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鬼魂?”

伏特加低聲說。

看起來人高馬大的壯漢語氣虛弱,帶着墨鏡也掩蓋不了他在白熾燈下愈發蒼白的臉色。

“你真該睜大眼睛仔細看看。”琴酒對此嗤之以鼻。

伏特加仔細看了眼,才發現燈光下的鹿見春名是有影子的,也沒有飄起來。

但他沒能松口氣——比起鬼魂,這人沒死豈不是更加恐怖了!

“別瞎想,他的體質跟一般人不一樣。”琴酒低聲說。

鹿見春名最開始進入組織時,是和他搭檔的。與其說是搭檔,琴酒更願意将那稱之為一種看管、或者更确切地說,是監視。

那個時候起,他才意識到——鹿見春名身上有Boss一直追尋的東西。

這才能解釋一切……為什麽Boss對這只告死鳥如此看重,卻又處于放任自流和嚴加看管的矛盾之中。

白色的煙霧從琴酒的口齒之間緩緩溢出,隐去了他模糊不定的表情。

剩下的半根煙從他的手指間落下,琴酒踩上去狠狠碾了碾,熄滅了燃燒的煙頭。

他向鹿見春名走過去。

鹿見春名早就發覺了,他放下握在手裏的槍,轉頭看向琴酒。

“有事嗎?”他問,“還有,那一槍打的我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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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必要的,你自己也清楚,”琴酒的聲音一頓,他緩緩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不,你現在恐怕不太清楚。”

濃郁綠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年的臉。

“你的失憶症又發作了。”琴酒說,“腦子不好,倒是很會僞裝。”

失憶症?這可是從來沒聽說的事……

安室透的瞳孔微微一縮,很快又恢複正常。

“他在罵我對吧?”鹿見春名轉頭看安室透,向他尋求認同。

安室透沉默了兩秒,“呃……”

鹿見春名又看向伏特加,雖然隔着一層墨鏡,但伏特加還是心虛地避開了鹿見春名的目光。

“別忘了你的任務,Boss想看到你的成果。”

冷冷地撂下這句話,琴酒帶着伏特加離開了。

他來只是為了确認鹿見春名的情況,既然這只告死鳥如此活蹦亂跳,他也沒有什麽再留下來的必要了。

鹿見春名盯着琴酒的背影匪夷所思,“所以這家夥就是特地過來罵我兩句的嗎?”

“也許那只是字面意思。”安室透回答。

鹿見春名舉起來手中的槍,将槍口對準了琴酒的背影。

“你說我現在給他一槍怎麽樣?”

“……雖然我有時候也想這麽做,但這樣恐怕不太好。”安室透委婉地說,又轉移了話題,“你有失憶症?”

安室透忍了忍,還是決定直接開口問。

鹿見春名含混地回答:“你覺得有就有吧,我只是不太記得清楚事而已。”

安室透垂下眼睛,不知道信了還是沒信。

“你确定不用去醫院看看麽?”他問。

其實安室透更想把他拉到醫院裏去,給鹿見春名來一套從頭到腳的檢查,看看這人的身體究竟有什麽異于常人的地方。

“我看我挺好的,”鹿見春名金色的眼珠微微轉動,用餘光鎖定了他,“如果你真的非常想讓我去檢查一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什麽也查不出來,最終只會得到一份結論為此人無比健康的體檢報告。

“我想,應該不用。”他微笑着說。

“關于剛才琴酒說的任務,我想我們确實要早做準備了。”安室透走到鹿見春名身旁的位置上,拿起槍瞄準了訓練場中的靶子,“任務目标山口英,他的外祖父是白鸠制藥的社長。”

他微微眯起一只眼睛,手指扣下扳機。

子彈從槍口中疾馳着飛出,瞬間貫穿了圓形靶上的紅心。

“白鸠制藥是之前和組織有過合作的制藥公司,後來白鸠制藥倒閉,社長的外孫成立了清水制藥。”安室透放下槍,“山口英私藏了實驗的資料,那些東西不能洩露出去。”

“所以奪回資料是第一目标,殺了山口英是第二目标。”鹿見春名總結,“對吧?”

“沒錯。”安室透颔首,“過幾天,橫山珠寶會開一個展覽會,邀請了很多名流,山口英也會參加。”

鹿見春名打了個響指,“這是個好機會,總之幹掉他就ok了,對吧?”

“到時候我會配合你的。”安室透頓了頓,繼續說,“等下需要我送你回去麽?”

鹿見春名擺了擺手:“不用了。”

安室透點頭,手指靈活地開始解外套風衣的扣子。

鹿見春名隐隐感到了不對勁:“……怎麽脫衣服了?”

安室透沒理會,将脫下來的風衣外套丢給鹿見春名。

淺色的風衣罩了鹿見春名滿頭滿臉,他甚至能感受到衣物上殘留的溫熱的氣息,以及浸透了的咖啡的苦澀香氣。

“你的衣服上全是血跡,這樣會吓到路人的吧?”安室透對他微微笑了笑。

“哦……”鹿見春名眨了眨眼睛,“謝謝。”

“不用,下次別在我的車裏用‘番茄醬’搞行為藝術就行了。”

安室透無奈地攤了攤手,将槍擱在一邊,轉身離開了。

走出訓練場,他臉上溫和的微笑表情瞬間便消失了。

安室透回到馬自達中坐下,鎖上了車門。

他沒急着馬上就啓動車輛。

借着地下停車場中微末的光,安室透能看清副駕駛上留下的痕跡——是幾小時前,從鹿見春名的身上留下的血。

血液留下了一下在座椅上,幾小時的時間過去後凝固成了發黑的濃重顏色。

根據子彈擊穿車窗的大小,他差不多可以判斷子彈的口徑是7.62毫米,當時鹿見春名就坐副駕駛的位置上,但靠坐上沒有出現單孔……也就是說,這不是個貫穿傷。

子彈留在鹿見春名的身體裏。

但當他去查看時,鹿見春名本應被子彈擊中的胸口完好無損,沒有任何傷口的痕跡,就像擊穿車窗玻璃的子彈是幻想一樣。

那枚子彈憑空消失了。

如果子彈還在鹿見春名的身體裏……安室透開始思考帶他去醫院裏拍個X光的可操作性。

他伸手,用指尖穿過窗玻璃被擊穿的圓形彈孔——被擊破的玻璃形成了一個并不算太完整的圓孔,邊緣有尖利的起伏。

他感覺到指尖一痛,皮膚被鋒利的玻璃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血珠立刻滲了出來。

安室透收回手,用拇指抹去指尖的血珠,把指尖的肌膚染成泛紅的顏色。

剛才在訓練場時,他聽到了鹿見春名對琴酒所說的——那一槍的事情。

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那一槍是琴酒打的?

安室透有些難以理解。

現在鹿見春名還能好好地站在那裏,足以說明他并不是琴酒最痛恨的老鼠。既然如此,有什麽理由要用狙擊槍來對付鹿見春名?這完全是抱着“殺死對方”的想法才能做出來的事情。

等等……如果是,“殺了他”本來就是目的呢?

并不是為了其他的原因,只是單純地為了“殺了鹿見春名試試”。

那種奇怪的體質,确實足夠成為支撐這一切事情的邏輯基點。

還有琴酒說的……失憶症。

從口吻和措辭可以看出來,這并不是鹿見春名第一次發作失憶症了。

這就是鹿見春名不認識伊達航、也不認識他的原因嗎?

安室透感覺自己隐隐抓住了真相的一角。

“腦子不好”當然是一句嘲諷,也是陳述事實。

從這些蛛絲馬跡裏,他能逐漸拼湊出一個結論來。

——鹿見春名,大概是組織某項研究的實驗體。

*

鹿見春名離開訓練場的時候順走了幾把槍。

畢竟要執行任務,總不能真讓他拿着土自制吧?萬一炸膛了怎麽辦?

他并不知道安室透惦記着那顆消失的子彈——就算知道,他也沒法給安室透變一顆出來。

亞人的複生能力是個相當BUG的存在。

亞人自我修補身體的過程之中,會擁有某種幾乎可以說是“吞噬”的能力。

如果剛才貫穿鹿見春名胸口的不是子彈,而是鋼管之類的東西,那麽等他複活,插入到他胸口中的那截鋼管就會被吞噬,在鋼管的兩側形成一個平滑無比的橫切面。

至于中間的那部分……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如果屍體是碎裂的,那麽亞人在複生時,會以屍塊中最大的那一塊為中心複原,如果其他的碎塊離得太遠,就會重新長出來一個新的。

鹿見春名聽說過,似乎有亞人長出來了一個新的頭,正陷入某種“我到底還是不是我”的哲學之中痛苦掙紮。

他回到了位于21層的房間之中,将染了血跡的衣物和安室透的風衣一起丢進洗衣機裏。

摁下按鈕之後,洗衣機開始運轉,工作時輕微的轟鳴聲充斥了這間并不算太大的公寓。

鹿見春名踩着榻榻米躺下,藏太無聲無息地顯現,抱着膝蓋依偎在他身邊。

想起要做的任務,鹿見春名又爬起來,勾着手去拉床頭櫃的抽屜,想将裏面的文件拿出來。

——只是陷于剛過一米七的身高,他失敗了。

不僅失敗,還趴在了地上。

鹿見春名捂着撞疼的鼻子緩緩地轉了個身,濃密而長的睫羽眨了眨,逼出了兩滴水珠。

眼角的餘光瞥到了床下一點不自然的凸起後,他的動作瞬間頓住。

鹿見春名伸手,摸到了那處凸起——根據手感,像是暗格。

他摸索了一下,找出來一個細小的鎖孔,拆下發卡的尖端插進去捅了捅。

咔噠的輕微聲響後,鹿見春名打開了暗格。

他将暗格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放在最上方的是一張名片,簡潔的硬質紙上寫着“鹿見詩”。

名片的下方是一張票根,因為時間久遠而顯得有些泛黃。

鹿見春名辨認了一下上面的字,慢慢讀了出來。

“史上最驚險刺激的……逃生表演魔術秀……”

“表演者……魔術師黑羽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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