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驟變(加更)
驟變(加更)
淑妃這才仔細打量起這個孩子——
只一眼,她心中便暗厭。無他,這孩子生的...淑妃眉心微蹙,生的也太好了些。
并非是端方典雅的好,她跪伏在地,白的膚,紅的唇,林間精怪一樣的豔,叫人一眼就被奪去呼吸。
這樣的人,若是作為寵妾還好,若是登堂入室做了正頭娘子,怕是為人不恥。
淑妃身邊的紅麝碧環等衆也難免打量,只覺得空有皮囊,但行為處事未免太小家子氣,作什麽上來見人就哭,這幅可憐兮兮的樣子是作給誰看?
還是顯得人跟平白欺負了她一樣。
紅麝于是道:“娘子快別哭了,待端王殿下回來再哭也不遲。”
小善驀然擡眼,惶戚戚不知所措。
反倒是淑妃,略略回眸,呵止:“紅麝、”
紅麝只夾槍帶棒地掃量了小善一眼,才低頭退後了。
淑妃這才上前兩步。
她通身氣度不凡,聖人娘娘自有的威儀從容,行至小善面前,掠過她的發頂。
小善肩膀輕輕顫。
沒曾想
淑妃竟微微低身,托舉着她的肘腕喚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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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你也合該同弄玉一同喚我一聲姨母。”
此話一出,不光淑妃身邊宮人,就連恒園不明小善身份的人都暗暗心驚,只覺不可思議。
她與晏小侯爺,又怎的扯上關系了!
香拂等恒園婢子,頭垂得愈深。
小善聽到這話,顯然愣了愣。
她在說...什麽?
碧環方補充:“我們娘娘,與安陽侯夫人乃系一母同胞。”
淑妃唇角輕輕上揚,扯出一個和善而端莊的弧度。
她溫聲道:“随我在園子裏走走罷。”
小善沒有不應的道理。
宮中婢女們落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跟随侍奉着,唯小善并紅麝碧環兩人,在淑妃左右。
兩個大宮女略略落後淑妃半步,能留淑妃與小善獨自說話的空隙。
淑妃道:“如今弄玉的光景,你可知道麽?”
小善垂首,唇瓣碰了碰:“知道的。”
淑妃說:“你欲如何呢?”
小善心中兢兢,只聽她說:“若本宮送你去常州,你可願意麽?”
小善驀然頓住,擡眸,對上一雙狹長的鳳眼。
淑妃生的端莊柔婉,叫人一眼就能聯想到廟宇高堂裏的菩薩娘娘,只空空看眼睛時,卻并不能至心底,倒顯得像是什麽東西占了金身,只有皮囊僵硬。
小善不知為何,心裏有些不安。
待她再擡眼仔細掃量淑妃,卻好像是自己多心了。
她壓下心裏的不安,只在淑妃面前堪堪停住。
淑妃看着她提裙跪在自己面前,鄭重而感激地:“娘娘大恩大德,小善無以為報。”
淑妃只叫碧環将她扶起。
淑妃嘆了口氣:“你可知,本宮有一癡兒。”
小善腦中遂浮現起端王那張貌若好女的臉。她點點頭。
淑妃又道:“若他瞧不見你,必不會善罷甘心,今日之事——”
小善說:“民女絕不會吐露半個字。”
她看向小善的眼中多了幾分贊許,只道:“好孩子。”
蕭祯接到消息匆匆返回恒園時,正巧撞見淑妃和小善。
他手裏還拎着馬鞭,雪浪翻飛的袍角沾了風塵和沙灰,就知來的急。
淑妃先發制人:“怎的不好好在宮裏抄經,反而現下回來了?”
蕭祯上前兩步,銜了枝頭開的正好的芙蓉,輕輕插在小善發絲裏。
她的眼神柔軟而溫潤,無害的跟個什麽似的。
蕭祯心道,我怕母妃把她吃了。
面上卻從容:“母妃今日怎得空來園子上?”
淑妃對答如流:“知道你這園子正是芙蓉盛開的時節,母妃無事便來看看。”
蕭祯攙過淑妃的手,将小善擋了個嚴嚴實實。
面上笑的眉眼彎彎:“母妃喜歡芙蓉麽,兒命他們将開的好的都養在宮中,這樣既方便,母妃也不用大動周章特意過來。”
淑妃但笑不語。
蕭祯瞥向小善的方向,忽而厲聲:“什麽阿貓阿狗的,也不怕沖撞了母妃。”
香拂會意,扯着小善往後,要将她帶離這裏。
“慢着。”淑妃輕聲:“本宮喜歡,便讓她作陪吧。”
蕭祯的目光在淑妃和小善身上轉了轉,又很依順地說:“聽母妃的。”
午膳是在恒園用的。
過曲水亭,至一廊庑,瞬間開闊。
蕭祯慣知淑妃口味,做的也是正合她心意的素齋。
小善局促地站在一邊。
她低頭看腳尖,并不知道園子裏的一衆都在瞧她。
陽光吻在她臉上,細微的絨毛都清晰可見,分明已知人事,卻稚氣地像個未開面的小娘子。
蕭祯存了捉弄她的心思,指尖輕叩桌案,道:“母妃命你侍候,怎的,擺飯都不會麽?”
忽然被叫到,她擡眼,猶豫片刻站到淑妃身邊,挨個兒挑着拿食箸夾起,動作間,鬓角那朵芙蓉花襯得發絲烏黑,臉蛋豔豔。
淑妃正正對上她的眼睛。
這雙含光帶怯的眼珠中浮現她的身影,淑妃鬼使神差地想起她方見到自己就淚流滿面。
小善說:“娘娘請用膳。”
淑妃的心忽然被什麽撞了一下,有些酸澀。
這種陌生的,姑且稱之為善心的東西,已經多少年沒有給她造成過影響了。
淑妃悵然若失。
她忽然問小善:“你見到本宮時,為何會哭呢?”
小善愣了一下,仔細想了想,有些傻氣的天真:“我在長樂的時候,聽村裏的嬢嬢們說,我的母親生的必然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
她說:“我生來沒有見過母親,但見到娘娘,忽然就恍惚了一下,錯認成了自己的母親。”
沒有人會這樣跟天家妃子說話。
只是她傻的厲害,怎可将一不知名的鄉野村婦跟聖人娘娘聯系在一起。
就連蕭祯,都有些面冷,斥責:“退下。”
淑妃卻擡手打斷,打量起她。
只是細細看時,覺得眉眼生的有些熟悉。
像誰呢?
她想不起來。
晚間擺駕回宮時,她坐在轎辇上,碧環紅麝兩個丫頭圍繞侍奉。
碧環輕輕喚了聲娘娘。
淑妃回神,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碧環說:“娘娘作甚麽流淚呢,是誰惹了娘娘生氣麽?”
流淚?
淑妃一擡手,方覺雙頰微有涼意。
她想起那個孩子,秾麗剪影下的一對眼睛,實在很叫人憐惜。
淑妃說:“去辦吧。”
紅麝一時恍然,反應過來才低頭應了聲是。
她還以為,淑妃娘娘方才的真情流露是真的對那孩子有所動容,不欲再想,她趁夜幕低沉,閃身下了轎辇。
打入恒園其實不很容易,淑妃折了幾個身手極好的暗衛,才順利将小善帶出了恒園。
一支小小的游船,只一個船夫,穿蓑衣,低垂着眼,看不出年紀,也辨不出樣貌。
紅麝低低打着鬥篷,只露出尖尖的下半張臉,聲音冰冷:“上船吧。”
小善心髒鼓鼓,依舊記得給她行禮,說,謝謝姊姊。
她奔上了船。
紅麝站在岸邊,等她進了船艙,才輕輕擡眼,船夫颔首,道了句明白。
紅麝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卻仍是轉身離開了。
怪只怪她自己成了娘娘的眼中釘肉中刺。
怨不得旁人。
她正思忖間,忽覺腳下濕粘。
紅麝覺得哪裏不對勁,她低身,用手輕輕撚了下。
——是血。
“人在哪兒?”柔聲若鬼魅的音調,盤旋在紅麝耳邊。
有人輕輕擡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對視。
縱然人跑了,蕭祯仍舊嗪着抹笑,好似漫不經心,問她:“人、在、哪、兒?”
紅麝腿軟的跌落在地,被迫說出實情的一瞬,連反應都不及,就被結果了性命。
屍體倒在血泊中,混雜着不知誰的血,填滿了磚縫。
死不瞑目、
待蕭祯找到岸口,只有一池被月光輝映的波光粼粼的水面。
平靜而寂靜。
再無其他。
他活生生被氣笑了。
夤夜已過,碧環勸淑妃:“娘娘,解了釵環安歇吧。”
淑妃說,不急。
她跪在眉眼低垂的菩薩身前,輕聲低頌。
霜露深重,殿門被打開的一瞬間便有涼風襲來。
淑妃卻并沒回頭。
碧環被滿身血痕的端王殿下吓得發抖,卻仍顧忌着,只緊緊捂着嘴,跪了下來。
她養育的兒子她最清楚,能夠找到這裏來,不稀奇。
亦或者
淑妃從頭至尾都不打算瞞他。
蕭祯娴熟地燃香敬祝,而後跪在淑妃身邊,眼睛微眯,不知在想什麽。
淑妃亦沒說話。
“母妃還記不記得,我十歲那年,因為背書背不過皇兄,母妃便将我十根指頭用細針一點一點地紮穿。”
蕭祯說:“真疼啊母妃,我哭着求着,說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可是母妃說什麽呢?”他換上一副祈憐的姿态,伏在淑妃懷裏,他渾身浸染的鮮血弄髒了淑妃素色的裙擺,像淨口瓶裏的胭脂,那麽豔,那麽紅。
淑妃微微阖上眼。
“母妃說,若是我下次還犯,就不是這麽簡單的懲戒。”
他忽而淚盈滿目,哆嗦着,竟是低低哭了起來。
“母妃将她藏到哪兒了呢?您告訴我,告訴我好麽?”
淑妃仍舊不為所動,只手掌撫過他的發頂,柔聲,“乖孩子,母妃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他眉眼姝麗,哭的涕泗橫流仍舊不顯難看,天生含情的一雙眼注視着淑妃,一字一句,可憐可嘆:“母妃,你是要兒的命、”
淑妃卻稍稍有些出神。
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她終于知道熟悉感從哪裏來。
她的爾雅和那名叫做小善的女孩兒竟有如此重合的側臉,有什麽東西從她腦中一閃而過,未來得及捕捉就消散不見。
她動了動唇瓣,到底沒說什麽。
水
漫天的水淹沒了她的身體。
從鼻腔倒灌到腦袋,再到四肢都僵住,小善眼睛酸澀,連動彈都不能。
發生了什麽呢?
她只知道,她上了船,滿心歡喜地去常州找花奴,再然後的事情呢——
她落了水。
河水又冰又冷,凍得她發抖。
河水倒灌身體,小善只覺得腹腔要被河水灌滿爆掉。
她意識已經恍惚,模糊似圓盤的眼前,有游魚從她身邊游走過,它們輕輕碰着她的身體,等待她徹底斷了氣後來分屍她的四肢皮肉。
舊日過去像走馬燈一樣在她眼前幀幀鋪開。
腦海中一雙寒霜缭霧的眼睛如此清晰,那是她的郎君,她今生最愛的人。
小善只是想
再也見不到了,再也見不到她的花奴了。
就在這時
小善的眼前閃過一抹模糊的紅。
那縷紅散在江裏,血一樣的濃稠。
緊接着,有雙手繞過她的腰肢,帶着她往上浮游。
她的眼睛酸澀無光,已經看不見東西,腦袋渾渾噩噩,也覺不出這人是誰。
她只當是在夢裏,不然怎會有這樣一張慈濟而美麗的面龐出現在眼前。
小善意識昏厥的前一秒,有氣輕輕渡了過來。
發絲交錯纏繞,好似孽情糾葛。
她掙紮着,卻被以強勢而不容置疑的力道壓下。
“唔哈——咳、咳.......咳!!!”
摒塵将她帶到岸邊,驟然浮出水面,她嗆的猛咳兩聲,渾身冷的發抖。
猝然擡眼
正正對上一雙如弦月寂寥的眼珠。
此刻那雙眼睛中正有一池弧光流轉。
小善終于想起來了。
她的确上了船,淑妃身邊的人親自将她送來的,卻是送她來赴死。
那船夫劃槳離岸後,便對她謀了殺心,冷白刀鋒架在她脖子上,卻在即将落下的一秒,不知為何止住了動作,反而将她推下了水。
她從頭到尾沒有看清船夫的臉,卻已經明白過來——淑妃是想她死。
手心忽覺硌人,她怔怔低頭。
——是他的背雲。
在她即将被淹死的一瞬,有人為她渡了氣,救她于危難間。
她不知所措,将背雲遞給他,慌促地,“摒塵、師父——”
“啪——”
那背雲忽而散開,啪嗒一聲,珠子四散崩開。
如血的穗子落在濕潤的土裏,像廟宇高堂蒙着紅布的菩薩像被洪水沖翻,陷進泥裏,自身尚不能保。
佛子一眼撇過來,欲言又止。
他忽而側過身去,小善只能看到他清冷低垂的半張側臉,唇角微微滲血。那是她從水下掙紮時咬出來的,此刻倒像是什麽欲蓋彌彰的旖旎痕跡。
不敢再想。
她伏下身去,一顆一顆撿着珠子。
她與佛子保持着一定距離,他在前,她在後。
不知何時,太陽從地平線微微露頭,前方那個儀态端方的背影才止住。
兜兜轉轉,竟是又回到了這裏。
佛子并未轉身,只側目看過來,淡淡,“追殺你的人若是知道你活着,想必不會善罷甘休。”
小善無措地絞着手指。
摒塵道:“你仍是随我上山,還是原路去常州。”
他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在問出這話的瞬間,右手腕上內扣的刑具一下緊住。
他強忍着,只悶哼一聲,小善沒有注意。
佛子眼角微微的薄紅顯得整個人無辜又端麗,不容人多想,只有手臂上越來越灼燙的銘文昭示着他不可見人的肮髒心思。
漫天諸佛在上,叩問其心。
一如當年老主持為他賜名:摒塵。
摒棄前塵往事,到底修成正果。
只是情關難渡,重重孽債,非要拉的人至死方休,再不能平。
他還能勉強維持着面上的平靜,分訴着其中的利害關系:“你縱是去了常州,也不知他在哪裏,這裏離常州數千裏,若遇流民劫匪,你當如何?”
“若在路上再撞到那群要刺殺你的人,你孤身一人,又該如何?”
這話縱然心懷鬼胎,到底是事實如此,因此講起來也格外情真意切,字字皆理。
小善回答不出。
佛子說:“随我上山,你可暫避風頭,待聯系到他,我自送你去常州。”上下唇瓣碰了碰,很講理地,他問:“你當如何?\"
小善山腳下的房子已然被一把大火燒了個幹淨,更況且懷安寺是寺人清修之地,自然也不能容留一個女子久居,如此看來,摒塵也是想無可想才想出的辦法。
先前的寺人說,摒塵一人在山上清修,就連衣食都不必送去,可見他本身性子便偏居一隅,如今多出一個人,亦是他善心大發,小善愧疚的不知說什麽才好了。
上山的路上,小善閑話問:“摒塵師父,那夜你怎的知道我在那裏呢?”
摒塵腳步未停,登着山階,穩得很。
他雙唇開合,說:“路過。”
這就是不想讓她知道的意思了。小善“哦”了聲,說:“給摒塵師父添麻煩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小善走的并不慢,但畢竟先前剛剛落了水,現下身體虧損,還未行至一半,小腿就已經輕輕打顫。
為了不給摒塵添麻煩,她咬着牙,什麽都沒說。
摒塵将這一切收入眼中。
忽而。他停下來。
“歇歇腳吧。”
小善如釋重負,點點頭,說好。
她并不知,她身上淌着的半數血液都是摒塵所換,于千裏之外便能感應到她的心跳。
一聲、又一聲
淌過心房,像他傳遞。
在落水時,她亦祈求,祈求有人能救她一命。
佛子心髒抽痛,卻不知是何原由。
偏頭看她,小善已經靠在樹上睡過去了。
她本想只打個瞌緩一緩,但實在太累了,又因為連日的奔波和草木皆兵,腦袋裏的那根弦始終緊繃,現下稍稍松懈,便昏睡過去了。
她睡得熟,小臂抱着自己的腿彎,忽而垂下來,露出軟韌而瑩白的手腕線條,很流暢的皮肉。
摒塵背雲上的珠子被她一顆一顆撿起來,放在袖中暗袋中。
他抱着她,走過山階。
珠子相撞發出清脆聲響,嘩、嘩、嘩...,一聲接一聲。
再聽
又仿佛不止是珠子響。
小善醒來時,已近黃昏,低黯而暧昧的光影打在她半張臉上,有些尚不知事的純情,很嬌美。
她眨眨眼,思緒瞬間回籠,驚呼一聲糟了!
她必然是睡遲了!
懊惱垂喪間,瞬間彈起,想要尋找摒塵的身影。
這一擡眼
便是樓閣廟宇,天上人間、
——已經到山頂了。
床頭有一身雪白的新衣,她知道是留給自己的,換衣服時,卻驚覺袖袋裏的珠子不見了。
靴底踩在木質地板上,發出輕微吱嘎的響動,她提裙走出來,卻是正巧看到摒塵在外間。
背對着她,不知是在幹什麽。
她張了張嘴,有些着急:“摒塵師父,背雲上的珠子...”
就在摒塵聽到聲音回身間,小善也見到了他正在忙活什麽。
摒塵手中的,可不就是小善正在找尋的珠子麽。
她一時啞然,想來也是,是她太過蠢笨了。
山上除了她就是摒塵,珠子不是他拿走的還能有誰?
摒塵看着她一臉讪讪不知所措的模樣,招招手,低垂着眼,卻并不看她:“過來。”
女孩兒的裙擺像夏日綻開的重瓣花,層層疊疊,嬌的要命。
小善走到摒塵面前,就見他在自己身前蹲下,并不言語,只道了聲得罪。
将背雲拆解成的一串珠子,挂在了她伶仃纖細的腳腕上。
動作間,男人的指骨不免會碰到她的膚肉。
冰涼如玉。
小善克制住想往後躲的欲望,有些無措。
末尾墜着一只銅鈴铛,小善動一動,就會發出清脆聲響。
好似解釋一般,他說:“後院迷瘴入則無返,我若是看顧不到,也能循聲找到你。”
小善一陣赫然,他這是怕她跟上次一樣再迷路。
她點點頭,又想說謝,摒塵打斷她的話,輕聲,“吃飯吧。”
這時,饅頭循着食物香氣過來,小善見到它很是驚喜,幾日未見,它體重真是半點沒有消減,圍繞在小善腳邊,嗲嗲撒嬌。
小善喃喃:“果然胖是天生的麽?”
摒塵緘聲用飯。
撂下碗筷,他說:“後院的魚都吃完了麽?”
小善不明所以。
末了,她才反應過來摒塵不是同自己說話,而是這只肥貓。
起初她還不懂,接下來的幾天,她見到池子裏那些拿珍貴藥材喂養的魚兒,才明白摒塵當時的意思。
真是心都在滴血。
她抱着貓,小手撸着它的貓,很不可思議:“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饅頭驕傲喵喵。
雖然現在兩個人間隔不遠,但是除了三餐用飯之外,小善依舊不很能見到摒塵的身影。
山頂寂靜無聲。
她是山野裏來的孩子,爬樹捉鳥也很精通,山頂有顆極大的合歡樹,她爬到樹上,懷裏抱着貓,眺望遠方。
小善蕩着小腿,銅鈴清脆。
她自顧自道:“常州在哪個方向呢?”
饅頭将尾巴卷到她的手腕,呼吸聲漸漸沉鼾。
她仍舊願意相信花奴。如若夢中之事本就如實,一個肯為她夜叩宮門,求醫問藥的男人,又怎會抛下她不管不顧,其中一定是有什麽蹊跷原由。
是了。
一定是有什麽蹊跷。
風聲輕輕,吹動小善的發絲。
她誠心發願,祈求郎君平安康健,早日返京相見。
鈴、
......
常州
晏歸盡職盡責扮演着一個因官場失意而郁郁不得志的落魄貴族。
起初秦享送來三千紋銀,他本以為晏歸會推搡不收,沒曾想對方倒是來者不拒,短短幾日,京都來的晏公子就在常州名聲鵲起。
卻不是什麽好名聲。
常州雖災情泛濫,富商官宦卻并不少,靠着一條蜿蜒江水,有專供這些富家子弟取樂的花船歌坊。
這條江,名曰百樂江。
幾條由富商斥資所造的花船,便也依着江名,取曰百樂船。
秦享找到他時,晏歸正在百樂船上喝花酒。
他簡衣便裝,但仍有幾個花娘認出他來,嬌聲拉扯着,一聲疊一聲喚爺。
“起開!”秦享正煩得要命:“老子現在沒空搭理你們,晏歸在哪裏?!”
晏歸?
幾個花娘面面相觑,半晌,反應過來,往裏一指,說在那兒。
順着她們指的視線看去,秦享快走兩步,将簾子一把扯開,果然看見裏頭斜倚在引枕上一個郎君。
眉眼深邃,驕矜淩然,只因為飲酒而使得通身氣度變得迷蒙起來,倒多了幾分無度風情。
這人不是晏歸卻又是誰?
秦享拍了拍大腿,上前:“賢侄、賢侄、哎呦我的祖宗啊!”
晏歸醉的癡了,還沒反應過來,半晌,才在秦享的搖晃中擡頭,正眼瞧他。
半天,反應過來此人是誰,拉着秦享就坐下:“來!伯父請坐,我竟不知,這常州還有如此好玩兒的地方,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伯父也坐,看上一看這花娘的歌舞,可是一絕?”
秦享一拂袖,揮開他的手,急的腦袋直冒汗,口中哎呀哎呀聲喋喋不休。
“你們幾個?”秦享點了幾個跟随晏歸的粗使,問:“你們郎君何時過來的?怎醉的如此厲害?!”
粗使們面面相觑,其中一個說:“公子從昨日傍晚就開始喝,斷斷續續,一直說不盡興,夤夜又來了這兒,還沒...還沒停。”
秦享正有急事要跟他說,哪知道現在這幅局面。
他扶額嘆息,指了幾個人,說:“你們把他擡到我府上,我有要事相商。”
幾個粗使就要聽命來拿他,他卻不依,一推兩搡又倚回榻上,幾個壯年男人竟是挪不動他分毫。
一見如此,秦享只驅散花娘們,又命人在船外看守,屏退一幹人等,獨留二人在此。
“賢侄、哎呀賢侄!”秦享坐到他身邊,見他阖眸不語,竟有昏睡的架勢,急忙将他搖起,肥胖的臉龐聳動,汗如雨下,“賢侄,你快醒醒!”
當年風流嫌錦繡的上京第一公子,來了常州好似解脫本性。沂水弦歌,打馬觀花,這樣瑰意琦行的事情是最會玩兒的,日日沉浸在歌舞坊,溫柔鄉中,屹然一個廢物浪蕩子了。
秦享只覺恨鐵不成鋼。
他左右觑了眼,見四下無人,方從袖中抽出一封蠟封的信箋,置于他手中,附耳低聲:“我的好祖宗呦,上京來的信,你只管好好讀一讀。”
晏歸惶然驚醒,擡眼,看向秦享,尚不能懂:“上京?”
秦享頗隐晦道:“你只管拆開看看便是。”
晏歸自嘲一笑,從他手中奪過那封信,取過一旁的琉璃燈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信箋丢進去。
火舌迅速吞噬,秦享想捉出來已經來不及。
他指着晏歸,結結巴巴你你你個不停,屹然是被氣的不輕。
晏歸晃晃蕩蕩站起來,慘淡一笑,“伯父還不明白麽?”
他瞥向秦享,道:“我在聖人眼中,便如這封信箋,大火一吞,什麽都不剩了。”
往日恩寵舊情再不能及。
他口中吟唱着花娘常哼的歌,跌跌撞撞往外間走,只喚:“酒來!”
秦享只得拂袖離去。
待他一走,幾個親随出來,有人問:“主子當真不看看那封信上的內容麽,萬一——”
晏歸淡淡,“不過是試探聖人将我貶斥至此到底是否如實罷了,不必理會。”
親随點點頭,道:“主子近日的戲演的好極了,秦享這個老狐貍起初還将信将疑,後來見主子真的無心官途,荒度餘生,便也撤了些從咱們宅子外看守的眼線。”
他輕嗤一聲,道:“竟是說出主子不堪大用這樣的話,可見也是個豬油蒙心的廢物。”
晏歸抿了口茶。
親随又道:“常州災情泛濫,咱們安插下去的眼線将消息一散播,自有數人寫了生死狀,想去上京敲登聞鼓。”
晏歸問:“秦享可知道了?”
親随說:“知道了,正想辦法攔呢。”
晏歸扯了扯唇角,眼神冰冷:“那就再添一把火,燒的越旺越好。”
親随領了命,轉身下去時卻被叫住。
晏歸握盞的手有些輕顫,無人看見。他只很風輕雲淡,問了句:“懷安寺那邊、”
親随聞言一怔。
好似下了什麽決心,轉身,鐵胄跪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響,“主子恕罪。”
那只海東青遲遲未曾返途,距今已有十餘天。但晏歸将當年先侯養出來的暗衛都留給了她,想必不會出什麽大事。
卻見親随只是跪着,卻遲遲不語,他才覺察出不對。
眼神驟深,那茶盞擲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說、”
親随只是磕頭,“暗衛數百人,俱已身亡。”
鈴、
晏歸腦袋嗡的一聲響,“你說...什麽?”
朝中風雲詭谲,牽一發而動全身。親随知道小善姑娘對主子非同小可,但在這樣關鍵的當口,他寧一力擔責也不能令晏歸離開常州。
他是晏歸身邊最可靠的親随,更有自小長起來的情誼,兒女情長于家國大難之間,實在不能算得什麽,
他本想着,若晏歸不問,他便不說。
但他既然已經問起,他便知道這一切都瞞不住了。
親随聲音哽塞,只道:“大火燒幹淨了懷安寺偏室,小善姑娘——”他再不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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