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瘋了(上)
瘋了(上)
“乖乖,聽話,把藥喝了就不痛了。”李相夷知道李蓮花意識迷蒙可能聽不到他說的話,但還是哄道。
一旁的瑞雲聽到如此親昵的稱呼,露出一臉“嗑到了”的表情,心想又有新素材可以寫了。
李相夷連連喂了幾次,一碗湯藥喂了半炷香愣是連一勺也沒喝,每次一到唇邊就被“拒之門外”,藥湯沿着下颌流入李蓮花的頸項。
“手帕。”李相夷将碗遞給瑞雲,又接過她遞來的手帕給李蓮花擦拭藥湯,“将碗放在案上,你退下。”
怕李蓮花再不喝藥再燒下去會出問題,他急得上火,顧不得許多,明明按壓穴道就能給人灌藥,他偏偏自己喝了給人渡過去。
好在到底順利喂李蓮花喝了藥,只是這藥似乎效果不大好,李蓮花喝下後并未退熱,林文又被他打發姚黃薅了起來。
林文邊摸脈,邊垂着頭似小雞啄米:“怪了,這藥怎麽不起作用?”
她不理解,明明尋常人一副藥下去就能退熱,怎麽偏偏在李蓮花身上出了問題。
最後,她只能将問題歸結于個人體質不同,而後重新開了副藥。
“李門主,李神醫剛才已經喝了藥,不宜再多用相同的藥,以免過了藥量損害身體,這服藥等天亮後再喝,沒退熱就隔四個時辰再喝一道,循環往複,一直喝到退熱就換我之前開的另一副養身的藥。”
“有勞林堂主。”李相夷颔首,邊為李蓮花掖了掖被子,邊沙啞着嗓音道。
李蓮花感知不到外界的時間流逝,他做了個夢。
夢裏,有他與單孤刀決裂的場景,有他毫無防備接過雲彼丘的茶的場景,有他與笛飛聲戰至一半發現中毒的場景,有他墜入東海的場景。
東海……
真的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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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心,更讓他感到絕望。
他中毒力竭墜入東海,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沒,無人來救他,亦無人來為他送行……
“好冷……”
“蓮花,別怕。”李相夷為他裹緊被子,又繼續輸送揚州慢,只為李蓮花能好受一點,“別怕,我在這裏,我會陪着你的。”
寒風撲朔,在更漏一點一滴的滴落間,漫長的黑夜終于過去。
約摸是林文的那碗藥到底還是起了點兒微末的作用,李蓮花手指微動,眼睫顫個不停,無意識地呢喃出聲。
李相夷在床頭守了一夜,時刻注意着李蓮花的情況,見他有醒來的反應連聲呼喚他的名字,李蓮花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他差點兒喜極而泣。
躺着倒沒多大感覺,被李相夷扶着坐起身才覺頭暈腦脹,渾身沒勁。
李蓮花剛想說話,便發覺自己的嗓子幹到不行,于是他聲如細蚊道:“水……”
李相夷忙提起茶壺倒了杯熱茶遞到他唇邊。
李蓮花低頭就着他的手喝了整整三杯茶。
“我好難受……”李蓮花朦胧着眼睛道。
“沒事,沒事。”李相夷安慰他,“喝完藥就不難受了。”
說着,李相夷就把桌上早已熬好時刻溫着的湯藥端了過來。
李蓮花本就喝着極苦的調理湯藥,每次喝完都眼淚直流,手指顫動,舌根發麻發苦,恨不得味覺就此消失,每次都是李相夷好說歹說哄着才喝完,就這樣都還是讓他據理力争逃掉最後幾天的藥,如今來了個苦味與之不相上下的風寒藥,怕是他更加抗拒。
果不其然。
“我不喝。”李蓮花撇過頭不去看李相夷已經遞到唇邊的湯勺。
“小花,還記得你停掉章牧開的藥時我和你說的話嗎?”
李蓮花不語,水潤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李相夷,希冀他能對他這個病患網開一面不要秋後算賬。
李相夷被他的眼神勾的心旌搖曳,差一點兒就繳械投降脫口而出不喝就不喝吧反正有揚州慢,想着他的身體狀況,還是狠下心沒有回答。
見他當真毫無動搖,才垂頭喪氣認命般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湯藥。
才喝一口,李蓮花并未感到苦味,只覺寡淡,想是因風寒導致味覺失靈了,随即有些欣喜,帶出一絲到蒼白臉上。
“這風寒也不是沒有好處。”
“說什麽呢。”李相夷極為不喜歡他說這話,屈指敲了敲他的額頭,“該打。”
李蓮花笑笑:“至少感覺不到苦了。”
這個想法等到李相夷從廚房端着早膳進屋後,他就後悔了。
眼前菜色雖然考量着病人需要飲食清淡,但還是頗為豐盛。
早膳是一碟玉筍蕨菜、一盅燕窩銀耳羹、一碗玉田香米粥以及一碟紫姜,看上去十分開胃。
也僅是看上去而已,李蓮花感染風寒,此刻聞不到飯菜的香氣,自然也嘗不出飯菜的味道。碧茶毒解後,他再未體會過味覺盡失的滋味,如今倒重新體驗到了。
他鼻音黏重,嗫嗫嚅嚅的:“唔……我錯了……”
他一個熱愛生活的人不能嘗到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真的很痛苦。
“知道錯了就好好喝藥,這樣才能快點兒好起來。”
這場風寒來勢洶洶,斷斷續續纏綿了半月之久。他病時已是臘月廿七,據新年不過三天,于是李蓮花這個年是在病中度過的,直到開春時才好轉。
李蓮花病時,人是混混沌沌的,總感覺閉眼已睡了許久,睜眼問李相夷才發現不過兩炷香時間。
他病好前幾天,冰雪逐漸消融,藥魔也終于被帶往四顧門。
藥魔被從玉城一路夜以繼日帶回揚州,按尋常腳力來算,若不用輕功,只論騎馬,玉城至揚州所需路程也不過一個半月時間,本應在上月中旬就抵達,可距離他下發任務到現在已經快三個月,人才剛剛抵達。
李相夷問過押送的弟子,才知行路途中被大雪阻礙腳步,這才遲了些時日。
那押送藥魔的弟子有四人,其中一人穿着藏藍袍子,面有愧色。
李相夷好奇挑眉,問:“你在愧疚什麽?”
“弟子慚愧,沒能按時将藥魔帶回門中。沒有完成好您交代的任務。”
李相夷“哦”了一聲:“我記得我貌似沒有規定你們在何時必須押送他回來吧?”
“門主雖未吩咐,我等作為四顧門弟子卻要主動為門主分憂。”
李相夷發覺這人是個人才,能夠發散思維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比之前四顧門那些打一鞭子才動一下的蛀蟲好多了。
“很好,你叫什麽名字?”
“屬下劉凡。”
“以後你就留在揚州,跟着馮平做事吧。”李相夷只沉吟片刻便安排了他的新去處。
劉凡不卑不亢行禮道:“屬下遵命。”
揮揮手讓劉凡等人退下後,李相夷才将目光轉向抖如篩糠臉色枯黃的藥魔。
藥魔垂頭不敢直視李相夷,他雖一直待在玉城為笛飛聲提供靈丹妙藥,不怎麽外出,但對四年間的江湖傳聞也是知曉的。據說四顧門門主在東海一戰後性情大變,對自己門人信任的很的他出其不意的發動了大清洗,把四顧門裏裏外外都犁了一遍,為人更是冷漠起來。
李相夷在臺階上的平臺負手站着,藥魔在臺階下的平地戰戰兢兢。
他饒有興趣地欣賞了一番藥魔驚恐的情狀,才慢悠悠地開口:“你不用緊張,我不會要你的命。”
藥魔抖得更厲害了。
李相夷嗤笑道:“你的命可比旁人的金貴多了。畢竟這天下無解的碧茶之毒是出自你手呢。”
藥魔枯黃的臉登時變得煞白,當年角麗谯讓他研制散功劇毒,他聽命于笛飛聲,對角麗谯本是不想搭理,可當時盟中上下事務皆由角麗谯打理,他見不到笛飛聲只能答應,雖然他最後确實煉制成功,但他并不知道那瓶碧茶之毒的去向啊。
如今看來,那瓶碧茶竟是被角麗谯用到李相夷身上去了,藥魔越想越是冷汗涔涔,碧茶之毒雖是他煉制的,卻天下無解,李相夷究竟是怎麽解毒的?難道揚州慢當真如此神奇?還有角麗谯,東海一戰後她就失蹤了,現在想來,她或許已是死了,或許已被投入一百八十八牢。
他顫顫巍巍道:“李門主,在下實在不知那碧茶之毒是用在您身上啊,尊上一向光明磊落,要是他知道您中了毒與他比武,毒還是我做的,定不會饒過我,我怎麽會做這樣自尋死路的事……”
“我沒中毒。”李相夷冷漠解釋道。
藥魔“呃”了一聲,堪堪停住那些自辯的話:“那……不知李門主抓我到四顧門,所為何事?”
李相夷眼神幽深地凝視着他,過了會兒,哼笑出聲:“我要你替我煉制兩瓶碧茶。”
“這……李門主,碧茶之毒所需材料繁多,煉制方式繁複,耗費的時間怕是……”
“我只問你能不能做。”
李相夷居高臨下,冰冷的視線将藥魔從頭掃到腳,藥魔感覺再不說話等待他的将會是一百八十八牢,連忙應答:“能,能,還請李門主提供一間藥房給我,三日之內,我務必将碧茶之毒交到您手上。”
李相夷很滿意他的識時務,招來一名弟子讓他帶藥魔下去,并囑咐藥魔在四顧門“做客”期間,他的要求要竭盡所能的滿足。
在李相夷的“威脅”與“督促”下,藥魔夜以繼日孜孜不倦勤勤懇懇廢寝忘食,當真在三天後的清晨将兩瓶碧茶交給了李相夷。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試探着問:“李門主,我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做了,您看是不是可以……”
李相夷目光沉沉注視着兩個裝有碧茶之毒的小瓷瓶,并未将目光分給藥魔,只在他開口暗示時才眼風一掃冷聲道:“自然。只要你能做到不為惡事,我自然能放你回玉城。”
“當然……”他頓了頓,複又開口,“若是你做不到,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就是你的歸宿。我李相夷說到做到。”
藥魔疊聲答應:“是是是,老夫日後專注煉藥,一定遵從李門主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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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