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寒毒

寒毒

夜幕漸漸落下,一輪彎月如鈎,幽黑寂靜的天幕綴滿繁星點點。月影遍地,樹影婆娑,夜風輕輕地拂過,樹枝随風搖曳。

流光穿梭在黑暗之中指引,讓着黑暗逐漸有了光亮。

澤息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子了。

容絮尋着他的蹤跡,到了兩人初遇的那個天池。

枝繁葉茂的樹枝正好掩蓋住她的身形,她拂開遮擋住視線的樹葉,借着縫隙朝裏面望去,一雙明亮靈動的眸子滿是好奇。

天池上空,煙霧缭繞白霧騰騰,應當是熱氣所致。雲煙袅袅,交錯又分開,容絮這才看清楚天池中澤息的模樣。

他将自己全身浸泡于天池之中,許是太匆忙,墨色的外袍都未曾脫下。

長發被池水浸濕,随意松散地耷拉在外袍之上,眉心緊蹙,臉色白的刺目。太陽穴附近的青筋卻暴露無遺,仿佛連呼吸都帶着難以忍受的疼痛。

這般模樣,讓容絮回想到兩人初見。

他也是這般脆弱,仿佛一碰就碎了…

仙界的戰神應當是強大的存在,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

等容絮從思緒波動中恢複過來,定眼一看,卻發現澤息整個人浸泡在天池之中,卻沒有準備起來的意識。

溺水的記憶被喚醒,驚慌感從腳底順着脊柱攀爬,直至巅頂。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容絮的心跟着揪了起來。

這天池應當淹不死人,可他又為何沒在水中卻遲遲不起身。以他剛才的狀況,不會早就失去知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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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睫如羽顫動,容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控制好呼吸頻率,她便從陰影中義無反顧地沖了出去。

她剛到池邊。

誰知澤息突然從水下冒出,激起的水花和巨大的動靜吓容絮一大跳,腳一滑,徑直摔入天池之中。

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只能慌亂地扒拉着離自己最近的澤息。

嘩啦啦的水聲在耳邊響起,驚得她的呼吸愈發急促。

繁瑣的衣裳盡數被池水打濕,透骨的寒冷刺激着她的全身。凜冽的寒意讓她渾身打着寒顫,好在神軀的至純的神力,幫她驅散着寒冷。

心裏卻忍不住咒罵,這人難道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喜歡泡冷水?

澤息意識彌散,只覺得有一團溫暖的東西靠在他的懷中,他下意識将這團溫暖抱住。身體求生的本能讓他拼命地汲取着來之不易的溫暖,從而壓制住體內的寒冷。

手臂忽地收緊,澤息下颌依戀地靠在容絮肩膀之上,高大的身影朝她逼近,周身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般朝她侵襲而來。

明明是虛弱至極,氣勢卻依舊強硬。

容絮哭笑不得,被他擁住時整個人都陷入錯愕之中。他整個人就像一個大冰塊一般,比池中的水還要冰涼,她被他凍得一個激靈,怎麽會如此…

難道這本熱氣騰騰的池水是被他給變冷的?

可,她聽聞天池之水是純陽之火煉化而成,怎會這麽輕易地被澤息給變冷。

她轉眼看向身旁之人,長睫之上是被化成霜雪的池水,輕閉上的神情沒了素日裏冷漠,倒是多了幾分乖順的氣息。

仿佛這才是他這個年歲模樣該有的氣質。

澤息锢着她的力道大得厲害,她實在是動彈不得。

無奈至極,只能任由他一直擁着她。

月影緩緩地被漸明的蒼穹隐匿,赤紅的暖陽從天地交接之處升起,晨光破曉,萬事萬物的色彩重新浮現。

容絮已經保持了這個姿勢一晚上,腳酸肩疼的。她的神軀可以給予他溫暖,她又挪動不了他,于是乎只能這樣子。

她咬牙切齒,恨不得将靠在他身上的人給生吞活剝以解心頭之恨。

卻又不敢将他一個人丢在這裏…

微微擡起眼睑,澤息的思緒逐漸恢複清明,落入眼中是天池的模樣,他習以為常地挪動身子。

卻在剎那間看見烏黑柔順的發絲,看清楚人他才意識到他自己居然是靠在容絮肩膀上。

整個人都陷入了蒙圈的狀态。

察覺到動靜,容絮波瀾不驚,幽怨地眼神落在澤息身上,沒好氣道:“醒了…”

即使疲倦,還欠欠地拖着尾音,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不滿。

“你為何在此!”澤息身軀一震,下意識遠離眼前之人,往後背處的池邊貼去。語速飛快,情緒起伏不定,警覺地環顧四周,仿佛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一聲淺笑傳來…

瞧着他的神情,生龍活虎的模樣,想來是已經好透了。

池水晃動,蔓延在容絮的胸部,白皙誘人的鎖骨在池水的浸潤下透着光澤,垂順的烏黑秀發緊貼着她的身形,她故意朝身前的澤息逼近。

好整以暇地盯着他臉上的一舉一動,語氣帶着少女獨有的嬌嗔,“怎麽,害羞啦?昨日明明是你抱着我,不讓我走的…”

水面波瀾随着容絮的腳步起伏,倒映着兩人的身影。

喉結上下晃動,視線全然落在容絮身上,明明池水已經冰冷,她整個人卻透着些許嬌嫩粉色,即使是這般蠱惑,眼神卻純粹透亮還帶着戲弄的揶揄。

如同出水芙蓉般透徹美好。

澤息無可奈何,只能飛速捏訣,将容絮一下子送到了天池之上。

垂眸望向池中手足無措之人,連眼神都依舊不敢落在她身上,容絮忍俊不禁,笑道:“澤息仙尊,我被你當柱子靠了一晚上,你不感激也就罷了,還這般粗魯。”

見他不回應,容絮只好繼續解釋道:“昨日夜裏,我以為你要淹死在池中,一不小心摔了進去…”

話語還未說完,澤息無奈道:“本君乃上仙巅峰的實力,豈會被池水淹死…”

“對哦t。”

她恍然大悟,這還不是怪青梧常常封印她的神力,害得她常常跟個凡人一般。有的時候思考起問題,總是習慣以凡人的角度來看問題的。

視線落在池水之上,容絮想到了一直困擾她的問題,“仙尊,這天池的池水是純陽之火煉制而成,你是如何把它變冷的呀。”

“與你無關,出去!”澤息想都沒想,便冷聲呵斥她離開,态度強硬駭人。

明明剛剛神色正常的人,瞬間冷了下來,打得容絮措手不及。

見這人變臉比翻書還快,想着自己做了一夜的柱子這人不感激也就算了,還對她惡語相向,容絮心中憋着氣,瞪了他一眼,“出去便出去,忘恩負義。”

随即便轉身離開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耳邊只剩下一片寂靜,池水重歸平靜。思緒淩亂如麻,從心口處迸發出的燥熱愈演愈烈,這股燥熱逐漸運化成暖流溫煦着渾身上下。

驅散陰毒的寒冷…

剛剛離開的容絮正好撞上了度臨,看着全身濕漉漉的容絮陰沉着小臉蛋,正從天池的方向走出來,迎面碰上他時一反常态,連聲招呼都不打。

度臨滿臉疑惑,算起來,昨日夜裏應當是仙尊銀月錐刺發作的日子。

澤息向來是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他身邊的。

度臨心存疑惑地走進天池,便瞧見澤息還泡在池水當中。一夜過去,這池水定當融滿了銀月錐刺的寒毒。

他當即沖了上去,哭喪着聲調,“仙尊,你怎麽還在池中啊,快出來快出來…”

對聒噪的嗓音忍無可忍,削瘦的手指壓了壓眉心,澤息只好從池水中出來。

這一個個的,盡不讓人省心。

度臨瞧着澤息,發覺他這次的臉色竟然透着粉色的紅暈,整個人松懈慵懶。往日每次毒發次日他來這天池撈人,澤息被銀月錐刺的毒影響,整個人都透着寒芒,尖銳淩厲。

事出反常必有妖,難道毒有所好轉啦?

他盯着澤息看了好一陣子,樂呵呵道:“仙尊,這次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難道是銀月錐刺的毒有所好轉了!”

好轉?澤息面露不解,詫異地問道:“你從何看出來的?”

度臨思忖半晌,認真回應道:“仙尊面色紅潤,渾身上下都透着暖意。往常毒發次日,仙尊可不是這樣子的,那眼神都能殺人…”

澤息回想起剛才之人,難道是因為她?

她是昨日唯一的變數…

“度臨,你下來。”

“我?下來?仙尊你沒有開玩笑吧!”

澤息拉着磨磨唧唧的度臨一同入水,度臨只好認栽地踏入池水中,神色決絕得如同去赴死一般。

随後,澤息學着醒來的情況,靠在度臨身上,

“仙尊…你這是幹什麽啊…”度臨顫顫巍巍的嗓音傳來,刺骨的寒冷讓他唇色泛紫。

他法力低微,根本承受不住,即使池水中的寒毒已經被削弱很多…

“你不行…”

如今恢複平靜的澤息神色早已如常,搖了搖頭,将度臨給拉了上去。以度臨修為根本承受不住銀月錐刺的毒,更不談能替他緩解。

“仙尊,什麽行不行啊?”度臨不解道,剎那間突然想到容絮剛才正好從天池離開,難道容絮可以緩解仙尊的毒?

他迫不及待滴問道:“仙尊,難道阿絮仙子可以解你的毒?”

澤息搖了搖頭,度臨的神情随即失落下去。

“不清楚。”

“仙尊,你能不能一次性說完呀。不清楚那就是不一定,阿絮仙子來自神界,定是有什麽奇珍異寶,我這就去找阿絮仙子問問…”

澤息本想制止,可一溜煙的功夫,度臨便不見了蹤跡。

*

明月閣

容絮随意換了身衣裳便坐在床榻旁生悶氣,還未幹透的烏發濕答答的,委屈時總喜歡把小臉蛋皺巴起來,羽睫扇動,朱唇紅潤不滿嘟囔着,“這人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誰的良心被夠吃了呀,阿絮仙子!”度臨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喜悅之情毫不掩飾。

見到來的人是度臨,容絮如今已經同度臨關系甚好,便氣憤地抱怨道:“還不是你家仙尊!”

“啊?”

可度臨絲毫沒在意容絮的反應,湊了過來,一臉求學若渴的模樣道:“阿絮仙子,你可知銀月錐刺的毒如何解啊。”

“銀月錐刺?毒?”

度臨點了點頭,神情暗淡憂傷,“千年前仙尊中了那魔族大将軍樓棄的銀月錐刺,每月至陰之日必須要到這天池來療傷。要不然憑我家仙尊那性子,才不會暫居在這青雲小築,定是要沒日沒夜地泡在軍營裏的。”

這毒讓澤息每月不得不靠天池的至陽之力才能壓抑,想來是極陰寒之毒。

“仙子可有辦法…”見她沒有反應,于是度臨可憐巴巴地望着她。

容絮感嘆,也真是萬幸澤息遇見了她,她在神界閑來無事便喜歡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來打發被封印神力的日子。

毒便是其中之一。

她處變不驚,心中還記恨着澤息,道:“你先說說,這銀月錐刺是什麽毒。”

見形勢明朗,度臨喜出望外,連忙道:“那銀月錐刺是魔族大将軍樓棄的秘寶,傳說是魔界的暗夜幽蓮煉化而成銀色月牙狀的尖刺,所以我們都稱之為銀月錐刺。

“那暗夜幽蓮生長于魔界的極寒之地,萬年才得一株,吸收了萬年的寒氣。一般,受此毒者,會當場被那寒毒折磨致死。”

“可你家仙尊…”容絮禮貌打住。

怎麽還沒死?難道是禍害遺千年?

度臨沒有察覺到,自顧自地道:“我家仙尊可是那一般人!仙尊将那寒毒逼迫至仙髓,用仙髓的仙氣壓抑,可每月的至陰之日還是會發作。發作越來越強烈,終有一日會壓制不住,毒發身亡…”

想到這,度臨神情愈發低落。

倒是個一心為主的忠仆。

“暗夜幽蓮…”容絮小聲呢喃。

“阿絮仙子,你聽說過!”聽到容絮有所反應,這可把度臨給激動起來了。

“你先別激動,別激動,讓我好好想想!”她無奈地穩住度臨,他把她搖來搖去的,還沒想到什麽就得被他給搖暈。

“好好,阿絮仙子你好好想想!你一定得好好想想!我家仙尊就拜托你了!”

容絮維持住笑容,道:“昨日我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你先讓我好好休息一下。等我身心舒暢了,自然什麽都想得要快一些。”

度臨慌亂地點頭,一時間手腳同步,“阿絮仙子好好休息,可別累着自己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想起來的!”

明明迫不及待,還得強行忍住。

見度臨離開了,容絮松了一口氣,嘴裏喃喃道:“暗夜幽蓮?銀月錐刺?生長于極寒之地?”

“那豈不是得神界的金蓮?金蓮可以淨化一切污穢之物,特別是蘊含魔氣的東西,是它們天生的克星。可是她身上沒有帶金蓮呀…”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容絮拍手驚呼道:“對啊,我是蓮池孕育而生,用我的神髓之血是一樣的!”

腦海裏又浮現澤息那個臭臉,只覺得太虧了。

“算了,好歹也是仙族的戰神,就這麽死了也怪可惜的,想來也是受得起我的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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