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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從那天之後, 周遠好像忙起來了,白天總是見不到人,但是即使白天再忙, 他晚上也會把陳慶家的水缸挑滿。
李欣在家照顧了幾天他娘親, 終于找到時間出來跟陳慶玩。
做完了田裏的活,陳慶也閑了下來, 這兩日做衣裳頭低得很酸, 陳慶在院子裏活動筋骨。
李欣在院子門口跟他揮手,陳慶趕緊去給他開門:“你終于出門啦?茵姨還好嗎?”
“嗯, 好多了。”李欣坐在他坐的地方, 看見桌子上衣裳,促狹地看着他:“給周遠做的吧?瞧這手法, 比做自己的衣裳還認真呢吧?”
陳慶推了推他的肩膀。
李欣知道他,玩笑再開下去這人又要躲起來了,他提議:“咱們去山上走走吧?”
陳慶正好有些疲乏, 這會兒天氣很好,他們上山也不會走得太遠,就在山坳邊走走就行。
陳慶帶上門, 和李欣一起走上山的路, 李欣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你知道嗎?我爹想讓那個戚書寧去學堂裏讀書。”
“讀書不是很好嘛。”陳慶的手上摘了一根樹枝,随手這麽一編就是一個花環,可惜現在山上沒什麽花了, 他給李欣戴上,也很好看。
“可是上學堂多貴啊, 束脩多貴啊。”李欣雖然從小生活算是富足, 但在他娘的教導下他也知道節約,尤其是, 那些錢都是他爹一錘一錘打下來的。
“可萬一他以後有出息了,肯定是會還你家的呀。”他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這裏視野開闊,幾乎能看到整個村子的全貌。
李欣嘆氣:“也只能往好了想了,就怕供出來個白眼狼。”
陳慶不愛背後說人是非,便不再說戚書寧。
這個時候天氣已經不那麽熱了,幾場雨下來溫度變得讓人很舒适,他們兩人坐在大石頭上談天說地,又不可避免地說起婚事來。
“我娘勸了我爹,讓我爹別那麽着急把我嫁出去,好在我爹是聽我娘的話的。”李欣直起腰,他的爹娘恩愛是整個洛河村出了名的。
不過也是因為他爹聽他娘的話,周遠拜托他的事情不可能那麽順利。
他湊到陳慶的面前,捧住他的臉:“阿慶!”
“幹什麽啊?”陳慶笑起來,把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拿開,随後又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陳慶其實很少笑,以前開心的時候,他也只是眼睛彎一彎,嘴巴抿一抿。
“你要幸福一點。”
這話孫大娘也說過,陳慶覺得,前幾年的漂泊,現在想起來也不那麽難受了。
他有很好的親人,也有很好的朋友。
他們在山坡上暢談,另一邊的周遠近來真的忙得不可開交。
為了能娶到陳慶,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首先是婚禮的問題,他要做就要做得最好,那肯定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還有聘禮,大雁最好,不知道洛河村這邊像不像他老家那邊,入冬就一個活物都見不到了,得趕緊去找一找才行。
最後是關于傳言,周遠在跟孫大娘交談過後思索了一整天,解決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最終想到了一個辦法。
牛牛這些天常來他這裏,為了避免再跟李欣接觸,他跟李欣商量的事情都是靠牛牛來傳話。
這天周遠提着從鎮上打來的燒酒,繞過了大半個村子,走到了李欣的家門口。
正巧這天,李鐵匠沒出門去打鐵,而張茵也已經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就等着周遠上門來。
而周遠經過的人家,有些也能跟他聊上兩句,問他上哪。
周遠很大方地說:“去李叔家。”
那人便了然地笑:“就這麽去啊?多少有點不正式啊。”
周遠只是笑了笑:“我拜義父,有酒就好。”
“啊?”那人愣在原地。
周遠朝他揮了揮手,沒再說話,徑直離開。
一中午沒過去,村裏關于周遠的事情就已經傳開了,原來周遠跟李鐵匠家根本就不是要結親家,而是拜義父。
一時間村裏很多人都動了心思,花媒婆家裏更是快讓人把門檻踏平了,雖然由女方和哥兒這邊上門來難免有些掉價,但能得良婿的話,臉面也不是什麽問題。
花嬸子嘴巴都快說幹了:“不是啊,那周遠跟牛一樣倔啊,只說自己很早就有心上人了,說誰他都不樂意。”
“啊?可他今天不是說,去李家是去拜義父的嗎?”
一時間村裏人都在猜測,周遠的心上人到底是誰,猜測多了起來,傳言也就多了起來。
有說是他去戰場之前就有相好的,他心裏還想着舊愛;有說他其實并不想成親,說有心上人只是為了不被人打擾。
真真假假的傳言很多,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又有人說,周遠其實是因為在戰場上傷到了,身上有見不得人的隐疾,所以才會打着自己有心上人這樣的幌子。
村裏的風言風語傳得很快,連陳慶這樣平日裏出不出戶的人都聽見了消息。
他跟孫大娘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到了無奈。
“但是周遠真的拜李鐵匠當義父了?”孫大娘問陳慶。
陳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啊。”
陳慶的确不知道,這些天周遠都沒上門來過,每天晚上也只是挑水,最多就是在水缸邊上拉一拉陳慶的手。
“不過這樣也好,以後就算是你們成親了,大概率也不會再有人說你什麽不好。”就這一點來看,周遠這個人辦事還是很周到的。
孫大娘看着他藏不住的笑意,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咱們也得準備起來了,阿慶,什麽時候給自己繡嫁衣啊?”
陳慶睜大眼睛:“還要自己繡嗎?上次不是還有一件紅衣裳嗎?”
他上次成親也倉促,孫大娘給他做了一件紅衣裳,這會兒還收在他的櫃子裏呢。
孫大娘輕輕敲了敲他的頭:“那能是一樣的嗎?傻。”
“太浪費了娘,我又不是第一次成親,能免就免了吧?”陳慶有些不确定,“是吧?”
孫大娘剛想說話,門外站着很久不見的周遠,她笑了笑:“我出去走走,你們聊。”
她離開之後,陳慶在周遠的面前還是有些拘謹,周遠倒是很自在地搬了凳子坐在他的對面,看着他手中針線,還有那件快要完工的衣裳,他笑着:“快做好了?”
陳慶點頭。
“怕我?”周遠看着他低下頭,露出一截脖頸,就忍不住想逗他。
“沒有,不怕。”陳慶停下手,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随後又移開目光,“你最近忙什麽?”
“忙成親的事啊。”他們院子裏的桌子和凳子都有些低矮,周遠的腿太長,坐着有些吃力。
“啊,哦。”陳慶又低下頭。
周遠看着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親事是他們心照不宣,但他還沒聽見陳慶親口說出願意。
“問你一個問題。”
他說得正式,陳慶把手放回膝蓋上,很認真地聽他問話。
“你願意跟我成親嗎?又或者說,你喜歡我嗎?”
陳慶的手指無意識地蜷在一起,他想悄悄看一眼周遠,但他知道周遠一定是在看着他的,他不敢擡頭,怕撞進周遠含着笑的眼眸。
他沒說話,只是點頭。
周遠卻不是太滿意,他靠到陳慶的旁邊,手落到他的臉上:“點頭是什麽意思?我要聽你說。”
陳慶在心裏罵他得寸進尺,低着頭翻了個白眼,然後輕聲說:“我願意的。”
周遠這才笑起來,只是依舊不肯放過陳慶,手滑到他的下巴上,讓他擡起頭:“為什麽總是低着頭?還說不怕我?”
他幹脆繞到他的旁邊,一個人要占據陳慶全部的視線。
“不是……”陳慶的聲音很小,又不着痕跡地往旁邊靠了一點。
陳慶咬牙,慢慢轉頭看向他,周遠看着他,跟他目光交疊,覺得他很可愛,今天他沒束發,微長的頭發垂在胸前,眼尾有些紅,因為害羞整個人都泛着粉。
陳慶沒有辦法跟他對視,于是又把目光移開,看院子,看籬笆,就是不看他。
周遠覺得好笑,從前是陳慶偷偷看他,現在能光明正大地看了,他又害羞得只想把自己藏起來。
但好在人是聽話的,擡起頭之後就沒再埋頭。
“我看了一下,近來的好日子就是十一月初一,所以過兩天我就請花嬸子上門提親了。”其實十月初一就是好日子,但孟啓早就定好了十月初一成親。
陳慶轉頭看向他,想到什麽事情,又怕說出來他不高興,很遲疑。
周遠看着他:“想說什麽就說出來。”
陳慶這才很小聲地說:“我,我孝期還沒過。”
周遠一愣,這才想起這一茬來,先前果真是被興奮沖昏了頭腦,還忘了這事兒。
“還有多久?”
“我之前跟娘說了,守孝三年。”陳慶有些緊張,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褲腿上摩挲着。
周遠皺眉:“三年太長了。”
陳慶從前不覺得,現在竟然也覺得三年長,他又開口:“但娘只讓我守一年。”
他還記得孟濤的喪事是三月二十七辦的,也就是說還要等到明年四月,但比起三年來說,這時間也不算長了。
“好,那就一年。”一年已經過去了一半,也不是不能忍,“正好可以再多一點時間準備婚禮。”
陳慶愣住:“還要準備婚禮嗎?”
“那是當然。”周遠回答,“怎麽?你不願意嗎?”
陳慶點了點頭,又怕自己說錯什麽話又惹他不高興,剛剛他皺眉陳慶已經看見了:“我只是覺得,會不會太,太浪費錢了?”
“你不用在意花錢的事情。”
陳慶看他:“可是你整天不務正業的樣子……”就算有錢,也應該花得差不多了吧?
周遠被他氣笑:“在你眼裏我就是不務正業的樣子?我不務正業,你還願意嫁給我啊?”
陳慶不知道他怎麽能理直氣壯地講出這麽羞人的話,他擡腳踢了周遠一下。
“好好好,不說這個。”周遠怕把人惹急,“跟你交待一下,家裏不窮,我會賺錢,不用擔心錢的事情。”
陳慶抿了抿唇。
周遠便跟他說了一下自己最近在忙些什麽:“這些天有時間我就在山上待着,看看能不能捉到大雁,不過沒遇到,倒是抓到了點其他的獵物。”
陳慶看了他一眼:“可是我最近沒看到你。”
“我上山的話,回來得很晚。”
“哦。”陳慶點頭。
“還有一件事。”周遠很認真地對他說。
陳慶擡眸,無聲詢問。
“傳聞說的我有隐疾,是假的,不用擔心。”
陳慶的臉上頓時布滿了紅暈,他狠狠地踢了周遠一腳,一下午憋的氣都在這會兒撒出去了:“誰擔心這個了啊!登徒子。”
陳慶回了屋子裏,還能聽見周遠在院子裏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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