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亡故

蘭太後準備了一桌飯菜,笑吟吟的等着李慕君進來,結果竟然看到季賢達也跟進來:“季大人這是?”蘭太後皺眉表現出自己的不歡迎。

一旁的蘭靖遠站起來行禮:“微臣參見陛下,見過王爺。”

季賢達等皇帝免了蘭靖遠的禮,才笑着開口:“小王和陛下商議國事,原本打算一起用膳,碰巧太後娘娘相約,微臣錯了飯點,只好厚顏到太後娘娘這裏,有幸嘗一嘗太後娘娘的小廚房到底何等美味。”

季賢達是攝政王,女官在前邊帶路沒發現,後邊的宮人沒資格開口阻止,就這麽讓他跟着皇帝混進來。蘭太後并沒有說要請李慕君吃飯,可是這會她也不能單獨詢問去傳話的女官,到底怎麽說的。只能含糊的笑道:

“哀家有些日子沒和萬歲一起用膳,今兒特意提早準備,請陛下過來。”

李慕君淡笑:“是朕疏忽了,不過有蘭愛卿在母後膝下盡孝,朕心甚慰。”

“微臣應該的”蘭靖遠笑着躬身。

為了親近,蘭太後當時選的圓桌,如今幾個人撩袍入座。李慕君坐在太後旁邊,論身份季賢達自然坐在皇帝身邊,蘭靖遠眉目不動,恭敬的坐在季賢達下首。

“知道太後娘娘今日要請陛下來,老奴特意炖了冬瓜幹貝老鴨湯,親自守着炖鍋兩個時辰,陛下可一定要賞臉嘗嘗。”

殿外傳來一陣笑語,敢在慈寧宮裏這樣大膽的只有蘭太後的貼身蘭嬷嬷。蘭嬷嬷托着金盤笑吟吟的進來,卻不防看見季賢達,腳下一頓手一斜,整個湯盅摔到地上‘咣當’一聲,鴨子湯汁撒了一地。

“老奴死罪”蘭嬷嬷的心突突跳,攝政王為什麽會來?因為她家主子一直想皇上早點延續血脈,皇上卻不肯,所以主子讓她在外邊弄了點□□進來。

蘭嬷嬷一向忠心,再說富貴人家像皇上這麽大的哥兒,有些都通了人事。皇家血脈單薄,蘭嬷嬷心裏是贊成蘭太後的,她家主子一心為了江山社稷,她自然要出力,單不知道會便宜慈寧宮哪個宮女。

可是計劃的好,如今卻遇到季賢達這個意外,蘭嬷嬷舒口氣,幸虧自己撒了湯盅,否則……

蘭太後微微皺眉溫聲訓斥:“多大年紀了,做事還是這麽不穩重,還不快向皇上請罪。”

“老奴驚擾聖架,請陛下恕罪。”蘭嬷嬷跪着轉向李慕君,叩頭請罪。

“一時失手罷了,下去收拾下。”李慕君掃了眼蘭嬷嬷裙角濺上的一片油污,聲音平靜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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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嬷嬷退下,旁邊的宮女悄無聲息的端來水盆布巾,快速安靜的收拾好地面。

蘭太後溫和的笑着,請皇帝舉箸,幾個人靜默的用膳。她心裏暗想幸虧自己行事穩重,沒有提前告訴靖遠今日的打算,看來只能再等段時間了,剛好也看看季賢達到底發現皇帝的秘密沒。

幾個人在宮女太監的伺候下,慢條斯理的用膳,蘭太後幾次用眼角餘光掃過皇帝和攝政王,她覺得沒什麽可疑的。

季賢達好似沒有發現蘭太後一次次窺探的目光,一副世家子弟的做派,身姿端正動作舒緩,咀嚼無聲不露齒。

張來順雙手交握,微低頭恭敬的在一旁伺候,然後外邊靜悄悄走進一個太監,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張來順就着雙手交握的姿勢,動動手指,那太監躬身又和來的時候一樣靜悄悄退下。

張來順看看皇帝用膳的樣子,略一思量上前彎腰啓奏:“陛下,張統領在家中忽然亡故。”

“什麽?”蘭太後吃了一驚,失聲問道。李慕君也停下筷子看向張來順,季賢達臉上似乎有過一個不齒的微笑,又似乎沒有,只是放下筷子,召旁邊的宮女拿帕子過來擦手。

“到底怎麽回事?”吃驚過後李慕君略微皺眉問道。

“這……”張來順猶豫了一下,硬着頭皮說道“據說是死于脫陽。”

“張公公身為正四品司禮太監,應該是熟知禮儀,以後起奏陛下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張公公還是先自己斟酌下比較好。”蘭靖遠溫和的說到,如非必要他不想得罪李慕君身邊的人,可這脫陽是能讓女孩知道的嗎?

蘭太後笑着說:“還是靖遠有心,時刻替陛下着想。”然後她轉向張來順“死了就死了,以後那些腌臜的事就別說了,皇帝還小不要污了聖聽。”

李慕君端着宮女奉上的清茶,淺抿一口神色平靜。季賢達笑着開口:“太後娘娘慈母心懷,小王卻不敢茍同。陛下是一國之君天下的主宰,自當知道天下事,才能明辨是非。”

說完季賢達又轉向李慕君解釋:“所謂脫陽指的是男子在房事上不知節制,甚至用藥物造成大洩身而……”

李慕君端着茶盞,烏黑的眼睛平靜無波的看向季賢達,季賢達心裏一悸閉上嘴巴。他忽然明白李慕君平靜下的傷痛:煕和帝為了李氏血脈,可以說就是死于慢性脫陽,如果他在,李慕君何至于這般艱難。

“叮”的一聲輕響,李慕君放下手裏茶盞,聲音平靜的問張來順:“張繼元正當壯年身強體健,如何會忽然亡故?”

張來順躬身:“張統領去的蹊跷,大理寺已經派人去偵訊。”

李慕君聽了站起來告辭:“多謝母後賜宴,張統領的事不小,朕去前邊等消息。”

“皇帝自便”蘭太後溫和的說。

“微臣恭送陛下。”蘭靖遠站起來躬身揖手。

步辇行至天順宮外,季賢達看着皇帝平靜的神色忽然開口:“陛下再過一個時辰就該下午的操練,不如咱們現在就去馬場,微臣陪陛下騎會馬。”

李慕君垂目想了一下點點頭,季賢達勾勾嘴角,一行人又往馬場去。李慕君神色平靜端坐在龍辇上,沒人發現她的異樣,唯有季賢達看出她平靜下的痛和累。這痛和累第一次讓季賢達清楚的認識到,皇帝不過是個不足十五的女孩。季賢達心想,他也許該握住整個朝中權利,讓他的君君可以輕松的處在他的保護之下。

在馬場上迎風奔馳,李慕君又想起小時候,煕和帝抱着她騎馬奔跑。那時候煕和帝的胡子還是黑色的,他抱着嬌女兒一陣快馬,把侍衛甩在遠處。他把小小的女兒舉向天空,笑容爽朗:“總有一天,朕會為嬌嬌生個弟弟,讓他保護朕的小嬌嬌,讓他延續我們李氏的血脈。”

父皇,李慕君心裏酸澀,眼裏流下一行清澈的淚。父皇你的嬌嬌想你,父皇……流出的淚被風吹幹,父皇你的嬌嬌一定不會讓李氏皇權旁落,一定能平安生下子嗣繼承這大好河山。

季賢達看着前邊迎風奔馳的人兒,第一次體會到心痛,那樣纖細那樣艱難。

“陛下”他快馬趕上李慕君,假裝沒有看到她別過去擦淚的動作,假裝那些淚痕都是汗跡,只讓心中的疼痛蔓延到整個胸腔。

“陛下知道,微臣從北境帶回來八百鐵騎,微臣想送五十人給陛下做親衛。”

季賢達不等李慕君開口又說:“陛下大概不知道,這八百人都是上過戰場的鐵血漢子,他們的忠勇無需質疑。”

李慕君神色清冷:“不必了,如今的親衛,朕用的尚可。”是忠勇,可是忠勇屬于誰?作為皇帝,親衛乃是重中之重

一個用不好,生死難料。

季賢達勒馬靠近李慕君:“陛下,今天那道老鴨湯裏有□□的味道。”

李慕君瞬間睜大眼睛看向季賢達。

“微臣在北境時,曾數次去花樓抓違反軍紀的手下,這個味道絕不會聞錯。”看着皇帝依然清冷的神色,季賢達知道他的君君不相信他。

“跟我來”季賢達抓住李慕君的缰繩,帶她小跑到馬場邊的小樹林裏,下馬閉上眼睛,輕輕的深嗅。

“這裏有榆樹、桐樹、楓樹、松樹、柏樹。”

李慕君剛想嘲笑他,不用聞也能猜到這些樹,就見他勾起嘴角笑道:“陛下的荷包裏放的是幹菊花。”

李慕君神色一變,就見季賢達輕笑着睜開眼睛:“陛下的衣服用的龍腦香薰,陛下的發絲用的青柏香。”

季賢達走到李慕君馬下,仰頭看她:“陛下讓他們進來編到親衛營裏,只有陛下身邊時時刻刻有他們保護,微臣才能安心。”

李慕君松松抓着缰繩垂目不語。

“陛下如果不願意,微臣就住進天順宮和陛下同吃同住日夜不離。”季賢達仰頭看進李慕君的眼睛,他握住她抓着缰繩的雙手。

“微臣雖然不在意朝中的權利,卻一直留意朝臣的動向,免得他們欺瞞陛下。但這些跟陛下的安危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麽。如果陛下不願意給親衛營加人,微臣就進來親自守護陛下的安危。至于那些朝臣老實幹活也就罷了,要不然直接宣京師左右大營進來血洗一遍。”

李慕君……真要這樣,大夏怎麽也得亂幾年。殺了容易,可是要各地的各地官員如何安心。

“陛下,你只需知道在微臣心裏,陛下的安危最重要。”

李慕君忽然很想問問:比改變大夏重文輕武的朝風更重要?比提高大夏武将地位更重要?不過她到底不是那樣無聊的人。

“你回去選一百人,朕挑五十個人出來安排。”

季賢達笑了,他就知道他的君君最通情達理顧大局:“陛下也不必想太多,五十人分開,不過是每時每刻在陛下身邊有四五人而已,和随時護駕的幾十人比起來不算什麽。”

這天晚上蘭太後吩咐蘭嬷嬷把剩下的東西處理掉,等宮人們都退出去,她把藏在暗格裏的東西拿出來。那是一封信,一封足以要挾張繼元的信,是她安排的女人費盡心思弄到的。沒用了,蘭太後有些嫌棄的湊到燭火邊點燃。

敢暗算我的君君,從聞到□□的味道起,一直壓抑怒火的季賢達,回到攝政王府,他給武元通下達了一系列命令。

三天後季賢達找到張聰文,問他:“想不想陛下早日手握實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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