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連環套

連環套

楚時鳴端着手中的燭臺走到了密道的終點。

——一口廢棄的枯井。

從密道到井口的地方打了繩梯, 可以直接爬上去，正好繞過宮門口看守的侍衛。

楚時鳴聽見上面沒動靜，預估自己吩咐的小太監已經把四處巡邏走動的侍衛都叫到宮門口守着了。便吹掉手中的蠟燭，爬上了枯井。

他從井口探出頭, 發現不遠處的宮門守衛都沒有注意這邊, 迅速離開。

在他身後，先前和小太監交流過的老太監隐蔽地跟着。

然後…就跟着楚時鳴一直在丞相府附近打轉兒浪費了兩個時辰。

楚時鳴一直在丞相府到花街的那條路上晃悠, 試圖找出“音雲鶴”住的地方, 轉了許久，一個人都沒瞧見。

在他第十六次路過丞相府, 丞相府正門旁的側門唰的一聲打開了。

知道丞相府沒有下人, 裏面那群殺手也都不走門，楚時鳴下意識抖了一下以為是安厭，回頭才發現是個粉裙少女。

桃粉裙裝的安九玖從側門探出一個腦袋。

“你是誰？怎麽一直在我家門口晃？”

她仔細的審視楚時鳴, 看楚時鳴大白天穿鬥篷戴着兜帽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了然熟練問，“是來送禮的考生嗎？想要提前知道科舉題目是絕對不行的，兄長大人也不在府內，如果非要送禮, 你給我就可以了。”

安九玖把側門完全推開, 從旁邊的門房掏出一個本子, “過來吧，你的名字, 送的什麽，我替你登個記。”

楚時鳴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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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上輩子記憶的楚時鳴認得安九玖, 知道她是安厭那個嬌蠻跋扈，生性殘忍的表妹。

本來楚時鳴是不會去記這些無關緊要的關系, 現在能一下把安九玖的臉和她的名字對上號，還是因為安厭死了以後，安九玖直接發瘋帶着一群殺手去皇宮刺殺他，非要給安厭報仇。

也是因為運氣，楚時鳴那時候剛好沒在宮殿裏，天上又恰好一道驚雷把宮殿點燃，房梁也偶然塌下來，安九玖和那些殺手就一起困在宮殿裏被活活燒死了。

安九玖死前還以為是中了楚時鳴的計，一直在裏面罵他。現在想起來還有點讓人發笑。

楚時鳴急着去找“音雲鶴”，懶得和安九玖廢話，直接轉身離開。

他的行為不像其他上門想要套關系的考生一樣恭敬，甚至連正常的禮節都沒有，把看在有禮物進賬維持丞相府開支的份上特地浪費時間耐着性子的安九玖都惹怒了。

“喂！站住！”安九玖氣憤得跺腳，頭上口銜仙草的小狐貍金釵都一顫一顫的。

她提起裙子咚咚咚三兩下跑下丞相府的臺階，“你這狂徒好生無禮，膽敢無視本小姐！”

楚時鳴害怕引來安厭手底下的那群殺手，不想惹事，“我不是來送禮的，只是路過。”

“你路過一個地方，還能路過十遍八遍？”

安九玖越說越生氣，叉/腰嬌聲質問，“你是哪家的？你爹沒教過你不要惹本小姐嗎？”

提到先帝，楚時鳴聲音一沉，冷冷道，“關你何事？”

“如何不關我事？這整條街都是我兄長大人的，兄長大人不在，丞相府的一切都是本小姐做主！你沒事在本小姐的地盤路過十遍八遍，還敢對本小姐無禮？藏頭露尾的鼠輩！今日本小姐就替你父母好好教訓你一頓！”

安九玖脾氣本就不好，顧着安厭的名聲才破天荒忍了那麽久。她猛然在自己腰間一扯，将僞裝成腰飾的短鞭抽出。

表面光滑的金色腰飾一轉，張開密密麻麻的鋒銳鱗甲，一鞭下去，便是要皮開肉綻，傷筋動骨。

若是抽中脖子和頭顱這等脆弱的要害，恐怕一鞭下去就得一命嗚呼。

安九玖下鞭毫不留手，直接就往楚時鳴的脖子上抽！

她本來還顧慮抽死自家黨派的權貴子弟會給安厭添麻煩，打算看情況放楚時鳴一馬，可惜楚時鳴不自報家門。

現在周圍又沒有其他人看到，她只要毀屍滅跡，管他是誰家的！

安九玖桃粉色的織金裙擺旋綻，明明模樣是個外貌很有欺騙性的嬌俏小姑娘，出手卻狠辣無比，手中的金鞭好似一條飛竄出的毒蛇，鞭梢在空氣中劃過發出尖銳的響聲。

一直輕視安九玖的楚時鳴也沒有想到她竟這麽突然的直接動手，又是短鞭的距離，就地一滾，堪堪躲過。

“還敢躲！”

安九玖一聲嬌喝，又是一鞭落下！避無可避！

小巷角落，跟着楚時鳴的老太監想起朝明叮囑不能讓楚時鳴簡單死掉的命令，擡手捏斷一旁石獅子的一角，疾射而出，巨大的力道打歪了金鞭！

金鞭脫手，安九玖穩住下盤，四下環視，惡狠狠喊：

“誰！”

沒人回應。

楚時鳴見這可乘之機，立馬從地上翻身爬起逃跑！

安九玖連忙想去抓，無奈她一個小姑娘腿沒楚時鳴那麽長，完全追不上。

“該死！”安九玖氣得跺腳。

假如是這片區域，無論她打死誰家的權貴子弟都能毀屍滅跡。可讓人跑出這片區域還追着殺的話，鬧大了就會給安厭增加麻煩。

她只能自認倒黴，憋住心口的那口惡氣。

安九玖撿起自己被擊飛的金鞭，看見金邊旁的碎裂石塊，表情陰狠無比，“來人！”

輪值這片區域的迎風樓殺手聽了她的指令，立刻從暗處齊刷刷的冒出來，單膝跪地。

安九玖皺起眉頭，“剛才可看清是誰動了我的鞭子？”

殺手們沉默着，生怕第一個觸黴頭被罰。最終還是殺手階位最高的那位殺手開口，“九玖小姐，除了剛才那個跑掉的，我們沒有放其他可疑之人進來。”

“沒有其他可疑之人？”安九玖氣笑了，遷怒罵道，“你們怎麽辦事的？放那種家夥過來！若是恰好碰見兄長大人，讓兄長大人受傷怎麽辦？”

“屬下無能！九玖小姐恕罪！”

“封鎖這條街和丞相府，徹查，可疑人士，一律誅殺。”安九玖冷聲道。

“至于你們……”

她眯起眼睛，覺得自己沒打贏架的遷怒有點不體面，便悄悄踮起裙擺下的腳尖，努力讓自己更高大威嚴，表情也學上了幾分安厭冷峻漠然的神韻，恩威并施淡淡道，“今日便先放過你們，辦完我交代的事，自行領罰。”

“多謝九玖小姐寬宏！我等馬上去辦！”

剛才出手的老太監躲在暗處，趁着他們還沒有開始徹查，立刻追上楚時鳴。

跑出丞相府勢力範圍的楚時鳴一口氣跑了好長一段路，摘掉鬥篷的兜帽氣喘籲籲，老太監跟在後面，對路邊一個小乞丐做了個手勢。

小乞丐點頭，猛然沖上前去撞了一下楚時鳴。

楚時鳴被撞得一個踉跄，隐約聽見一句“對不起”，就只看到一個矮小的黑影跑遠。他下意識一摸，發現自己挂在腰間的荷包不見了。

壞了！那乞丐把他的錢偷了！

若是沒有錢，萬一“音雲鶴”已經在花樓裏了，他連花街都進不去！

“站住！”楚時鳴一邊喊一邊追，追着小乞丐七拐八拐，不經意間就拐進了巷子裏的死胡同。

胡同裏哪裏還有什麽小乞丐的人影？

難道跟丢了？

楚時鳴想退出去再找找，轉頭卻發現小巷的出口被幾個身着粗布短打的壯漢堵住了。

他剛才還在找的小乞丐赫然就站在那幾個壯漢旁邊，搓着灰撲撲滿是凍瘡的手讨好的說，“大哥，這次絕對是個肥羊，兜裏好多錢，肯定能要到很多贖金。”

打頭的壯漢抛接手上那個原本屬于楚時鳴的荷包，掂了掂分量，“是挺有錢啊。”

他用打量貨物的目光上下掃視楚時鳴，“小子，你是哪家的？叫你家大人來交贖金。”

楚時鳴一直都被保護的很好，就沒遇見過這種連環套。

除了安厭，誰還用這種審視的目光看過他！這群賤民…怎麽敢？

他強忍怒意，“天子腳下，竟敢當街綁架勒索！你們眼裏究竟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

幾個壯漢捧腹大笑，像是聽見了什麽荒誕離譜的事情。

“我們英明神武的先帝陛下都死了，能有個什麽王法？現在龍椅上坐着的那個小皇帝嗎？他的笑話全都傳開了，聽說要不是丞相攔着，那孬種今天還要把他自己的婆娘送去讨好別國呢！”

“大膽！放肆！你、你們這些無知賤民懂什麽？”楚時鳴滿臉憤恨。

幾個粗布短打的漢子又笑開了，“這麽激動？說的好像是你自己一樣！”

“放肆！放肆！”楚時鳴氣的說不出話來，“你們這群刁民！朕乃先帝正統，楚國國君！豈容爾等侮辱揣測！”

笑聲停了一會，為首的壯漢錯愕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新奇道，“還真是皇帝？”

“知道就讓開！否則朕一定叫你們好看！”

“哦？怎麽個好看法？”壯漢饒有興趣，流裏流氣的雙手抱胸，“本來還打算放你走呢，是皇帝的話，就不行了。”

另一個滿臉老實的壯漢欣喜，“大哥，難道俺們找這皇帝家的人，贖金會更多嗎？”

“蠢蛋，放出去我們就死定了。”為首的壯漢恨鐵不成鋼地往他的腦門上拍了一巴掌。

“那怎麽辦呀？殺了？”

“不，”壯漢将手中屬于楚時鳴的荷包揣進懷裏，“這點錢就夠我們潇灑幾個月，他一個皇帝，就這樣殺了總覺得虧。”

壯漢嘴角上揚，粘稠的目光落在楚時鳴那張濃稠豔麗的小臉上，故意道：

“我瞧他這臉，比女人還漂亮，我還沒玩過皇帝呢，要不我們今天就玩個皇帝爽爽？先奸後殺！再毀了他這張臉，扔亂葬崗去，誰知道他是皇帝啊？”

他的提議引起了衆人的附和，“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楚時鳴瞳孔緊縮，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因為跑的太急把鬥篷的兜帽摘下來了。

他哪裏想過自己一個男人會因為臉就要被人侵犯，吓得渾身發涼，被徹底逼到了牆角驚聲叫，“你……你們…不要過來！安厭不會放過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