

索性肩傷在天氣漸漸熱起來的時候痊愈了,只留下個銅錢大小的疤,偶爾伸手摸摸,唐琛吹在肩上的那口熱氣似乎還在作祟,酥酥癢癢的連帶着耳根就是一熱。

父親顧秉承又來了信,說是考察工作有了新情況,還要再多拖延些時日才能回家,母親便有些不快,幸好兒子西元這次回來很老實,除了去醫院換換藥,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家裏,把家裏能修的東西全修了,見她發呆,便故意逗她講話,可是顧夫人偶爾也見他發呆,望着樹上的鳥兒,盯着院裏的紫藤架,或者吃着吃着飯,瞅着眼前的麻婆豆腐便又走了神。

顧夫人問過幾次,西元,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顧西元總是一語帶過,沒有,養傷養的悶得慌。

又問起唐先生的那件事怎麽樣了?

兒子明顯的抵觸:“還是不要再提了。”又奇怪母親向來對唐人街頗有微詞,這次對唐琛的廣告社倒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您又不怕那邊亂了?”

顧夫人輕輕嘆氣:“哪裏不亂喲……”頓了頓,又說:“唐先生一看就是個體面人,斯文有禮,很會做事,想必生意做的也不錯,你若跟着他做事,也算是個正經的營生,我也放心。”

顧西元明白了,母親還在擔心自己要去做警察,便不再言語。

顧夫人還想再問,西元推說累,起身回閣樓上去了。

唐琛的傘原本收在廊下,顧西元将它拿上樓,立在角落裏,傘的主人應該是不會再來取了。

妹妹曉棠放學回來,按着顧夫人的指示,上樓斂收哥哥的髒衣服,一進屋便皺着眉頭揮着手:“哥哥,你最近的煙抽的好兇啊,滿屋子都是煙。”

顧西元掐滅了煙頭,起身将窗戶全都打開,初夏的風吹得人一陣一陣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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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顧西元猶豫着要不要去給唐琛還這把傘的時候,一則新聞震動了整個藩市,連西區的報紙都刊登在頭版頭條。

顧西元拿着今日的早報,指尖忍不住輕輕一顫。

白老大白桦死了!

當時在唐人街的一家戲園子裏,臺上正演着《打金枝》的第一幕《班師》,烏泱泱的站了一臺的文臣武将,恭賀汾陽王郭子儀打完勝仗凱旋而歸,突然間兩名蒙面大漢沖上舞臺,向坐在第一排正中位置的白老大開槍射擊,四名保镖只有一人反應最快,還擊了一槍,便再也來不及開第二槍,就同其他三人一起被臺上的蒙面客撂倒了。

臺上臺下頓時大亂,所有人都蜂擁着往戲園子外沖,守在門外的鴻聯社的人聽見槍響急忙往裏沖,逆流而上,半天才沖進園子裏,白老大已經身中數槍倒在了血泊中,而殺手早已趁亂不知逃往何處。

這件事又讓顧夫人緊張起來,見西元拿着唐先生的傘要出門,連忙攔住了,問去哪裏?

顧西元握着傘的手松了松,沖母親一笑:“哪都不去。”說完又走回屋裏,顧夫人仍舊不放心:“西元啊,這個白老大是不是就是常說的唐人街裏最有錢的那個人?”

顧西元嗯了一聲。

“為什麽有人要殺他?”

“我哪裏知道。”

“還是不要去那邊做事了,真的,太亂了。”

“都說了,不要再提了。”

下午西元坐在院子裏,想給母親重新做個曬衣架,之前的那個有些散架了,搭不住幾件衣服便搖搖欲墜。

太陽暖烘烘地曬着,粉紅的薔薇順着藤蔓已經爬出了院牆,風一吹,齊齊點着頭,唐琛的那把杏黃色的洋傘,靜靜地斜立在午後斑駁的花影裏。

衣架快做好時,顧夫人已經醒了午覺,從屋裏走出來,搖着扇子望着天:“曉棠今天不知道有沒有拿傘,怕是晚上又有雨呢。”

“她也不小了,這些小事還總替她操心。”

娘倆正說着,門口一陣砰砰砰——鈴鈴鈴——

顧夫人的神經又跳了下,誰啊,又敲門板又按門鈴的。

顧西元搶在母親前邊開了門,門外站着張庭威,手上還杵着手杖,想必是腿還沒好利索,一瘸一拐地往院裏擠:“伯母好。”

顧夫人見是他,松了口氣,嗔道:“大白天的,又沒老虎後邊追你,你急什麽?”又問腳怎麽了?

顧西元輕咳一聲,張庭威倒也機靈,只說打球崴了腳,顧夫人看了眼兒子:“你們倆倒真是一對難兄難弟。”轉身進屋燒水預備茶點,看來今晚又要多添兩個菜了。

張庭威迫不及待地問西元:“看新聞了沒有,白老大死了。”

顧西元噓了一聲,看了眼屋裏,示意他小點聲,然後說:“看到了。”

“西元,你怎麽想?”張庭威身殘志不殘,杵着手杖跟在顧西元的屁股後面轉悠着。

顧西元給他拿了把藤椅,放在廊下的木桌旁,不緊不慢地問:“什麽怎麽想?”

張庭威一副你怎麽可以這樣的表情:“鴻聯社易主,唐人街要變天了。”

“那關你什麽事?”顧西元拂去掉在木桌上的幾片花瓣,這時候顧夫人端着茶點走出來,張庭威便不再提,又忍不住問:“伯母,今天家裏吃什麽?”

顧夫人笑了:“你有口福,今天我炖了肘子,還有你最愛吃的泡椒鳳爪。”

張庭威頓時眉開眼笑,顧西元瞅着他,嗤地一聲也笑了。

顧夫人剛要進屋,忽又想起什麽,轉身問:“庭威啊,同你打聽個人,你知不知道唐人街有家廣告社,老板姓唐的?”

姓唐?張庭威不禁看向顧西元,顧西元沖他擠了擠眼。

順着顧西元的意思,張庭威含糊地應着:“嗯——好像——有吧?伯母,唐人街很大的,我回國也沒多久,記不準的。”

顧夫人卻很執着:“叫唐東升,唐先生。”

唐先生……張庭威從顧西元的眼裏深層次的領悟了:“有,有的,很大,很好,手底下不少人呢。”

顧西元瞪了他一眼,嫌他畫蛇添足。

顧夫人點點頭,回屋去了。

顧西元拿着修衣架的榔頭敲了下他的膝蓋:“話比腦子多。”

張庭威只覺得有些奇怪:“伯母說的唐先生是哪一個?”

“唐琛,來過我家。”顧西元端起杯,抿了口熱茶。

張庭威的眼珠子凝固住,嘴巴蠕動着:“唐琛唐先生?來過你家?”

嗯,顧西元随口應着,拾起地上的衣架,将最後幾根釘固定好,晃了晃 ,很結實。

“別逗了,他怎麽會來你家?”張庭威一副不信的樣子。

顧西元瞥着他:“他請我幫他做事。”

張庭威恍然地點點頭:“難怪,聽說他的司機阿寶死了,那是跟了他很多年的,還有阿江阿山他們兄弟倆,他出門從來不帶別人,只帶他們三個,現在阿寶沒了,估計唐先生覺得你身手好,那天禦膳坊你們也算是一起共過患難的。”

伸手抓起木桌上的奶酥卷,張庭威瞟着顧西元:“你答應了?”

“沒有。”

聽到顧西元拒絕了,張庭威明顯地松了口氣:“還好,還好。”

顧西元反問他:“答應了又怎樣?”

“入了鴻聯社自然風光,還有大把的鈔票,可是也危險,尤其跟着唐琛這樣的,說不定哪天也跟阿寶一樣……”張庭威手卡在脖子上一歪頭,做了個死翹翹的樣子。

顧西元白了他一眼:“別亂說話。”

說到這個,正要把奶酥卷往嘴裏放的張庭威,方又想起此行的目的:“那你更不能答應唐琛了,白老大死了,鴻聯社正在到處找兇手,快要把整個唐人街都翻過來了,幾個堂主天天聚在總社裏,樓下布滿了他們的人,我看唐琛剛剛死了岳丈,日子肯定不好過,就算白老大一直瞧不上他,可畢竟也是女婿啊,有他在背後撐腰,別人才不敢真的動唐琛,現在他死了,唐琛也就沒了這個靠山,那幾個堂口的叔伯,哪個不盯着鴻聯社總舵主的位子?”

顧西元的眉間微微一動:“那在賽伯格廣場和禦膳坊殺唐琛的會是誰?照你這個邏輯,別人都不敢動唐琛,唯一敢動他的就只有白老大自己了呗?”

張庭威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我可沒說,你才是真正的亂說話,唐琛要是死了,白茹玉豈不是要守寡?她可是千方百計才嫁給唐琛的,要是沒有白老大這個爹,你以為唐琛會娶她嗎?”

“怎麽說?”

“唐琛啊,最早是跟着青龍堂之前的老堂主混的,像他那樣十幾歲出來就混堂口的孩子很多,都是先跟着小幫主混上幾年,混出點名堂了再往上爬,唐琛起初也是跟着一個小幫主,一次很偶然的機會被老堂主看上了,見他長得漂亮人又機靈,便留在身邊做了個端茶倒水的小跟班,很多人都說他命好,直接跟着老堂主做事,很有前途的,哪知還有更大的運氣等着他。

白老大有一次擺壽宴,請了幾個堂主在聚賢樓裏聽戲,那時候越南幫在唐人街勢力也不小,常常因為搶生意跟鴻聯社翻臉,可又幹不過白老大他們,結果就在壽宴那天動了手,派人沖白老大開了黑槍,唐琛撲過去替白老大挨了這一槍,險些丢了小命,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白老大念他救命之恩,直接把他留在了身邊,唐琛從青龍堂的小跟班變成了白老大的貼身保镖,後來接手了許多生意上的事,開始混得風生水起。

他那個人,你也知道的,生成那樣,別說女人了,男人見了都得多看兩眼,更別說白茹玉了,唐人街那會沒人不知道的,白茹玉天天帶着一幫人四處堵唐琛,也許是白小姐長得太普通了,沒入唐琛的眼,唐琛死活不答應,又礙着白老大的面子,不能把她怎麽樣,可這麽一來,都知道唐琛是白茹玉的人,沒人再敢打他的主意,女人見了唐琛再怎麽喜歡也都躲得遠遠的。”

“後來呢?”

見顧西元聽得認真,張庭威說得更帶勁了。

“後來?還能怎樣,白茹玉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在家裏鬧起絕食來,逼着白老大要唐琛娶她,白老大也是無奈,就算唐琛救過他,可唐琛畢竟是個垃圾堆裏撿回來的野孩子,将來還是要靠白家吃飯的,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舍不得也得舍,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女兒去死吧,只好拿槍頂着唐琛,說只給他兩個選擇,要麽娶了他女兒,要麽……”

說到這裏,張庭威忽然失笑,故意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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