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

采光極好的小公寓裏。

阮嶼吃完面, 把盤子收拾進廚房，洗幹淨之後，閑适的走出來, 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到處掃視, 不管看哪裏，都覺得阮愫住的這個小公寓有些不對勁，于是問她道：“你這屋最近是不是有誰來住過？”

阮愫回答：“沒有啊。”在阮嶼進來之前，她已經把古皓白的個人物品全部收了起來, 深怕它們被阮嶼看到。

她以為阮嶼肯定不會同意她又跟古皓白在一起。

她從北城奔回老家的那天, 把臉埋在阮嶼的肩膀, 嚎啕大哭着對阮嶼說過的話，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她說，她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會去迷戀跟自己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人了。

“是嘛？你前陣去雲城真是一個人去的？拍了什麽照片嗎？去什麽景點打卡了，來, 都拿出來，給你哥好好看看。”

阮嶼在客廳的小沙發坐下, 喚了喚那只名為是你的貓, “是你，過來。”布偶貓喵一聲, 乖巧的過來了。

阮嶼将它撈到腿上, 伸手到它光滑的貓背上，輕輕撫摸，問它, “是你，你最近見過誰來這裏沒有？”

阮愫不說真話, 阮嶼就盤問她的貓。

阮愫不跟他計較，說：“我去洗衣服了，這周上班忙得連洗衣服的時間都沒有。”

阮愫抱了髒衣服去陽臺。

阮嶼躺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看了一會兒以後，阮嶼撿起茶幾上的一塊普通男人都用不起的打火機，問阮愫：“這誰的？”

“什麽玩意兒，我不知道啊。”阮愫裝傻。

那是古皓白的打火機，卡地亞，Royking大師的手工定制款琺琅彩打火機，白色琺琅的機身上鑲嵌純金的苕紋裝飾，精致華貴得特別契合他這種貴公子的調調。

阮嶼把玩着那個與衆不同的打火機，想起适才在電梯門口遇見的男人，阮嶼确認到，這就是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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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愫，你別瞞我了，剛才我都碰見了。”阮嶼把那個打火機啪一聲扔到茶幾上，一臉嚴肅的看向阮愫，“你還記得上次爸是怎麽在銀行裏被人栽贓嫁禍的嗎？”

“我沒忘，我前陣就是去雲城幫我同學處理點事情。”阮愫說話的聲音一點點的低了下去，“然後就碰見他了。當時我從北城走的時候，也沒跟他說清楚分手的事，他後來一直找我。我同學在雲城遇上點麻煩，是他幫忙解決的，還為之受了傷，我不得不照顧他……”

“那當時你從北城走的時候為什麽不跟他說清楚分手的事？”阮嶼凝着阮愫，要她交代。

阮愫咬唇，不回答。

“舍不得他。”阮嶼幫她說了，就這四個字。

阮愫嘴上沒答應，在心裏深深認同。

“現在都住一起了？”阮嶼問。

阮愫不說話，就是默認。

阮嶼有些生氣，揚高說話聲音，“阮愫，能不能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傻了吧唧喜歡一個人那麽多年，結果後來被傷那麽重。當時你說要去西邊看她，我讓你去了，後來發生了什麽，你別忘了，你跟他真不是一樣的人。你們走不到一起，這一次，我說什麽都不答應。”

“阮嶼，其實……”阮愫輕輕喚青年的名字。

“別叫我阮嶼，叫我哥。”阮嶼拿出一家之主的氣态，要管管她。

她小時候跟着阮淩正過了幾年痛苦的日子，當時只能跟在體弱多病的曲幽身邊的阮嶼覺得欠着她的，是他這個哥哥沒當好，一直心疼她沒有像那些普通的女生一樣，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後來阮嶼一直都很寵性格又野又作的她。

她要什麽，只要阮嶼能辦到，阮嶼都會給。

她喜歡古皓白，阮嶼就算一開始擔心她不會落得好果子，也在去年春節幫她買票，送她去火車站，讓她千裏迢迢的去探望古皓白。

阮嶼懂她為什麽喜歡古皓白，因為古皓白随手一個幫忙，就幫他們這樣鬧得雞飛狗跳，貧賤百事哀的家庭調解了尖銳矛盾。

當時年少不經事的阮愫是在把古皓白當神崇拜。

“阮嶼。”阮愫來到阮嶼身邊，語調更柔的叫了他一聲，伸手拽了拽他的手，想跟他撒嬌。

“跟你說了，別叫我名字，叫我哥。”阮嶼拉長了一張俊臉，問她道，“人用一個打火機的價錢都能當我們家一個月的生活費，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能跟你白頭到老？才他媽怪。”

“怎麽就不能了？”阮愫抱怨。

這些日子，古皓白住她公寓裏，他們相處得不是挺好的嗎，他會給洗完澡累得只想到頭就睡的她吹頭發，主動幫她喂貓，倒貓砂，還會為她在冰涼的夜裏暖床。

要是結婚了，兩人以後過日子應該也就是這樣過吧。

阮嶼嘆了一口氣，幽幽道：“我聽媽說阮淩正從南邊回來了，也許會來找我們。”

“找我們幹嘛？”阮愫挑眉，十分厭煩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他像是阮愫人生裏最不願意被人提及的羞恥。

沒有人會像阮淩正這樣做父親。阮愫不願意跟他扯上一絲一毫的關系。

“說混得特別差，要來找我們幫他養老。”阮嶼回答。

“誰給他養老，他是什麽人他心裏沒點數？”阮愫一下變得很激動。

阮嶼安慰她：“我告訴你這事的意思，是要你心裏有個覺悟，我們這樣的人，跟紀長河的外孫那樣的人，不一樣，我們的出身就決定了我們的婚姻。阮愫，你死心吧，家裏給你介紹那個在商業銀行上班的相親對象，叫溫什麽的，你就跟他好好處到結婚就行了。”

“我又不喜歡那個人。”阮愫說。

“可你喜歡的人始終不能跟你在一起。”阮嶼提醒她。

“你真晦氣，大周末，專門跑來跟我說這些。”阮愫噘嘴，對自己的哥哥萬分不滿。

阮嶼高聲強調：“這個家是我在當，那個叫什麽溫以時的，我已經調查過了，家裏條件真不差，我覺得他行。”

“古皓白怎麽就不行了。”阮愫還想為自己男人争取一下。

阮嶼瞪她：“因為他是古皓白，所以就不行。”

*

周日，入冬的北城居然下了一場薄雪，古家老宅，傍晚時分，古皓白回來了，徑直上樓，進了二樓書房。

他父親古志昀坐在書房裏，正在看書。

古皓白上前去，道：“我今天下午去給紀博士掃墓，告訴她我要結婚了。”

“結什麽婚，跟誰結婚？”古志昀揚起上了歲數的布滿皺紋的臉，一臉驚異，爾後，很快又想起了，“你找到那個學金融的女大學生了？”

“對，我找到她了，接下來要跟她一起生活。還有，她畢業了，不是女大學生了。”古皓白回答得很平靜。

“不行。”古志昀反對。

“有什麽不行？”古皓白脅迫性的看向古志昀，冷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答應你回來接手京天？因為，我要奪過權力，擁有財富，控制一切，不讓任何人再為難她。”

“你過不了趙尤那關。”古志昀提醒年輕的人，等他上了年紀，他就會知道他現在想要娶阮愫，是多麽不合适。

阮愫膽敢先去勾引蘇禹初，再勾引她，不論她的普通出身，她自己首先就不是一個宜家宜室，溫柔賢良的婚姻對象。

“蘇家現在準備安排林稚言嫁給蘇禹初，蘇禹初再放浪，一路玩了那麽多女人，結婚的時候，選擇的也是林稚言這樣溫柔體貼的名門淑女，你呢，一直不交女朋友，最後選了個有傷風化的心機平民女。你是不是被她迷得缺心眼了？”

古志昀強烈反對古皓白跟阮愫結婚。

古皓白滿不在乎的告訴他：“你的意見不重要，紀博士已經答應了。”

“紀菱雲死都死了，她怎麽答應？”古志昀冷聲諷刺。

“總之，紀博士就是答應了這門婚事。我今天只是來告訴你一聲，不是讓你幫着拿主意。還有，今天我這兒還有些東西想給你看看。”

古皓白把一疊專門找人拍下的照片遞給古志昀。

那是他現在的妻子陸驚豔瞞着他，跟一個年輕男人出軌的照片。

卡薩布蘭卡，海天相接，碧波蕩漾。

風情萬種的陸驚豔穿大紅色火辣比基尼，跟演藝圈的某當紅小生一起在豪華游艇的甲板上曬日光浴。

幾張照片裏，陸驚豔甚至被皮囊極佳的青年摟住腰熱吻。

對方是娛樂圈的一個知名男演員，兩人暗地媾和的時間已經很久了，古志昀卻從不知自己那個貌美如花的妻子從來都不滿足于他，以及這個家。

“當初你對紀博士做的一切，我都會讓你償還。”古皓白很滿意古志昀看到這些照片的驚恐模樣。他也許根本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

“這是你故意安排的？什麽時候開始的？”古志昀瞬間憤然，想不明白這個不孝子跟他硬杠了這麽多年，當初甚至拿刀要殺他，殺不了，現在就用如此歹毒的方式來傷害他。

真就這麽把他這個父親恨到了骨子裏嗎？

他是不是忘了他這輩子的榮華富貴都是古志昀給他的。

紀菱雲的死只是一個意外，古志昀也不想它發生。

紀菱雲的眼裏只有航天研究跟他這個生性淡漠的兒子，從來都不在乎他這個丈夫，他寂寞難耐，才會瞧上只有那具軀殼可以拿來賞心悅目的陸驚豔。

“你這個混賬，竟然處心積慮的設計我！”搞明白古皓白是在有的放矢，古志昀氣得渾身發抖，連面部肌肉都在抽搐。

“談不上設計，只是讓你感同身受罷了。”

古皓白把那些照片支到中年男人的面前，要他好好欣賞。

古皓白終于報了一個仇，他發現這些年以來，對古志昀實施怎樣的反抗跟忤逆都不足以祭奠他母親的死。

直到他想到了一個最解恨的辦法。

背叛過別人的人，終将會被別人背叛。

“替我轉告你太太，如果她膽敢再插手我的事，我就把她跟這個男明星的事公開，到時候你應該會很丢臉吧，而她應該根本不在乎你丢不丢臉，她只會很擔心自己情郎的演藝事業會被耽誤。”

古皓白牽唇冷笑，嘲弄自己的生父，“陸驚豔的品味是這種肌肉滿滿的陽光偶像，不是你這樣幹瘦的糟老頭子。連我都知道，可是你不知道，所以這樣的你真的不配幹涉我的婚事。”

寬大的橡木書桌後，古志昀癱倒在真皮靠背座椅裏，滿臉的頹喪。眼神是十足的渙散。

臨走前，古皓白對頹然至極的男人道：“董事會裏你的爪牙我都剔除了，以後的京天是我的，不是你的，既然你要我繼承，我就來完全繼承。”

末了，他絲毫不吝啬的對古志昀笑了一下，“謝謝你，為我做了一個極佳的反面教材，關于心動，愛人還有婚姻，我保證，我都會跟你做得完全相反。”

走出書房的時候，古皓白在樓梯上遇見了上樓來的陸驚豔。

他第一次沖她爽朗的笑：“小媽，卡薩布蘭卡的海美嗎？你跟大明星于淩在海邊酒店開房的監控我都有，如果以後你再敢碰我喜歡的人一下，我會徹底毀了你的情郎，還有你。”

陸驚豔聽完，日日描眉畫眼，脂粉塗滿的臉一下子被吓得暗淡失色。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那個早早失去母親的孤僻少年長大後是如此危險狠厲，嫉惡如仇。

只要他願意，他有一千種陰狠的方式痛擊他憎惡的人。

“關于阮愫的事，我已經，已經道過歉了。”陸驚豔嗫嚅，她記得當時她哭着跟古皓白承認錯誤了。

陸驚豔知道古志昀不喜歡古皓白跟阮愫在一起，所以跟趙尤一起合謀設計了阮愫，讓阮愫害怕的離開北城，躲了起來。

古皓白跟蘇禹初後來找了那麽久都找不到。

“只是道歉遠遠不夠，以後請好自為之。”古皓白走下樓梯。

陸驚豔目送他離開，回頭看見二樓書房的燈光調得很暗。

“陸驚豔，過來。”中年男人陷在燈光的陰影裏，一臉陰沉的招呼陸驚豔。

陸驚豔渾身冰涼，後背沁出冷汗，然而還是只能服從的朝那片陰暗走去。

這一切都是古皓白為他們量身打造的煉獄。

以後，他們會如此彼此憎惡的朝夕相對。古皓白對他們的報複終于來了，他從來沒有原諒過他們，他只是一直在找一種最狠毒的方式報複他們。

離開老宅，古皓白坐到車上，為自己點了根煙，将煙卷夾在指尖，不送到嘴邊抽。

青白煙霧燃起，他回頭再望這座外形華麗，內在空虛的房子，忽然覺得以後他都不會再害怕來這裏了。

因為，他做了他應該做的事。

他為他的母親宣告了她的尊嚴，她典雅美麗，博學多才，是這個家永遠的女主人，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就算住進了這座房子，亦永遠都無法代替她。

曾經因為他母親的死，關于心動，愛人，還有婚姻這樣的人生功課，本來古皓白此生是不打算學會的，可是當阮愫出現後，他還是在一些跟她的感同身受中學會了。

為了偷偷喜歡他近乎十年，才走到他身邊來的阮愫，古皓白一定不會做跟他的父親一樣那麽失敗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