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先生

先生

安厭被毒死, 就像是楚雲琛被槍殺時一樣,正巧在處理下城區的問題和方案。

她從下城區裏爬出來,知道那一塊牽扯了多少人的利益。原本也是沒有那麽多善心去管下城區的。

但那是楚雲琛的遺願。所以她願意去做這個善人,甚至為此而死。

但現在, 她終于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不願意正視的違和感了。

當一個人死的太早, 他在記憶中就會被無限的美化,模糊掉所有缺點, 被幻想出最好的樣子, 甚至被無限的神化。

楚雲琛死時,安厭年紀并不算大, 在他死後, 活得越艱難就會越想他還在的時候。

因為他死前真的對安厭毫無底線的好,死後的落差感就會巨大到讓人忽視那些違和感。

現在一想…楚雲琛是不是真的像記憶中的那樣是個完全沒有缺點的聖人呢?

假的。那只是安厭幻想出來,作為最艱難的時候撐下去的寄托。

他完美到太過于虛假了, 稍微一碰,那個形象就會崩塌。

安厭爬上楚雲琛的位置到底付出了多少,她自己心裏清楚,也知道自己幹了多少髒事。

楚雲琛沒有父母,沒有後臺, 坐上那個位置的時候也像她那麽年輕, 又如何雙手幹淨呢?

只說現在, 吳國行事如此暴虐,楚雲琛又是怎麽和吳國扯上關系?

安厭潛入這裏時見到那麽多被當作牲口的無辜百姓就已經隐隐證實了一切。至少安厭記憶裏的楚雲琛, 無論有什麽苦衷都絕不可能放任這樣的情況。

那麽…她為了楚雲琛的“遺願”,好不容易爬上高位就被毒死, 剛過來還被活剮了3800刀……沒有任何意義?

楚雲琛有什麽資格為她擔憂?

她的眼神冷了下來,淡淡的避開了楚雲琛因為心疼向她伸出的手, “拜你所賜,只是死了而已,現在不是還在這裏活着嗎?”

“…小厭?”楚雲琛的手停在半空,指尖不明顯卷縮了兩下,微顫,“…怎麽了?”

“先生什麽都不想說嗎?”

安厭失望嘆息,冷淡地阖上眼,“不想說就別說了。”

她是指的下城區改革的事。楚雲琛知道。可他沒想過安厭會因此而死。

一剎那間,楚雲琛身體緊繃,心髒沉墜,他驚奇得像半截木頭那樣呆愣愣地直戳在那裏,“小厭…是為了這個才死的?”

安厭退身,不多言。

楚雲琛恍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如安厭所猜想,他根本就不是同理心過剩才想改革下城區。他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名聲。

他的年紀太輕了,沒有背景,沒有資歷,想要再往上爬,得到更多的實權很困難。

他的所圖甚大,所以才會做這種看似沒有任何用處的事。當年帶走安厭,也只是恰好需要一個孩子來表現他的善心。

可安厭太像他了。

他小時候也像安厭一樣自私自利,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抓住所有機會。他不可避免的把自己沒得到過的都補償在安厭身上,就像是重新養了一遍自己。

他對安厭一直盡已所能做到最好,在安厭面前僞裝出最好的形象,教她要做一個好人,想安厭以他為驕傲。

他對安厭的愛沒有半分虛假。

看似是安厭借着他離開下城區,實際上一切都是以安厭為先的。

他知道安厭和他一樣劣根難改,可安厭就是他,安厭就是他的孩子。他要到更高的位置,把一切都給安厭,他要讓安厭過上最好的生活,不要任何人給安厭委屈受。

但,安厭……竟然會以為…那些作秀的東西是他的遺願,并且為這樣無意義的東西去死?

他的孩子,真的因為他教的東西而死?

巨大的愧疚和不真實感讓楚雲琛啞口無言,沉默一陣,黯淡地垂下哀傷的眼睛。

“我以為我能一直保護你,才教你那些要與人為善的話,才教你要做好人,教你學會去愛所有人…別信我,那些都是假的。”

“那你呢?先生。”安厭不置可否打斷他,“為什麽和我說這些?”

“沒有為什麽。”

楚雲琛輕聲回答。

溫和的面具成了習慣,他一如記憶中那樣溫柔寧靜的眼眸凝聚着安厭看不懂的認真。

“引以為戒吧,小厭,答應我,別再這樣了,別付出多餘的感情與人建立聯系。”

安厭冷笑,“也包括你嗎?先生?”

“是的,包括我。”楚雲琛定定地看着她,“我給你的一切都不需要回報,我不需要你愛我,太多的情感會害死你。”

“又是你的請求?”安厭問。

楚雲琛總是用溫和的語調微笑着請求她,請求她聽他講睡前故事早點睡覺,請求她乖乖吃完飯不挑食,請求她在學校多交朋友,請求她想要什麽就說出來,請求她每天高興一點,請求她可以多依賴他一些。

他總是予取予求,卻從不會強制安厭要怎麽怎麽樣。

可這一次不同了。

“這次不是請求,是要求,我對你唯一的要求。”楚雲琛說。

安厭笑着扶額,“有時候我真有點想看看你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麽。”

咔噠。

清脆的手/槍上膛聲。

一切都在瞬間,方才還在笑的安厭把一直沒拿出來的槍/抵在了楚雲琛的眉心,擡起的手臂緊緊繃成一條直線。

“之前看的時候我就一直覺得手段有些眼熟…這次安排吳國進攻楚國的是你?”

楚雲琛沒料到安厭還有槍,可猛然被安厭用槍抵着腦袋質問,他卻沒有任何驚訝和要生氣的樣子。反而覺得安厭就該這樣不留情面才合适似的含笑點頭,溫聲問,“小厭是為楚國才過來的?”

安厭湊近他,把槍往下面/抵了抵,“先生從沒拒絕過我的要求,假如我說是,先生這次可以為我退兵嗎?”

冰冷的槍/管/抵住下颌,楚雲琛不可避免的擡起頭,仰起修長的脖頸,喉結上下滾動。

他還在笑,無奈地擺擺手道,“抱歉,小厭,這次真的不行,別問我了,我見不得你失望,會忍不住答應的。”

“你不是說我是你生的嗎?”

安厭視線幽深,槍/口下滑,移到他的胸前,重重一抵,幽幽質問,“你的一切都歸我,有什麽是不能告訴我的?不告訴我還能告訴你來這邊的那幾個兒子嗎?楚國的先帝陛下?”

“原來在為這個生氣啊?”楚雲琛樂不可支地借着她湊近的動作抱抱她,胸前的肌肉在放松狀态下軟軟的被槍/口怼出一道明顯的凹陷,“別生氣了,都是假的。”

他溫聲細語的解釋,“在楚國的時候是有一種不知道的東西在推促我做出那些行為,我是中途頂替的楚國那位先帝。”

“太後姜常樂是姜太尉的獨女,被那位先帝幫忙當孩子養着的,只是占了個皇後的名頭。

帶着孩子的那兩個妃子是丈夫戰死後要被吃絕戶逼死的可憐人,我用先帝的名頭救了她們,付錢雇她們假扮我的妃子和皇子。

假死後我給了她們錢和新的身份戶籍,讓她們單獨立女戶出宮了。

現在楚國的那位小皇帝也只是長得像而已,莫名其妙就冒出來被‘安厭’扶持上位了。”

楚雲琛老實地比着指頭給安厭一一細數。點完才擡眸笑着保證,“我只需要小厭,所有東西都要給小厭,不會有其他人能分走小厭的東西。”

安厭低頭沉思。

楚雲琛沒說謊,這都是原著的劇情…那他說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促着做這些事,是劇情的自動修正力嗎?

看樣子楚雲琛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一本書,也不知道小皇帝楚時鳴是這本書的主角,只覺得楚時鳴有些奇怪。

安厭嘆了一口氣。

她一邊拿槍抵着楚雲琛,一邊被他抱在懷裏,總覺得楚雲琛身上似乎帶着“母親”這個身份特有的柔美恬靜,像于一個安寧的夜晚,坐在餐桌前,摟着孩子,仔細地給丈夫計算家庭開銷。

楚雲琛雖然人設造假,但對安厭的态度真的沒話說。壞媽媽也是她媽媽。

安厭翻身把楚雲琛壓在地上,用槍/口戳了戳楚雲琛的胸口,審視問,“那為什麽不能退兵?現在還被控制?”

“現在沒有。但在楚國內有,越是在楚國,那股力量就越強。我要打下楚國看看,再殺了那個古怪的小皇帝試試。”

安厭皺眉,“小皇帝暫時還不能死,楚國也不能滅。”

楚雲琛抓住她抵住自己胸口的槍/口,“你想讓我怎樣我都可以答應,但我絕對不會退兵。你也來了這裏,我不能讓你遇到那種被控制的情況。”

“不能退兵?”安厭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當着楚雲琛慢條斯理地摩挲,眼神幽暗地問。

楚雲琛無奈笑,“你開槍也不能退兵。”

“真不退兵?”

“…小厭,你槍伸我衣服裏了。”

“……”

“…小厭,你槍伸我衣服裏了。”楚雲琛又重複提醒一遍。

“所以呢?還不願意退兵嗎?”安厭一手摁住他,拆開了他的腰帶。

楚雲琛身上一涼,直接被扯開了衣襟,緊實的肌肉和極具分量的胸口猛然暴露在空氣中,剛才被/槍/抵出的紅印被安厭伸手按壓出一個凹陷。

他這具身體和原本一模一樣,僞裝先帝時的頭發不知是剪了還是怎麽的,現在只有半長一截散在腦後,鋪在地面上,和他溫柔平靜的眼神一樣散亂又迷茫。

宛若溫柔如水的夕歲月光,燈盞一樣的和暖,似有無數星辰其中跳躍。楚雲琛失笑擡眸,“小厭,別這樣撒嬌鬧脾氣,你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和我這麽親密。”

安厭伸手将他的頭發攏起來,撥到他一側肩膀上。

被這樣對待,楚雲琛還有些不明所以,他對安厭的各種行為都是一種不懂但尊重的逆來順受,下意識攏了攏肩膀上亂翹的發尾,溫聲問詢,“小厭想做什麽?”

“先生不是說,除了退兵以外做什麽都可以嗎?”

安厭故意壓低了聲音,夾雜了幾分戲谑,深暗如淵的雙眸視線仿若羽毛,輕輕癢癢地掃過手下的皮膚。

“媽媽…”她含着笑意,咬字纏綿地卷在舌尖,“不是說我是你生的嗎?我看看怎麽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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