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超能世界（一）

在這個燈火摧殘的城市，始終存在無光的角落。

流浪漢甩了甩碗裏的硬幣，去超市買了包廉價香煙，走到常去的角落，卻發現自己的紙殼被人占了。

“喂。”

他要踢坐在紙殼上的那人。

“流浪漢的家也要搶嗎？”

眼前黑影一閃，一把沒出鞘的刀頂在他面前。

流浪漢踉跄幾下，想要轉身跑出去。

坐在紙殼上的那人卻站起身來，“抱歉，以為這是被人丢掉的。”

“沒，沒關系。”

“我馬上離開。”

那人走到胡同口，接着電燈斑斓的光彩，流浪漢看到他的衣着。

“是上班上的不如意嗎？”

“不是。”

“和家人吵架了？”

“不是。”

“你呢？”

Advertisement

“我啊。”流浪漢裹着衣服做的紙箱子裏。

“我這種身份的人，一定會說是社會不好。”

他點起煙，煙頭明明滅滅。

流浪漢抽出另一只，遞給黑色西裝。

黑西裝接過，只拿在手裏，看升起的煙氣彌漫 。

流浪漢繼續說，“是社會不好，沒有給我們提供充足的工作。社會保障也差，失去工作就會破産，破産了只能當流浪漢。”

“說什麽世上所以的事情只要努力就能達到。”

“按照剩餘價值理論，資本家有原來的延長工人工作時長轉為壓榨工人的工作效率，相應的他們越來越需要效率高能提供巨大資源的人，我們只能是多餘人口。”

“和當初羊吃人時的英國相比，這次的我們連人力資源都算不上了。”

“嘛，說了很多無關的事情。”

黑西裝并不能聽懂他在說什麽，大概是人間的喜怒并不共通，她只無聊的看着煙頭升起的輕煙，兩個閃光點在黑暗的巷子裏明明滅滅。

“是嗎。”

她說。

流浪漢也不在乎是否有人成為自己的心靈知己，他發出過來人的感嘆，“如果是因為一點小誤會和家人發出争吵，還是趕緊回家緩和矛盾，不要為了一時的快慰傷了他們的心。”

“不是這種事。”

她說：“我是沒有身份的人，因為意外遇到現在正在跟随的人，跟他在一起的話，會給他帶來麻煩。”

流浪漢嗤笑，“我知道，一定又是那群無聊的被戳戳屁股才肯動彈的官府老爺。”

“或許還有媒體？”

“也是見了兔子才撒鷹的主。”

“過幾天你在看看，風平浪靜，什麽也沒有。”

“是嗎？”

“這個社會的忘性，比初生的嬰兒還大。”

只是一場簡短的無聊的談話，談論的雙方就和在網絡上打屁的網民一樣，誰都沒有當回事，日子還是那樣照常走下去。

螢想想自己确實無法獲得身份，從流浪漢的口中也可以知道其實身份對于一個不想融入社會的人而言并不是那麽必須。她完全脫離社會，不需要水也不需要食物，更不需要人類見的聯系紐帶。

這一場令螢離家出走的媒體報道沒頭沒尾，除了擾亂當事人的生活秩序之外，大概這這樣吧。

螢在外面溜了一圈，最後把憑空得來的錢全部匿名全給慈善機構，唯一的要求是賬務透明，并隐晦（并不）表示自己有一千種方式可以知道它們的流向。

流向多種多樣，破産再救助，流浪兒救援與看護，綠色地球你我家園，保護純淨水，疾病防控與救助等等等等。

看着這些資金在這些項目裏流動，螢總感覺她手下握的是流動的血液，鮮活而又溫暖的，代表着人類愛心的東西在不斷的傳遞。

姑且當做是這樣吧。

在當了一個打擊□□的城市之藓，險些成為城市的無名英雄之後，螢又充當了一次無名愛心人士，然後她又回到了身無分文的境況，雖然金錢這種人類社會必要的東西對她而言卻是沒什麽用處罷了。

“所以……你為什麽還在啊！”流浪漢露出崩潰的神情。

坐在箱子裏的黑西裝冷漠的拍了拍箱子，“我現在一無所有，有資格占據這個紙殼了吧。”

不要臉.JPG

當然只是開玩笑。

螢覺得這個流浪漢是個活的清楚又不那麽清楚的人，不是有句老話嗎？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活的最快樂，一種是聰明人，能簡單的解決這個世界給他們的難題；一種是愚笨人，他們不會發現難題，快樂的活在自己世界裏；剩下的一種就是不快的人，他們不笨也不聰明，能發現現實世界的疏漏之處，但是又沒有能力去解決，只能這樣不上不下，不清不楚，不痛不快的活着。

比如眼前這個流浪漢。

螢試圖詢問他來得到自己的答案，“并不是簡單的吵架。”

“假如一只螳螂混到人類社會，它該如何确保自己不被人發現呢？”

“不不不。”螢敲敲頭。

“更簡短的說。”

“普通人應該如何在遍布超人的世界裏存活？”

“這裏沒有愛和正義，至于□□裸的利益和權力。”

流浪漢說：“那他就不該步入這個世界。”

“如果他的親友是超人，總會不自覺的模糊這條邊界線呢。”

“讓新友離開不是那麽溫情，”流浪給自己點了煙，含含糊糊的說，“但是出于更深層次的感情，超人必須立刻離開親人，免得真正的危機到來帶來不可挽回的損失。”

螢聽完對方的回答，一時沉默。

她側頭看向巷子外，那裏燈火闌珊，相比于外面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這個昏暗的小巷子就是寄居在社會中的殘渣，但是超能世界和廣泛的普通人世界相比，又比這個小巷子高尚到那裏去呢。

在媒體報道出來的時候，帶給螢感觸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份究竟如何，而是她觸碰到了普通世界與超能世界一點不可捉摸的界限。

在平凡的世界中，任何一點舉動都是可預見的，一點點超脫之舉很可能拉着他們的人生道路往脫軌的鐵路上狂奔，在瘋狂之後引來最終的毀滅。

在超能世界，這一切只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小水花罷了。

兩個世界，大不相似。

正如這次無厘頭的新聞事件，在平凡人看來是個值得關注的社會熱點，但是在超能者看來，比毛毛雨還毛毛雨的小事。

困擾田中太郎嗎，讓田中太郎苦思不得的事情在另一些人的眼裏比風還輕。

出于過來人的好意，活的清醒又不那麽清醒的流浪漢發出最後一點忠告，“無論什麽時候，用誠摯的心意去度過，不要辜負自己，也不要辜負別人。”

“就這樣吧。”

流浪漢深深吸了一口煙，廉價香煙是窮人的毒品，他懂，但是樂在其中。

他看到黑西裝站直身體，左右搖晃伸了伸懶腰，最後跟他說：“大叔，和別人說了說這麽多道理，不如也按時講給自己聽。”

黑西裝把一個箱子放在他腳邊，“祝您旅途愉快。”

等到黑西裝走開後，大叔抽完了那只煙，才慢吞吞的打開黑色保險箱。

他打開了，然後猛地合上。

再打開。

再合上。

來回幾次，他終于知道，自己發財了。

一時間許多想法在他腦內晃蕩。

比如創業比如小富即安許多許多，他甚至都已經想好自己譽滿全球時該怎麽寫回憶錄了，開頭一定是這樣的，“我的人生重新開始，還要從一次談話講起。”

紛紛擾擾的念頭恣意生長。

他伸出手，終于明白自己還是在這個破落小巷。

換件衣服吧，他想。

然後去餐廳裏吃大餐。

再找一家賓館住下。

田中太郎回到家發現這裏空空蕩蕩，原本三人一鼠有些擁擠的地方顯得分外冷清，牆上還有四個像被火燎過的大字，“暫時離開。”

桌子上還放着一張信封，田中太郎打開發現時烏夫庫克的告別信。

“都走了啊。”

田中坐在椅子上看着這空蕩蕩的大廳。

沒人的時候還分外寂寞，人類這種群居性的動物依賴性最強了。

哪怕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那麽适合，有些人也并不适合長久在一起，但是出于依賴，還是會眷戀。

田中太郎偶爾想螢在這裏情況，其實也沒什麽，她總是這樣安靜，安靜的放佛和空氣一樣。

和時下躁動的年輕人不一樣，她在某些方面和她的衣着一樣的老舊。

老舊的讓人新奇，還有些可愛。

你的一條腿正在跨入未知的河域，現在後撤往回走還有可能保持安全，如果繼續前進，河底的暗流不知何時就會帶走你的生命，你還會繼續往前走嗎？

後面的是已知的，套路的模板生活。

前面的是未知的，新奇的冒險生活。

田中太郎想到她稚氣的面龐，古舊的衣着，和這個新鮮時代有些格格不入的畫風。

又想到大師強調的，“愛可免去世間一切紛争。”

他知道這句話原本來自于哪裏，也明白大師只是想借用這句話來安慰他。

但是怎麽講呢？

你知道有些人很厲害，看起來無所不能，但是你以後會不自覺的可憐他。

并非出于那種“你知道他有多麽辛苦嗎？”的言論，而是不覺得茫然與無措。

她與這個時代脫節，田中希望能把她拉回來。

老師的慣性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