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防備

防備

“安厭走了？！！”

長野城衙署內傳來蕭長燕不可置信的喊聲。

他難以啓齒地捂着自己的腰, 扯住自己的親兵，慌忙質問，“什麽時候走的？”

“……在您被打掃屋子的侍女發現躺在丞相的房間內前。”

親兵面無表情地上下掃視蕭長燕滿是痕跡還大大咧咧敞開想讓所有人都看見的胸口，鄙視嫌惡, “您對丞相大人的不軌之心已經滿城皆知了。”

“我們本以為您故意把丞相安排到您隔壁只是單純的觊觎, 最多夜半偷窺，沒想到您既然喪心病狂到去夜襲丞相。”

蕭長燕猶如被雷擊中, “這你們都知道？”

“房間內亂成那副模樣, 現在外面都說，您仗着自己是武官霸王硬上弓欺辱丞相一個文官, 仗着長野城是您的地盤色膽包天, 丞相迫不得已與您打了一架才沒讓您得手，”

“什麽叫做我霸王硬上弓？就不能是她強上我嗎？況且憑什麽說我沒得手？！”蕭長燕氣急敗壞的指着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看！這就是證據！還有牙印呢！”

親兵默默的掃了他一眼, 不屑道，“丞相是何等人物？向來品性高潔，潔身自好，怎會容您玷污，做出此等之事？定是世子您脅迫于他, 或是丞相在危急之時想要掙脫您的淫/威。”

一旁掃地的侍女也點頭, 用看淫賊的鄙視目光冷哼道, “聽說丞相為了躲着您，去您最讨厭的江宴房間休息了。說不定是您趁着丞相不在, 在丞相的房間做了些什麽丢人現眼的事。”

“什麽？！她玩我那麽久還沒滿足，跑去江宴房間！”蕭長燕要素察覺, 只聽到了自己想聽到的重點，氣得自我懷疑了, “我沒滿足她嗎？我不夠嗎？”

親兵嘶了一聲，忍無可忍，“世子殿下，不要随意造謠，覺得所有人都像您這麽龌龊！我知道您習慣性想丢西疆王的臉，但您至少也該為逝去的王妃娘娘想一想吧，王妃也是世家女子，要面子的。您這樣口無遮攔，王妃在九泉之下都會為您蒙羞！”

侍女也鄙夷不齒，“說不準丞相就是被您給氣走了！”

“你們什麽意思啊！我哪裏龌龊了！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們！為了整個西州！”蕭長燕氣得一腳踹翻了桌子腿，一時不慎又扯到了難以啓齒處。

酸軟和隐隐的疼痛激起了昨夜被玩到欲生欲死的回憶，他氣急敗壞，索性毫無儀态地在地上趴下，像狐貍揣爪一樣把手揣進衣襟。

“世子，注意儀态。”親兵提醒他。

蕭長燕視若不聞，全當耳旁風，快兩米那麽大一只狐貍趴在地上，占了老大一塊可供下腳的地。

他罵罵咧咧的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安厭提前走是去處理鐵木堡的吳國軍隊了！是我昨晚為了你們忍辱負重、慘遭玩/弄才換來的！你們還說是我的錯！要說龌龊，她才是吧！明明只是一個女人！”

蕭長燕是氣狠了才把安厭是女人的事情說出來的。豈料作為他親信的親兵和侍女完全沒有相信他。

“造謠丞相是女人，那他又是怎麽玩/弄您的呢？您那麽壯實一個男人。還玩不過一個作為文官的‘女人’？謊話沒編好就不要說出口了，說出來都丢人。”

侍女随口敷衍着，甚至還拿掃帚輕輕撥了他一下，“世子殿下，勞煩您讓開點，擋着奴婢掃地了。”

蕭長燕一哽，痛苦的翻了個面。

他總不能說安厭用手玩他，他還被抵着要害/爽/得/腿軟跑不掉吧？

這也太丢人了，而且聽起來就像假的，要不是他身上還隐隐作痛，明确告訴他親身經歷了一晚上的玩/弄，他都會覺得一切都是他做夢夢出來的，安厭那種品性高潔又向來潔身自好的世家清流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安厭，安明道！可惡的僞君子！慣會裝模作樣，導致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是個玩很花的瘋女人！

蕭長燕咯嘣咯嘣的咬着牙回味，怒視自己的親兵和侍女，“你們都是我的人，明明我說的都是真話，卻不相信我，還要嫌棄我。”

侍女嬌笑出聲，“世子殿下，恕奴婢直言，您對丞相做出這樣冒犯失禮的事，丞相不計較是丞相心善，念及過往放您一馬，但隴川安氏怎會忍下這種侮辱，若是叫安氏知道，不找我們麻煩已經算好的了。”

蕭長燕有口難言，氣急敗壞地擺擺手作罷這個話題。

“算了，不說了，說正事，宋國的軍隊還有多久到？叫守城的兄弟們都警惕些。”

“探子說，大致午後便到了。”親兵答。

“……”

驀地，房間安靜了下來。

蕭長燕臉上哪怕故作惱怒時也仍似有似無的笑容緩緩消失了。

他眯起的狐貍眼眸色轉深，黑沉如淵，不明的光叫人無端心慌。

方才還能玩笑打鬧，對他多加嫌棄的親兵和侍女猛然見此，皆沉默恭敬地低下了頭。

蕭長燕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沒有提及那些即将到達的宋國軍隊，只是意味不明地沉聲笑，“……哪怕早有預料，也不得不感嘆…我們的丞相大人可是真狠心，為了防着我居然玩這手，無關交易的事一點都不做。”

他緩步邁出房間，在建造粗犷的院中擡頭。

禿鹫盤旋，像是已經預見了這裏即将屍橫遍野，殘肢滿城，出現一場饕餮盛宴。

禿鹫，西州這片貧瘠土地上如影随形的食腐生物，每一個西州人死前都信仰的使者。

——它們所在的地方，總是能找到食物。

蕭長燕擡臂，天上醜陋惡臭的大鳥便落下，鋒利的雙爪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歪了歪無毛的、惡心裸/露的肉紅色長脖子，似乎是在衡量什麽時候能夠等到他的死亡，好用帶倒勾、鋼鐵一樣尖銳的鳥喙啄出他的眼珠，吞入腹中。

“我讨厭這些惡心的鳥，每次出現總沒好事。偏偏你們還把它當做神的使者，覺得被它們吃了就能去天上過好日子。”

“活着都過不好的廢物還想着死後…真是愚不可及。”

“這些醜陋的扁毛畜牲哪天能全被餓死就好了。”

蕭長燕淡淡地将手臂往上一送，放飛了手上的禿鹫。

這醜陋的大鳥展開寬大的翅膀，轉向雲端，嘶啞的叫聲讓人心煩氣躁，毫不自知，乘哀嚎的風掠過雲層，盤旋于連綿不絕的沙丘和嶙峋荒漠。

……

怪石嶙峋的荒漠上，一支黑沉沉的軍隊沉默地行進。玄鐵的甲胄與整齊的馬蹄聲蓋過了禿鹫的叫聲。

“丞相，前方斥候來報，宋國軍隊在前面不遠處向長野行進。宋軍勢弱，兵力也少于我等，全殲易如反掌，少主問您，要幫長野處理嗎？”前面報信的人快馬掉頭趕來詢問。

安厭手握缰繩，脊背直挺，身長玉立。她高騎戰馬之上，領着虎豹騎，微微擡頭望向遠方的荒漠戈壁，沉思片刻，道，“別讓宋軍發現，繞道。”

“丞相，可我們明明有能力，若是任宋軍去長野，蕭世子兵力不如宋軍，哪怕是守城能贏，定然也有大量犧牲。”

報信的軍士很年輕，聲音聽起來只有十多歲，還是個少年。大致是父兄老去或戰死，才由他繼承了父兄的位置。

他被灰塵撲了滿面的稚嫩臉龐面露不忍，“無論是那些守城軍士還是城內有可能因為宋軍送命的百姓，都是我楚國百姓啊！”

安厭沒有看他，淡淡道，“軍令如山，別多嘴，這次念在你年紀尚小初犯不罰你，下次按照軍規自領20軍棍。”

“丞相…可是……”

“閉嘴，”安厭為少年不聽指令的多嘴不耐轉頭，卻忽然發現這少年似乎是個少女。

是家中沒有男丁，替父兄待在軍隊裏嗎？

也對，太後姜常樂借她的這些都是江氏親兵，江氏早沒了，也就只有這支軍隊裏還有江氏女子的容身之所。

安厭眸間冷漠淡去，把嚴厲的話和剛想說的軍法處置壓在喉嚨間重新吞下。

她對男女的區別對待一向很明顯，雙重标準得不得了。

男的多嘴就是不聽軍令，就算年紀尚小，出發點是好的，也只能免去本該的20軍棍。必須得叫其吃了苦頭，長了教訓，下次才不敢再忤逆她。

女孩的話，她不介意費時間耐心多教一教。聽話就是：乖乖寶寶真聰明，只說一遍就能懂，以後肯定大有作為。

安厭輕柔了眉眼，用手帕給滿臉塵灰的少女抹去快要被風吹到眼睫中的沙礫，把手帕塞進她手裏，語調溫和地解釋，“我們并不是故意看着他們去死，只是有的時候為了事情的穩妥，總要做出一些犧牲。回去把本相的話告訴你們少主，他也會明白。”

傳信的少女不明白安厭為什麽态度一下子轉變得這麽快，不知所措地被重新擦淨一雙明亮的眼睛，征愣攥着安厭遞給她的手帕。

她下意識回頭望了一下黑沉沉的虎豹騎，覺得不妥，想把手帕還給安厭。

安厭搖搖頭，含笑着推了回去，意有所指，“留着吧，小姑娘還是光明正大的露臉好，總有一天能到你把臉擦幹淨的時候。”

少女心中一驚，哪裏還不明白自己女子的身份被看出來了。

女子從軍是大罪，哪怕先帝在位以後專門廢了這條規矩，世人也多有偏見，先帝死了以後，這條規矩就又出來了。

她在江氏落敗後逃過一劫才頂了死去父兄的名頭進了家族的騎兵裏。幸好江氏不是普通的世家，她以前在閨中時常常在練習騎射，參軍後沒露出破綻。軍中同營相熟的也都是叔伯，隐而不報，才能叫她一直活到現在。

——若是被告發，那是要連累叔伯一同掉腦袋的事！

少女心跳如雷，剎那間已是冒起了渾身冷汗。

安厭一頓，眸光淡淡垂眸看她，五官冷峻銳利，卻盡量柔和眉眼。

見安厭不像要追責自己作為女子從軍的事，少女終于反應過來安厭遞手帕是不帶任何其他含義的善意，勉強放下心來。

她行了一禮，只覺得“丞相”真是個表裏如一的好人。最後看了安厭一眼，就回去找“少主”報信了。

果不其然，“少主”聽了她傳達的指令。僅僅只是眸色微變，似是已經思考到了什麽，嘆丞相果真不是容遺漏，便點頭叫他們繞道。

少女不懂，但隐隐覺得丞相和少主都很厲害，反省自己方才竟然反駁丞相。

……下次還是不要貿然開口了，多說多錯。

少女的想法安厭一概不知，只注視遠方，看着前方的江宴令騎兵調轉道路，不再言語。

宋軍貧弱，兵力又只有三萬。

安厭帶着擅長開闊地勢作戰沖殺的虎豹騎，人數又遠遠高于宋軍，的确可以替長野城将宋軍處理掉。不一定費什麽力氣，哪怕有損耗也不會太多，亦不會耽誤去鐵木堡解決十萬吳軍的圍困。

但她不相信蕭長燕。哪怕昨晚才玩了也是一樣。

蕭長燕這人滿肚子壞水，渾身都是心眼，以利為先，信不得。

就算蕭長燕在意西州，會為西州的百姓求助安厭，甘心屈居于她之下，一旦有其他會對西州、或蕭長燕自己權利更有利的利益和機會，蕭長燕絕對不吝啬于陰安厭一把。

反正安厭動了階級的蛋糕，早已是各大世家門閥的眼中釘肉中刺。多的有人願意付出代價想讓她死。

假如安厭幫長野城處理了宋軍，讓蕭長燕在手上軍隊沒有損失的情況下得了空隙，野心和貪欲有機會上湧，指不定要在安厭與圍困鐵木堡的十萬吳軍糾纏時背後捅刀，想讓安厭這個丞相死在西州。

無論是朝廷的世家門閥、文武百官、販夫走卒與商賈之流，還是這天下諸國的敵國君主、将領，都會很樂意付出讓蕭長燕滿意的報酬。

安厭怎麽可能給蕭長燕那個狐貍精對她動手的機會？

思即如此，長野城的百姓和守城軍士，為了保險起見，作為必要的犧牲死就死吧。

以蕭長燕的本事，至少不會讓他們全部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